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這是最後一次審訊。

金詩韻用那雙大眼睛看著老貓,要求換個民警,因為他太凶了。

她請求的模樣近乎於撒嬌。但就在差不多10秒鍾之前,她才剛剛哭過,臉上還有淚痕。

偵查員老楊隻好坐在了她對麵。

20分鍾後,她再次要求上廁所。老楊無可奈何地答應,然後和女內勤一起帶她來到廁所門口,讓她自己走進去。她蹲了有五分鍾,出來的時候,嘴唇上塗上了新口紅,睫毛上也補了粉。

“我得吃藥了。”她說。

“好吧,你要吃什麽藥?你包裏全是藥。”老楊問。

“全得吃。”

老楊生怕這人吃藥發瘋,拒絕了這個要求。金詩韻慟哭哀嚎,一邊捂著肚子,好像剛剛被人插了一刀。

老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你笑什麽!你這種人,應該有信仰。這樣你就不會這麽凶了。”

“我跟你一樣啊!啥都信!”老楊頂了回去。

她在壓力下崩潰,然後喚起了體內那個屬於孩子的兩麵人格。也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

在金詩韻小姐心中,她是一個真正的好人,一個虔誠的,不一樣的好人。

她同時信仰了好幾種宗教,房間裏擺滿了不同經書。但我知道,她家請來的神都如此巨大,似乎可以遮蓋掉她所有的陰暗與狠毒。

提到王雷時,她是那樣的愛意綿長。她對我說,自己不可能殺王雷,他們有過一個孩子,流產了。說完,她眼角還帶著一絲淚光。

經過我調查,所謂的流產,TM又是在撒謊。

金詩韻就像一個洋蔥,當你一層一層地剝開她的謊言,你會發現,核心的位置——仍然是謊言。

在刑拘證上簽字之後,她說:“趙警官,我有時候覺得跟做夢一樣。如果咱們不是在這見麵,你一定不會用現在這種眼光看我。你問問我身邊的朋友,我金詩韻是個好人。”

“我覺得,坐在監牢裏的我,和在外麵的那個我,不是一個人。”

這是她在公安局裏,最接近吐露真相的一個瞬間。

終於,我們帶著金詩韻來到了看守所。一路上,她還在嘮嘮叨叨,聽的我們不勝其煩。

她不再爭論案情,堅持說自己是個好人,不應該得到如此待遇,和人渣關在一起。

她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如此精致的謊言,既騙過了別人,甚至可能也騙過了自己——隻要假裝心存善念,哪怕背後幹盡了壞事兒,也依然是個好人。

當然,她可能永遠不會明白,她所謂的善念,大多都是在自我陶醉。

有一種病叫【表演型人格障礙】——給自己設定角色,極盡全力對他人表演,但因為真實的自我壓抑太久,極易產生心理病變。這種人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扮演久了,他們無法走出自己的角色,甚至相信這就是真實的自己。當被人戳穿的時候,他們會異常憤怒,最極端的情況下甚至想要殺了你。

金詩韻的表演型人格可能已經到了極端——直到最後,她還試圖證明,自己是個真正的好人。

在看守所門口,戲劇性的一麵發生了,口口聲聲說要收拾她的王雷迎著我們的警車走了兩步,等到美豔動人的金詩韻下了車,他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

金詩韻一雙大眼怔怔地看著他,帶著手銬從他身邊經過,一句話也沒說。

還記得那天金詩韻走進大鐵門的一刻,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我是真的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