第70章 晉江書院案(二十九)

讀到這裏,崔辭抬頭,隻見王順德和李曖都蹙著眉頭,用眼神催促他趕緊讀。

崔辭便將準備發表的一番議論吞回去,繼續往下念道:“八年前,孫大人在幽州當節度使,孫夫人隨從,獨獨把孫嘉上留在了開封府。那時候,留在孫嘉上身邊的隻有一個書僮,叫做弦思。弦思跟孫嘉上年紀相仿,從小一起長大,他們二人感情非常要好,名為主仆,實則更像朋友。孫大人和孫夫人前往幽州後不久,開封府開始鬧瘟疫。那年的瘟疫來勢洶洶,開封府死了很多人。不幸的是,孫嘉上也染上了。當時,孫大人在前線,戰事危急,為避免動搖軍心,孫嘉上染病的事,居然沒人通報給孫大人知曉。府裏上上下下憑誰都怕被染上,加上孫大人夫妻二人都不在,可憐孫嘉上自始至終都隻有弦思一個人衣不解帶的隨身伺候。弦思說,他不怕被感染上,如果自己被傳染上了,正好可以陪孫嘉上一起去死。可惜,盡管弦思照顧的無微不至,孫嘉上熬了三天,還是沒能撐過去。”

崔辭讀到這裏,驚得目瞪口呆,抬頭道:“按照薛琦信上所說,孫嘉上竟然已經在八年前病死了。那麽書院的這個孫嘉上是誰?”

王順德道:“你快繼續往下讀。”

崔辭捏著信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孫嘉上死後,弦思非常害怕。他不怕死,卻怕一個人獨活下來,更怕孫大人回來之後無法交差。所以,從第四天開始,弦思還是照常伺候著已經死掉的孫嘉上,他因為害怕,隻能機械的重複每日的工作。當時孫府有不少人感染了瘟疫,下人之間更迭頻繁,竟沒有一個人發現自家小郎君已經死了。有一天晚上,弦思睡在孫嘉上的屍體旁邊,他的腦袋裏,突然冒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他跟孫嘉上同齡,在長相有五六分相似。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體格相當,膚色、舉止、說話方式、走路姿態幾乎一模一樣。”崔辭隻覺得自己喉嚨發幹,他越讀越快,“從第七天開始,弦思告訴下人,自己也感染了瘟疫,不方便再出門,日常飯食讓人放在門口,他自會來取。又過了幾天,下人們漸漸看不見弦思了,卻偶爾看見孫嘉上出入房間,隻是這孫嘉上比往常瘦削了很多,頭發蓬亂,見人總低著頭。有一天,孫嘉上將全府上下所有人召集了來,他隔著門,發了好大一通火,斥責他們照顧不周,欺辱自己。他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孫府,從官家到丫鬟通通換了一批人。他告訴他們,弦思在照顧自己的時候感染了瘟疫,不治而亡,所幸自己活了下來,他已經將弦思埋了。當時人心惶惶,根本沒人會在意一個書僮的死活,也沒有人懷疑過此事。五年之後,孫大人和孫夫人從幽州回到開封府,那時候弦思已經將孫嘉上的形容舉止學的爐火純青,少年人長相一年一個樣子,弦思故意將自己餓得脫形,孫潔夫妻居然也沒有察覺出任何異常。”

崔辭讀到這裏,已經是一身冷汗,他翻了一頁,繼續往下讀,下麵就是薛琦自述是如何得知這冒牌貨孫嘉上的事:“在書院這三年,我跟孫嘉上一直很好,可是突然有一天,他開始疏遠我,跟蜂巢的白龍好上了。我不明白,於是就逼問他,他被我逼的沒有辦法,才將這個秘密告訴我。他說他隻是一個書僮,以他的身份,根本配不上我。我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我愛上的人根本不是孫嘉上,而是他的書僮——弦思。他告訴我真相的那個晚上,一直蜷縮在我懷裏不停的哭。我向他發誓,除非我死了,否則絕對不會將他的秘密說出去。”

薛琦的信寫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崔辭放下信,王順德和李曖都陷入沉默,屋裏一時沒人說話。

隔了一會兒,崔辭望向王順德和李曖,問道:“你們怎麽看?”

王順德道:“我覺得,弦思的罪名隻是冒名頂替孫嘉上,瞞過了孫潔夫妻混在書院裏。但這不能證明於老夫子就是他殺的。”

李曖插嘴道:“我看未必!難怪我瞧他總是獐頭鼠目,反複無常的,原來竟是個下賤胚子!也許除了薛琦之外,於老夫子也知道了這個秘密,他為了不讓於老夫子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於是殺人滅口。”

王順德道:“他自己都已經泄露給薛琦了,要殺人滅口,首先應該殺了薛琦。”

李曖道:“他知道薛琦深愛著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

王順德道:“這說不通。其實,除了孫嘉上,我倒是有個嫌疑對象。”

崔辭問道:“是誰?”

王順德道:“就是信裏提到的這個白龍。”

崔辭道:“你懷疑他?有什麽證據?”

王順德兩手一攤,道:“證據暫時還沒有。不過是排除法,既然孫嘉上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機,那麽這個案件中,隻剩下這個人人都提到的白龍了。” 王順德當然不能告訴崔辭,他之所以懷疑白龍,最主要的根據就是他在對孫嘉上施幻術的時候,孫嘉上說道是“他”殺了於老夫子,而這個“他”目前來看,隻有可能是白龍。

可崔辭跟李曖都認為凶手就是孫嘉上,崔辭笑道:“王大人,你可想好了,要是凶手不是白龍,你是要叫我爹的。”

王順德道:“於老夫子被殺前一天晚上,葉好問看見白龍來找他。於老夫子約他進屋談話,之後不知道說了什麽,兩人發生爭執。於老夫子把白龍趕出了書院,還警告他,書院不是他這種人能來的地方。如果你是白龍,蜂巢的頭牌,在書院被一個糟老頭欺辱,而你恰好又能從孫嘉上手上取到大成殿的鑰匙,很有可能第二天就來書院殺了於老夫子。於老夫子死時穿著涼衣,喝著酒,不像是接待客人的樣子,也許根本沒有所謂的第二個客人。白龍在於老夫子毫無防備進門,二人又一次發生爭執,於老夫子氣得將酒杯雜碎,白龍一怒之下勒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