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閨閣謀殺案(十二)

開封府後堂。

燭火下,崔辭正玩著投壺,王順德坐在案前翻看張月華的案卷,講給他聽:“張老六的女兒叫做張月華,十個月前因謀殺入獄。死者叫許天賜,二十七歲,家境優渥,是家中獨子。許家跟張家僅隔了一道院牆,去年七夕之夜,許相公死在了與張家相隔的那道牆角下。”

崔辭將手裏的箭扔出去,沒投中,道:“怎麽?七夕之夜死的?”

王順德道:“根據許天賜的老母親供述,許天賜與張月華有私情,兩人私下往來已有兩三年之久。張月華讓許家上門提親,許天賜遲遲沒有表態。七夕當晚,為了提親的事,張月華又約許天賜去院牆下商議。許母覺得,張月華逼婚不成,怒火中燒用鈍器敲擊許天賜頭部,致其死亡。”

崔辭又投了一枚箭,依然沒中,道:“那驗屍的怎麽說?”

王順德道:“仵作驗明,致命傷確實是在頭部。不過,此案也有存疑的地方,比如死者衣衫淩亂,牆上有血跡,最奇怪的是,死者腳底板有數道從腳跟到腳趾的傷痕。”

崔辭停了手裏的動作,接過案卷,細看那腳上的傷痕:“被人擊中頭部致死,腳傷是怎麽回事?”

王順德從證物袋裏取出凶器——一把嶄新的榔頭,遞給崔辭,道:“這把榔頭是許家仆人隔天在草叢裏發現的,許家老母說,張月華就是用這把榔頭砸死了許天賜。”

崔辭道:“這可真好笑了,為什麽官府在案發當晚沒有搜到榔頭,反倒是許家的仆人隔天才撿到?按照許家老母的說法,張月華逼婚不成臨時起意殺了許天賜,怎麽會提前準備好榔頭?這麽多的疑點,上任開封府府尹徐大人怎麽就判人死罪了?”

王順德道:“此案確實有很多疑點。不過,張月華入獄後不久,就承認自己殺了許天賜,畫押結案了。”

崔辭:哦?這倒稀罕。

他轉身又拿起箭,往壺裏砸。崔辭連續砸了五六枝箭,箭枝一下一下撞擊著壺,無一命中。王順德不吭聲的看著。

崔辭突然開口道:“王大人。我問你一個事。”

王順德道:“什麽事?大人盡管說。”

崔辭道:“你有沒有參與他們對賭?你買我贏,還是輸?”

王順德萬沒料到他突然問起這個,便思忖著道:“這個嘛,這個。。。下官並未曾參與,下官一心一意隻想為大人拿回官印。是這樣的,下官有個遠房親戚從西域來開封府,進城之後就失聯了,下官想借大人的官印一用,去秘書監查一查關引記錄,找到我這個親戚。”

崔辭聽了,拍了拍王順德的肩膀:“這個好說,隻要能審清這個案子,拿回了官印,我就第一時間借給你。上一任斷的案子,王兄想必也為難。”

王順德拱了拱手,麵露愧疚之色。

崔辭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這個通判是我爹求封蔭得來的,背後多少人等著看我的笑話。張月華的案子是我上任首案,我敢拿官印作賭,就是要讓這些人看看我崔辭的能耐,閉上他們的臭嘴!王兄,我以後就稱呼你王兄吧。以後在開封府,我能仰仗的就是王兄你了。”

崔辭說著,又去拍王順德,王順德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咳嗽了一聲,道:“多謝大人厚愛,對於張月華承認殺人,下官倒是有一個不成熟的推測。”

崔辭抬頭道:“什麽推測?”

王順德:“是這樣的大人,張月華入獄後不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不受刑罰,平安誕下胎兒,我覺得,她有可能自願認罪的。”

崔辭抽出一根箭,“嗖”的扔出去,這次一投命中。

***

刑部大牢。幾縷殘陽撒在破敗的泥牆之上,牆上是用指甲摳出的一排排“正”字。

肮髒的草墊上側臥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年輕女子,她呆呆的望著窗外的斜陽,想著心事。這女子五官秀美,眼神堅毅,雖是寒門出身,但舉手投足之間卻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就是張月華,十個月前因殺人被判入獄,官府念她身懷有孕,等到生產完後再問斬。

大牢的門發出響聲,禁婆推開送飯的小門,推進來一碗飯,嗬斥道:“起身了,脹飯!”

張月華艱難的起身,端著碗飯,見是一碗清粥,上麵長了厚厚一層綠黴。她半聲也沒吭,端起碗大口吞咽起來。

禁婆倚在門邊,剝了顆檳榔放進嘴裏嚼著:“昨兒你老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去開封府衙門偷大人的官印,被拿個正著,他就一頭撞在衙門的柱子上,死了。”

禁婆說完,側著頭,斜眯著一雙三角眼,幸災樂禍的去看張月華的表情。張月華毫無反應,隻是端著碗的手幾不可察的微微抖了一抖,繼續狼吞虎咽的喝著粥。

禁婆沒看到笑話,不爽道:“老子偷印,女兒偷人。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賊。你瞧你在這兒住了快一年,家裏人連個鬼影子都沒見來探望你,為什麽沒人來啊?是嫌你丟人!一個黃花大閨女,跟男人偷了兩三年。娼婦!”

張月華語氣淡定:“婆婆,今天這粥不錯。”

禁婆反被氣著了,齜牙咧嘴叫囂起來:“脹吧脹吧,脹一頓少一頓,你個不要臉的SH。等那偷漢子偷來的孽種生下來,就到你的死期了。要我說,你老子死的也活該,生個女兒不好好教,學做個娼婦。你那個死掉的男人下到地獄,在那裏等你呢!”

禁婆罵了一圈,罵到了許天賜頭上,張月華終於忍無可忍,臉色瞬變,突然將手裏的碗砸向禁婆。老婆子正嚼著檳榔快活,冷不丁被湯湯水水灑了一臉。

“好哇!你個賤人,反了你!”禁婆火冒三丈,“呸”的一聲吐出嘴裏的檳榔,“我今兒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真當自己是個人了?”

禁婆說著,氣勢洶洶摸鑰匙開鎖,進了牢房,一把抓住張月華破爛不堪的囚服領子,左右開工,“刷刷”猛扇起耳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