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龍之血

西格德踏上戰場，率領阿爾弗國王撥給他的人馬，朝殺父仇人統治的國家進發。兩軍交戰，即刻便分出了勝負，西格德不費吹灰之力便贏得了戰役。萊格尼國王如今年事已高，對子民也不再有力管轄。西格德殺死了他，將他的財寶悉數收繳，並將他的領土收歸到阿爾弗國王的名下。

然而，西格德並未因這場勝仗感到滿足。他夢寐以求的酣戰，以及名揚天下的願望並未實現。他發動的這場戰爭和他父親西格蒙德或伏爾鬆格先輩們發起的戰爭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呢？西格德心有不甘。他率領士兵從山頂離開，在那山頂上能夠望見巨龍出沒的荒原。返程途中，西格德吩咐手下將贏得的戰利品帶回阿爾弗國王的宮殿。

將士們奉命離開後，西格德獨自一人留在山上，從那裏俯瞰巨龍巢穴所在的格尼塔荒原。在巨龍之息的灼燒下，一切都已被焚毀，一切都喪失了對生的渴望。他還看到巨龍法夫納所棲身的洞穴，看到它遊走之際留下的痕跡。每天，巨龍都會離開位於懸崖峭壁上的洞穴，穿過荒原去河邊飲水。

太陽初升時，西格德便在山上觀察巨龍的巢穴；夜幕降臨時，他看到巨龍將身子探出洞外，循著每日的必經之路，穿行在荒原之上。它移動迅速，像一艘借助眾槳之力前行的巨船。

然後，西格德回到雷金的鐵匠鋪。他對這個精明的男人說：“把你知道的關於巨龍法夫納的一切都告訴我。”

雷金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可是他的話既古老又晦澀，還夾雜了許多盧恩符文。當他全部講完後，西格德又說：“你得把剛才那番話，用我們現在的語言複述一遍。”

於是，雷金接著說：“我剛才講的是關於寶藏的事。矮人安德瓦利從創世之初便守護著那堆財寶，那可是堆積如山的黃金和珠寶啊。但是有一位阿薩之神強迫安德瓦利交出寶藏，然後又把它轉交給了我的父親赫瑞德瑪。

“阿薩神族殺死了我的兄弟歐特，因此把寶藏作為補償，賠給了我的父親赫瑞德瑪。世上沒有人見過體量如此龐大的寶藏。但是赫瑞德瑪並沒有高興太久，因為他的另一個兒子殺死了他，並將寶藏據為己有。殺死他的那人名叫法夫納，也就是我的兄弟。

“法夫納不願讓任何人奪走他的寶藏，於是化身為一條巨龍，一條可怕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巨龍。至於我，雷金，也被自己的欲望折磨得痛苦不堪。雖然我沒有變幻身形，但是通過研習父親的法術，我設法延長了自己的壽命，可以活得比人類的世世代代還要長久。我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法夫納被人殺死，這樣寶藏便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好了，伏爾鬆格的後裔，現在你已經知道了關於巨龍法夫納的一切，包括它所守護的那堆寶藏。”

“我對寶藏沒有半點兒興趣，”西格德說，“我隻知道那毒龍把國王的沃土變成了荒地，對人類的生存構成了威脅。我會殺死巨龍法夫納，贏得屬於我的榮耀。”

“隻要有格拉墨，你手中那把聖劍，就能殺死法夫納，”雷金高聲喊道，他的身體因對寶藏的渴望而顫抖不已，“用你手裏那把劍就能殺死它！聽我的，我來告訴你，如何才能穿透它的層層鱗甲，給予它致命一擊；聽我的，我都給你計劃好了。

“巨龍去往河邊的路徑一目了然，因為它從頭到尾就走那一條路。你在路中間挖一個坑，然後躲進去，等法夫納走到你正上方的時候，就用那把聖劍格拉墨，從下往上刺進它的鱗甲。隻有格拉墨能刺穿它的鱗片。法夫納若是丟了性命，那堆寶藏也就無人看守了。”

“雷金，你這主意不錯，”西格德說，“我們先去挖個坑，再按你說的方法殺死法夫納。”

於是，西格德騎上他引以為傲的坐騎格拉尼，前去會見阿爾弗國王和母親希奧爾迪絲。之後，他和雷金一起來到巨龍出沒的荒原。他們在巨龍的必經之地挖了一個坑，準備殺死法夫納。

西格德讓雷金把格拉尼牽走，以免它在巨龍到來時受驚嘶鳴。帶格拉尼走的人是雷金。“伏爾鬆格的後裔，我這人膽子小，也幫不了你什麽忙，”他說，“我先走一步，等著聽你的好消息。”

雷金走後，西格德仰麵躺在他們挖的坑中，雙手握住強大的聖劍向上揮舉起來，以此練習突刺的技巧。

然而，當他躺在那裏的時候，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場景：如果他這樣躺著，巨龍的鮮血和毒液就會澆在他身上，將他的肉和骨頭腐蝕殆盡。想到這裏，西格德趕緊從坑裏爬出來，在旁邊又挖了一個坑。他在兩個坑中間挖了一條通道，以便自己逃脫，不被巨龍的毒血淹沒。

一切準備就緒後，西格德再次躺入坑中。這時，他聽見了巨龍的腳步聲以及它發出的奇異悲鳴。巨龍來時氣勢洶洶，西格德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巨龍的身形出現在坑洞之上。它伸出腦袋，居高臨下地望著西格德。

這是他揮刺格拉墨的最佳時機。他把握住了這次機會。西格德用力揮劍，從巨龍的肩下刺了進去，直插心髒。劍刺穿了它堅硬而閃亮的鱗片，那是它身上的鎧甲。西格德拔劍的同時，毒血傾瀉而下，他立刻穿過通道，躲到了另一個坑裏。

西格德從另一個坑中爬出，發現法夫納龐大的身軀仍在不斷起伏。他走上前去，一劍割斷了它的喉嚨。巨龍猛地跳起，似乎要撲向西格德，用它那殘軀、利爪、焰氣和毒血將他一並掩埋。但是西格德跳到一邊，遠遠跑開了。法夫納發出了垂死的哀號。隻見它甩出龍爪，將麵前的岩石撞得粉碎，隨後便躺倒在地，頭埋在了浸滿毒液的土坑中。

雷金也聽到法夫納的吼叫聲，知道它已經被殺死，於是欣然來到發生戰鬥的地方。當他看到西格德還活著而且毫發無傷時，不禁發出一聲怒號。因為，他本打算讓西格德被龍血掩埋，叫他屍骨無存。

但他掩飾住自己的憤怒，轉而換上一副笑臉。“現在，你可要出名了，”雷金說，“從今往後，你將被人尊稱為西格德——法夫納的克星。哦，伏爾鬆格的王子，你將享有先輩們都未曾有過的殊榮。”

雷金對西格德說著好話，因為既然他還活著，就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

“法夫納已經死在我的劍下，”西格德說，“但這一戰的勝利來之不易。我現在該去見阿爾弗國王和我的母親了，法夫納的寶藏對我來說是一筆可觀的戰利品。”

“等一下，”狡猾的雷金說，“等一下，我還有件事要麻煩你。用你的劍，剖開巨龍的屍體，幫我把它的心髒掏出來。等你掏出來後，就把它烤了，我想吃上一些，這樣我就會變得比現在更有智慧了。我給你出了個屠龍的好點子，幫我這個忙不過分吧？”

西格德答應了雷金的請求。他掏出巨龍的心髒，把它穿在木棍上烤了起來。雷金抽身離開了他。當西格德站在火堆旁，往裏添柴火時，森林裏一片寂靜。

他俯下身子，將一根灰白色的樹枝插入火堆，可就在這時，烤炙的龍心上滲出一滴血，落到了他的手上。龍血灼傷了他的皮膚。為了緩解疼痛，他把手放到嘴邊，用舌頭舔去了被烤得滾燙的毒龍之血。

西格德離開火堆去搜集木柴。他來到一片空地，看見四隻小鳥並排坐在樹枝上。它們用鳥類的語言彼此交談，西格德不僅聽到了它們的對話，而且聽懂了它們在說什麽。

第一隻鳥說：“這個闖進穀裏的人，頭腦實在太簡單了！他根本想不到剛才陪在他身邊、現在又離開的那個人，其實是他的敵人，還要拿長矛來殺他。”

第二隻鳥說：“可不是嗎，那人就是因為巨龍洞穴裏的寶藏才動了殺心。”

第三隻鳥說：“他要是自己把巨龍的心髒吃掉，就能得到世間所有的智慧。”

第四隻鳥說：“他剛才嚐了一滴龍血，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麽。”

這四隻鳥沒有飛走，也沒有中止談話。相反，它們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另一個神奇的居所。

鳥兒們唱道，在森林深處，有一座宮殿，被人稱為“火焰之殿”。它一共有十道高牆，分別是尤尼、伊利、巴利、奧利、瓦恩斯、維格德拉希爾、德利、尤利、德林格、埃特瓦德。每一道牆都與建造它們的矮人工匠同名。沒有人可以穿過牆外燃起的火焰。宮殿裏有一位陷入沉睡的少女，她是世界上最聰明、最勇敢、最美麗的少女。

西格德站在那裏，像著了魔一般聽鳥兒歌唱。

可突然，它們改腔變調，驚聲尖叫起來。

“看哪，看哪！”一隻鳥叫道，“他朝這個年輕人衝過來了！”

“他朝這個年輕人衝過來了，手裏還拿著一支長矛！”另一隻鳥驚呼道。

“除非這個年輕人身手敏捷，否則他必死無疑！”第三隻鳥也喊了起來。

西格德轉過身來，發現雷金正悄無聲息地向他衝來。他神情嚴肅，手裏還握著一支長矛。要是西格德在聽鳥兒歌唱的地方多待一秒鍾，那支長矛便會刺穿他的身體。西格德手握寶劍，轉身的同時將它擲出，聖劍格拉墨直直地插進雷金的胸膛。

“我要死了，”雷金大聲喊道，“我就這麽死了——我還沒摸過法夫納看守的寶藏竟然就死了。啊，那堆寶藏受到了詛咒，赫瑞德瑪、法夫納和我都因此喪命。但願這詛咒降臨到殺死我的人身上。”

雷金咽下最後一口氣。西格德托起他的屍體，把它扔進了法夫納屍首旁邊的坑裏。然後，他回到火堆旁，打算吃掉巨龍的心髒，成為最有智慧的人。他還想吃完龍心後，去到巨龍的洞穴，把那裏的寶藏帶走，把它當作戰利品獻給阿爾弗國王和他的母親。等一切辦妥後，他便可以穿過森林，去往火焰之殿，找到那個最聰明、最勇敢、最美麗的沉睡少女。

然而，西格德並沒有吃到巨龍的心髒。當他回到之前炙烤龍心的地方時，發現火焰已經把它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