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劉東還是會時不時地“騷擾”張大鵬,問案件怎麽樣了。

每回見到他,張大鵬都一陣頭大。劉東死樣活氣地往對麵一坐,不說話,眯眼睛聽,兩個人從來不多聊,永遠是張大鵬買單。他是唯一一個張大鵬沒法耍混蛋的人,這讓張大鵬很難受。他想衝著劉東大吼一通,然後恢複平靜。

為了擺脫那個死去的女人和活著的男人,他必須出賣自己,但讓他擔心的是,每回他為了線索,踏入那片不熟悉的地區,出賣自己一點,下回就會更容易了。

總算有時間了,張大鵬坐了兩天公共汽車來到長垣縣。他想要找到那個拐走劉小軍的“堂姐”,鄒春桂。

他一路上提心吊膽,狹窄的公路上不時穿過山路,還有落下的石塊。下車又雇了一輛三輪車,在羊腸小道上顛簸了一下午,總算來到了當地隻有5個人的派出所,再被民警領著來到鄒春桂的家。

在那裏,張大鵬隻看到了鄒春桂年邁的雙親。他打量了一下房子,對老太太說就在房子外麵談談吧,他根本不想走進那所破舊的房子。

房屋的中堂是真正的家徒四壁,隻有一件“家具”靠牆邊放著,是一口不大的木製棺材。

兩個老人和張大鵬聊著,說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不聯係了,而且鄒春桂連戶口都沒有上。

回去的一路上,麥苗很淺,墳地高得很突兀,陰森森的。上汽車站之前,張大鵬又回頭看了一眼田野,空曠的地裏大風呼嘯而過,粗糙的麥田一路翻卷著,村南頭的墳地星星點點,裏麵埋著不會說話的死人,守護著生前的所有秘密。

再往後,張大鵬總是獨自作戰。

他和那位鄭州市局的大哥聯係,哪裏有線索,他就往哪去。但警察的線索總是少得出奇。

他在河南當地新鄉、南陽等村子貼了尋人啟事,也開始上網,瀏覽網站上的信息。

直到有一天,劉東找到他,遞過來一本花名冊——裏麵有600多個失蹤兒童和父母的信息。

在那,張大鵬認識了幾個父母,有河南本地的,有外來的,都是來這裏找孩子的。

他們從沒問過張大鵬是不是劉小軍的父親,可能是覺得多餘。

有一回,十幾個家長坐在一起吃飯,非拉著張大鵬,張大鵬帶著自嘲的心情去了。但很快,他變得莊重,那些家長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哭天抹淚,“那是一種承受苦難的尊嚴。”

他們是一個自發組織,大家互相串聯資源,有的還專門找了私家偵探。吃飯後,簽通訊錄的時候有人問張大鵬,你和你兒子怎麽姓不一樣?張大鵬說這是我外甥,我是幫忙的。

有個戴著紅頭巾的婦女還笑,你對你外甥怎麽這麽上心。

張大鵬苦笑:“我欠他們娘倆的。”

這種聚會讓張大鵬覺得溫暖而有趣,有人問起張大鵬關於劉小軍的故事,他隻能大致編造一套。他的結巴加強了故事的可信度,大家都深表同情,大家都覺得城市的孩子被騙到農村一定吃了不少苦,隨後話鋒一轉,大家開始圍在一起罵警察傻逼,無能,罵出了各種花樣。

張大鵬皺著眉頭,抿著嘴笑著不發一言,他是在場唯一不能罵警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