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2005年6月,被拐兒童QQ群裏有個新加入的大姐求助,她找到一名私家偵探,查到了孩子的下落。她的孩子今年19歲,換上了高跟鞋,跟著親大爺,到貿易公司上班,沒兩天就不見了。

私家偵探打聽到了下落,已經賣到新鄉村去了。好在還沒嫁人,隻要去把人“買回來”就行。

正好那段時間張大鵬在休息,他想和私家偵探打聽一下劉小軍的事,所以主動提出要幫忙,就趕到河南和他們見上了麵。

那位私家偵探很有意思,他是本地人,至於為什麽他有資源,他也不瞞著。他的親哥哥就是當地的人販子,所以有消息。

張大鵬忍了半天,就是忍不住,他必須讓自己的嘴痛快,“你們這錢可真好掙。這邊賣,那邊找。”

那私家偵探在賓館**坐著,擦了擦臉,麵不改色地反問,“那我要是不幹呢,警察能幹得了嗎?這錢我可以不要。”

在場沒人知道張大鵬的警察身份。

被拐女孩的母親嗔怪地瞪了張大鵬一眼。

張大鵬把劉小軍的資料裝在信封裏,交給了私家偵探。偵探說,等我消息吧,這東西有時候也是緣分,真的沒緣分也沒法太糾結。

到了傍晚時分,四個人坐著一輛破爛的老汽車出發了,那輛車太破了,出發之前必須往水箱裏灌上熱水。

路上下起了小雨,月光照著背,遠離街道的農村土路上沒有一點燈光。到處一片漆黑。

私家偵探還在講,到了那,看到自己的女兒,千萬不要用手指,也不要說太多話,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如果被發現,跑出村子的人要立刻報警。

但開到距離村子一裏多地的地方,偵探說什麽也不跟著進去了,他說車子必須有人盯著,隨時上,隨時能啟動走人。

三個人借著手電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黃膠泥地上走,到處都是黏糊糊的感覺。

路上老太太還不放心地和張大鵬說:“一會要是真出事,我們老兩口估計就擱這了,我看你的樣子挺像警察的,你就喊你是警察,我不信他們敢動你。”

他們在村口見到了接頭人,走進一間隱蔽的土坯房大院。院門口有幾個人故作熱情地拍著他們身上的雨水,實際上是看有沒有家夥。

張大鵬扮演老夫妻的兒子,跟著一起來挑媳婦的。

院子裏一條大黑背竄來竄去,旁邊有幾個人躲在屋簷下聊天打麻將,另有五六個站在一邊看著,都是在偷偷觀察這邊的動靜。

張大鵬覺得最不可思議的,就是他們明明院子裏藏著拐來的女人,但互相之間還會打招呼,問候家人。

院子最中間有個大平房,幾乎落地的四扇大窗戶,屋裏幽藍的光把人臉照得慘白。十幾個女孩齊刷刷靠在牆後的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坐著,沒有人往外麵看上一眼。

負責談價錢的人也就十五六歲,一臉賤相。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哪個女孩身材好,哪個女孩有縣醫院開的處女證明。老父親想站上台階仔細看看,張大鵬偷偷一橫肩膀把對方推了下去。他怕女孩認出自己父親。

女孩一個個走出來給他們看,看了幾個以後,張大鵬直接挑了目標女孩。

少年還惋惜地嘶嘶吸著氣,說大哥你眼光不行,我跟你說,那女孩不是處女了。

張大鵬和女孩父親走到旁邊屋裏交錢,講了半天價講到了14000元。但就在雙方數完錢的時候,院子裏突然有人嚷嚷,張大鵬出門一看,老太太已經領著人跑了。

他回屋,一把搶過老爺子手裏剩下沒數完的錢,扔在桌上,兩人就開始跑。

院裏有些人還愣著,有幾個機靈的已經抄起了家夥,張大鵬大喊,“我們給了錢了。”有的還追在後麵。

皮鞋踩在泥坑裏,黏黏的要把人粘住,泥點子四處亂飛,好在後麵的人也沒追出多遠。他們四個在老汽車上匯合了。

張大鵬氣還沒喘勻,怒不可遏地指著老太太就開始罵,你老公還在院裏,你特麽傻逼啊,就差這麽一會啦!

老太太正和女兒抱頭痛哭,淚水漣漣地抬起頭給張大鵬道歉,讓女兒給張大鵬磕頭。

女孩還是一副迷惑的樣子,似乎沒反應過來。她媽讓她磕頭,她很順從地就從座位上站起來,但空間狹小,她撓了撓腦袋,跪在了座位上。張大鵬怒氣未消,別過臉去。

“兄弟,你咋不喊你是警察呢?他們就不敢追了。”

張大鵬沉默了,他心想:“在這地方警察有什麽用啊,沒帶槍誰他媽認你是警察啊。”

他想著那些人抄起的鐵鍁、木棍子,還心有餘悸。

他還在想,如果是找到劉小軍的家裏,如果村民們拿起了鐵鍁,他該怎麽做?

最終他給了自己一個答案——下次要拿槍。沒有威懾,誰把你當作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