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淩晨兩點,劉連旭和老田來到一棟公寓。兩人哆哆嗦嗦蹲在安全門外麵,透過長廊盯著905室房門。

他們不敢抽煙,生怕煙頭的火光被人發現。走廊的聲控燈隨著晚歸的人們一次次點亮。

終於,一男一女停在防盜門門口。男人緊緊貼著女人臀部摩擦著。女人掏出鑰匙,卻怎麽也打不開防盜門。

劉連旭又忍了一會,這才走了過去,對麵兩人立刻分開。

“你們幹什麽的?”那男人滿臉驚恐,核實身份後就一溜煙似的跑了。

劉連旭仔細端詳了女人。女人發現來人是警察後,反而放鬆下來,靜靜地站著。

她算不上漂亮,但比例驕人,身材成熟而豐滿,穿著一條亮黃色的長裙,看起來有些豔俗,但在她上班的歌廳正合適。

“我們是市局的,前兩天發還給你那個手機,麻煩你給我們看一下。”老田哥接著說。

這部手機正是專案組造成的不良後果。

那天一個年輕的專案組民警,負責訊問賭場裏的簿記員。這名賭場簿記員手機裏,就有江西幫一名成員“家成”的聯係方式。這可是一個重要的突破線索。

但賭場簿記員知道出了大事,所以沒承認和江西幫之間的關係。

年輕民警覺得賭場簿記員態度還算老實,就把手機發還給了對方指定的一個女人,也就是劉連旭現在麵前這個歌廳女。

她的另一個身份,正是江西幫中那個叫“家成”的情人。

但為時已晚,這女人拿到了手機,肯定會讓家成跑得遠遠的。果然,如今麵對老田的質詢,女人很快搖搖頭,“我忘了。”

“再好好想想呢?”

雙方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一會,女人無奈地說:“可能在家裏呢。”

她繼續用鑰匙捅門,但就是捅不進去。

劉連旭拿出打火機,在鑰匙口烤了幾秒鍾,等到鑰匙孔裏麵的火柴棍慢慢燃盡,他吹了一口,青煙伴隨著餘燼消失。

女人不屑地“切”了一聲。

劉連旭一進門就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盡量攤開手腳,擺出“不拿手機我們就不走”的訊號。

女人一屁股坐在**,突然改了主意,請劉連旭他們出去。“我沒有義務配合你們工作,我要休息。”

老田說那我們立刻就走,你再考慮一下呢?話外的意思就是,我們還會找過來。

女人嘟囔著從廁所裏搗鼓了半天,拿出一部手機。劉連旭打開電源,發現通訊錄早已刪除,裏麵空空如也,名片夾就兩三個人名。他恍然大悟,裏麵的sim卡被換了。

兩人隻能繼續問詢:“家成現在人在哪?電話多少?”

“記不住了。他到底犯什麽事了?”

“他打人了。”老田哥說。

女人狡黠地看了劉連旭的傷處一眼,微微壞笑了一下。

劉連旭臨走前,還糾結著女人剛剛那個微笑。結果他就要幫女人關上門時,對方輕輕說了一句:“傻逼”。

這徹底激怒了劉連旭,他把一隻腳插回門縫,用力一推,彈回的門板撞在女人鼻子上。

她歇斯底裏起來,大段大段的髒話回**在樓道裏。

“幹他媽什麽你們”。她捂著鼻子,沒看見血流出來,還說要告劉連旭。

劉連旭雖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女人,但心裏嚇得要命,他害怕聲音太大,吵醒了小區裏的人,弄到無法收場,於是趕忙說要帶著女人去醫院。

女人不情願地跟著上了車,路上還打電話給110調度中心,當著劉連旭的麵投訴,稱警察問話的態度不好。

等到她掛了電話,老田哥忍不住說我們怎麽態度不好了?

女人笑了:“要不是你們態度不好,能挨揍嗎?”

劉連旭正在頭疼投訴的事,聽到這,他瞬間想到,那個江西幫的家成,是不是也是這樣和女人吹牛逼,怎麽樣把兩個警察打翻在地?是不是女人還跟著大笑不止?

之前怕被投訴的惴惴不安,此刻變成一股難以遏製的怒氣。他回頭就給了女人一記大耳光。

這耳光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女人瘋了一樣地踢車門,砸窗戶,劉連旭隻能帶她回刑警隊。原本一次普通的求證問話,最後卻要成為正兒八經的審訊。劉連旭明白,自己這次玩大了。

女人在訊問室裏,劉連旭能質疑她的隻有一個似有似無的包庇罪。

老田哥和女人嚷嚷了很久,把她一個人留在屋裏關上燈。女人出乎意料既沒有高聲呼救,也沒有破口大罵,而是在那間屋裏保持了緘默。

他們去開燈時,女人緊咬銀牙,妝被無聲的眼淚抹成大花臉,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我出去傾家**產也要讓你們完蛋。”

這時市局的電話也來了,女人在樓道裏的大叫起了作用,有人報警,說隔壁女孩被兩個自稱警察的人綁架了。

麵對這個棘手的女人,劉連旭很後悔,他發現自己變得衝動,變得根本不像過去的那個“劉雞賊”。反而更像是自己那個傻徒弟小許。

這種不按規矩來,蠻幹硬幹一直是小許的作風。因為他追求某種最簡單的正義。

小許喜歡看美劇《嗜血法醫》,那是一個法醫到了夜晚獨自使用死刑,懲罰壞人的故事。小許常常看到淩晨四點,劉連旭經常看到他黑著眼圈,揉著眼睛坐在辦公室。

每到這時,劉連旭就會把車鑰匙交給小許開車,希望他長記性。

但小許屢教不改,依然堅信好人是好人,壞人是壞人,好人就應該馬上製服壞人。因此他也闖下過大禍。

劉連旭還記得那次,他們去四川靠近藏區的地方追繳一輛被盜的高檔轎車。

購買贓車的是當地官員的兒子。人家稱自己並不知道這是贓車,現在這車在當地已經上了牌照,就不能算是贓車。

結果,小許趁著對方上廁所的功夫,從對方包裏偷出了車鑰匙,硬拽著心驚膽顫的劉連旭開車往回跑,還被一群吉普車追了兩百多公裏。

最後兩夥人在一家服務區旁邊的飯店相遇,劉連旭花了1000多元為他們買了一桌酒菜,這件事才算完。

劉連旭當時罵小許“沒規矩”,“為了公家的活兒沒必要”。但心裏卻在說幹的好,真爽。

可惜,當時就應該當著小許麵誇他的,現在已經沒機會了。

劉連旭苦笑,他今天把證人當嫌疑人一樣帶回來的行為,比小許還要野蠻。

老田哥還是想出了辦法,他威脅女人如果不交代點有用的東西出來,就把她的頭發剪掉。

然後,他拿出一把剪刀抵在女人脖子邊上,剪下一縷頭發來,剪到第3刀的時候女人終於不再掩蓋害怕,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劉連旭沒有阻止她,他知道這次她是因為背叛而哭。

很快,這個來自農村的女孩被擊垮了。

最終,她交代了“家成”的聯係方式和藏身處。並且發誓,一定還會投訴劉連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