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總裁辦

季若禮在悉尼機場候機的時候撥打了莊瑜的電話。這麽多天,他一直提心吊膽,跟嶽晴見麵,再通過嶽晴約容科傳訊的容天。

在商場裏混過的,都知道容科傳訊的老總容天是個多麽難約的人。如果隻是他季若禮的麵子,容天未必會答應莊瑜所求之事。季若禮也是到這時才知道莊瑜對嶽晴有著怎樣的恩情。

說到底,他們都應該感謝嶽晴。

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嶽晴才是莊瑜反敗為勝的一張王牌。

臨行,嶽晴來送季若禮。他對她說:“嶽晴,我很替你開心,你找到了珍惜你的人。”

嶽晴笑著向他確認了自己的幸福:“謝謝。”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喜歡都會有回應,但是相互尊重,彼此理解,即便喜歡最終無法成為愛,也可以開花結果,變成可以相互信賴的朋友。

也許,人在愛情的路上跌跌撞撞,不過是為了更好地認識自己,也認識身邊的人。

電話接通,莊瑜“喂”了一聲,季若禮便帶著略有些痛快的語氣說:“你的人情我還了。”

季若禮能夠聽到電話那頭的人微微舒了口氣,很快,又聽到莊瑜說:“謝謝你。”

季若禮說:“我們扯平了,等我回去,你手裏的小本本可要還給我。”

他不過是在開玩笑,莊瑜卻認真地回:“一定。”

季若禮說:“你最該謝的人是你自己。嶽晴跟容先生都非常念你的好,特別是你給我的那張名片,容先生說就是為了這張名片,他也不能拒絕你的請求,因為承諾就是承諾。”

電話那頭的莊瑜苦笑:“萬幸,他們夫婦都是言而有信的人。”

季若禮笑了笑:“是你做得好,雖然有時候自身難保,卻依然願意真誠地幫助別人。所以人還是要相信蒼天有眼,是不是?我想你每一次幫我的時候,也沒有真的期待有一天我會回報你。”

季若禮的話讓莊瑜猛然想起她跟柳世南最初的爭執。

柳世南說,人跟人之間就是相互利用。但莊瑜卻覺得,人跟人之間除了相互利用,還存在著一種更美好、更堅固的東西。

她想,當時的她並沒有錯。

莊瑜想到這裏,竟然有些鼻酸:“是的。”

沉默過後,季若禮又開口安慰莊瑜:“振作一點。我相信正信一定能夠闖過這一關。”

季若禮的這句話並不是盲目樂觀,也不是信口開河。他也看到了正信停牌的新聞,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停牌,意味著正信得到了官方的力挺。有小道消息,說是正信的西區共享住宅的開發計劃很受官方的認可。季若禮以前乍聽到這個計劃時,跟別人一樣覺得是天方夜譚。但仔細想一想,如果尋求官方合作,那這個計劃就不是夢想,而是理想了。

在季若禮看來,夢想總是很遠,但理想卻是可以通過努力實現的。

他把自己的這些猜測說了一遍,問莊瑜自己猜得對不對。

莊瑜承認,確實是這個共享住宅的計劃救了正信。這個項目一報上去就引起了官方的重視。

“你是怎麽想到去找官方的呢?”季若禮問。

莊瑜說:“我研究過了,這些年來官方對養老產業極為重視,因為數據就擺在那兒,老齡化社會的來臨是趨勢。這麽多年來,不管是從政策、財政,還是用地,隻要與養老產業有關的,官方的支持和補貼都很到位。而咱們市新上任的那位領導還是學建築的,我左思右想,冒險一試,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原本她的希望是寄托於新加坡基金會那邊,她現在將前因後果想了一遍,總覺得新加坡那邊之所以回絕了她,是柳世南通過安婉怡動了手腳。

跟季若禮通話的時候,莊瑜的車子也到了公司。

創業難,守業更難,莊瑜現在完全體會到了這個道理。

她去公司的第一件事是召集高層開會,之前莊瑜下定決心將公司裏那些隻領工資不肯好好做事的人開除了,那些真正為公司做事的員工反而更加賣力地工作。

“莊小姐放心,我們一定會跟公司一起渡過難關的!”

“我們一起加油,莊總!”

……

一番講話後,莊瑜聽到的全是這樣的反饋,她沒出息地鼻酸了。正信的這次危機讓莊瑜看到了公司員工的團結,也讓她確信自己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

會議後,莊瑜站在總裁辦的落地窗前向外望,忽然想起她離開病房的時候莊瑞最後問她的話。他問:“姐,你想好怎麽麵對柳世南了嗎?”

她想,現在的問題不應該是她怎麽麵對柳世南,而是柳世南欠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莊瑜說了一句“請進”,柳世南便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他步步生風,雖然帶著疑問,麵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莊瑜高估了自己,此刻她望著他,眼睛又酸又脹。她緊緊地握住手又放開。她不知道自己想去抓住什麽,又或者她想要抓住的東西,從來就沒有真正屬於過她。

這個閃念讓莊瑜的心瞬間冷靜下來,就如同湖水,在冷空氣的侵襲下,一層一層,緩緩結冰,最終凍得死死的。

柳世南在距離莊瑜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他沉靜地看著莊瑜,似乎想要將她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看清楚。可是他越是看得仔細,就越是覺得模糊。

恍惚間,他竟然分辨不出對麵的那一雙,是她的眼睛,還是自己的眼睛。柳世南分明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雙眼是如何不擅掩飾。可是此時,她眸色深沉,比最深處的海還要平靜。

莊瑜抬頭看了一眼時間,接著又看向柳世南。

也許是她的動作驚動了柳世南,他終於開口了。

他說:“沒聽你說過停牌的事。”

莊瑜說:“我也沒聽柳先生你說過Alpha公司的事。”

她叫他“柳先生”,她已經很久沒有對他用這個疏遠的稱呼了。

柳世南愣了一下,抿起嘴唇看著莊瑜。幾秒而已,卻仿佛過了半個世紀。在這幾秒內,他想清楚了一些事。

柳世南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所以,是真的。”莊瑜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仿佛隻是在確認一件最普通的事。

柳世南眉梢一挑,這次竟然是他心急了。她本來還沒那麽確定的,他卻著急地承認了。

柳世南的默認讓莊瑜的心隱隱作痛。她那顆被冰凍的心像是被人用鐵錘重擊了一下,“嘩啦”一聲碎成了渣。

當人內心的疼痛超過一定的程度,就會在表情和肢體語言中顯露出來。

此刻,莊瑜臉上的悲傷就像是傾倒在地上的水那樣迅速地漫延開來。而這種悲傷似乎也複刻在柳世南的心裏,他覺得自己的心也尖銳地疼著。

“終於,還是認了啊。”

她說得很慢很慢,不過簡單的六個字,每一個字似乎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本來就很白,此刻臉已經蒼白到近乎透明。她眼底的那團絕望不斷徘徊,越來越大,越來越洶湧。

那種絕望柳世南不是沒有在別的女人那裏看過,但是當他從莊瑜的眼底瞧見時,他發現自己心裏的那種尖銳的刺痛也變成了臠割般的劇痛。

室內的空氣像是凝滯了,時間的鍾擺也停止了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世南問:“你想怎麽樣?”

莊瑜沒料到他會這樣問自己。

她想怎麽樣?

她想這些事都沒有發生!她想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她想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他能做到嗎?

他不能!

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局麵,他甚至沒有一絲絲的悔意,他甚至在知曉停牌的事情之後,還要來質問她。

她到底還要對這個人抱有多麽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莊瑜想到這裏,臉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笑意。她說:“分手。”

柳世南猛地看著她。

莊瑜深吸一口氣,感覺渾身都疼得要命。但她還是抬頭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重複:“我想我們應該分手。”

她的肩膀在顫抖,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是她沒有哭,隻是聲音略微沙啞。

柳世南的嘴唇囁嚅了兩下,她看到他的目光變得柔軟起來,因此更加警惕。

在他開口之前,她先說出了自己的訴求:“別跟我說那是你的商業決定,別跟我說你是在這個過程中喜歡上了我,或者,我從來都隻是你手裏的棋子,這些我都不想聽。柳世南,這是我的初戀,你沒有給我一個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開始,所以,我要求你至少給我一個體體麵麵的結束。不要糾纏,不要辯解。”

她越是冷靜,柳世南就越是心驚。她的話讓他如芒在背:“莊瑜……”

莊瑜緊抿著唇,猛地將什麽東西擲向他,厲聲打斷他的話:“卑鄙!你居然利用我的感情,達到你商業上的目的,這個方法真的很卑鄙!”

柳世南低下頭,滾落在他腳邊的是一顆藍色的鑽石,那是他送她的禮物。她說過她喜歡的,她說它像海洋一樣漂亮。可是現在,他看得出她憎惡這個禮物,如同憎惡他本人。

愛不在了,再大再漂亮的鑽石對她來說也毫無價值。

洶湧的難過一陣又一陣地衝刷著柳世南的內心。他以為自己準備好了麵對她的怒氣,可他還是低估了莊瑜在自己心裏的位置。

柳世南眉頭深鎖,上前一步想解釋,可手裏的電話卻響了。他看都沒看就掛斷了。電話再打來,他再掛斷。

最後還是莊瑜開了口,她說:“或許你應該接一接這個電話。”

柳世南心一驚,他如捕獵的老鷹一樣,目光鋒利地盯著莊瑜:“什麽意思?”

莊瑜想,他果然是個涼薄的男人。他對商業上的事永遠敏銳,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刻。

電話又響了,柳世南終於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楊帆。

他在哪裏楊帆是知道的,所以楊帆現在打電話來一定是有急事。柳世南輕輕地吞咽了一下,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接起電話,聽到楊帆在那邊語速很快地說,容科傳訊宣布有意向收購安豐控股。

柳世南此時的感覺就像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迎麵打翻在地。

他放下電話,狠狠地瞪著莊瑜:“你做的?你讓容科在安豐最沒有準備的時候發起攻擊?”

莊瑜竟然毫不猶疑地承認了:“是的,柳先生。你也是在正信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發起攻擊的。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了解別人的難處就是為了利用他們的弱點’,我師從最好的老師。”

柳世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然會敗在眼前這個人手裏。他人生的第一次滑鐵盧,竟然是自己一手**的人製造出來的。

莊瑜說:“柳先生,也許你現在應該回美國,而不是站在這裏質問我。對我來說,正信的危機已經過去了。可是對你而言,安豐控股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柳世南不由得笑出聲:“這麽說我還該感謝你了?”

“是啊。”莊瑜說,“‘不擇手段就是正常手段’。這句話,柳先生,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你該感謝我,我用的手段比你的要光明正大得多。至少,我沒有用自己的感情去做賭注!”

柳世南的怒氣值瞬間衝到了最高峰:“莊瑜,你這是在公開與我為敵!”

莊瑜說:“柳先生,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他讓她成長。他親身示範,給她上了最好的一課。

莊瑜最後的那句話說得是那麽雲淡風輕,就好像他們之間的愛情從來沒有存在過。而她剛剛顯露出的悲傷,也像是流雲一樣,風一吹就消失了。

她想,她跟他到此為止,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請吧。”莊瑜說。

柳世南又站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他皺了皺眉,終於轉身離開。

門被他轟然關上,在那之後室內靜得就像是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莊瑜知道,她贏了。但她心裏沒有一絲喜悅,相反有一種沉重和疲倦揮之不去。

也許對她來說,愛情,是神賜的懲罰。

柳世南是跟葉櫻一起回的紐約。飛機上,葉櫻就坐在他的身邊。

葉櫻似乎很快忘記了他對她的壞,還是“阿南哥哥”“阿南哥哥”地叫他。

他想在這方麵,莊瑜就記仇多了。莊瑜是個願意付出真心的人,但她一旦被傷害,就絕對不肯原諒。而她這一次,將自己的複仇心藏得很好,一直到最後給他致命一擊的時刻才暴露出來。

其實他早該清楚不是嗎?一旦她知道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要對正信下手,她便不會有原諒他的那一天。所以他才寄希望於他們會有失誤。假如她之前嘔吐的反應是因為懷孕了,這個故事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然而沒有意外,他愛上的女人雖然稚嫩,卻有著驚人的學習能力。而她那麽清醒,在這方麵始終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空姐給柳世南倒了酒,飛機起飛沒多久,他已經幹了快一瓶烈酒了。

葉櫻把酒杯從他的手裏奪過來,說:“阿南哥哥,你現在頹廢給誰看呢?”

明明莊瑞也去找過她,可是她就覺得沒什麽。她隻記得莊瑞說:“希望以後不要再見麵。”

葉櫻想到這裏,忽然感覺心頭一涼,這是她以前分手的時候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那一刻,看著莊瑞的眼神,她忽然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什麽珍貴的東西消失了。不過還好,她從來都是個健忘的人,葉櫻想自己會很快忘記莊瑞的。

“少管我!”柳世南把酒杯從葉櫻的手裏奪回來。

烈酒握在手裏,柳世南仰頭一飲而盡。那種辛辣,從口腔到胃裏,接著肆意蔓延到全身。

為什麽這種時候酒會越喝越清醒?

他當初布局,甚至想過正信會停牌,所以才會把蘇雅梅的證據留到最後才給莊瑜。他就是希望莊瑜不要走停牌這一步。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容科傳訊會從半路殺出來。

柳世南心裏有疑問,楊帆告訴他,是因為莊瑜資助過一個叫嶽晴的人,而嶽晴現在是容科傳訊的老板娘。

柳世南聽了,在心裏罵了一句粗話,感恩,哈哈,全世界都在感恩。隻有他,隻有他狼心狗肺是不是?!

抵達紐約機場的時候,來接他的是養父。

葉櫻被安排到另一輛車上,他跟養父同坐在前一輛車的後排。此時,紐約的豔陽從車窗投射進來,刺得人睜不開眼。

養父說:“阿南,這次能幫你救安豐的,隻有我了。”

柳世南的心裏“咯噔”一下。刺目的光線裏,他微微偏頭去看養父,柳瑞德蒼老的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柳世南恍然大悟,這幾個月發生的事,都在養父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從頭到尾,一切都在養父的掌握之中。

柳世南自嘲地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這個大螳螂的身後,到底站著多少隻黃雀呢?

柳世南忍了又忍,始終沒有忍住。中途,他忽然開口:“父親,難道是你透露給莊瑜……”

柳瑞德搖頭打斷他的話:“阿南,我再三說過,葉櫻喜歡你,你年紀不小了,你們也該結婚了。這是我想看到的,也是你養母想看到的。”

這一句話,就算是承認了。

柳世南的心一下涼了半截,出賣他的從來都是自己人。這麽想來,葉櫻跟莊瑞所謂的吵架,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計劃已經被葉櫻或者養父透漏給了莊瑞,莊瑞才會忽然離開那個浮潛小島,匆匆忙忙趕回中國。

一身酒氣的柳世南終於清醒過來,他知道自己對命運的抗爭遠未結束。但是,人終究會老去。他看著養父蒼蒼的白發想,自己在壽命上總不至於熬不過這隻老狐狸。

而這個時刻,柳世南對莊瑜的怨恨竟然消失了。

他忽然想到莊瑜曾經帶他去那個花園,她問他有沒有什麽事情要坦白。那個時候他雖然有些懷疑,但還是糊弄了過去。

他想,那是他深愛的女人留給他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可他浪費了。

有時候,一念之差,便是永遠錯過。

柳世南跟葉櫻在紐約帝國大廈頂層舉行訂婚宴的那天,帶領正信度過危機的莊瑜跟季若禮一起去參加嶽晴跟容天的婚禮。

這一天,也是蘇雅梅和李愛蘭入獄的日子。

侯正憲則因為經濟犯罪被警方帶走調查,這件事本來可以不波及他的,但他起了貪心,想利用正信的風波“發點小財”,觸碰了法律的底線。

嶽晴的婚禮在澳洲悉尼舉辦,莊瑜和季若禮還意外地在婚禮上看到等待他們的莊憐心。

看到莊瑜吃驚的神色,莊憐心不高興地問:“怎麽了?我還能跟嶽晴當一輩子仇人嗎?她現在都淡出演藝圈了,才不是我的對手!”

莊瑜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等莊憐心看到嶽晴進場,莊瑜作為家長在台上牽著嶽晴的手,並將新娘交到容天的手裏時,莊憐心又忍不住生出醋意來。

“莊瑜到底在搞什麽啊?!”

季若禮跟她坐一桌,有點無奈地說:“人家今天結婚,你就不能安靜點?”

莊憐心瞪著一雙杏眼狠狠地拍了一下季若禮的後腦勺:“關你屁事啊?!”

季若禮沒準備,差點一頭栽進菜盤子裏。等他再次坐好後,下意識地把椅子往外挪了挪。他覺得莊憐心分明是抱著不滿來的,可是到了新郎新娘互訴衷腸的環節,又是她哭得最凶。

這個女人的脾氣,像是六月的天,很能變臉!

“嗚嗚嗚——季若禮你給我拿紙巾啊!嗚嗚——好感動!”

“哦哦,好。”

整個婚禮,季若禮覺得自己才是最累的那一個。他都懷疑自己來參加嶽晴的婚禮是不是一個錯誤。可是當莊憐心哭得趴在他肩頭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好像也沒錯得那麽離譜。

鬼使神差地,季若禮問莊憐心:“哎!”

“嗯?”

“其實我不錯的,你要不要跟我談戀愛?”

“你滾開!”

“我就問問,你那麽凶幹什麽?”

莊瑜走過來的時候,季若禮跟莊憐心正在冷戰中。她剛想問他們怎麽回事,忽然看到陳晶從不遠處走過來。

莊瑜一愣,後來又想,容家跟陳家是世交,陳晶會來參加婚禮並不奇怪。

她愣神的工夫,陳晶已經走近了。

“小瑜。”陳晶開口叫她的名字,“之前的事我都知道了,是阿姨錯怪你了。”

陳晶的話讓莊瑜忽然有點想哭,也許是因為今天的氣氛讓她變得更加感性了。

“對不起。”陳晶溫柔地說。

“沒有。”莊瑜道,“是我太傻了。”

此時,兩個女人相對而立,忽然同時笑了起來,心裏的隔閡也消失了。

等正信集團的業務完全走上軌道的時候,莊瑜的肚子也漸漸顯露出來。她出現在公司的時間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莊瑞。

經曆了身體、感情和人生的巨變,莊瑞在恢複後選擇了到正信上班。他說他也要擔負起責任,不能讓姐姐一個人受累。

也許這就是成長。

莊瑞的臉上還留著受傷後的傷疤,莊瑜總催他去找整形醫生看一看,他卻不以為意。

“我們家,有憐心姐一個人靠臉吃飯就好啦!”

今天是家庭聚餐,正在吃櫻桃的莊憐心聽到這話,立刻揪住莊瑞的耳朵:“你說什麽?你說什麽?你是在笑話我隻有臉能看嗎?”

莊瑞爭辯道:“你得了那麽多獎項,怎麽會是虛有其表呢?我誇你漂亮也要挨打,太沒天理啦!姐夫,快快教訓一下你家媳婦兒好不好?”

季若禮從公司文件中抬起頭,笑眯眯地說:“你們姐弟吵架,千萬不要拉我做墊背。我還想多活幾年,看著WM上軌道呢!”

從澳洲回來,季若禮跟莊憐心就領證了。因為莊憐心說不想談戀愛,隻想結婚。莊瑜沒有反對,她早就覺得季若禮比季成傑靠譜太多了。

另一方麵,季成傑與玩具大王千金的婚禮也如期舉行。

季家兄弟一前一後地領證,但季成傑的婚姻似乎並不幸福。

有坊間傳言,千金是帶著身孕嫁入季家的,而孩子的父親並不是季成傑。

不過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莊憐心都不關心,更不要提莊瑜了。

莊瑜想到這裏,好奇地問季若禮:“WM要進行下一輪融資了吧?順利嗎?”

不久前,季若禮登報跟季鋒斷絕關係,在跟季鋒艱難地談判之後,他將自己一手創立的WM從季氏剝離了出來。

莊憐心傲嬌地說:“當然很好,我這麽旺夫!”

季若禮立刻狗腿地說:“是,夫人說得對!”

莊憐心笑著在莊瑜身邊坐下,問妹妹:“懷雙胞胎累不累?”

莊瑜說:“單雙都累吧?沒有孕婦是不累的,除非天賦異稟。”

莊憐心“嗯”了一聲,把手放在莊瑜的肚子上。

莊瑜說:“等生下來,過繼一個給你好不好?”

莊憐心說:“你可憐我啊?”

莊瑜抿了抿嘴,怕姐姐傷心。

莊憐心笑了,另一隻手屈指敲了一下莊瑜的後腦勺:“說什麽過繼不過繼,反正生下來都姓莊。”

“不過,”莊憐心頓了頓,“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

莊瑜拆禮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們都知道,這個“他”說的是柳世南。

莊憐心喜歡紅色,送給孩子的禮物是一堆紅色的小衣服。莊瑜一件件地疊好,一邊疊一邊道:“我跟你說過嗎?他讓人調查過我的病曆。”

莊憐心挑起眉毛:“你是說事發前柳世南懷疑過你懷孕了?”

“嗯。不過那個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了寶寶。”

莊瑜現在有點慶幸,自己沒有跟柳世南鬧得很難看。她不想讓孩子長大以後知道這件事,覺得他們的父母是以恨收場的。

無論她跟柳世南之間發生過什麽,都跟孩子沒有關係。

“那你想過告訴他嗎?”莊瑞忽然開口問。

莊憐心立刻柳眉倒豎:“我看還是算了,他那麽渣!”

莊瑞斟酌了一下,開口說:“關於正信的收購案,柳世南的確不夠光明磊落,特別是利用別人的感情這一點。如果姐姐現在沒有孩子,我也覺得沒有再跟他聯係的必要。可是……”

莊瑞認真地看著莊瑜的眼睛:“姐,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有多希望能見到爸爸嗎?”

弟弟的話一下子擊中了莊瑜。她當然記得,在那個物質上永遠可以得到滿足,精神上卻缺失父愛的童年,她跟弟弟是怎樣翹首期盼每年可以多見父親一麵。

一想到她的孩子無法在父親的期待和注視下出生,莊瑜的心裏總是會忍不住生出悲涼來。

末了,她緩緩舒了口氣:“原諒,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莊瑜說完這句話,臉上浮現出傷感的神色。

莊憐心瞪了莊瑞一眼,莊瑞立刻流露出抱歉的眼神。

正信解除危機之後,莊瑜一直照常上班,很多人都以為她沒有受到什麽打擊。隻有莊憐心跟莊瑞知道,莊瑜是怎樣走過來的。她常常吃著吃著飯,眼淚就掉落下來。

莊瑞出院以後,莊憐心也搬來跟莊瑜一起住,是他們陪著莊瑜一起度過了最難的時光。

莊憐心安慰莊瑜:“別聽阿瑞的,你怎麽決定都好,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反正不管怎麽樣,這兩個孩子都會在愛裏長大,我們都會很愛很愛他們的!”

也許是感受到了愛意,莊憐心的話音剛落,忽然感覺手被踢了一下。

莊憐心發出驚叫:“啊!”

季若禮嚇得跳起來:“怎麽了老婆!”

“踢我了!他們踢我了!”感覺到胎動的莊憐心覺得又感動,又興奮。

莊瑜笑:“其中一個性格很活潑。”

她沒告訴姐姐,柳世南訂婚了,準新娘是葉櫻。而他的養父柳瑞德似乎得了很嚴重的病。

那天莊瑜在手機上看著這些新聞,終於深刻地感覺到她跟柳世南的分離。他們就像是兩條線,短暫地相交糾纏,最終還是背道而馳。

此刻,阿珍將美味的菜肴一一端上了餐桌,莊憐心將莊瑜拉起來,又小心地將她攙扶到主位坐下。

莊瑜對莊瑞道:“叫宗康下來吃飯吧。”

莊瑞剛回頭,就看到宗康拿著一幅畫走過來,遞給莊瑜。

那幅畫展開,是他們一家人在草地上野餐的情景。

莊瑜摸著宗康的頭:“我的小弟弟越來越像大畫家了!”

季若禮說:“我早說宗康有天賦,以後能開畫展。”

宗康開心地說:“嗯嗯,畫展,要開……畫展呢!”

宗康入座,莊瑜將那幅畫接過來看。她看到梅姨也在他們中間,隻是距離他們有些遠。

梅姨入獄後,除了莊瑞會在固定的時間帶著宗康去看她,他們其他人都沒有再提過她。

也許這就是家庭,除了愛,它有時候還會承載一些大家無論如何都不願觸及的往事。所幸,他們這幾個年輕人,因為這次公司的風波,終於看清了彼此的真心,也承認了血脈相連的溫暖。

席間,莊瑜看著一臉幸福的莊憐心,覺得宋心阿姨在天有靈應該也會為姐姐開心。

柳世南知道莊瑜懷孕的同時,養父被確診為晚期癌症。那個禁錮著他的人終於失去了最後的力量。柳世南沒想到這一天的來臨會這樣輕易。

因為病情發現得較晚,養父從確診到死去僅用了三周時間。

潑天的財富也無法買回生命。有那麽幾次,柳世南在醫院的病房裏看著病**形容枯槁的養父,總會生出奇怪的感覺,以前種種都不過是一場幻覺。

柳瑞德去世那晚,隻有柳世南跟葉櫻陪在他身邊。彼時的柳世南心裏並沒有掙脫枷鎖的快感,相反的,他第一次對養父生出憐憫之情。

在柳世南眼裏,養父這一生將名利之路走到了極致。可到最後,真正為他的死而傷心的,不過葉櫻一個人。

如果人生是一場硬仗,這算是贏還是輸呢?

養父下葬的那天,柳世南來到海邊的懸崖上。有那麽一刻,他看著懸崖下方不斷翻卷的白色浪花,忽然覺得他以前追求的輸贏似乎毫無意義。

許久,他下意識地撥通了大洋彼岸的那個電話號碼。

彼時他聽著她輕柔的呼吸,心頭湧起莫名的暖意。

許久,莊瑜竟然叫出他的名字:“柳世南。”

他的心裏一動,問她:“你怎麽知道是我?”

莊瑜仿佛在苦笑,反問他:“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的還能有誰?”

她的語氣很平靜,他的心裏竟然生出無限酸楚來。

他愛這個女人,時過境遷,他才發現自己在心理上對她的依賴已經這樣深,深到在思維的盡頭,她竟然會是唯一的答案。

他正想著,就聽到莊瑜抱怨了一句:“你這個人,最喜歡擾人清夢。”

他胸口劇痛,一個想法瞬間閃過腦海。

柳世南發現自己最想做的是回到他們相識的最初,因為這樣他就能改寫他們的結局。

是的,他後悔了。

莊瑜打斷他的思緒:“你有什麽事嗎?”

柳世南過了很久才說:“你懷孕了。”

莊瑜不說話了,他從她的這個反應裏確定,那是他的孩子。他曾經熱烈地期盼過,又無限地失望過。

柳世南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對一個女人說:“你又騙我!”

電話那頭的莊瑜好像笑了,輕聲問:“柳世南,我確定孩子是我的,因為他們是在我的肚子裏生長的。可是,你能確定他們是你的嗎?”

她太知道怎麽折磨他了,柳世南的心被狠狠地剜了一下。他說:“莊瑜,你設計我?”

莊瑜說:“是你先設計我的。”

柳世南緊咬牙關,又聽到她說:“柳世南,容科傳訊沒對安豐出手,你得承認,我不欠你的。”

莊瑜不是沒想過給柳世南致命一擊,但她沒有那麽做。因為張叔叔跟她說:“小瑜,你可以學習他,但不必成為他。”

雖然初戀的結局並不完美,但她一直努力在這段感情裏成為更好的自己,這一點莊瑜的心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

說起這件事,柳世南心裏更恨。

容科傳訊竟然隻是配合莊瑜虛張聲勢,目的隻是為了讓他撤走針對收購正信的資金。女人說起謊來,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說:“莊瑜,你厲害!”

莊瑜點頭:“是的。所以你別來惹我,也別跟我爭孩子。”

柳世南不甘心地強調:“我是孩子的父親!”

莊瑜說:“我的孩子會在愛裏長大。也許今後他們會有父親,但永遠不會是你。”

他還想說什麽,卻被她打斷:“柳世南,我還是那句話。瀟灑一點,別回頭。我不否認我愛過你,也請你給我們曾經的感情最後一點尊嚴,不要來打擾我,還有我的孩子。這是你欠我的。”

她說,那是“我的孩子”。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給這件事定了性,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在他們兩個人的生活中畫下一條線。從此楚河漢界,井水不犯河水。

這次,是她先掛斷電話。

彼時柳世南握住手機,手機的桌麵壁紙還是莊瑜,那是她在榮悅喝醉之後被他拍攝下來的照片。這張照片從很久以前就是他的手機壁紙,事到如今他還是舍不得換掉。

柳世南這麽想著,又去注視腳下的深海。這一刻,他的心裏升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兒,柳世南好像忽然想通了什麽。他用一種極輕卻又十分堅定的語氣說:“孩子的父親必須是我,隻能是我。”

柳世南說完,打電話給楊帆:“通知葉櫻解除婚約。另外,給我訂機票,我要回中國。”

柳世南掛斷電話,再次抬頭。此時,陽光從海平麵一躍而起,金光四射地告訴人們新一天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