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閨閣謀殺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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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任結束,崔辭回到崔府,照例他要跟他父親崔宗承去問安。但他父親對他一向嚴厲異常,即便是沒有犯任何錯事,隻要在府裏遇上了,他父親都要罵他兩句,讓自己爽快。這要送上門去問安,讓崔辭有一種肉包子打狗之感。他在房廊下頭走來走去,左思右想,猶猶豫豫,終於下定決心,搖了搖頭,掉頭就走。

不料,身後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個小廝,阻住了他的去路。

小廝道:“郎君,今天還沒有跟老爺請安呢!”

崔辭從小廝側麵絲滑的溜過,道:“身體不適,明日再說。”

小廝惶恐不安。這時,屋內傳來崔宗承“哈哈”大笑以及眾人的奉承聲。

崔宗承的聲音飄出門外,飄到崔辭耳中:“好個擊鼓鳴冤,虧他能想的出來。”

緊接著,眾人奉承聲也飄了過來:“小衙內自幼聰穎異常,如今掌印開封府,是開封百姓之福!”

崔宗承道:“哎,諸位過譽,不可捧殺了他。”接著又爆出一陣笑聲夾雜恭維聲。

崔辭心中頓時有了譜,對小廝揚眉道:“今日事今日畢,我去請個安就是。”

可當他一腳踏入正堂的時候,他老爹崔宗承臉上笑容瞬間消失,變戲法都沒他這麽溜。他低沉的嗓子道:“你今日在府衙的事我都聽說了。”

崔辭道:“孩兒謹記父親的教誨,為官家分憂,為百姓解難,才想出登堂鼓這個主意。這倒也沒什麽值得說的。”

崔宗承擺出一副臭臉打斷:“這是沒什麽值得說的,所以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是另外一件。”

崔辭心中一凜,意識到氣氛陡變,斜眼去看眾人,隻見眾人也斂住了笑容,屏息靜氣。不是這件,那今日最大的事就是丟官印了。崔辭暗暗叫苦。

果不其然,崔宗承繼續道:“唐敬宗時,宰相裴度也丟失過中書省大印,隻要能及時找回來,不是什麽大事,官家仁厚,我相信他是不會追究的。

崔辭萎了,道:“是,知道了。”

崔宗承冷冷笑了一聲,那一笑讓崔辭毛骨悚然,隻聽他喝道:“你知道?那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去取?!”

同僚們紛紛起坐,低頭告辭:“崔大人,小衙內,我等還有事,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崔辭額上冷汗直冒,一一與他們告辭。

眾人走光了。崔辭硬著頭皮道:“孩兒當眾答應替張老六的女兒伸冤,等案子審清楚了,再去取回不遲。”

崔宗承猛拍了一下桌子,將那茶杯拍的跳了起來。崔辭嚇了一跳,好在崔宗承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這股火氣:“去年上元節,我趁著官家高興,替你討了這個封蔭,你該在家燒高香。樞密院其它幾個小子,討來的都是鳥不拉屎的地方上縣令,不趴上個十年八年都爬不回開封。如今你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做事,就該安穩些,不可任性妄為。”

崔辭老老實實道:“是!父親。”

崔宗承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拿官印做賭注?這不是任性妄為是什麽?!我問你,前線戰事又起,沒有官印,開封府的往來文書你如何處置?”

崔辭也不知哪裏冒出的勇氣,結結巴巴道:“就,就先空著。”

崔宗承的火氣“噌”的一下竄上腦門:“你再說一句試試。”

崔辭聽見崔宗承的手指骨節“咯咯”作響,本能的朝門口退去。

崔宗承站起身,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戒尺,他指著崔辭,恐嚇道:“我不跟你廢話,你取不取印?”

崔辭忙道:“我取,我取,我這就去張老六家去取。”說完,一溜煙跑出了門。

崔宗承氣得在身後大喝道:“開封府要是出了亂子,我打死你個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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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崔府,崔辭心裏直冒火。他爹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他拿官印作賭的事兒,那就是他的朋友圈裏出了內奸呐。崔辭在街上兜兜繞繞,尋思來尋思去,決定去礬樓包個雅間,把他那幫子衙內朋友都弄過來問個清楚。

聽說崔辭做東,不到半個時辰,十大衙內就湊齊了。

可諸位相公一進雅間,就覺得氣氛不對,隻見崔辭目光如炬,掃視在座諸位衙內的臉上。諸位衙內被他看的心裏發毛,躲閃著他投射來的眼神。

張衙內道:“怎麽著呀?大家夥兒聽說你做東,可都把自個兒的事丟下啦。到你這,你板著個臉算怎麽回事兒啊?來!給爺笑一個!”

“我呸!笑你爺爺!”崔辭道,“我問你們,我拿官印作賭的事情是誰傳出去的?”

“呃,這。。。”張衙內說不上來了,與諸位衙內麵麵相覷。這麽爆炸的新聞,應該是每位衙內回去以後,都爭先恐後的往外說了吧。

“我隻說審不清案子,絕不取回官印。怎麽到你們嘴裏,就變成拿官印作賭了?賭賭賭,光知道賭,賭不死你們!究竟是誰透露的風聲?”崔辭抑鬱的灌了一杯酒下肚,“總之我要是丟了官,你們一個也別想好過!

陳衙內哄道:“崔衙內,你放心,從現在開始,誰要是再透露一個字,就不得好死。”

“不錯不錯!絕對不會再往外說了!”眾衙內紛紛拍胸脯保證。

崔辭道:“現在滿城都知道了,還向誰透露去?說點有用的吧,我問你們,這個死掉的許天賜,大小也是個官宦子弟,你們有誰聽說過他?”

陳衙內搶著道:“嘿!巧了,我還真打聽了!話說,我回去跟我家裏人說起今天你丟官印的事,我娘跟我說,這位死掉的許天賜,他爹以前在兵部負責運糧,我爹也在兵部,從前見過的。聽說這個許天賜長得極為俊美,當時在開封府也是風頭一時無二。可惜他爹死得早,他娘把他當個大寶貝,藏在家裏不讓他出去見人。但凡隻要許天賜出一趟門,他娘就在家裏鬧上吊。漸漸的,他就不敢出來了,跟咱衙內圈也疏遠了。”

崔辭道:“這哥們兒怎麽這麽慘?那他怎麽又跟張月華看對眼了?“

陳衙內道:“哎喲,那還不是憋得呀!他家老母視他為天之驕子,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那幾年,上他家求親的人把門檻都踏爛了,許家老母一概不允,還動手打媒人,說人小姐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天下能配得上她兒許天賜的女子還沒生下來。他老娘這個做派,許相公可憐見的,一直到二十七還沒碰過女人。換了是我,別說張月華,就是一頭母豬,我也照樣上。”

眾人一陣哄笑。

崔辭打了個酒嗝,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得勒,算你們立了一功,跟之前的舊賬一筆勾銷。明兒老子就去會會這位許家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