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咖啡吧

知名鍾表品牌C牌的剪彩儀式結束,莊憐心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是她近期最後一個行程,之後便要進入漫長的休假期。

她想到這裏,皺了皺眉頭。

“心姐,這邊。”助理小聰打斷了她的思緒。

莊憐心應了一聲,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去了化妝間。她在鏡子前坐下來,手一伸,小聰便遞過去卸妝紙巾。她一邊卸妝一邊看手機,上麵竟然有繼母的未接來電。莊憐心沒回,感覺有點煩。

十分鍾後,莊憐心已經是素麵朝天的模樣。她扔掉紙巾,仔細看著鏡子裏的那張臉。

“怎麽長斑了?!”她喃喃低語。

莊憐心說著湊近鏡子,眼角的斑點呈蝴蝶狀出現。

“醜死了!”莊憐心心煩地說。

電話鈴聲響起,是經紀人Maggie。

“親愛的,我看到粉絲路透了,今天的你簡直美呆了,全民女神。”

莊憐心冷哼一聲,並不買賬。她知道上半年某網站“直男”投票選的“全民女神”是嶽晴。

莊憐心這還是第一次被擠了下來。彼時莊憐心看社交媒體的評論,無他,清一色的“老了”。而這些評論的人裏,竟然有大部分是女性。

有時候同性對同性的苛責,遠比異性更甚。

莊憐心想到從莊瑜那裏知道的嶽晴跟容總的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有點惡毒地想,二十出頭嫁給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兒,嶽晴這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安穩?

莊憐心不太懂嶽晴的選擇。她印象中的愛情就是要一見鍾情,天雷勾動地火。就像她跟季成傑,他們十多歲就認識了,這些年偷偷摸摸,也分分合合,但始終離不開彼此。她覺得這才是愛情!容天這個歲數,心裏還有那種**嗎?

她的思緒都結束了,Maggie還在絮絮叨叨。

“還有事嗎?沒事掛了。”莊憐心打斷Maggie。

Maggie的聲音裏依舊充滿對工作的熱情:“OK,總之下麵的都替你安排好了,你乖乖地照著時間表做事,早點休息,有事找我,愛你!”

莊憐心什麽也沒說,直接掛斷電話。她將手機摔到桌上,再次看向鏡子,抬手狠狠地在眼角抹了一下,似乎想把黃斑擦掉。

小聰拿著電話從外麵進來,關上門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心姐,張醫生那邊……”

莊憐心打斷他:“車鑰匙呢?”

小聰警惕地看著她:“心姐,你要車鑰匙幹嗎?”

“我說我吃車鑰匙,你信嗎?”莊憐心眼神冷冷地回頭,不耐煩地說,“過來!”

小聰靠近她,像是一頭羚羊小心地靠近獅子。很快,小聰驚慌失措地“哎”了一聲。因為莊憐心一把抓過他的包,從裏麵翻出了車鑰匙。

“心姐,你別……”小聰試圖去搶她手上的鑰匙,但沒成功。

莊憐心把車鑰匙握緊在手心。

“今天不用跟著我了。”莊憐心站起身,戴上墨鏡。

“心姐!”小聰麵色煞白地跑去門邊攔住她,“心姐,你這樣我會被開除的。”

莊憐問:“你是我招來的,沒我的同意誰敢開除你?”

“不是,心姐!”

“讓開!”莊憐心撥開小聰的肩膀,“信不信我現在就開除你?”

小聰還沒開口,就被她抬手狠狠地打了一下腦袋。

“會傻哎,姐!”小聰委屈地道。

“滾開啦!”莊憐心推開瘦弱的小聰,打開門風風火火地走出去。

小聰急得原地直跺腳。他跟著莊憐心快五年了,莊憐心雖然脾氣火暴,但對身邊的人不錯,他們工作室的待遇在圈內是頂級的。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擔心——心姐,她太不受控製了。

小聰正想著,門再次被打開,小聰跟莊憐心撞了個頭頂頭!下一秒,他又被她拍了一下腦袋。

小聰捂著腦袋委屈地問:“心姐!我又怎麽了?”

“風一吹就倒了,我給你的工資都去哪兒了?!你天天吃飯嗎?給我增肥、健身,聽見沒?”

她怒氣衝衝地說完,又走了。

留在原地的小聰急得轉了幾圈,才想起打電話給Maggie。Maggie聽了小聰的描述卻很冷靜:“她八成找季成傑去了。你別管,這一關她總得自己過去。”

Maggie又問小聰今天有沒有感覺他們被人跟蹤了,小聰說今天沒有。

電話的最後,小聰問Maggie:“Maggie姐,都被跟成這樣了,心姐為什麽不請保鏢?主要是,那個人很危險!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Maggie在電話那頭沉默半晌,隻囑咐小聰:“這個問題你不要當麵問憐心,聽到沒有?”

可是這又有什麽不能問的呢?

小聰一頭霧水地掛斷電話。

她應該請個保鏢的。但她真的討厭保鏢。

莊憐心在後視鏡裏看到慣常跟蹤她的那輛白色麵包車以後,憤恨地想。

她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瘋狂的影迷,但是沒有像這次這個的,就像是塊狗皮膏藥,怎麽都撕不掉。

煩躁像毒氣溢滿莊憐心的胸腔。她明白自己不能直接朝著目的地而去,於是打了方向盤改走別的路。

等紅燈的時候,莊憐心撥打了電話,季成傑的聲音很快響起。

莊憐心說:“我被跟了,你要說的事著急嗎?”

“不急,你甩掉再來。”季成傑的聲音有著這些日子少有的明快,他說,“憐心,我爸爸同意見你了!”

“真的嗎?”莊憐心開心到快要瘋掉了。

“真的。他要請你來我家吃飯!”季成傑說。

他們談戀愛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季鋒有了鬆口的跡象。

綠燈亮了,這樣的好消息讓莊憐心把跟蹤的事情忘到了腦後,她興奮地說:“我想見你,成傑!立刻!馬上!”

“你慢點開。”季成傑笑著說,“爸爸現在不在這裏,要見麵也不是今天。”

季成傑隔著話筒吻了吻她才掛斷電話,莊憐心臉上剛剛綻放一抹微笑,繼母的電話就打來了。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N個了,莊憐心此刻心情很好,所以很快就接了。

蘇雅梅在那邊簡單地說了幾句話,莊憐心奇怪地問:“梅姨,你找Maggie要媒體的聯係方式做什麽?”

蘇雅梅說:“你別管,我有用。”

“讓我進去,我想見他!”

“對不起,葉櫻小姐,不行。”

柳世南的房間門口,楊帆如一尊門神般守著。葉櫻瞪了楊帆一眼,舉起手去按門鈴。“叮咚——叮咚——”無人應聲。

葉櫻垂下眼瞼,從她給柳世南發了她跟莊瑞親密的照片起,他們就沒有聯絡過。這些日子,她在外麵作天作地,風聲甚至傳到了美國的父親那裏,柳世南還是絲毫沒有反應。她以前就說過,他血管裏都是冰!

葉櫻想到這裏,踹了一腳門。酒店的房門厚重,裏麵的人毫無動靜,她的足尖卻傳來劇痛。

“葉櫻小姐,你走吧。先生是不會見你的。”

“他怎麽了?失戀了?”葉櫻胡亂猜測著。

楊帆畢恭畢敬地重複:“葉櫻小姐,請你走吧。”

葉櫻很仔細地觀察楊帆的神色,這個該死的助理跟柳世南一樣,都讓人看不出情緒。她沒辦法,又站了十幾秒鍾,氣急敗壞地轉身。她一邊走,一邊給莊瑞打電話,聲音甜膩膩的,一點也不像剛發過脾氣:“喂,阿瑞,出來喝酒呀?我當然知道是淩晨了,淩晨才是我一天的開始呀……”

一直等到葉櫻離開,楊帆才刷卡進門。此時的柳世南坐在書桌邊看著不斷變化的股票指數,手指偶爾在桌麵輕點兩下。一般人是看不出他此時的情緒的,可是楊帆跟了柳世南很多年,他能感覺到柳世南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他的這個老板,怒氣值最高的時候,往往麵上最平靜。

四天。

楊帆想,先生身上的這種冷,是從莊瑜小姐家回來的那天開始的。

他這麽想著,眼神掃過被扔在茶幾上的禮品盒。那是先生抽空專門飛了一趟倫敦,從佳士得拍來的寶貝。這一趟令人疲憊的飛行,不過是為了給莊瑜小姐挑禮物,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沒送出去呢……

在楊帆的記憶裏,先生是很少被情緒困擾的人。從這方麵想,莊瑜小姐也算是很有本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盯那禮物盯得久了,楊帆忽然聽到先生說:“把這個拿出去。”

先生的聲音依舊很平淡。

楊帆心裏一驚,但麵上還是很沉穩:“是,先生。”

門“吧嗒”一聲被關上,柳世南眨了眨眼睛,目光又回到了正信股票的曲線圖上。正信的股票這兩天爬升得很快。

柳世南雙手交握撐住下巴摩挲,是消息傳出去了吧?正信的主席終於在董事會贏了一局。

他知道,他沒見莊瑜的這四天,她沒閑著。正信新任的公關部部長對媒體放出消息,關於西區那塊地的開發要啟動了,具體事宜近期會公布。

這也算是一個利好消息。

莊正信很早就買入了西區那塊地,它現在的價值已經今非昔比。據柳世南所知,莊正信跟蘇雅梅曾經因為對這塊地的開發有不同的意見而發生過不可調和的矛盾,但具體是為了什麽,沒人清楚。

在柳世南看來,西區的開發很簡單,做酒店,做shopping mall(購物中心),或者是寫字樓。這些都是最穩妥的方案。看官方對西區的規劃就知道,隻要是這三種類型中的任意一種,就絕對穩賺不賠。

莊正信要做的一定不是這三樣,才會遭到蘇雅梅的強烈反對。蘇雅梅甚至為此丟掉了丈夫的歡心,進而失去了自己在遺產繼承中的地位。莊正信的這個計劃是有多糟糕?

柳世南這麽想著,切換了另一個電腦頁麵。新聞裏,穿著白色套裝的莊瑜站在話筒前。她看上去是一副非常努力的樣子,但柳世南清楚,她在鏡頭前不管是滿滿的元氣,還是一板一眼的氣質,都是裝出來的。

她其實就是一個矛盾綜合體,明明想贏,卻又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他想到那天她對他質疑的眼神,竟然讓他心痛。

他不知道,此刻莊瑜就站在酒店的電梯裏,電梯光潔的金屬牆映出她疲憊的臉。

四天了,莊瑜四天都沒敢來找他。一半是因為她真的忙,解聘了侯正憲之後,她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還有一半原因是因為蛋糕上的那句“I LOVE U”。

是的,在那之前他們的確有過較為親密的接觸。可是在莊瑜的心裏,她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僅僅是“I like you(我喜歡你)”的程度。他卻寫了“I love you”。

作為在西方成長起來的人,莊瑜想,柳世南應該比她更了解“love(愛)”跟“like(喜歡)”的本質區別。

喜歡與愛,在兩性關係中是兩個相似卻又極為不同的概念,後者包含了很多其他的含義,比如責任與義務。而她和他對於很多事情的認知,似乎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有位名人曾說,“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手”。這幾天,莊瑜的腦子裏除了工作,瘋狂循環的就是這句話。

她這麽想著,已經到達他所在的那一層,楊帆正在電梯門口等著她。

“莊瑜小姐。”楊帆說著看她手裏拎著一個大袋子,便主動去接。

莊瑜的手往後縮了一下,說:“我自己來吧。柳先生在嗎?”

楊帆點頭:“在的,請跟我來。”

莊瑜對著楊帆微微一笑,又在楊帆轉身後深呼吸,深到她覺得自己的胸腔都痛了。

這次敲門很順利,莊瑜很快便進入柳世南的套房。這裏她還是第一次來,分明是總統套房,卻設計得這麽低調。可是那些用材,打眼一看就是頂級的。巨大的落地窗將城市最美的風景盡收眼底。

莊瑜一路走來環視四周的時候,柳世南的眼睛就看著她,接著目光轉移到她手上拎的東西上。這女人一看就不是來道歉的,或者不單單是來道歉的。

“對不起。”她終於直視他開了口。

柳世南挑眉。

莊瑜又加了一句:“真心的。”

柳世南勾動嘴角,她現在變得更了解他了,甚至可以抓到他內心幽微的情緒。

“不過……”

他打斷她:“不過?”

她點點頭,舒了口氣把話說完:“不過我覺得我也沒錯。對於陳晶跟侯正憲的這件事,我們的認知存在根本的不同。”

她在他麵前還是不習慣掩飾表情,所以他能看出她是鼓足勇氣才說了這句話。這四天,除了忙碌,她就是在給自己打氣吧?

柳世南看著她的臉,半晌沒說話。莊瑜被他盯得無所適從,眼皮微微上掀,看他身後的那幅油畫。看光影和色彩,應該是塞尚的。

因為母親是藝術家,莊瑜對繪畫略懂一些,這幅畫看上去是真跡。莊瑜歎息,這酒店貴就貴在這些東西上吧?

許久,她聽到他問:“你是來品畫的?”

從這句話,她聽出了“衝”味兒。

莊瑜的目光又回來了一點,跟他對視。

“反正,”莊瑜有點自暴自棄地說,“我不是來吵架的。”

他好似不打算放過她,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問:“不是來求和,也不是來吵架,你來的目的是什麽?”

“蛋糕。”莊瑜看著他,眼底竟然有星星點點的濕潤,似乎在極力壓抑內心的起伏,“我想跟你聊聊那個蛋糕。”

柳世南住口,微微地眯起眼睛。

莊瑜抿了抿嘴唇,在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後,聲音低了一些,說:“我收到了,它很好吃。”

柳世南一向是沉得住氣的,這種時刻更是如此。

莊瑜一小步一小步地走過去站到他的麵前,一雙眼睛幽幽地望著他。

柳世南也看著她,就她停頓的這麽短的時間內,他感受到自己內心叢生的煩悶。明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判斷出她要說的話,也判斷得出她想了這麽多天得出的結論。

可是這個當口,竟然是他等不及了。

就在他覺得自己的耐心要被耗光的時候,她忽然傾身下來,吻上了他的唇。

她吻得那麽輕,卻又這樣重。動作輕得像是在觸碰一朵嬌嫩的鮮花,情緒卻重得好像要把自己的一顆心交到他的手上。

她吻過了,想要離開。柳世南察覺到她的心思,伸手按住她的脊背,讓那雙櫻粉色的嘴唇重新跟他的唇貼在一起。

從緊張到順從,她的情緒在他一遍一遍地用手摸著她背部的時候被安撫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迷戀的是什麽,但是她的氣息、她的溫柔,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給他一種被填滿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在這塵世裏不是孤單一人。

許久,她因為喘不過氣,推著他的胸膛跟他分開。

他的手順著她的脊椎慢慢向上,來回地撫摸著她的脖頸,柔軟的、順滑的脖頸。

他想到那個時候自己喂的野貓被養父發現,他指著那隻瘦弱的小白貓問:“父親,我可以養它嗎?求求您。”

柳瑞德笑得很慈祥,他說:“當然不行。”

不但不行,柳瑞德還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小貓咪被安樂死。

整個過程小貓咪表現得都很安靜,他看著貓咪眼裏的光一點一點地消失,一點辦法都沒有。

養父說:“阿南你看,唯一不被別人知道你有軟肋的方法,就是杜絕軟肋的存在。”

從那以後,柳世南再也沒有為任何事乞求過任何人。

因為他知道,那不僅沒用,而且還很危險。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莊瑜醒了。她輕輕地翻身看著枕邊人,在微弱的光線裏辨識他的眉眼。他看上去像是那種會給人以暴風驟雨的人,然而耳鬢廝磨時,他比她想象中更加溫柔。

溫柔且有節製。

她這麽想著,微微一笑,抬手想摸一摸他出色的眉骨,床頭的手機就響了。莊瑜去拿手機,屏幕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莊瑜接起來,那邊才剛說了一句話,她便猛地坐了起來。

身邊的柳世南也坐起身給她披了件衣服,並且打開了床頭的燈。

旖旎的光線下也能看出莊瑜蒼白的臉色,她掛斷電話愣了幾秒後,掀開被子跳下床。

“怎麽了?”他問。

莊瑜還沒說話,柳世南床頭的電話也響了,是楊帆。

楊帆還算沉得住氣,但語速也比平日裏快了不少:“先生,葉櫻小姐出事了。剛剛在醫院,現在在公安局。”

打架鬥毆,莊瑜從來沒想過溫和的莊瑞能跟這四個字聯係在一起。莊瑞雖然是男孩,卻是姐弟幾個裏最文靜的那一個。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淩晨在山裏的道路上跟人發生爭執,甚至大打出手?

莊瑜想到這裏,回頭瞥了葉櫻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憤怒。

此時天光大亮,公安局的標識在金色的晨光中更顯莊嚴。

葉櫻接收到莊瑜的目光後狡黠一笑,上前幾步摟住莊瑞的脖子就是一個法式熱吻。

莊瑜愣了一下,柳世南則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一分鍾後,葉櫻跟莊瑞分開,莊瑞眼裏掠過驚喜的神色,但很快又因為看到姐姐掛了冰霜的臉色而覺得尷尬萬分。

莊瑜轉身大步朝著葉櫻走去,莊瑞竟然先一步站到了她們中間。

弟弟的這個舉動令莊瑜更加生氣,但她不想讓葉櫻看熱鬧,所以垂眸看了一眼地上,冷靜五秒後才抬起頭對站在葉櫻身後不遠處的柳世南說:“我先回去。”

她這句話出口,葉櫻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莊瑞則鬆了一口氣。

莊瑜瞥了弟弟一眼,氣急敗壞地想,愛情真是讓人沒出息。

“好。”柳世南臉上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莊瑞,你跟我走!”莊瑜終於拿出姐姐的威嚴,對弟弟道。

隨後,莊瑜帶著莊瑞走到了自家的車旁邊。

柳世南看著莊瑜嬌小的背影停在車邊,他準備轉身的時候,忽然看她偏頭跟莊瑞說了句什麽,莊瑞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慚愧。

柳世南想,莊瑜那天跟他在家門口因為陳晶的事情發生爭執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繃不住情緒。那一刻莊瑜看著莊瑞,眼裏有種恨的情緒,那是分量很重的愛。那表明她非常珍視這個弟弟。

“喂喂喂。”葉櫻蹦到柳世南麵前,“也看看我好嗎?”

柳世南的目光移到葉櫻的臉上。到底年輕,一夜未眠,她看上去還是很精神的樣子。跟讓人收拾得鼻青臉腫的莊瑞不同,葉櫻一身清爽,看上去開心得不得了。

柳世南冷冷地問:“你開心了?”

柳世南跟莊瑜不一樣,他並不覺得吃驚。半夜飆車還挑唆伴侶打架,這很符合葉櫻一貫的作風。

“當然開心了。”葉櫻沒心沒肺地說,“至少我終於見到你了。阿南哥哥,看來你還是很關心我的嘛!”

柳世南不搭腔,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搭腔葉櫻隻會更起勁。

葉櫻撇撇嘴,為自己找補似的說:“我也不全是為了你。畢竟知道被人愛,被人深愛,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啊。阿南哥哥,你女朋友的弟弟很愛我哦。”

柳世南沒理她,徑自上了車。葉櫻要跟上來,卻被他擋住了入口。

“坐前麵去。”柳世南冷冷地道。

葉櫻嘟起嘴唇,心不甘情不願地轉到楊帆的身邊坐下。很快,車子開動,葉櫻回頭憤恨地看著柳世南嘟囔了一句。

柳世南聽到了,但是他假裝沒聽到。

葉櫻說:“你就那麽喜歡她?”

柳世南轉頭去看窗外的景色,許久,葉櫻不知又想起什麽,說:“阿南哥哥,我是真的……”

“再出一次這樣的事,我會強製把你送回美國。”他打斷她。

葉櫻像是被刺到了,她大聲地說:“你沒有這個權利!”

柳世南轉頭看著葉櫻,慢條斯理地道:“是嗎?我很想試試看。”

葉櫻微微一愣,隨即又打了個冷戰。因為這一刻,她竟然從阿南哥哥的臉上看到了父親年輕時的樣子,無比冷酷的樣子。

葉櫻像是被什麽刺到,她撇了撇嘴,不再說話了。

機器“嗡嗡”作響,不一會兒便送出醇香的咖啡來,緊接著整個咖啡吧都飄起了香氣。

莊瑜盯著那褐色的**,她一直都喝國產的豆子,近幾年雲南那邊的種植技術越來越好,豆子比好多國外產地的豆子還要出色一些。之前剛剛上任,公司裏還有人議論,說她沒品位,車是國產的,衣服是國產的,連咖啡也喝國產的,怎麽就那麽喜歡國產的?

莊瑜不稀罕跟人爭執,她就奇了怪了,國產的怎麽了?她覺得國產的好得不得了呢!莊瑞要是喜歡國產的就好了,要不給他找個人家說門親事?“國產新娘”聽上去也很不錯的樣子,至少比葉櫻要好。

莊瑜眨了眨眼睛,腦子裏全是荒謬的想法。這個時候的她才比較像是二十五歲。

“姐!姐?”

莊瑜轉頭看向後麵,莊瑞換了身衣服,右邊眉角的創可貼也換過了,還有青黑的左眼和紅腫著的嘴唇……

莊瑜看著受傷的弟弟,心像是被蜇了一下。

“疼嗎?”她問。

莊瑞點點頭。

莊瑜心裏一酸,嘴上卻恨得緊:“疼死你才好!”

莊瑞知道自己犯了錯,有點撒嬌:“姐……”

“叫姐也沒用。你為了趕圖紙幾天沒睡了?怎麽能覺也不睡,深夜跑去山頂飆車呢?”莊瑜說到這裏,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還打架!”

莊瑞垂下腦袋。其實這件事他雖覺得後怕,但心裏也伴有一種無可名狀的興奮。因為他從來沒試過這麽瘋狂的生活,在深夜的南山最陡峭的盤山路上漂移。而且,他還贏了。

內心深處有種野性被勾起,讓他好似認識了另一個自己。

就是因為他贏了,才會被人挑釁。那個人看著葉櫻露出的腰肢,上來就摸了一把。莊瑞想都沒想,拳頭就上去了。

“不是我先出手的。”莊瑞爭辯。

莊瑜隻關心問題的源頭:“你為什麽出手?”

莊瑞緊緊地抿起雙唇。

“葉櫻。”莊瑜說,“因為她,對不對?”

莊瑞極少見姐姐如此疾言厲色的樣子,但姐姐怎麽打他罵他他都不會生氣。因為他知道姐姐是心疼他。

他當然看得出姐姐不喜歡葉櫻,他其實也很在乎姐姐的意見。於是他說:“姐,其實葉櫻她很可愛的,就是有點跟別人不一樣。她不是個文靜的女孩,可她是我喜歡的女孩。”

莊瑜定定地看著弟弟,他似乎想在她說出反對意見之前先把她的話堵住。莊瑞的意思很明顯,他喜歡葉櫻,很喜歡。

濕熱的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咖啡吧,像是要把人裹得透不過氣來。

莊瑜把心底的情緒壓了又壓,才說:“你談戀愛我不反對,但是不能為了誰不要命,你懂嗎?”

我隻有你一個真正的親人了!

這句話莊瑜忍著沒說出口。

莊瑞從姐姐的眼底看到了一種很深的感情,他說:“我以後會注意的。”

“不是‘注意’,而是‘不再’。”莊瑜強調。

她說完,盯著莊瑞,仿佛在迫使他承諾什麽。

許久,莊瑞歎了一口氣:“我以後一定不再飆車了。”

莊瑜仔細辨認弟弟的神情,最終鬆了一口氣。

莊瑞也鬆了口氣,他接過姐姐遞過來的咖啡喝了一口,問:“對了,我出的方案你給柳先生看過了嗎?”

莊瑜被他問得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帶去的圖紙都沒有給柳世南看就……

她想到這兒,臉隨即紅起來。

莊瑞曖昧地笑了。

莊瑜知道弟弟看出來了,有點不好意思:“笑什麽?”

“沒有,沒有,其實你們一起到公安局的時候,我就想,你們應該是一起過夜了——哎!痛!”

莊瑜拍了弟弟一下:“你想說什麽?”

莊瑞大笑:“沒有,真沒有!”

這個時候莊瑜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各大媒體平台上會都是關於正信的新聞。她更沒想到自己會跟侯正憲,以及他的那位模特掛在一起。

彼時莊瑜正帶著幾個高層跟新加坡一個基金會的人交談,這是她為西區的開發項目找到的最有潛力的夥伴之一。

敏敏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莊瑜低頭看著辦公室桌麵上的紋路,胡桃木材質的桌麵,似乎要被她盯出一個洞來。

還好不是莊瑜在發言,她利用盯著桌麵的那十幾秒控製住自己的表情。隨後她微笑著抬頭,把那場談話繼續下去。

莊瑜知道自己必須沉下心,才能贏得這些新加坡人的支持。而贏得他們的支持,對西區的開發項目才會有利。

中午,會談終於結束。莊瑜帶著高層請基金會的幾位吃飯,本來定好了餐廳的,但基金會的人堅持要去公司的食堂吃。

想到新聞的事情,莊瑜的心裏不是不慌,但她還是強撐著笑意。她要求自己一定要克製住情緒,顯現出不急不躁的樣子來。

好在他們到的時候,食堂的人已經不多了,沒有人對莊瑜投來異樣的目光。

食堂的飯菜還算豐盛。剛剛談得投緣,大家吃飯的氛圍也很輕鬆。吃到一半,其中一個叫安婉怡的美人問莊瑜:“莊總,安豐控股的Micheal Liu是不是你們的股東?”

莊瑜雜亂的思緒被打斷,她愣了一下:“是。怎麽了?”

安婉怡笑了笑:“我跟他是同學,當年我們在美國的Y大讀書,他可是很有名的。雖然是亞裔,但追求他的都是金發美人,甚至還有同性。”

真是的,莊瑜也沒想到,她隔了半個地球還能從別人口裏聽到柳世南的八卦。不過這也不稀罕,他的確有讓人念念不忘的魅力。

安婉怡見莊瑜沒什麽反應,又問:“聽說他現在在這裏?”

莊瑜說:“對。”

安婉怡還要說什麽,忽然看著前方“咦”了一聲。大家紛紛回頭,莊瑜也在轉頭的瞬間看到帶著助理走過來的柳世南。

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衫,高大的身形有著完美的線條,像是活動的希臘雕塑。

他站在門口環視餐廳,似乎在找人。安婉怡抬手揮了揮,熱情地喊了一聲“Micheal”,他的目光才尋過來,並很快落在莊瑜的臉上。

對視的那一刻,莊瑜便知道他是來找自己的,而且是為了剛剛敏敏說的那件事。

他朝著他們走過來,一步一步。他每靠近一寸都似乎在推著莊瑜抽離了的心神漸漸歸位。

柳世南在莊瑜身後站好,眼睛看向安婉怡:“Annie,你好。”

安婉怡笑著調侃:“哇,看到老同學一點驚訝也沒有。Micheal,你永遠都那麽酷。”

柳世南勾動嘴角:“來談公事?”

“是呀。”

柳世南點點頭,又看向莊瑜,禮貌地說:“莊總,借一步說話。”

莊瑜拿起紙巾擦了一下嘴,對在座的人說了聲“抱歉”,便跟著他離開。

莊瑜今天穿的是黑色闊腿褲,大概是心焦,她疾走的時候褲管擺動,竟如月色下水塘裏漂動的荷葉。

不管是莊瑜還是柳世南,都打算到了辦公室才開始交談。然而電梯門打開,兩個人同時看到了陳晶的臉。

莊瑜卻步,柳世南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

莊瑜被他牽著走入電梯,陳晶的目光從兩個人的臉上落到他們十指交扣的手上。

“小瑜。”

“陳晶阿姨。”

陳晶看上去很冷靜,但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這證明她正在強忍著情緒。

從敏敏告訴她那鋪天蓋地的新聞的時候,莊瑜就知道會有此一劫。此刻,她的鼻子酸到極致:“您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問。”

就算是想打我罵我都可以。

陳晶深呼吸:“我是有很多話要問。本來我想問,那個給我寄郵件的柳世南是不是跟你有什麽關係,但是現在我看也不必問了。”

“陳晶阿姨,我……”莊瑜想甩開柳世南的手,可是他握著她的手,那樣緊。

“小瑜,我知道你難。”陳晶說,“但是我沒想到你為了跟蘇雅梅鬥,能把我拖下水。今天所有的頭版頭條都是我丈夫、我丈夫的小三、我信任的侄女,還有我。我們陳家在這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是鬧成這樣你讓我家族的麵子往哪兒放?”

“陳晶阿姨,對不起,我錯了。”此刻除了道歉,莊瑜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想要我支持你,可以跟我說。但是你用這麽卑劣的手段,拍了我丈夫跟小模特的照片,寄到我加拿大的家裏。你自己清楚,這並不是關心我,而是居心不良!”

陳晶停頓了一下,痛心地說:“陳宇出事的時候你還特地趕來看他,我以為你是真的關心我們。可現在想想,你應該是覺得愧疚,對嗎?”

莊瑜張了張嘴,她想解釋,可是她怎麽解釋?這件事不是她的主意,卻因她而起。她不能做了恬不知恥的受益者,到頭來還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陳晶阿姨……”

陳晶打斷她:“小瑜,我結婚的時候,你還是我的花童。可現在你卻把我當成你權力鬥爭的砝碼。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陳晶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這叫不要臉!”

莊瑜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她的眼睛盯著陳晶緊緊握住的拳頭,她恨不得陳晶真的上來打自己。

然而陳晶沒有,她隻是用失望透頂的語氣對莊瑜說:“從今天起,你不要再叫我阿姨,我也再沒有你這樣的侄女。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不要再見麵,這是我作為長輩對你最後的一點寬容。”

陳晶說完便離開了,莊瑜看著電梯門再次關閉,才一點點將自己的手從柳世南的掌中抽出來。

柳世南垂頭,看到莊瑜的眼裏滾動著眼淚。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嬌嫩的嘴唇竟然滲出血絲。

他皺了皺眉頭說:“有時候想贏是要付出代價的。”

莊瑜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

這怎麽會是贏呢?這是眾叛親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