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本來,哪吒睡著後,老民警就找了個保安替換自己,然後也回屋睡覺了。

結果哪吒用不知道什麽方法拆下了一小段暖氣管,打暈了看守他的保安,幾乎半**逃到了院子裏。

老民警到院裏瘋找了一圈,最後發現牆邊一個用來洗車的水龍頭被踩歪了,料想哪吒一定是從那兒翻牆逃出去的。

支隊長表現得很淡定,他隻說大家都挺辛苦的,那孫子確實有兩下子。可他同一隻手腕上同時戴著兩隻手表,充分暴露了內心的慌張。

好吧,刑警隊不是第一次跑人,但這次跑出去的人物非同小可,而且在兩個小時以前,法製已經批了哪吒的刑拘證,呈請拘留報告書上還寫著局長的大名。如果人不找回來,很可能有民警會因此擔責,甚至脫衣服。

萬一哪吒又在外麵殺了人,那事情就大了,恐怕會有民警會因為瀆職罪被捕。

總之,參與這個事的警察都沒有好果子吃。

而在這些人中,劉連旭肯定是首當其衝。

“我最多能再壓四個小時,到了9點,局長早例會我肯定得匯報這事。”支隊長說。他不停地喝水,臉上汗津津的。

劉連旭沒有選擇,他必須第二次出動。

支隊長怕消息走漏,隻叫了6個年輕民警帶著槍陪他一起。劉連旭又拉上了老田。

老田聽說人跑了,骨碌一下爬起來就走。但到了車上,他又開始碎嘴了。

“交給市局去抓就得了,那人真不是咱們能弄明白的……”

壓抑了很久的劉連旭急踩刹車,停火。他側過身子盯著老田的眼睛,什麽也不說,老田馬上安靜了下來。

“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什麽意思你這是?”

“不去就下車。”

“操,你他媽叫的我,我怎麽能不去。”

“不是我叫你,你自己到底去不去?!不去就打一車回家。”

劉連旭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一定要老田表這個態。

老田被嚇到了,含混地說:“去。”

“我要你說,是你自己要跟我去。”

老田罵了一句髒話,這個平日裏和劉連旭同樣愛抱怨的警隊老油條,此刻眼神像孩子一樣堅定:“我要去!”

哪吒根本無處可去,他沒穿衣服,身上沒錢,又挨了那麽多的揍。

劉連旭斷定他一定會回家,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他們趕到了那座平房大院附近埋伏起來。

那時候天蒙蒙發亮,一切都籠罩在薄薄的霧霾當中。紅色的院門緊閉著,隔著門,劉連旭已經聽到那條狼狗的聲音,它大概是聞到了眾人的氣味,在大門附近難耐地低吼。

劉連旭突然想到,那家夥很有可能已經在院子裏。

想到這兒,他再也等不了了。他想翻過院牆去開門,好讓大家都進來,不然等到天亮,院子裏的人都醒過來,就不好辦了。

他提出了這個主意,然後不等其他人反對,就一個人起身,把載滿子彈的六四手槍揣進後腰,準備出發。

老田也想跟著,但發現八大件的裝備帶和副駕駛上的安全帶攪在了一起,就在他手忙腳亂地解開時,劉連旭已經起身走了。

牆是粗糙的,而且摸上去很冷。劉連旭抬眼向上看,牆頭上插滿了防盜用的碎玻璃。

他把夾克扔在上麵,開始向上攀爬,隨著體重壓在雙手上,他能感覺到玻璃尖紮透了衣服,最後他隻能跪在玻璃片上,發出碾壓碎玻璃的聲音,膝蓋傳來劇痛。他是個糖尿病患者,一旦流血就很難止住,但他不在乎。

在那段日子裏,劉連旭頻繁地想起一件舊事。

多年以前,他和一名同事到六盤水出差。事情辦完了,他們就開著一輛越野車上山打獵。劉連旭本來以為會很難打到獵物,後來發現那些傻兔子一看到車頭燈,就會站立在原地,像中了定身法的活靶子。

打了三十隻還是五十隻以後,後備箱已經裝滿,殺戮純屬為了快樂。

劉連旭停下了槍,他心疼了,覺得那些兔子像人。

不管響了多少槍,它們都會跑過來,睜大眼睛,勇敢而無知地對視著持槍者。

他在心裏安慰自己,這些不知閃躲的傻兔子總有一天會被打絕,剩下的就隻有見人就跑的聰明兔了。

當劉連旭再次回憶起這段往事,總會把小許和那些站在車前的傻兔子聯係在一起,麵對危險,睜著天真的雙眼,永遠不再長大。

現在,輪到他當傻兔子了。

他跪在插滿玻璃的牆頭上,猶豫著要不要維持這個動作,還是挪動膝蓋,把肉從玻璃尖上拔出來。他突然明白了老隊長李成林那句話:“有種時候人沒有選擇,到時候就懂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有個女人從屋裏出來,端著一個尿盆去廁所。

女人回頭,正好和他對視。她扔掉了盆,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