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鐵人被關押進了審訊室,而劉連旭被送進了醫院。
醫生給他殘破不全的臉打了麻醉,縫合,又纏上厚厚的繃帶。
劉連旭醒來後,慢慢來到鏡子前。
數月前,他和徒弟小許遭遇襲擊,整張臉本就已經歪斜,如今再被鐵人割這一刀,痊愈後又將多一道刺眼的疤。
早在上次遇襲時,醫生就勸他,盡快來做進一步的手術。但他忙於複仇,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現在,這張臉恐怕隻能歪一輩子了。
劉連旭看著鏡中的自己,感覺他本來是想找回一些失去的東西,卻無意中越丟越多。
醫生建議他在醫院待一會,最好睡一覺,這樣可以保證縫合的地方不會被碰到。劉連旭果斷拒絕了。他聽說隊長正準備帶一票人過來拍宣傳照,打算立刻逃走。
更何況,鐵人已經被押送到審訊室了。讓別人來問,他不放心。
審訊室裏,老田正和鐵人聊著。
看到劉連旭走了進來,老田點了點頭,但嘴裏一刻不停。這是老田的慣用伎倆,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
劉連旭一言不發地坐下。
鐵人看著劉連旭臉上的繃帶,樂了,說大哥你咋不早說你是警察呢?
“我要說是警察你不跑啊?”劉連旭擠出一個笑容。
“那我還跑啥。這車是我一個朋友的,要是扣車,你就給他打電話吧。”鐵人一副無辜的樣子。
劉連旭提醒他:“咱倆應該還見過一麵。你不記得了?”
鐵人還是裝傻,搖搖頭。
“你是不是有個哥哥?”老田說的是“哪吒”,此人是另一個主犯。
鐵人不說話了。
老田語帶嘲諷,他要開始用力了:“你媽有幾個老公?生了幾個兒子,你是不是都不知道?還是你媽自己也不知道?”
鐵人顯然被刺激到了,他麵孔瞬間扭曲,露出一對白牙:“警官,說話別帶媽行嘛,我是孤兒,我沒有媽。”
劉連旭有些後悔,如今犯人明顯的抵觸情緒,完全是他自找的。鐵人等於是被他用下黑手的方式逮捕,心裏肯定會對警察充滿了不信任。
劉連旭從兜裏掏出那塊透明的觀音——那是數月前,他和小許被江西幫毆打,他順手從鐵人脖子上拽下來的。
他將觀音扔到桌上,要鐵人好好看看:“之前觀音在你那,所以我被你收拾了。今天你時運到了,因為觀音在我這邊。”
這句話,這個動作,劉連旭已經在腦海裏演練幾個月了。他要出這口氣。
鐵人翻了個白眼,閉上了嘴。
意識到犯人輕易不會說話,劉連旭也就不再吭聲了。他的路子和老田正相反,沉默比較多——刻意的沉默在審訊裏會帶來意想不到的作用。
當年在重案隊時,劉連旭破過一個漂亮案子。
他在押運一個犯人的途中,讓同事們都別說話。犯人很快感到壓抑,幾次開口,都得不到回應,後來甚至哭了起來。
下車後,劉連旭才打破沉默,眼神裏表露出一絲同情,說:“咱們不打了,讓他自己說怎麽回事。”
這句話看起來是對同事說,其實是說給犯人聽。
犯人立馬供出了自己的同夥。
但今天劉連旭的沉默不同,他內心帶著恐懼,甚至微微低下頭——因為擔心自己麵對鐵人挑釁的目光,會衝上去揍人。
但是他的沉默,和臉上的傷疤,還是給了鐵人不少壓力。
到了淩晨兩點,鐵人開始說話,他說自己以前吸過自製冰毒,但這和毆打警察的事兒沒有半點關係。
老田哥繼續扮演黑臉,他踩著皮靴在屋裏一趟趟地湊到鐵人耳邊大罵,用盡了辭海裏的髒話。
鐵人繼續一言不發。
隊長聽說抓了人,也趕來訊問室,盯著鐵人的眼睛問,是不是他把劉連旭的臉弄成這樣的。
劉連旭站起身來,整理一下衣襟,盯了鐵人好一陣,說:“不是,這是我不小心弄到的。和他沒關係”。
劉連旭克製著自己的怒氣,他知道,現在得消除鐵人的抵觸情緒。
老田也換了訊問策略,他想告訴鐵人一個簡單的道理:“公安局是一塊鐵,誰碰誰流血。”
這個話題引起了鐵人的興趣,他馬上反駁:“你們就是群小警察,你們不過比我多這一身衣服”。
鐵人似乎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經曆,憤怒地喘息著,“想弄死我嗎!來唄!背寶劍,搖電話機,點天燈,不就這兩套嘛,你們衝我招呼吧!你等我出去的!”
“沒錯,咱倆沒什麽區別。我徒弟被你打了,可能以後要殘廢,我想討個公道。但沒人想弄死你。”劉連旭冷靜地說。
劉連旭以前也有江湖上的朋友,知道這些人能聽進去什麽話,所以強調自己是在“討個公道”。
“你們說話我不信。”
“那誰說你才信?”
“你給我找個局長來了還差不多。”鐵人提出了一個無理的要求。
劉連旭突然靈機一動,把老田拽出了訊問室。
兩人商議過後,劉連旭臉上露出笑容,他確實想到了一個辦法。
但用這個方法,隊長會暈過去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