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機人

你要通過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1

我走進朋友喵喵家時,她正在客廳裏擺弄著一台單反相機。

“你買的?”我略感好奇。

“相機用不了。”喵喵將手裏的機器遞給我,“你瞧瞧。”

相機粗笨得像一塊磚頭,機身上的鏡頭、快門按鈕和模式撥盤仿佛隨意粘上去的黑色塑料塊,顯得廉價和粗製濫造,但掂在手裏的重量卻和一般的單反相機無異。

“為什麽沒有取景器、顯示屏和調節鍵?”我翻看著相機,疑惑道,“甚至沒有電源開關。”

“我也覺得奇怪來著,”喵喵拿起桌上的無糖可樂,啜了一口接著說,“上個禮拜在一家vintage(複古風)店裏買的,當時還以為是個相機形狀的裝飾品。”

“難道它不是嗎?”我笑了。

“‘某位知名藝術家畫了一幅畫,畫上是一支煙鬥,但煙鬥下麵的文字卻寫著這不是一支煙鬥。你看到的不是相機形狀的裝飾品。’店主當時就是這麽給我解釋的。我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荒誕的說法,便立馬掏錢買了。”喵喵將手裏喝光的可樂罐扔進垃圾桶,在沙發上將身體挪動了兩厘米。贅肉將她的T恤往兩邊撐開,看上去像兩張鼓足了風的帆。她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就像有人在對我說,你不是胖子。”

我卡在語言軌道的接軌處,不知接下來的話該如何運行。

“相機送給你。”

“啊?”

“本來我就是為你逛的vintage店,”喵喵熱忱道,“你不是喜歡過去的東西嗎?”

“謝謝。”就像我不擅長聊天一樣,我也同樣不擅長拒絕。我再次低頭打量手裏的相機,仿佛打量一塊長角的石頭。

2

相機被我放進了抽屜深處。直到一個月後,我不經意將它拿出來,發現上麵竟多出了一個顯示屏。我舉起相機,對著窗外的街景按下了快門鍵。

“哢嚓”一聲,一張照片從相機底部的窄縫裏鑽了出來。相片紙上顯示的正是窗外的街景,但像素和分辨率都太低,隻在上麵留下了模糊輪廓。

我覺得奇怪,卻還是舉著相機,轉身為房間內部連拍了好幾張照片。“哢嚓”“哢嚓”“哢嚓”——那悅耳的聲音像是逮住了正在逃跑的時間。

“別那麽快,我喘不過氣來了。”

我驀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耳靜聽。

“抱歉,才開始生長,心肺功能不怎麽好。”還是那個聲調,彬彬有禮,但態度堅定。

我怔在原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能提個意見?”我終於察覺到,那個聲音來自相機。他不等我回答便接著道,“別讓我待在抽屜裏,空氣不怎麽好,在那兒我老打噴嚏。”

我將相機翻過來,看見鏡頭裏坐著一個小人兒。小人兒五厘米左右高,穿一套類似列車員常穿的那種深藍色製服。他摘下腦袋上的寬簷帽,躬身向我敬了一個禮。接著,他推開鏡頭上的厚玻璃走出來,仿佛那裏有個門把手。我驚訝地看著他翻身爬上鏡頭圈,再靈巧地攀上相機頂。他坐在機身邊緣,腿懸在鏡頭上。他開始像坐在屋頂陽台上的孩子一樣甩動雙腿。

“嗨,”見我不說話,相機人主動開口道,“你抽屜裏有本《漢語研究》,正好能幫我學習語言,隻是那本書又髒又舊,還散發出怪味,看來不太新鮮啊。”

我被他的表達方式逗樂了,在心裏琢磨著下次在抽屜裏扔一本《古代漢語》。

“我叫隋唐,”我問他道,“你呢?”

“我可沒有什麽名字,”相機人抱起胳膊,顯得引以為傲,“名字那玩意兒,就該發射到太空,讓它成為太空垃圾。”

“要不叫你‘噴嚏’?”我試探著問。

“貌似也行。”沒想相機人立馬讓步了。

我將相機連同噴嚏擱在書架上的綠蘿旁,那裏陽光正好。

3

清晨,我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語法講義》,在書桌前坐下,由此開啟了周末的第一天。

噴嚏照常從相機鏡頭裏走出來,這一次他坐到了鏡頭圈上。他看了我很久,終於問:“你不出去玩兒?”

我搖搖頭,眼睛並沒有從書上移開。

“你應該和戀人或朋友一起逛街、購物、嚐遍各地美食。”

“沒興趣。”

“你不能活得像一張白紙。”噴嚏開始大聲發表看法,“有時候,你得靠別人,為你的生活繡花邊,鑲個框,上點色。那才是令人羨慕的生活。”

“生活不是展覽,不需要裝飾給誰看。”我沉靜地應道。

“又是漢語語法書?”

看來他是鐵了心不讓我繼續看下去。我歎了口氣,抬頭看向書架。

“為什麽喜歡看這類書?不覺得無聊?”噴嚏迎向我的目光。

“不覺得漢語雖然被人們長期掛在嘴邊,背後的故事卻被束之高閣?就像我們身為人,卻並不清楚人性。”

“我的腦袋,深刻的東西可裝不了。”噴嚏沉思道,“可能因為我不是人?”

我笑了。

“我想出去走走。”噴嚏目光懇切地看著我,“但我不能離開這個相機。”

我問他為什麽。

“你有看到公交車或地鐵列車員離開自己的駕駛間嗎?”噴嚏反問我。

“所以是你在操控相機?”

“可以這麽說吧。目前我需要更多的陽光和運動,以加強骨骼生長。”

“你在長?”我驚訝道。

“當然。”

“何以見得?”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噴嚏請求道,“你能帶我出去走走嗎?哪怕十分鍾也好,不會耽誤你太久。”

我略一沉吟,點頭答應了他。

從那個周末起,我開始每天抽出半個小時,背著住在相機裏的噴嚏出門散步。噴嚏總是站在鏡頭前,雙手扒著玻璃好奇地打量外麵的世界。很多時候,他會不分場合地走出鏡頭,滿臉興奮地望著我,開口前的表情仿佛揣著天大的好消息,但接下來的話往往不過是:

“哇,晚霞美得讓我熱淚盈眶!可是,男兒有淚不輕彈。”

“快看,狗們快速交替四條腿奔跑的樣子,我都替它們開心。哇!”

“剛剛雨打在鏡頭上,五顏六色的。這是點點滴滴的彩虹嗎?”

“在陽光下躺一躺,就能獲得美好。”

雖然覺得噴嚏蠻可愛,但每到這個時候,我還是會趕緊把他勸回相機鏡頭裏。除了害怕他人異樣的眼光,也是出於安全考慮。有次我蹲下身係鞋帶,一隻路過的野貓立馬將臉湊到噴嚏身上,險些一口叼走他。

帶噴嚏散步的第四周,他忽然告訴我,自己更喜歡凹凸不平的小路,而不是平坦開闊的大道。

“可我沒帶你走過什麽凹凸不平的小路啊?”我納悶道,“城市裏幾乎沒有小路。”

“當然有,”噴嚏有些氣鼓鼓的,“盲道就是。”

我愣了兩秒,隨即大笑起來。笑完後我問他:“你喜歡我散步時走盲道?”

“嗯,”他點點頭,“還可以再激烈一點。”

“激烈?難不成讓我背著相機坐過山車?”

“跑步可以嗎?”他試探著問。

“貌似也行。”我不喜歡跑步,但不知怎麽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於是,我的活動行程由每天半小時的散步改成了跑步。有次我背著相機在小區樓下跑步時,正好撞見了提前趕來我家聚餐的喵喵。她目瞪口呆地盯著我,當即嚇掉了手裏的可樂罐。

4

噴嚏感到全身疼痛是在我跑步後的第三個月。他一連疼了兩個星期,並拒絕說話,不願出門。很多次我湊到相機前,伸出小拇指敲敲鏡頭,但背對我的噴嚏一次也沒轉過身。

我既擔心又著急,卻無計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把頭伸出窗外,用目光追捕並祈求陽光。趕上陰天時,我便把台燈調到最亮,仿佛牙醫給病人看牙一樣讓光線聚焦在相機上。我從未如此強烈地期待噴嚏站起身,像之前無數次那樣推開鏡頭玻璃,滿臉興奮地對我感歎一句“哇”。

第三周的一個下午,噴嚏忽然從鏡頭裏走出來,嘴裏大聲叫著:“快看模式撥盤!”

“模式撥盤?”我盯著他,還未從驚喜中回過神。

“我身上的模式撥盤啊。”噴嚏激動不已。

我這才想起噴嚏是一台相機。我拿起它仔細打量,看見以前空無一物的位置出現了模式撥盤。我驀地看向噴嚏。

“新長出來的,疼了我足足兩個星期,”噴嚏自豪地說,“這就是所謂的成長的疼痛吧。”

不同於普通相機模式撥盤上標注的A、S、P、M等,噴嚏身上“長”出來的,竟是眼睛、鼻子、嘴巴、腰腹、大腿等人體圖案。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明所以。

“和你們人類長大一樣啊,我長成一台成熟的相機了。”噴嚏催促我道,“快,試著用我給窗外的景色拍張照。”

像上次那樣,我舉起相機,對著窗外的街景按下了快門鍵。這次的照片非常清晰,連路燈上一個五角星形狀的汙漬也看得一清二楚。

5

後來我才知道,噴嚏不僅能拍出清晰的照片,還能拍出完美的照片。

喵喵來我家吃火鍋的那個周日中午,我將發生在噴嚏身上的事向她和盤托出。

“所以說,它真的不是相機裝飾品啊。”喵喵發出一聲驚歎。

“它不僅是一部真正的相機,而且裏麵還住著一個小人兒。我覺得噴嚏是那台相機的靈魂。”

“相機剛傳入中國的時候,人們傳言說用相機拍照會奪走人的靈魂,你卻幹脆說相機裏住著靈魂。”喵喵笑道,“要不用你的靈魂相機給我拍張照?”

“當真?”我詫異地盯著她。

喵喵鄭重地點點頭。

“好。”我起身離開餐桌,去書房拿來相機。

喵喵是我認識的人中最討厭拍照的。在每次與同事們的聚餐中,她總是堅定地拒絕鏡頭,不是找借口溜掉,就是用雙手擋住臉。在那些必須出席的活動現場照裏,她的一部分臉總是藏在厚重的齊劉海和遮住兩頰的長發下,露出的部分則皺成了一團糊狀物,上麵淺淡的五官幾乎讓人過目即忘。不管她穿著多麽寬鬆的深色T恤,贅肉還是會像小山丘一般朝各個方向鼓起來。在與喵喵相處時,我總會小心地繞開身材體型這類話題,以免傷到她的自尊心。因此,當她主動提出要拍照時,我驚訝不已。

噴嚏拍出的照片讓我和喵喵麵麵相覷。照片中的人是喵喵無疑,但有什麽地方已變得截然不同。她的眉眼變得清晰有神采,鼻子和嘴巴也與麵部極其相襯。雖然身材照樣略胖,但線條舒緩平衡,反倒為體態注入了一種元氣滿滿的豐盈之美。

“難道這是單反版美顏相機?”喵喵滿臉驚訝地問我。

眼前的喵喵和之前的喵喵絲毫沒差。我看著她,不知如何作答。

喵喵很快掏出手機,手指滑過屏幕,熟練地點擊進入一個APP。瞥見美顏相機的圖標時,我的眼睛被刺了一下。我看著喵喵快速地切換到前置攝像頭,自拍了一張照片。她看了一眼那張照片,再看了看相片紙,語氣裏有無法抑製的喜悅:“不對,噴嚏拍出的照片漂亮太多了,更自然,也更完美。”

“我不知道你還下載了美顏相機。”我的語氣有些走樣。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喵喵仿佛變了一個人,她站起來,一把將我按在了椅子上。待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興致高昂地抓起桌上的相機,“來,我給你拍一張,看看是什麽樣。”

噴嚏就是在這時從鏡頭裏彈出來的。他推開鏡頭玻璃時太過用力,以至於整個人順勢被甩了出來。

“我不會給唐唐拍照!絕對不會!”他氣勢洶洶地吼道,一隻胳膊還吊在鏡頭圈上。

喵喵低頭看著手裏的相機人,驚訝到忘記說話。

噴嚏以一隻胳膊為支點,翻身便爬上了鏡頭圈。他站起來,目光如炬,叉腰的樣子顯得威風凜凜:“胖子,聽清楚了嗎?”

我向噴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回到相機鏡頭裏。他立馬心領神會,乖乖地退了回去。

喵喵再也沒有吃火鍋的興致,她神采盡失,又變回了那個眼神呆滯、行動遲緩的人。我將她送到門口,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歡上了拍照。”

她飛快地看了我一眼,脫口而出道:“我也不知道你這麽刻薄。”

仿佛一支箭刹那間刺穿我的身體,我杵在那裏,腦袋一片空白。

“我們都喜歡把東西藏起來。”喵喵停頓了一下,臉上的冷笑僵硬而陌生,“是的,我胖,所以把身體藏在肥大的T恤下。學校裏的老師都說你有社交障礙症,所以才把全副心思放在漢語研究裏。你那麽喜歡過去的事物,不過是無法應對現在吧?每次和你相處時,我總得小心翼翼,避免談到社交相關的話題。我從不敢約你逛街,怕其他人在場讓你為難,所以隻能單獨約你。我那麽在乎你的自尊心,可你呢?我拍點自欺欺人卻能讓我開心的照片有什麽錯?”

喵喵的話猶如無數枚炮彈在我耳邊轟鳴,我記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關上的門,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走回了房間。

6

我坐在書桌前,這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捏著一張照片。那張噴嚏給喵喵拍的照片。它背棄真實,定格了一份虛構的美好。過去的事物同樣被定格和框牢了,我喜歡研究漢語語法,是因為它更堅固,我迷戀過去的事物,隻因為回憶過去的時候,我總是傾向於隻回憶美好的那部分。喵喵說得對,我和她一樣。對脆弱的人來說,美好的幻覺才能支撐我們度過每一天啊。我感到傷心和自責,我是不應該對喵喵說出那種話的。

書架上的噴嚏不知看了我多久,等我留意到他時,發現他臉上寫滿了擔憂。

“能拜托你一件事嗎?”我想想後開口道。

“當然可以。”

“喵喵喜歡你,她喜歡你給她拍出的照片。”我站起身,盯著噴嚏的眼睛,“這款相機本來就是她送給我的。”

“你想把我還回去?”噴嚏的聲音有些緊張。

“不,”我搖搖頭,“隻是借。”

“但我隻能拍出最完美的照片,我是個廢物。”噴嚏憤懣道。

“什麽意思?”

“我是個廢物,因為我沒有記憶。”噴嚏緩緩開口道,“完美的標準是統一的,都是一個樣。我拍出的人,雖然漂亮,但他們都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是一連串的複製品。我拍過的人,我隻能記住他們拍完後漂亮的容貌。之前我就對你說過,我的腦容量很小,隻夠存一個漂亮模板。”

“這就是你不願意為我拍照的原因?”

“嗯,我想記住現在的你。”噴嚏說。

“現在的我有什麽好啊?”我喟歎一聲。

“不好,難道就不值得被記住嗎?”噴嚏瞪著我,認真反駁道,“更何況我喜歡你,是你喚醒了我,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是你給了我名字,給了我記憶。”

我的心裏似開了一扇窗,灑下漫天陽光。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轉而說:“我記得你長成的時候,不是欣喜若狂嗎?為什麽現在不願給人拍照呢?”

“那時我是想著你能帶我四處走走,拍一些風景,在陽光下躺一躺……”噴嚏喃喃道。

“在拍風景上,你不負責完美?”

“是的。模式撥盤上長出的都是人的五官和身體,因此我被限定在這一類別上。當然,能拍出完美風景的相機人,也是有的。”

“等你從喵喵那裏回來,我就帶著你去旅行。”我笑著保證道,“到時候我們一起,在陽光下躺一躺。”

7

喵喵將相機寄還給我的時候,它的重量幾乎輕了一半。從她打給我的國際長途電話中,我得知暑假裏喵喵和同事們一起去了泰國旅遊。她感慨說噴嚏幫了大忙。她給每個老師都拍出了讓他們心儀的照片,隻是後來相機出照片的速度越來越慢,相片紙還會卡住。她不知如何處理,隻得將噴嚏寄回來。

這已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了。

我將輕如塑料玩具的相機擱回書架上的綠蘿旁,用小拇指敲敲相機鏡頭,期待多日不見的噴嚏興奮地從裏麵奔出來。但我等了很久,也不見噴嚏的身影。我走近幾步,將眼睛湊到鏡頭前,終於看見噴嚏正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他走得很慢,步子疲憊而拖遝,仿佛是在穿過一條漫長的隧道。

“唐唐,好久不見。”噴嚏推開鏡頭玻璃。他的小臉發白,聲音微弱得讓人擔心。

“發生什麽事了?”一陣恐懼抓住了我。

“我太累了,我被過度使用了。”噴嚏幾乎是跌下了鏡頭,全然失去了曾經的靈巧與活力。他的帽子掉了,兩條腿半跪在地上。他費勁地爬起來,站在書架上看著我。這是他第一次離開相機。

“到底怎麽回事?”我趕緊伸出右手,讓噴嚏爬上我的手掌。

“人類有生老病死,相機人也是。我們不能過度勞累的,”噴嚏滿臉疲倦,眼裏的光逐漸暗下去,“這次工作超過了我的身體極限。”

我滿臉驚愕地盯著噴嚏,喉嚨似被硬物堵死,阻擋了所有語言。我看著噴嚏在我的掌心裏靜靜地躺下,注視我的目光裏盛滿哀愁與不舍。

“你忘記了嗎?我們還要一起去旅行,”好半天,我才聲音顫抖地說,“我還想通過你的眼睛看世界啊。”

“想都別想,”噴嚏的嘴角擠出一絲微笑,“你要通過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裏站了多久,直到看見一束陽光照著我攤開的手掌。那套成人拇指般大小的深藍色製服像是正好遛入了那束陽光下,迫不及待地要躺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