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上了地鐵,斯微才平靜下來,堵悶的胸口需要不斷呼吸才能有所緩解,她撫順著心口,盡量讓自己恢複過來。

直覺告訴她,這次的事並不簡單。

路上她又給宋居安撥去一通電話,同樣是沒人接。

回到家,斯微連鞋都來不及換,客廳、廚房和衛生間全找了一遍,都沒看到人。

陽台的床單被收了起來,這個家像是被仔細打掃過,煥然一新。

走進自己的臥室,斯微環顧四周,一切都恢複原狀,床頭櫃上放著鑰匙,她坐到床邊,把鑰匙拿在手裏,撐著頭陷入思索。

越是這樣的不告而別,越發堅定她的猜測。

斯微坐了一陣,起身出去,走至門口突然又想到什麽。

她返回去,在靠近床頭櫃時俯身,於狹小黑暗的角落裏撿起一張紙條。

上麵字跡歪斜,標記了這些天的經曆和計劃。

從第一天,記有她和許禾言的名字,到之後都是在當天寫下隔天要做的事,截止昨天就沒下文了。

像是一個健忘症患者,在提醒自己每天該做什麽。

難道……

腦子裏剛有猜測,手機在兜裏振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許禾言,斯微滑-動接通,那邊緊張的聲音傳來:奶奶被人送到醫院了。

——

中午回到宿舍,宋居安接了一個電話,那頭是個女人。

對方告訴他,老人一個月前拜托她處理老房子,買家已經把全款打到老人的銀行卡上,昨天來打掃屋子倒發現了幾個小物件,問他怎麽辦。

宋居安顧不上問,匆匆說了句等我過去,結束通話就去請假。

指導員起初不放人走,得知他要回川縣處理事情,這才鬆了口,還把車給借出去。

從深城開車回川縣要兩個多小時,車子駛出市區,開過高速又走了幾條顛簸的馬路,終於進入川縣範圍內。

車內悶得慌,宋居安降下車窗,本想提速快些趕過去,結果半道被一輛麵包車超了車,直插到前方。

這條土石路又顛又窄,車主一看就是超車老手了。

降下車速,宋居安保持一定距離跟在後麵,這條道的盡頭是片泥-濘壕溝,在路口轉彎處,手機響了起來。

他單手打方向盤,目視前方路況,右手把手機拿起來,就要看來電顯示。

這時前麵那麵包車猛地朝左邊溝裏翻去,宋居安當即扔下手機踩刹,身體拽著安全帶慣性前衝,前胸撞上駕駛盤。

宋居安將刹車踩到底,同時屏氣凝神盯著前方的情況。

麵包車車主及時踩了刹車,車身在路口邊緣劇烈擺動,好在得以控製下來,後輪卡在泥溝裏,沒法再往前開。

車子停穩,宋居安扶了扶額頭,解開安全帶,探手從車廂底摸出手機,黑屏了但沒壞,他隨手塞進上衣口袋,推開車門。

那車主也下來了,走到車位彎腰檢查。

“車輪沒踩實,陷泥壕裏了。”宋居安從後麵走上來提醒。

車主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扭頭問他:“要不你等等,我叫人來拖車?”

宋居安沒看他,站在壕邊往下望,“你去開車,我來推。”

“小子你行嗎?”

車主上下打量他,宋居安個子是很高,可看體型並不壯實,他穿著黑色夾克,裏頭是件灰白色半袖,前胸看不明顯的肌肉。

宋居安側眸,語氣陰惻惻的:“行不行試了才知道,快點上車,我趕時間。”

車主無奈的看他一眼,跨步回到車裏。

宋居安撩起袖口,雙腳踩進泥溝裏,找到堅實的落腳處,確定踩穩了,和趴在車窗口的車主對視一眼。

他咬緊牙關使出勁,同時車主將油門提到最大,起初車輪在泥裏打滑得厲害,稍有鬆懈就會往後衝擊。

宋居安再次使力,這回鼓足了勁,手臂青筋若隱若現,在司機的配合下,一口氣把車輪提上去,車子成功開出。

解了困,司機從車窗探出手朝他揮了揮,車子開遠了。

宋居安扯了下嘴角,掐著腰踏出泥-濘,然而剛上去,就有什麽東西從口袋裏滑出去。

“噗通”一聲,手機掉在泥溝上方。

——

這天斯微請了假,聯係不到宋居安,下午就得她來陪護。

宋奶奶是在火車站暈倒的,送來醫院先做了腦ct,許禾言去醫生那看結果。

病房裏靜悄悄的,斯微望著老人熟睡的麵容,壓下心頭不安躁動的情緒。

過了很久,敲門聲響起。

許禾言在門口衝她招手,斯微輕聲走出去。

她手裏拿著ct片子,臉色沉重:“許醫生說,奶奶腦部有個腫瘤,膠質腫瘤概率很大,基本就是惡性的意思。”

斯微腦子發懵,“需要做手術?”

“奶奶上了年紀,手術風險太大,術中有可能引發一係列並發症,化療副作用也大,放療相對更合適。”許禾言咬了咬唇:“這事得宋隊長決定,還沒聯係到人?”

斯微搖頭。

宋奶奶是在傍晚醒來的,一開口就是感到抱歉之類的話。

有許禾言在,斯微還算能應對。

晚飯是醫院提供的清淡米粥,老人喝完又睡下了。

她沒提出院的事,隻問了宋居安,得知聯係不到人,眼中除去失落以外更多的是慶幸。

入夜,許禾言來查房,看老人睡得正熟,就把斯微叫出去談話。

她隔著門窗瞧裏麵,問:“奶奶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生病的事?”

斯微沉沉嗯聲,“我在臥室發現了奶奶用來記事的小紙條,這種病還會造成健忘嗎?”

許禾言背靠門板,點頭:“許弋和我提過這點,對記憶是會有點影響。”說著,她從白衣大褂裏取出一張車票:“還有這個,是我幫奶奶收拾衣服發現的,目的地是山城,那是奶奶的家鄉?”

斯微蹙眉,接過車票,看著“山城”二字一頭霧水。

——

這夜,宋居安宿在那戶給他打電話的人家中,以前在大院,這家女主人沒少照應他。

宋居安褲腿全是泥,婦人找了件幹淨的給他換上,褲子短點也能湊合。

吃過晚飯,婦人把兩個四方的紅木盒子交給他:“你奶奶很寶貝這兩個盒子,走的時候多半是忘帶了,你給她捎回去。”

“麻煩你了嬸子。”他客氣道。

婦人無聲笑了笑:“我記得你得有二十七八了吧,有對象沒?”

宋居安低了下頭又抬起,“在追呢。”

“那就好,趕緊成家,你奶奶說不準還能抱上重孫子。”婦人說:“我看那些新聞報道,消防員這行挺苦的,這一轉眼你都做了這麽多年了,你媽在天上看著也肯定為你驕傲。”

宋居安應聲點頭,“時間不早了,嬸子你去休息吧。”

婦人道了聲好,關門出去。

今夜似乎格外的長,宋居安躺在床板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夜半翻身看到那兩個紅盒子,眼神暗了暗。

清晨時分,宋居安被公雞打鳴聲給叫醒,他衝了把臉出來,婦人熱了米粥端給他。

他邊喝粥邊說:“嬸子,我今天下午就得回去了。”

“這麽快?”婦人錯愕,“也是,你奶奶去了深城,她都快八十了,身邊得經常有人。”

宋居安舀了口粥,沒吱聲。

婦人繼續說:“自從那場火災以後,你奶奶這人真的變了,其實剛住進大院那會兒,我也覺著這老人挺怪的,但是那次你媽被債主推撞遇害,家裏座機也被砸爛了,你奶奶當時急壞了,我剛好從工廠下班回來,一進門她就拽著我打120,這事過後我就對她有所改觀。”

“是她讓您打的120?”宋居安蹙眉,反問。

婦人卻笑,“是老人家主動找的我,你不知道?”

——

從羅清強那得知,宋居安是去川縣辦事,斯微算暫時安心,新的一天去公司上班。

編輯部的兩個小姑娘聚在一塊討論新聞,見她來便拉著一起。

“斯微,你看過那個川縣森林大火的報道了嗎?”

斯微打開電腦,冷靜道,“沒有,今天的事?”

“昨天半夜燒著的。”小編輯轉發給她,“川縣最近刮風,這種情形下救火很危險的。”

斯微點開看了幾張圖片,默默祈禱平安。

電腦開機也在推送這條新聞,斯微隨手點開,每條文案各不相同,內容核心都是一樣的。

看了一陣,斯微正打算退出頁麵,眼睛一轉便留意到右欄推薦的“8·23川縣民房火災事件”。

她猶疑半刻,點下去。

……

森林火災最大的特點還是不確定因素太多,一旦風向有變從而助長火勢,深入其中的消防員們都有可能葬身火海。

一連三天濃煙不散,導致路上能見度太低,入城必經之路因此被封。

宋居安一直到周六下午才開車回深城,到達營地外,天色漸暗。

他先去給羅清強還車鑰匙。

剛到政教樓下,隊裏忽然警鈴大作,宋居安折身往消防車庫跑。

裝備室裏,那些隊員看到他時,個個愣了一瞬。

消防車開出營地急速行駛著,很快到達現場。

一班負責拉警戒線,疏散人群,宋居安跳下車仰頭看醫院樓頂,亮著紅光的“住院部”三字後,有個女人在鬧跳樓。

夜風吹過樹梢,混著圍觀人群的喧嚷聲,耳邊沙沙作響。

宋居安看了眼天色,要比往常更暗,烏雲黑沉沉的壓上天際,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鄭岩了解到情況,和他報告:“那女的是個孕婦,上麵有警-察和她丈夫在調解,鬧了十分鍾了。”

宋居安皺眉,吩咐一句:“通知二班支氣墊,我上去。”

說罷,他衝進大樓。

等電梯顯然不實際,宋居安爬樓梯登上頂層,出了一身汗再被風一吹,那滋味難以言喻。

天台麵積範圍很大,宋居安弓著身子往後方繞,盡量不驚動人。

那女人的丈夫還在安撫,民警在旁幫腔。

宋居安頂著風觀察四周狀況,無論從正麵或側麵迂回救人都有風險。

他退到樓頂邊緣,往下看一眼,心中有了計劃。

宋居安解開盤在腰間的安全繩,另一段繞在手腕上,雙手抓住天台邊那節水泥階,從樓頂翻跳至下層窗簷。

風卷著雨點砸落在臉上,宋居安一點點動作極輕地移動至那女人所在的位置。

站穩腳跟後,又開始綁繩子,就在綁好的前一刻,眼前微弱的光亮被陰影擋住。

狂風卷著冰涼的雨水砸落下來,警笛人聲中,人群裏有道纖瘦的身形走到前麵來,她仰起臉,望著樓頂的那抹橙色。

雨水打濕了她的睫毛,順流進眼底。

而在她眼中,有慌亂,更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