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淩晨時分,劉連旭裝作若無其事,和老田兩個人坐在食堂外的長椅上,一人叼著一支煙卷在聊天。

他們拿女人害怕被剃光頭發的事情開玩笑,但兩人心裏都是羞愧難當。畢竟,這樣的行為稱不上是光彩。

劉連旭等了幾天,那條要命的投訴始終沒來。他可以開始準備抓捕家成了。

劉連旭並不想報複對方,他其實更想問對方一個問題:自己當時有沒出示工作證?隻要對方承認,那麽他就能證明自己和小許是正規執法。

“我一開始真的沒想把那幫孩子怎麽著,我也不能那麽糊塗,這是大事。我更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比如我到底出沒出示工作證,他們為什麽要揍我們?”劉連旭說。

話雖如此,出發抓捕家成的那天,劉連旭還是拿上了六四式手槍,配上了子彈。

劉連旭這輩子就開過一次六四式。那年他新婚,妻子晚上給單位打電話說家裏鬧鬼。他回家,打開衣櫃,發現罪魁禍首是一隻老鼠,借著酒勁,他一槍擊斃了它,但卻保留了屍體。

“這叫殺鼠儆屬。”這個玩笑他開了好多年。

但出發之前,從來不愛碰槍的他,卻給槍上了膛。

老田瞬間就急了,問劉連旭什麽意思?

劉連旭沒正麵回答,隻說家成原來是個家具廠工人,可能有釘槍。老田哥不信,他逼著劉連旭把槍留在單位。

劉連旭不得不安慰著老田,保證自己會控製情緒,執意把槍揣在褲子後麵。

出發的路上,劉連旭對於老田哥的阻攔有點生氣,於是逗他:“今天這個人,咱們要是抓了,也別送看守所了吧?”

老田嚇個半死,幾乎又要跳車出去。

最後劉連旭不得不承諾,下次開玩笑之前一定先講清楚,今天絕對不會開槍。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會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食言。

家成一直躲在一名之前在家具廠的同事兼老鄉大張家裏。

劉連旭查了大張的登記信息,他在這個小區的前後兩棟樓分別租了兩套房,位於6樓和5樓。這兩棟樓是開放式的,在一片雜亂無序的樓群中間,他們沒法判斷家成到底躲在哪間。

好在老田發現了大張的車,一輛紅色的寶馬3係轎車。於是他們分配任務,老田哥負責守車,看大張會從哪個樓出來開車。劉連旭則躲到旁邊一間視野好,距離又近的超市裏,和老田保持電話聯係。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邁的男性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晃晃悠悠出現在寶馬車前麵。

老田哥趕緊跑到超市和劉連旭商量該怎麽做。他們等了一會,發現對方隻是挪了一下車,然後就徑直朝超市這邊走。

他們有點慌神,趕緊買了幾瓶飲料就走到遠處。

劉連旭突然想到,這應該就是大張的父親。他們看到老頭子和超市老板聊了一會,一邊看向二人。

“草,肯定漏了。”老田哥哀聲歎氣。

他們必須作出決定,如果現在揭開鍋,可能對方有了防備,如果立刻開車就走,很可能永遠失去了機會。

劉連旭摸了摸槍套,還是折返回去,和老頭攤牌了。

老頭疑心很重,擔心劉連旭其實是來端自己的兒子。

“我們要是抓兩個人,肯定最少來四個,如果要辦你兒子,也不能說出家成這個人。”老田哥胸膛起伏,苦口婆心地規勸。

也許是被說動了,也許是被嚇到了,老頭拿出了兩套房子的鑰匙。

門一打開,劉連旭就看到一個光著上半身的男人在往陽台上跑,他撲過去,狠狠一肘打在他脖子上。劉連旭看這男人是大張,怕他一會礙事,就用槍托補砸了他的腦袋兩下。

與此同時,廚房傳來稀裏嘩啦的聲音。

老田哥打開廚房的門,真正的嫌疑人家成正靠著櫥櫃,手按一柄尖尖的廚刀,似乎在猶豫該不該拿起來。

壓抑已久的情感瞬間湧上來,世界忽然變慢了,劉連旭什麽都想起來了。他認出了家成的臉!

家成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的,細眉毛,鼓鼓的嘴,還有一雙娘們一樣的手。

就是這雙手狠狠扇過自己一個大嘴巴,也不知道往自己臉上打了多少拳。

等劉連旭回過神的時候,他槍口已經對準家成,手指頭就搭在扳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