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劉連旭忍著劇痛跳下了牆,他來不及去開大門,徑直衝到哪吒住的那間小房前。

用力踢開房門後,半明半暗之間,他看到一個人影奔向了衣櫃。

對他來說,這是一場遙遠的對決。

10年前,同樣是警察和匪徒在一個密閉空間相遇的劇情。那一次他遲疑了,挨了一刀。現在他不允許自己再猶豫。

劉連旭從床腳上跳過,撲了上去,哪吒回頭,手裏拿著一根黑色棍狀物。

劉連旭模糊地意識到那可能是五連發的霰彈槍。

他用右手抓住槍管,把槍扭向天花板,一霎間,槍口從他眼前閃過。

五連發接連開火的聲音在小空間裏震耳欲聾,泥灰和燈具紛紛落在兩人身上,劉連旭拉著哪吒一起倒向了床。

真正讓他嚇了一跳的是,哪吒的臉看上去有原來的兩倍大。

哪吒還想開槍,劉連旭隻能把中指卡進扳機和護環之間,這讓他感到灼熱的疼痛,而哪吒在不斷扣動扳機擠壓他的手指頭。

他想殺了哪吒,這是他腦子裏湧起的第一個完整念頭。

他盡量貼近哪吒,騰出一隻手來猛擊哪吒的臉,劉連旭發現,極端恐懼的另一麵是一片耀眼的湖泊,他就像是在水上漂流,聽不見女人的尖叫,聽不到哪吒的嘶喊。

“其實是我的耳膜被槍震破了。”事後他說。

他很快回到現實,因為他幾乎耗光了體力,隻是機械地往哪吒的臉上猛打。他覺得哪吒永遠不會屈服。“打死一個人太難了。”這是劉連旭的第二個想法。

絕望之際,他摳上了哪吒的眼睛。

哪吒手裏的霰彈槍,成了害死他自己的“圈套”。他就是不肯放棄手上的槍來防守,不管挨了多少拳頭,流了多少血,“他就是想控製槍,然後殺了我,當然我也想殺了他。”

最後哪吒被迫放棄了槍,放聲痛嚎,他的眼睛下有兩道血跡,因為看不清周圍,以為自己瞎了。

劉連旭把那把五連發夾在懷裏,覺得頭暈目眩,他的鼻子和眉毛,還有膝蓋、雙手,全是血。

他撫摸著那把五連發,槍身上的防鏽塗層已經被摸得凹凸不平。

直到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後麵別著一把手槍。“我要是一上來就拿手槍,很可能就死了。”

多年以後,劉連旭向疑惑的我進一步解釋,“如果我掏槍,那時候他沒拿出槍來,我會覺得我控製了局麵,但等到槍戰真打起來,我肯定死在他手裏。”

遠刀近槍,這次他做對了。

“就差一點啊,你知道嗎?”哪吒還在角落裏喘著粗氣,話裏話外都是不服。

他本來馬上就要從側門跑出去了。他已經找好逃亡路線,準備去外蒙,住在草原帳篷裏,一切都安排好了。

外麵的同事在拚命地踹門,哪吒還在濤濤不絕地說著自己對逃亡計劃的惋惜。

劉連旭覺得事情很好笑,他告訴哪吒:“外麵有好幾個人拿著槍等著你呢,你能不能別TM說廢話了。”

那一切宛如好萊塢大片中的一個長鏡頭,劉連旭和哪吒是一起走出房子的,他帶著這位臉上掛著詭異笑容的犯人走出前門,後者的眼睛下麵還拉著兩道血痕。

“像他媽電視劇裏的梅超風似的。”有一位同事說。

劉連旭將自己的左手和哪吒的右手拷在一起,然後右手拿起六四手槍頂著他的腦袋。

他牽著哪吒一點點走過來,所有的民警都看傻了。

隻有老田還清醒著,他拿出另一把手銬,把哪吒的另一隻手和自己的拷在了一起。

“幹得好。”劉連旭對老田說。

劉連旭說完就蹲在了地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了,哪吒跟著撲通一聲也癱倒了。

老田愕然看著他,低下頭,開始抹眼淚。他好像也等這句話等了好久。

“你媽了個B,你才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