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基與勃洛克的賭約

洛基為了與阿薩和華納兩族神民重修舊好，便拿出從矮人那裏得到的兩件寶物——長矛貢尼爾和袖珍船斯基德布拉德尼爾——上供給兩族的首領。阿薩諸神和華納諸神對這兩件神器讚歎不已。洛基把長矛獻給阿薩主神奧丁，送給華納神族首領弗雷的則是那隻袖珍船。

得到神器助力的阿斯加德自是如虎添翼，神民們也感到欣喜萬分，而靠著送禮大出風頭的洛基，此時正揚揚得意地說：“隻有我手下的矮人工匠才能打造出如此精妙的器物。沒錯，地下打鐵的矮人多了去了，但那些家夥的手藝，就跟他們的外表一樣不堪。我的矮人工匠——為我效力的奴仆——隻有他們才能創造奇跡。”

不得不說，大言不慚的洛基幹了一件傻事。除了為他工作的幾個矮人，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矮人存在，而其中一個恰好在場。他躲在奧丁寶座的陰影中，把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可洛基卻對此一無所知。那矮人再也無法忍受，徑直朝洛基走去，他短小怪異的軀體因憤怒而顫抖著——他就是勃洛克，最為心狠手辣的矮人。

“喂，洛基，你個牛皮大王，”矮人吼道，“你嘴裏有一句真話嗎？我的哥哥辛德裏才是斯瓦塔爾法海姆最出色的鐵匠。他才不屑於聽你使喚呢。”

阿薩諸神和華納諸神見洛基牛皮吹到一半就被勃洛克拆穿，不覺笑出了聲，可他們越笑洛基就越感到憤怒。

“住嘴，矮東西，”洛基怒斥，“叫你哥去我朋友那兒進修一下，看看真正的工匠大師是怎麽幹活的。”

“進修一下！叫我大名鼎鼎的哥哥辛德裏去你朋友那兒進修一下！”勃洛克既憤怒，又感到不可思議，“你從斯瓦塔爾法海姆帶回來那倆玩意兒，要是放在我哥的作品旁邊，阿薩和華納諸神恐怕瞧都不會瞧一眼。”

“行啊，下次找個機會讓我們見識一下你哥哥辛德裏的手藝。”洛基說。

“別下次，就現在，”勃洛克喊道，“我用我的腦袋跟你打賭，洛基。到時候，阿斯加德眾神就知道誰在說大話了。”

“那我也賭上我的，”洛基說，“一人一顆腦袋。很高興看你醜了吧唧的腦袋，從你歪了吧唧的脖子上滾下來。”

“我哥是不是斯瓦塔爾法海姆最出色的工匠，不用你來多嘴，諸神見過他打造的器物後自會作出判斷。他們也將親眼見證你的腦袋搬家，你會為你的謊言付出代價。哦，阿斯加德眾神，你們是否願意主持公道？”

“我們會作出公正的判決。”阿薩諸神答道。但矮人勃洛克仍然咽不下這口氣，他帶著滿腔怒火下到斯瓦塔爾法海姆，回到了哥哥辛德裏的鍛造工坊。

此時，辛德裏在他火光四射的鍛爐中，擺弄著風箱、鐵砧和錘頭，身邊堆滿了金屬原料——金、銀、銅、鐵應有盡有。勃洛克把事情的原委講給哥哥聽，還說他跟洛基打了賭，得讓哥哥造出比洛基帶到阿斯加德的長矛和袖珍船更神奇的寶物。

“好弟弟，你說得沒錯，”辛德裏說，“該掉腦袋的是洛基才對。但接下來，咱們兄弟得齊心協力。你負責照看爐子，必須讓火勢始終保持一致，不能加劇，也不能減滅，甚至不能讓火苗有片刻閃爍。隻要你把火看好，我們就能一起創造奇跡。好了，弟弟，把手放在風箱上，讓火始終處於你的掌控之下。”

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辛德裏扔進火中的不是一塊金屬，而是一張豬皮。勃洛克一直拉著風箱，不讓火勢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在烈火的灼燒下，那張豬皮不斷鼓脹，逐漸變成了奇怪的形狀。

然而，勃洛克的工作並沒有那麽順利。一隻牛虻飛進了鐵匠鋪。它落在勃洛克的手上，狠狠咬了他一口。勃洛克痛得大喊一聲，但雙手仍未離開風箱，因為他必須保持火勢平穩，而且他知道牛虻是由洛基所變，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毀掉兄弟倆的作品。牛虻見勢又狠狠咬了下去。盡管疼痛之感像烙鐵紮穿了手掌，但勃洛克依舊牢牢抓著風箱，火勢既沒有加劇，也沒有減滅，甚至連火苗都沒有片刻閃爍。

辛德裏前來查看火勢，然後對著火中逐漸成形之物念誦咒語。此時，牛虻已經飛走。辛德裏吩咐他的弟弟停工，隨後取出火中煉成的神奇之物，用鐵錘反複敲打。這確實是一項奇跡——一頭野豬，全身金黃，能在空中飛行，騰空而起時身上的鬃毛還閃爍著金光。勃洛克忘記了手上的疼痛，高興地叫了起來。“這真是最偉大的奇跡，”他高聲嚷道，“阿斯加德眾神見多識廣，怎麽判我都不可能輸。我這就讓洛基腦袋落地！”

但是辛德裏說：“金鬃野豬的工藝不賴，但還是比不上長矛貢尼爾或袖珍船斯基德布拉德尼爾。我們得再加把勁兒，打造出更驚人的神器。弟弟，繼續拉住風箱，不要讓火勢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辛德裏拿起一個金塊，它光芒四射，照亮了矮人們工作的黑暗洞穴。他把金塊丟進火中，然後出門準備其他事項，隻留勃洛克一人拉著風箱。

牛虻又飛進來了。勃洛克一開始並未察覺，直到牛虻落在他脖子後麵。它蜇了一遍又一遍，鑽心的疼痛似乎要將勃洛克撕裂。但他沒有向疼痛屈服，仍緊握著風箱的把手，因此火勢既沒有加劇，也沒有減滅，甚至連火苗都沒有片刻閃爍。當辛德裏再次前來查看火勢時，勃洛克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

辛德裏又對著火中正在熔化的金塊念了一通咒語，然後把它從火光中取出，放在鐵砧上敲打。過了一會兒，他向勃洛克展示出一隻金環，它就像太陽一般閃耀著光輝。“好弟弟，這臂環漂亮極了，”辛德裏說，“正適合戴在眾神的右臂之上。它還具備一個隱藏屬性，每隔九天就會產出八隻與它一模一樣的臂環。這就是聚寶之環——德羅普尼爾。”

“我們應該把這隻臂環獻給奧丁，他是眾神之父，”勃洛克說，“這隻臂環既精妙，又能給阿斯加德帶來財富，奧丁一定會在眾神麵前大大讚揚我們。哦，洛基，狡猾的洛基，就算你機關算盡也得人頭落地！”

“別著急，我的好弟弟，”辛德裏說，“我們目前做得還算不錯，但仍需要打造出更好的器物，讓阿斯加德諸神心甘情願地奉上洛基的腦袋。弟弟，你繼續拉住風箱，不要讓火勢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次，辛德裏往火裏扔的是一塊鐵，扔完便出門去取打鐵用的錘子。勃洛克像之前那樣守著風箱。他雙手牢牢地握住把手，身體卻抖個不停，因為他不知道牛虻什麽時候會再次光臨。

牛虻來了，勃洛克眼看著它衝進鋪子。它在勃洛克四周打轉，想找一個咬起來最痛的地方下口，勃洛克急得叫了起來。最後，牛虻停在他的額頭上，就在兩隻眼睛中間。第一口咬下去，勃洛克的眼睛就看不見了；第二口咬下去，勃洛克能感覺到鮮血從傷口湧出。此時，雙目失明的勃洛克隻覺得洞中一片黑暗。他竭盡全力用手穩住風箱，但他無法判斷火勢的大小。他高聲呼喊，辛德裏匆忙趕來一探究竟。

辛德裏趕緊對著火裏的鐵塊念誦咒語，然後將它一把掏出。“差一點兒，”他說，“差一點兒就完美了。隻可惜你讓火勢小了一瞬，所以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辛德裏將火中煉成之物放到鐵砧上，仔細敲打起來。勃洛克重見光明後，看見一把巨錘，完完全全由鐵鑄成，但錘柄似乎不夠長，無法撐起碩大的錘頭，原因就在於鐵錘成型之時，火勢減弱了一瞬。

“這把錘子叫妙爾尼爾[32]，”辛德裏說，“是我目前能夠打造出的最強大的神器了。阿斯加德諸神必將視它為珍寶。隻有雷神索爾才能舉起這把錘子。現在，我可以拍著胸脯說，眾神做出的判決不會讓我們失望。”

“我們贏定了，”勃洛克高興地喊著，“阿斯加德諸神肯定會判我們贏。洛基，你這折磨人的家夥，你的腦袋我要定了！”

“阿斯加德可沒收到過如此神奇的獻禮，而且還對諸神頗有助益，”辛德裏說，“你的腦袋算是保住了，去吧，讓洛基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把他的頭帶回來，我要親手將它扔進火裏。”

阿薩諸神和華納諸神坐在阿斯加德的議事大廳裏，一隊小矮個兒出現在他們麵前。勃洛克走在最前麵，身後跟著一群矮人，肩上扛著沉甸甸的寶物。勃洛克和他的隨從們站在奧丁寶座四周，等待眾神之父發號施令。

“我知道你們為何從斯瓦塔爾法海姆來到阿斯加德，”奧丁莊重道，“你們將為阿斯加德諸神帶來做工精妙又大有裨益的神器。來吧，勃洛克，讓我們看看你的寶貝。如果它們確實比洛基從斯瓦塔爾法海姆帶來的長矛貢尼爾和袖珍船斯基德布拉德尼爾更奇妙、更實用，我們自會把勝利判給你們兄弟二人。”

接著，勃洛克吩咐在一旁待命的隨從向諸神展示辛德裏製作的第一件寶物。矮人們應聲牽出了金鬃野豬。野豬繞著議事大廳飛了一圈又一圈，身後閃爍著一道金色的光影。阿斯加德諸神議論紛紛，都說這頭野豬確實非同尋常，但沒有人認為它比得上長矛貢尼爾，因為無論投手的技術多麽糟糕，它都可以準確地擊中目標；或是比得上袖珍船斯基德布拉德尼爾，因為它能在任何海域航行，還可以折疊起來放進口袋。

勃洛克把那頭神奇的野豬送給了華納神族的首領弗雷。

接著，矮人們向諸神展示那隻臂環，它像太陽一樣閃耀著光輝。諸神都對這耀眼的金環讚歎不已。當矮人們說到它每隔九天就會產出八隻與它一模一樣的臂環時，諸神更是難掩激動之情，他們都覺得聚寶之環德羅普尼爾是一件絕世珍寶。聽到諸神議論聲高漲，勃洛克便以得勝者的目光看向洛基，而洛基隻是雙唇緊閉，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裏。

勃洛克把這隻尊貴的臂環獻給了眾神之父奧丁。

最後，勃洛克吩咐矮人們將巨錘妙爾尼爾放到雷神索爾麵前。索爾大喝一聲，掄起巨錘，在頭頂上方揮舞。當阿斯加德諸神看到手握巨錘妙爾尼爾的索爾時，都覺得眼前一亮，不禁發出一聲感歎：“奇跡，這當真是一項奇跡！有了這把錘子，我們的常勝將軍索爾將無人能敵。在阿斯加德，沒有比巨錘妙爾尼爾更強大的武器了。”

於是，眾神之父奧丁在寶座上發言，作出最後的判決：“矮人勃洛克帶到阿斯加德的巨錘妙爾尼爾確實非比尋常，同時將大幅提升諸神的作戰能力。錘子在索爾手中可以將高山夷為平地，也能打擊阿斯加德城外的巨人部落。矮人辛德裏打造的神器確實比長矛貢尼爾和袖珍船斯基德布拉德尼爾更為出色。諸神對此均無異議。”

勃洛克望向洛基，露出殘缺不齊的牙齒，嚷嚷著說：“快，洛基，把頭低下去，把頭低下去。”

“不要無理取鬧了，”奧丁說，“洛基是嘲笑過你，折磨過你，但你完全可以換一個方式懲罰洛基，讓他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補償你。”

“不行，絕對不可以，”勃洛克叫道，“你們這些阿斯加德的神總是互相包庇，但我呢？要是我輸了，洛基就會毫不猶豫地砍掉我的腦袋。不管你們怎麽說，他的腦袋已經輸給我了。叫他跪下，我自己砍。”

洛基隻身上前，抿嘴笑了起來。“矮子，我跪還不行嗎？”洛基說，“來，把我的頭砍了，但你可得小心，別碰到我的脖子。我們打賭的時候，可沒提到脖子的事。隻要你敢碰一下，接下來受罰的人可就是你了。”

勃洛克往後退了一步，咆哮道：“這就是諸神的判決嗎？”

“你們打的這個賭，”奧丁說，“本身就沒什麽道理，結出的惡果你不得自己咽下去？”

勃洛克憤怒地看向洛基，竟發覺他嘴角還有一絲笑意。於是，他一咬牙，一跺腳，直衝到洛基麵前：“行，我不要你腦袋了，但我得治治你這張破嘴。”

“矮人，你有什麽想法？”索爾問道。

“我要把洛基的嘴縫起來，”勃洛克說，“這樣他就不能四處散播謠言了。你們任何人都沒有權力阻止我這麽做。跪下，洛基，好好跪在我麵前。”

洛基環視阿斯加德諸神，發現他們都對勃洛克的想法表示默許，於是隻好皺著眉頭跪了下來。“把嘴給我閉緊了，洛基。”勃洛克命令道。洛基照做了，但眼中盡是怒火。勃洛克從腰帶上取下一把錐子，刺穿了洛基的嘴巴，接著拿出一條皮繩，把兩片嘴唇綁到了一起。完事之後，勃洛克得意地看著洛基。

“哦，洛基，”他說，“你不是說替你幹活的矮人工匠比我哥哥辛德裏強嗎？你的話已被證明是謊言。我看你以後還怎麽吹牛。”

勃洛克神氣十足地離開了阿斯加德的議事廳，隨行的矮人們列隊跟在他身後。他們沿著曲折的通道回到地下，歌頌著勃洛克戰勝邪神洛基的光榮事跡。在斯瓦塔爾法海姆，勃洛克和辛德裏的功績永遠為後人所傳頌。

正因為洛基的嘴被縫上了，阿斯加德才得以從接連不斷的惡作劇中找到片刻喘息的機會。當洛基低著腦袋，彎著腰，一聲不吭地走在街上時，阿薩諸神和華納諸神都覺得是他自找的，沒有一個人替他感到傷心或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