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2011年4月的一天,至關重要的線索來了。

兩年之前,哪吒有一次住賓館的時候,曾經用賓館的座機往外撥過電話,打給史家營附近一個村裏的公用電話。

這台公用電話距離劉連旭所在的刑警隊僅僅不到7公裏。

他和老田馬上到當地尋訪,附近醫院的護士很肯定地指著哪吒的照片,說這個男人曾經帶著一個本村寡婦來看過病。

他們又趕往村委會,村主任說這個寡婦30多歲,最近聽說和一個陌生男人混在一起。陌生男人開一輛沒牌兒的富康轎車,不經常回來。

劉連旭決定先去寡婦家看看。地點在一個雜亂的大院,10多個屋子緊緊挨著,每戶住的人都不一樣,不過所有人共用一間淋浴室。

雖然不停有人走進走出,但沒人多看他們一眼。

那時候是白天,他們沒指望能真碰上哪吒,隻想摸排一遍,等晚上再來踩點。除了這裏,他們掌握的哪吒的落腳點還有十幾個。

一條德國黑背在院裏跑來跑去。

那條黑背過來嗅了嗅他,轉了個圈,劉連旭看著它跑出院子,這時候視線裏出現了一個穿紅皮褸的小個子。

那人走進來,和劉連旭深深對視了一眼。

劉連旭腦海中瞬時警鈴大作。

小個子悠閑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門口,劉連旭抑製住身體的顫抖,一步步靠近他。這些天來,每當看到體貌特征和哪吒相似的人,劉連旭都會惡心,甚至雙眼模糊。

這一刻,他卻不敢確定,小個子是不是哪吒。

“派出所的,查戶口。”

那人嘟囔著拿出了身份證和駕駛本,但上麵的地址都是假的,和派出所的信息對不上。

現在他終於認得夠仔細了,麵前這個人就是哪吒。

“你到派出所和我們填一張登記表去吧,現在快開兩會了,需要排查外來人口。”

小個愣了一下,隨後說:“你們先走,我換件衣服就去。”說完他起身就要往屋裏去。

劉連旭聽著他撒謊,有種貓抓耗子的感覺,他伸手攔住了小個,“又不是相親,你穿那麽漂亮幹嘛?”

在哪吒屋裏的衣櫃門後麵,其實藏著一把用透明膠帶粘貼好的進口五連發獵槍。

哪吒被帶回了支隊。辦公樓大門到審訊室的走廊兩側,半個支隊的民警早就在等著他了。

哪吒也擺出了攻擊姿態,他的眼神凶惡。

支隊的一把手親自來督戰,手裏端著杯咖啡,不過他不是來盯哪吒的,相反,他是來盯這幫偵查員的。他年輕過,深知這些偵察員是來幹什麽的。

盡管如此,哪吒還是挨了揍,他在技術隊按指紋的時候挨了揍,在采集腳印時挨了揍,在上廁所的路上挨了揍,但是他始終不發一言。在和身高195的支隊長擦肩而過時,他抬起頭,好奇地看著比他高兩個頭的支隊長,甚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操”,支隊長也要上去,被旁邊的人勸了下來。

在回答劉連旭的問題時,哪吒語氣輕柔平緩,幾乎要把屋子裏的人都催眠。

當被問到“知不知道打的是警察”時,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知道”,然後反過來問劉連旭,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揍警察?

他提了問題,但沒有等回答,就公布了答案:“警察心黑,我打你們,是為了叫你們長長教訓,尤其是那個呆逼養的小子。”

他居然管小許叫呆逼養的。

“全都怪我那傻逼弟弟,就算讓他和一頭豬下象棋,他也下不過。”哪吒補了一句,他說的是鐵人。

劉連旭把筆錄拿給哪吒簽字,對方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隨後把這份做了9個小時的筆錄輕輕揉成了一團,用投籃的姿勢扔到旁邊的紙簍裏。

劉連旭把紙撿了起來,在筆錄最下麵一字一字地寫上:嫌疑人拒絕在筆錄上簽字。

他今天全程都不多說話,也不做表情。

他想把哪吒撕碎,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入夜後,一位老民警把哪吒押到二樓的保安宿舍裏。那時候公安局還沒有專門的辦案中心,平時讓犯人過夜的倉庫也恰好滿人了。

哪吒的雙手被拷在一段暖氣上,隻能用一個別扭的姿勢蹲著。

劉連旭不放心回家,也在旁邊宿舍過夜。那是他質量最差的一次睡眠,在過熱的暖氣烘烤下,他全身濕透,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三四個小時後,他被負責看守的老民警用力搖醒了。

老民警上身空****地掛著一件西服,下麵隻穿了條**,他的臉在劉連旭眼中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副因為緊張扭成一團的樣子:完了!哪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