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花園

“茉莉花開了啊,還有金盞菊。”

柳世南站在莊瑜身後,聽到她說話,很簡單的一句感歎,卻有種甕聲甕氣的感覺。

柳世南問:“你是不是感冒了?”

“沒有吧。”莊瑜還蹲在那一叢花前,指尖輕觸著嬌嫩的花瓣。

他不知道為什麽在酒店大堂遭受到蘇雅梅的詰問後,莊瑜會帶自己來這裏。如果不是莊瑜帶著來,他不會知道市中心還存在著這樣一個小花園。

精致的花園裏除了各色的植物還有設計精巧的木橋、白砂、石燈籠、碧綠的苔蘚。此時,一叢一叢的茉莉和**盛開,空氣裏暗香浮動,讓人忘記牆外便是繁華的大都市。

“這些花是我跟宋心阿姨一起種的。她生病的那兩年就住在這裏。”莊瑜頭也不回地說。

這裏雖有他們兩個人,但他覺得她好像在自言自語。

“啊,你不知道吧?宋心阿姨是莊憐心的媽媽。”她說。

“我知道。”柳世南垂眸看著她。

莊瑜笑了:“也是哦,很多事你都比我清楚。”

她的聲音淡淡的,柳世南的神經卻有些緊繃。這種情況,他該多心嗎?可是剛剛看莊瑜對蘇雅梅的反應,她當場表現出的那種對於他的信任完全不像是假的。

柳世南對自己的判斷向來不缺信心。

“你也來看看吧。”又過了一會兒,莊瑜轉頭向他伸出手邀約,“之前送你的那些花都是我親手從這裏摘的。”

其實柳世南從來不喜歡花,可是莊瑜的笑容太溫柔了,溫柔到可以讓他的心房塌陷。於是他走過去搭上她的手,順勢蹲在她的身邊。這時,莊瑜忽然伸手摘了一枝小黃花給他:“喏,送你。”

柳世南愣了一下,接過那一枝黃花。

“喜歡嗎?”她偏頭看著他。

對女人,他何曾像現在這樣順從?可現在柳世南卻心甘情願地“嗯”了一聲。

莊瑜目光閃爍:“說謊。”

柳世南嘴角一沉。

她的眼睛裏有著能夠觸動他的能量,而這種能量也時時令他迷惘。

莊瑜看著他,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又笑了。

柳世南又感覺自己的心跟著她的笑發軟。這太可怕了,他竟然會對一個女人的笑心軟。而心軟之後,是忐忑和自責。他問自己,如果早知道會愛上莊瑜,還會不會開始這場“遊戲”。

這個問題被他在內心問出之後,帶來的是巨大的恐慌。他怎麽可以因為一個女人而否定自己做出的商業上的決定?隻有軟弱的男人才會有這種想法。

這麽久以來,有人說他堅韌,有人說他幸運,有人說他耐心十足,更有人說他無情。在所有描述他的字眼裏,絕不允許出現的詞就是“不自信”和“軟弱”。

“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對我坦白。”他又聽到莊瑜帶著撒嬌和玩笑的語氣說。

莊瑜看著柳世南,他曾經說過,這世界最荒謬的玩笑裏都會有三分真實的成分。

柳世南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看到她臉上的笑意,也看到夜風張開雙臂將她攏在懷裏。

“坦白什麽?”他問。

莊瑜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變換成麵對他的方向,然後伸出手臂,鉤住他的脖頸。

“謊言啊。”她的聲音很甜,眼神帶著深深的蠱惑。

他凝神注視她的眼睛,那裏麵一片純淨。

不,她在說的絕對不是公司的事。如果是公司的事,她是藏不住的,那麽她所指的“謊言”應該就是剛剛花的事。

她很有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接著好像是累了,完全抱住他,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將身體的重量完全交付於他。

柳世南啊,他說過的話她全都記得,可他自己卻全忘了。

片刻後,莊瑜如小女孩般輕輕晃了晃他的身體,撒嬌道:“說嘛,我給你一次機會,不要再騙我了哦。”

她柔軟的發拂過他的耳際、脖頸邊,撓得他癢癢的,心裏也癢癢的。

他於是抬手摸著她順滑的頭發,真心實意地說:“我不喜歡花,但你送的,是例外。”

柳世南聽到她安靜了幾秒後,“撲哧”一聲笑了。他感覺到自己的脖頸有些潮氣,應該是莊瑜呼出的氣。他想把她拉開來看一看,可是她說什麽都不肯放手。最後他隻能像是抱樹袋熊一樣,掐著莊瑜的腿將她抱起來。

短短的時間內,她輕了很多,更像一隻小貓了。

再一次,柳世南感覺到一陣心軟。

該死的心軟,一點點地侵蝕著他的意誌。他感覺到,自己距離放棄隻差了那麽一點點。他渾身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告訴他,如果她知道了一切,如果她在他的麵前因此流淚,他不是沒有放棄計劃的可能。

柳世南震驚於自己的感性。但是很快,莊瑜便自己解釋:“醫生說莊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我覺得好累啊。”

原來她的反常是因為弟弟。

柳世南不知道是該放心,還是該擔心。但他知道莊瑜對莊瑞的感情從來都不一樣。那次葉櫻帶著莊瑞去飆車,就讓莊瑜既生氣又難過。對了,柳世南忽然想起,莊瑞在中國,那葉櫻呢?

“你說他能醒過來嗎?”莊瑜打斷了柳世南的思考。

“能。”柳世南想都不想地回答。拋開商業上的輸贏,他發現自己願意實現她的任何心願。

柳世南說完又問:“餓了嗎?要不要去吃飯?”

莊瑜搖了搖頭:“最近吃了就想吐,還不如不吃。”

柳世南的心沒來由地慌了一下:“有沒有看醫生?”

莊瑜點頭:“隻是尋常的腸胃不好。”

“從小就不好?”

“嗯,小時候還常常會去吊水呢。你小時候身體好嗎?你好像從來沒說過。”

“什麽?”

“你的小時候。”

他笑了笑:“你有興趣可以提問,我隨時都能回答。”

莊瑜也笑,站起身看著花園裏的風景。藏在石燈籠裏的燈光明亮得恰到好處,整個花園都在這柔和的光裏浮了起來。

不,莊瑜想,關於他的一切,她已經不想問了。

車子開出,繞過城市最繁華的夜景,最後在醫院的門口停下來。

柳世南說:“我送你去上麵。”

莊瑜說:“不用。你還是幫我盯著GK的事,你不在,我不放心。莊瑞現在出了事,我全靠你了。”

她說著,主動過來吻了吻他的嘴角。就在他想要加深這個吻的時候,她推開了他。

“對不起,這幾天可能都沒辦法陪你。”莊瑜笑了笑,很勉強。

柳世南愣了一下,表示理解:“沒關係。”

莊瑜站在醫院門口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她關上車門的時候,看到他又拿起了她送的那枝花來看。莊瑜想,這是她最後一次送花給他了,這次是金盞菊。

她想柳世南還不知道,在花園裏的那個她不是在向他尋求安慰,而是在給他最後一個機會,坦白的機會。就像許多年前,那個病入膏肓的女人,到生命的最後時刻都在妄想得到保鏢的解救。

莊瑜才二十六歲,她想給自己的愛情一個機會。可是顯然,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柳世南是不信的。

就像那個跟宋心阿姨在一起的保鏢。宋心阿姨不知道,保鏢事後還覥著臉向莊家勒索了一筆封口費。因為他手裏有跟宋心阿姨在一起的照片和視頻。

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莊家比他更害怕醜聞。

女人多傻啊,總是沉淪在對愛的自我感動裏,忘記了男人們可以有多麽薄情。

茫茫夜色中,莊瑜望著那輛載著柳世南的車,就在它要消失在長路盡頭的時候,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莊瑜的心忽地被提了起來,她的嗓子像是著了火一般燃燒著。有那麽幾秒鍾,她以為自己的故事會有所不同。

可是推開車門下車的卻是楊帆,他一路小跑著來到莊瑜的跟前,給了她一個文件袋。

“柳先生說,這份文件最後的去向最好由莊小姐來定奪。”

莊瑜狐疑地接過文件:“這是什麽?”

“柳先生說莊小姐看到內容自然會明白。”

楊帆說完這句話,又給莊瑜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才轉身離開。

莊瑜隨手拆開文件袋,她隻借著路燈掃了一眼裏麵的內容,心霎時間就涼了半截。等莊瑜再抬頭,那車燈已經徹底消失了。

她就知道,柳世南不是一個沒有準備的人。

怪不得他在麵對蘇雅梅的時候表現得那麽鎮定。

莊瑜想到這裏,低頭又看了看文件,文件的最底端,有個紅色的手印,紅得讓人心顫。許久,莊瑜仰天笑了笑,她內心深處的那點小幻想在這短促的笑聲中完全破滅。

最後一次送他鮮花,在茉莉與金盞菊之間,莊瑜終是選了金盞菊。

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金盞菊,花語是——離別之痛。

莊瑜絕對沒有想到會在莊瑞的病房外看到宗康。

此刻,她這個心智永遠停留在八歲的小弟弟趴著玻璃窗看著躺在ICU裏麵的莊瑞,那樣子竟然比上課還要認真。

莊瑜急忙走過來問莊憐心:“宗康怎麽在這裏?梅姨知道嗎?”

“他自己跑來的。”莊憐心涼薄地一笑,說,“兒子丟了,療養院肯定會給她打電話,梅姨現在應該急瘋了吧!”

莊瑜訝然地問:“你沒告訴梅姨宗康在這裏?”

莊憐心皺著眉頭說:“我為什麽要上趕著告訴她?讓她著急有什麽不好?她出事了對你來說就是好事。都這個時候了,你別這麽‘聖母’行不行?”

莊瑜無語,她不是“聖母”。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莊瑜對蘇雅梅的任何遭遇都絕無同情。她隻是覺得這樣的事情已經很難看了,不想再讓無辜的宗康卷進來。畢竟他們跟宗康之間有著怎樣都無法割斷的血緣關係。

“放心啦,現在監控技術這麽發達,梅姨想找兒子,很容易的。”

果然,莊憐心話音剛落,蘇雅梅跟她的司機就出現在了長廊的盡頭。此時的蘇雅梅腳步很急,少了平日裏那種氣定神閑。她先是走到莊宗康的背後將兒子拉到懷裏檢查了一遍,確認宗康沒事後才又走到莊瑜的麵前。

誰都沒想到,蘇雅梅居然揚起手臂就要打莊瑜,莊憐心猛地站了起來。

沒有預想中的響動,蘇雅梅的那個巴掌始終沒有落下,因為莊瑜穩穩地抓住了蘇雅梅的手腕。

女人們的動靜驚動了宗康,宗康忽然大叫起來。他的喊聲引來了護士的警告,莊瑜把蘇雅梅往外一推放開了她。她那一推力氣不小,蘇雅梅沒站穩,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你們接宗康過來,為什麽不經過我同意?!”被司機扶住的蘇雅梅氣急敗壞地問。

莊瑜微微皺眉,莊憐心開了口。

“你想太多了吧?這種時候誰有心情接宗康過來?是他自己跑來的好吧?!”莊憐心不客氣地說。

“你閉嘴!”蘇雅梅嗬斥莊憐心。

莊憐心冷笑:“蘇雅梅,拿鏡子照照你自己的樣子,再掂量掂量你的身份,你憑什麽命令我?”

蘇雅梅說:“你說什麽?!你算個什麽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

莊憐心說:“我不是東西,我還姓莊。你呢?你嫁給我爸爸還想侵吞我們家的公司,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蘇雅梅急火攻心,正想回擊,莊瑜開口了。

莊瑜問:“梅姨,爸爸最後的日子裏用的進口藥物,是你讓李愛蘭換成維生素注射液的嗎?”

走廊裏的空氣忽然之間就凝滯了。在看到柳世南給她的那份李愛蘭的自白書的時候,莊瑜還在想自己到底該以什麽樣的方式,在什麽樣的場合拋出這個問題,但現在她想都沒想就問出口了。

這種事永遠不會有什麽好時機,當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莊瑜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對自己親近的人做出這種事。幾十年的夫妻感情,難道在金錢和利益的麵前就這麽不堪一擊?

莊瑜問完這個問題,兩眼就一眨不眨地盯著蘇雅梅。

當莊瑜捕捉到蘇雅梅眼中一閃而過的眼神時,她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很快得到答案,是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這麽脆弱。

這一切都是真的。

莊瑜覺得心寒,李愛蘭的事情反反複複折磨著她,可到頭來,父親的死竟然真的是一場謀殺,而凶手就站在她的眼前。她忽地想起跟莊瑞一起去看宗康,宗康的畫裏全是吊瓶。

是因為天真的宗康發現了什麽嗎?所以蘇雅梅才會在父親去世之後把兒子也送走了,隻因為她不敢麵對。

一時間,莊瑜的腦子裏閃過那些畫麵,繼母跟父親在一起的畫麵。這一對夫妻多次登上各種報刊,他們的婚姻是幸福的,是美滿的,他們兩個人是相互成就的。可事實呢?

事實是你不滿足我,我就與你為敵。怪不得父親在最後的日子裏一次又一次地喊痛,各種藥劑都用了,痛,還是痛,連醫生都束手無策。是護工動了手腳,沒人想到一個護工敢動這種手腳!至於將錄像拿出去賣給八卦周刊恐怕也隻是個幌子,李愛蘭隻是想要借此盡快脫身。

“為什麽?!”莊瑜厲聲問。

“我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這種無稽之談,如果把這種信息傳播出去,我會起訴你的。”

蘇雅梅開口了,她的聲音是那麽平靜,竟然可以不帶一絲顫音。

“到底怎麽回事,莊瑜?”莊憐心被這突如其來的對話內容弄蒙了。

莊瑜深吸一口氣,五髒六腑都跟著疼。但也是這種疼讓她一點點地冷靜下來,她抬手從文件袋裏拿出一張紙,那是李愛蘭的自白書。她走過去,指著下麵的簽名和手印給蘇雅梅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來。

莊瑜說:“梅姨,我明白地告訴你,李愛蘭的自白書我拿到了,人我也很快會找到。這件事,我會報警。你現在還有時間,想想本城還有哪位律師能多少幫一幫你吧。至於宗康,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他。”

蘇雅梅的臉“唰”地白了,莊瑜最後一句話聽上去完全是威脅。她不敢相信莊瑜會這樣威脅她。

蘇雅梅剛要開口,宗康喊了起來:“哥哥,哥哥動了,哥哥!”

莊瑜猛地回頭,她跑過去透過隔離的玻璃,看到躺在**的莊瑞正在努力睜開自己的眼睛。

喝一口可樂再順著吸管吐出來,杯子裏就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這是葉櫻喜歡做的事。她以前還喜歡咬吸管,但現在為了環保,很多店麵都將吸管換成了紙質材料,咬多了一嘴紙屑,讓她想發火。

此時,葉櫻百無聊賴地盯著酒店的入口,終於等來了柳世南。

他此刻的步速比平時要快一些,正在偏頭跟楊帆交代著什麽,楊帆腳下一停,對柳世南行了個禮,說了句話就走了。

柳世南原地轉身看到葉櫻,葉櫻放下可樂,咧開嘴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阿南哥哥,想我了嗎?”葉櫻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麵前,牛仔短褲,oversize(特大型)的T恤是她的標配。

柳世南一邊往電梯廳走一邊問:“莊瑞為什麽會先回來?”

葉櫻愣了一下,又觀察了一下柳世南的臉色,才不情願地說:“吵架了唄。”

他眉毛微微一挑:“哦?”

“你對別人永遠比對我有興趣。”葉櫻抱怨道,“明明我們才是最相配的人。”

連父親都這樣說。柳瑞德在海島見過莊瑞,他很不滿意。

柳世南說:“那是你的感覺。”

“也是爸爸的意思。”葉櫻知道柳世南最討厭別人抬出父親來壓他,但她覺得自己不得不這麽做。

“爸爸說我們是按照彼此的需要打造的一對。”葉櫻說。

“我再說一遍。”柳世南的聲音冷起來可以像阿拉斯加的嚴冬,“那是你的感覺。”

電梯的幾個麵都安裝了鏡子,映出他們的影子。明明距離不遠卻無法靠近,好像是在預兆著什麽。

“莊瑜是不會原諒你的。”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葉櫻忽然說。

柳世南猛地回頭看著葉櫻,手擋在電梯門邊緣:“你說什麽?”

葉櫻梗著脖子倔強地看著他:“我說,你想先得到她公司的控製權再拆分了賣給歐洲的企業,莊瑜如果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是不會原諒你的。”

柳世南覺得自己的腦子炸了一下,沉聲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說你愛我,我就告訴你,我……”

葉櫻話還沒說完,柳世南就一把將她拉出電梯。

柳世南的動作有些粗暴,葉櫻不情願地被他拖住道:“你幹什麽?放開我!”

門打開,柳世南將她推搡進房間:“是誰告訴你這些事情的?!”

葉櫻重心不穩,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她抬頭看著柳世南,他還是那樣麵無表情,可眼神是那麽可怖,好像下一秒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是,是爸爸……”

柳世南點點頭,又問:“莊瑞也知道了?”

葉櫻搖頭。

“為什麽吵架?”

葉櫻渾身發抖,什麽都說不出來。

柳世南蹲了下來,聲音不高,卻全是威脅的意味:“葉櫻,我在問你,你跟莊瑞是為了什麽吵架?”

葉櫻的眼圈紅了:“你為什麽這麽凶?!”

柳世南嘴角上挑,忽地伸手撫上她纖細如天鵝一般的脖頸。他雖然沒用力,卻咬牙切齒道:“回答我的問題。”

葉櫻瞪大眼睛,聲音裏滿是恐懼:“因為……因為我不讓他接他姐姐的電話,我沒收了他的手機。你放開我,我害怕!”

柳世南放開了她,葉櫻隻覺得頭暈目眩。

太可怕了,她從未見過柳世南如此可怕的一麵。

葉櫻滿臉怨恨地說:“你就這麽愛莊瑜!”

剛剛柳世南似乎陷入了沉思,現在聽到這句,皺眉看向葉櫻。

葉櫻冷笑一聲,以一種極度涼薄的語氣說:“當你的愛人真可憐,愛她卻要折磨她。阿南哥哥,她會像我一樣愛你愛到什麽都能原諒你嗎?我覺得她不會,我從她的眼睛裏就能夠看出來。阿南哥哥,莊瑜不是那種以愛情為信仰的女人!”

柳世南站了起來,他說:“你走吧,我沒時間陪你瘋。”

葉櫻有些神經質地笑了:“阿南哥哥,是你瘋還是我瘋?你剛剛為什麽那麽生氣?你是在生我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對Alpha的收購,父親說這是你做得最好的局,我覺得也是。阿南哥哥,這回你把自己都當成棋子了呢!”

柳世南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抽痛,但他越是疼就越是冷靜,就像小時候在拳擊台上。要讓對手找不出你的弱點,你首先就不能暴露自己的弱點。

所以他對葉櫻說:“葉櫻,做人別太自以為是了。另外,以後不許你在我麵前談論莊瑜。”

“為什麽?!”

“因為你不配。”

柳世南的語氣很淡,卻透著十足的冰冷。葉櫻感覺自己的胸口被槍子兒崩了個大洞,冷颼颼的風襲來,從那個洞穿過,將她的身體割裂成兩半。

她應該愛莊瑞的,她愛的人如果是莊瑞就好了。

莊瑞從來不會嫌她討厭,他對她永遠有耐心,對她也很尊重,她不滿意的地方他會盡量改,莊瑞還會在他姐姐麵前保護自己。

這些都是柳世南不會為她做的事。

這一次如果不是她做得太過分,沒收了莊瑞所有的東西,逼著他跟自己的姐姐切斷聯係,莊瑞才不會從她的身邊逃跑……

可愛情就是這樣不講理,應該喜歡的人沒感覺,不該喜歡的人卻抓住不放。她就是太難過了才會問父親怎麽辦,如果柳世南跟莊瑜結婚怎麽辦?父親安慰她說不會的,莊瑜對阿南來說就是生意。他認為這個養子跟他一樣冷血。

柳世南說完那句話就進了衛生間,葉櫻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她現在才感覺到身上的疼痛,剛剛摔倒在地,她的手心蹭破了皮,這麽多年他什麽時候在她麵前這麽氣急敗壞過?

沒有的。

而這一次,不過就因為她提了一句莊瑜。

葉櫻離開前瞥了一眼衛生間的門,她再次確認,柳世南根本從來就沒在乎過她的感受。

葉櫻忽然很想去看看莊瑞。就在她要踏出房門的一刹那,柳世南出來了。他似乎剛洗過臉,水從他的劉海上滴落下來,有種別樣的性感。

他說:“葉櫻,出了這個門,什麽話能說,什麽事能做,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吧?”

葉櫻一愣,柳世南已經猜到了她的去向。

葉櫻問他:“你就這麽害怕失去她?”

柳世南道:“我再說一遍,別毀了我的生意。”

葉櫻苦笑,是她看不清,還是柳世南沒想明白?他這個表情,這種表現,哪裏是在乎一單生意?他的重點是不是搞錯了?

莊瑜沒料到葉櫻會來,葉櫻站在ICU的玻璃窗外看著她跟莊瑞。莊瑜垂眸看了看,莊瑞是醒了,可現在又睡著了。莊瑜忽然慶幸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弟弟現在睡著了。

莊瑜出門,脫下身上的無菌服,站在葉櫻麵前。此刻的莊瑜有些疲憊,眼睛卻很亮。那是準備迎接戰鬥的一雙眼睛,就像是母貓護著小貓,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葉櫻說:“我要進去看莊瑞。”

莊瑜一口拒絕:“不行。”

葉櫻說:“為什麽不行?莊瑞會想見我的,而且我是他的女朋友。”

莊瑜搖頭:“我弟弟從來沒有跟我介紹過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也不承認你們之間的關係。”

葉櫻倔強地說:“他談戀愛為什麽要你批準?你沒權利阻止我看他!”

莊瑜說:“我是他的姐姐,他病危的時候醫院會讓我在他的病危通知單上簽字,而不是你。這就是我的權利,作為至親的權利!”

葉櫻沒想到莊瑜也有這麽不講道理的時候,她用比剛剛還要大的聲音喊道:“我討厭你!”

莊瑜冷笑:“很好啊,我也不喜歡你。”

葉櫻覺得莊瑜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莊瑜沒有這麽鋒芒畢露,說起話來也沒這麽不客氣。下一秒,她就聽到莊瑜說:“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叫保安把你請走?”

葉櫻說:“你憑什麽?這醫院又不是你家開的,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莊瑜沒再跟她廢話,直接打了電話給醫院的保安。

葉櫻是被保安架出醫院的,保安解釋他們這裏是私人醫院,非常注重病人的隱私。

葉櫻覺得莊瑜就是欺負她,因為她跟莊瑞一點法律上的關係都沒有。

被趕出來的葉櫻看著醫院的大門,心裏忽然有一種孤寂蔓延開來。為什麽一個什麽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卻同時占有了柳世南和莊瑞?!

她有點惡毒地想,莊瑜你也風光不了幾天了,過不了多久你的公司就會被收購和拆分,到時候連我爸爸都可以命令你!

葉櫻想到這裏,又莫名地開心起來。

葉櫻走後,柳世南拿著莊瑜給他的那朵花站在窗口,他覺得心情一直很沉重,讓他難以去關注別的事。

在他的計劃成形之前,在他跟莊瑜在墳場見第一麵的時候,他沒料到自己會陷得這麽深,更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個局麵。

重點是,柳世南沒想到,自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

門外有響動,是楊帆來了。

楊帆走過來,站在柳世南的身後。

“怎麽樣?”柳世南沉聲問道。

“查過醫院的記錄,莊瑜小姐並沒有懷孕,先生。”楊帆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

柳世南停了很久才“嗯”了一聲,接著擺了擺手。

楊帆離開了,柳世南就站在窗前,手裏拿著那朵金盞菊站了一夜。幾個月前,就在這間套房裏,他親手打碎了盛著她送來的鮮花的花瓶,他的鞋子踏過嬌嫩的花瓣,心裏沒有任何憐惜的情緒。然而現在……

柳世南手裏拿著那枝金盞菊,有一刻,他甚至在想,要怎樣做才能讓它不要那麽快凋謝。

這個念頭在心裏一閃而過的瞬間,他想挽救的到底是什麽呢?

是莊瑜?是他們的感情?還是他自己?那個變得不一樣,有了喜怒哀樂,即便身處遠方也會牽掛著要回來的自己?

他從來沒跟莊瑜說過,有那麽幾次,在異國酒店的大**醒來,他想到她的時候,總會想到家。而家對他這個孤兒來說,是這樣一個陌生的名詞。

他正想著,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柳世南嗓音喑啞地說了一聲:“進。”

楊帆再次走到他身邊。

“又有什麽事?”柳世南問。

“先生。”楊帆略微有些激動,“蘇雅梅被捕了。”

柳世南微微挑起眉毛,接著轉身反手打開了電視機。

本地的早間新聞正在播報這件事。主持人麵色平靜地播報著莊正信病重中墜樓的前因後果。現在有證據顯示,莊正信的死的確是一個陰謀,而這個陰謀的幕後主使是他貌美的妻子。而那個消失的護工,不知怎麽的又重新出現了。

“據可靠消息人士爆料,莊氏夫婦是因為遺囑問題發生了爭執,嫌疑人蘇某心生不滿,才決定鋌而走險……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警方現在正在全力調查此案,本台記者將繼續跟蹤采訪……”

柳世南抬手關掉了電視,室內再次陷入一片靜默。

他們都很清楚,蘇雅梅的入獄將不僅僅牽連出李愛蘭,李偉和侯正憲都將會作為共犯被警方調查。

這本來是他們計劃中的事,但柳世南聽了這個消息還是有些意外。他沒料到莊瑜這麽快就向警方投遞了那份文件,他以為她會糾結一下。

現在的她好像跟最初他認識的那個莊瑜不一樣了。發生了這麽多事,她變得更聰明,更沉得住氣,也更果決了。

柳世南想,這對他而言算是一件好事嗎?

“市場的情況怎麽樣?”柳世南問。

“蘇雅梅這一出事,自然影響到薛明的操作。他們手上的資金支持不了多久,我想今天股市一開市就能看到明顯的效果。”

柳世南點頭,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莊瑜這個報警的時間點選得不錯,動作也夠迅速。

這樣也好。安豐為打這場仗準備了大量資金,但因為公司內部的資本變動,現在也稍微顯得有些捉襟見肘。蘇雅梅事發,薛明退出,會造成一個對他跟安豐來說都剛剛好的有利局麵。

柳世南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再過半個小時,安豐的勝利就要來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莊瑜是不會原諒你的。”

葉櫻的話在柳世南的耳邊響起,顯得十分淒厲。

VIP病房裏,莊瑜拿著熱毛巾小心翼翼地幫莊瑞擦拭身體。

莊瑞臉色微紅:“姐,這些事讓護工來就好了。你不用上班嗎?”

莊瑜搖頭:“沒事。”

她想莊瑞不知道他昏迷的時候自己到底有多麽著急,以至於她現在能夠幫他做一些清潔工作,都覺得是神賜的禮物。

莊瑞看著姐姐,出神許久才打斷她:“姐,對不起。”

莊瑜挑眉,重新看向弟弟:“對不起什麽?”

莊瑞說:“戀愛。”

頓了頓,他又說:“我知道你不喜歡葉櫻,我以為你隻是單純不喜歡她。”

“是單純不喜歡。”莊瑜坦白地說,“我很想說我是有什麽第六感覺得她不好,但真的沒有。那時我隻是單純地覺得還是要在戀愛的事情上給你自由,我又不是什麽封建大家長。而且,最終要跟你一起生活的並不是我,而是你的伴侶。可是莊瑞,你因為出了事故而昏迷,躺在這裏的時候,我是非常後悔的。我寧願自己當初霸道一點。”

莊瑞說:“那時的我也未必肯聽。”

他說完,姐弟倆同時歎了口氣。

人總是這樣,要跳幾次火坑,才能真正成長。在此之前,別人的話是聽不進去的。

“不過,第一次談戀愛就是這樣吧?”莊瑞低喃。

莊瑜說:“是啊,第一次談戀愛,沒有一頭栽進去,又怎麽算是真正地喜歡呢?”

她說到這裏,眼裏流露出一絲傷心的神色。

莊瑞費力地抬起手,握住姐姐的手:“不過等我好一點,我還是會跟葉櫻見一麵。”

莊瑜猛地抬頭看著莊瑞。

莊瑞說:“不是想跟她複合,而是告別。我不想否認自己對葉櫻的感情,雖然這段感情的結局不太好,可我總覺得如果全盤否定她,也等於否認了自己親手選擇的一段人生。”

莊瑜把弟弟的話放在心上咀嚼了一下,似乎還是稍微有些道理的。

“姐,我都沒問,你打算怎麽辦?”莊瑞忽然又問。

“什麽怎麽辦?”

“現在公司的情況。”

“當然是戰鬥了。”莊瑜毫不猶豫地說,“我不能把爸爸的心血拱手讓人。他生前拒絕過多家國外企業的合作請求,就是想讓正信電池的專利技術留在中國。這種感情,你懂,我也懂。說起來像是大話,可是真正的民族企業家不該隻看眼前的利益,同時也要肩負起社會責任。”

莊瑜說這些的時候,眼中竟然散發出不一樣的光芒。

莊瑞笑了,牽扯得他的臉有些疼。但他還是說:“姐。”

“嗯?”

“你現在像一個真正的民族企業家了。”

此時,陽光透過窗戶散落在病房裏,股市開盤。持有正信股票的交易者同時發現,證券交易所暫停了正信集團在股票市場上的交易,正信停牌了。

停牌之後,不管是誰,都不能再在市場上交易正信的股票。這是莊瑜為正信爭取的時間,也是為遠在大洋那頭,帶著她的請求的季若禮贏得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