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往事(31)
孟洛川回來的時候,劉芳還在畫廊裏跪著。
見月香扯不起來她,於是孟洛川上前去,雙手一攜,把她給提了起來。
劉芳懇求不止:“月香,求求你了,看著我這個媽的份上,饒了他吧,他已經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千萬別送他去坐牢!要不然,蔣文這一輩子可就全毀了!”
孟洛川越聽眉頭就皺得越深,要不是看在見月香還叫劉芳一聲媽的麵子上,他真想扯了眼鏡,親自將她給趕出去。
看著見月香眸光裏的不忍,孟洛川出聲:“見月香,你該不會是已經想要撤訴了吧?”
“撤訴?”見月香頓了頓,“哪個罪人沒有親人?如果都撤訴,那要這律法又有什麽用?”
孟洛川展了眉。
“媽,你說你隻有蔣文這一個兒子,我也隻有新兒這一個兒子。”見月香接著說,“你是母親,我也是母親,蔣文即便是去坐幾年牢,可他還活著,新兒……新兒卻已經死了。”
“是我們蔣家對不起你!”劉芳哭得更凶了,蔣林新也是她看著長大的親孫子,心裏的難過不比見月香少多少,眼淚鼻子一齊流了下來。
“我認你這個媽,可不是饒恕蔣文這個認法。”見月香上前去,替劉芳抹了淚,“媽,你放心,即便蔣文去坐了牢,隻要有我在,我會照顧你的。”
“隻是,這訴,我絕不會撤。”
……
見月香要送蔣文去坐牢的消息一傳出去,她連走在路上都會遇到蔣文的“說客”。
不是勸她回心轉意和蔣文複婚,說女人離了男人那下半輩子就沒法過的;就是指責見月香紅杏出牆,不僅害死了自己兒子,還要害蔣文這個可憐的男人。
人的悲歡從不相通,見月香也不和他們多解釋,隻按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可這天,當她從通雅畫廊回到租住的亭子間樓下時,卻被麵館的老板給叫住了。
傍晚時分,本該是麵館生意最好的時候,此刻這樓下的桌子卻空空****,隻有最外邊一個角落裏坐了位上了年紀的老大爺正在慢悠悠的吃麵。
麵館老板把見月香叫到了館子裏邊去,背對著門外,難為情的開口:“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樓上的屋子,我不能租給你了。”
接著老板從口袋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錢:“這是後邊半個月的房租,還有你付的午餐費,我都一並還給你,這多出來的一點算我補貼你的。”
“怎麽了?”見月香奇怪,她在這兒住了大半個月,老板一向待她很熱情。
“嗬喲,你還沒聽說嗎?外邊都傳開了,說你和別的男人勾搭踹了自己的男人不說,還要把自己男人告進牢裏去!”老板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把他聽到的都說了出來,然後皺皺眉頭,接著說,“我是不信的,你看著就是本本分分的姑娘,可這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看,你在我這兒住的事一傳出去,我這麵館都沒人來了。”
青川是個小地方,一有什麽熱鬧的事很快就能傳得人人皆知。
老板越說臉色越苦:“我也是小本買賣,家裏還有兩個女兒等著吃飯呢,可經不起這樣沒有生意的耗下去……”
見月香明白了,幹脆地接過錢,把多的錢數出來還給老板:“我東西也不多,今晚就能搬走。”
“也不用這麽急,這天都要黑了,現在走,你住哪兒去?”麵館老板也有些不忍心,“這多的錢你就收下吧。”
見月香說什麽也不要,把錢往櫃台上一擱,自己轉身上樓收拾東西去了。
她的東西確實是很少,因為亭子間狹窄,也沒辦法畫畫,見月香把之前那些畫畫的工具都拿去了畫廊裏,這裏僅僅隻有幾件換洗的衣服和幾幅畫。幾樣東西一下就打包了起來,等她下樓來的時候,外邊那老大爺的麵都還沒吃完。
見月香不知道自己能到哪兒去,不過留在這兒給人家老板添了麻煩她也過意不去,拎著包袱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積墨巷,通雅畫廊的門還開著。
整條積墨巷裏,也隻有通雅畫廊和緊挨著的四季齋亮著燈了。
四季齋垂著簾子,看不清裏邊,通雅畫廊裏孟洛川站在畫案前,正在聚精會神地看剛裱好的《海林新望》,見月香猶豫一瞬,還是邁腳走了進去。
聽見響動,孟洛川抬起頭向門口看,見是見月香,他笑了笑:“加班我可是不付加班費的。”
等見月香走近了,他才看見她手裏還拎著一個包袱,於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難處,微揚了下眉,輕聲道:“我剛剛忽然想到我那兒還有張空床,不如搬到畫廊裏間去,你就住在畫廊裏好了。”
孟洛川一到青川就買下了房子,兩室一廳一衛的套房,他自己住一間,還有一間辟做書房,書房裏有張一人寬的涼板他用來當椅子坐,要是鋪上被褥也是可以做床的。
謠言傳得連麵館老板都不敢收留見月香了,孟洛川自然是也有所耳聞的,所以他想把那涼板床搬到畫廊裏來,而不是叫見月香去他家裏住,隻為了見月香的名聲著想。
“聽說最近積墨巷裏鬧了賊,好幾家鋪子都被人撬鎖偷了,你搬過來夜裏看著畫廊,我付你一部分夜班費,怎麽樣?”孟洛川又添了一句。
他不確定見月香想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窘境,所以打著看店的旗號,隻為顧全她的尊嚴。
“好哇,麵館老板給我退了租,正好我沒地方住了。”見月香不遮不掩,“沉默下去可不是辦法,蔣文他們能把白的說成黑的,再這樣隻怕全青川的人都以為是我對不起他。”
“他能登報我們也能登報。”孟洛川聽見月香自己說開了,於是立馬開口到,“我明天就去報社把你們之間的事原原本本的刊登上去。”
當天晚上孟洛川就叫了人把那張涼板床給抬到了畫廊裏來,第二天一早他又去了報社,和人說好了將告示隨下一刊報紙登出。
可他等來等去,一直等到了一個月後,那告示還沒有發出來。
找到報社去,報社裏的人隻說最近前來登告示的人太多,得排隊,孟洛川於是明白了,這是蔣文他們卡著不讓他發呢。
蔣文是報社裏的人,他的好友又都和報社扯著關係,孟洛川不過是新來青川沒幾年的生意人,雖然錢多,可接觸的都是些愛惜清譽的書畫家,要卡他一個告示再容易不過了。
蔣文不僅卡著見月香澄清的告示不發,自己反而還又寫了好幾篇關於孟洛川和見月香的私情,以及因為見月香的疏忽導致兒子蔣林新慘死的通稿,連刊發布在報紙上。
這下街頭巷尾裏的談資全成了見月香,在人們口中,見月香成了一個嫌貧愛富,一嫁到青川就背著一窮二白的蔣文出軌富商孟洛川的**/女人,甚至蔣林新究竟是誰的孩子也有了疑問,可蔣文不計較孩子是誰的,對見月香仍然一如既往的好,直到孟洛川特意為見月香開了家畫廊,蔣文受不了這份欺負回家質問見月香,兩人吵架中,見月香自己不小心摔了水壺,砸死了兒子……
“你們說,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歹毒的女人!”一個大嬸蹲在地上,一邊挑菜簍子裏的菜,一邊嘀咕,“我聽說那個什麽見月香是看兒子越長越不像自己男人,怕被男人發現了自己的私情,故意整死兒子的!”
“放屁!”王大花正好在旁邊菜攤前,聽見這邊的聲音連忙衝了過來,“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蔣文都多久沒回過石橋巷了!要有人也是蔣文先在外邊有了人,見月香可是本本分分,從沒做過出格的事!”
“嗬喲,妹子,你還沒看今早新出的報紙吧?”那大嬸也不氣,站起來向王大花到。
王大花眼皮一翻:“我不識字,不會看報紙!紙上寫的那不是任由人想怎麽寫怎麽寫?我隻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
“怪不得呢!”大嬸搖搖頭,“妹子,你這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報紙上寫的可都是記者調查出來的,你知道那蔣文為什麽不回石橋巷嗎?你還能看到人家家裏邊的事?”
大嬸接著說:“因為那見月香早早就打算謀害親夫了!蔣文兩年前就見到見月香把老鼠藥往米缸裏放,他在外邊住那是為了保命,你知道不?”
“對啊,要不然那孟老板怎麽偏偏替見月香開這麽大間畫廊?要說沒點私情,我可不信!”
“她那兒子,蔣林新死的時候,陪在旁邊的人可是孟老板!誰是孩子親爸不一目了然嗎?”
“全是胡說八道!”王大花急紅了臉,可周圍附和那大嬸的人越來越多,她竟不知道怎麽辯駁了。
通雅畫廊裏,見月香剛剛得到孟洛川的消息,她的訴訟失敗了。因為蔣文一口咬定了那水壺是見月香自己摔的,證據不足,隻能做無罪判定。
他們兩個都沒料到,蔣文竟是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在法庭之上也能睜著眼說瞎話。
孟洛川坐在畫案旁邊,取下眼鏡來擦了擦,好半天,才重新把眼鏡戴上,慢慢說:“月香,要不然離開青川吧,換一個新的地方,所有流言蜚語自然煙消雲散了。”
見月香低垂著頭,在今天之前她從沒想過離開,隻因為她從沒覺得自己有錯過,就這樣離開豈不是更讓人覺得她是心中有愧,落荒而逃了……
可眼下,她有些動搖了,又何必這樣堅持下去呢,既然讓自己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那就算別人覺得自己的落荒而逃又有什麽關係。
不過猶豫片刻,見月香還是衝孟洛川搖了頭:“等等吧,等美術展的選送作品確定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