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微變
突然傳過的聲音,惹得兩人同時向聲源處看去,就見宋居安正朝他們走來。
站定時,斯微問:“你不是走了?”
“在這邊辦點事,順便等你一起回家。”他麵不改色說道,又轉向另一人:“我過來的會不會不是時候?”
話雖客氣,但表情不善。
周琛嘴角一抽,笑道:“沒什麽,我就是想和斯微說,如果覺得工作太重,我可以再重新分配一下。”
這回宋居安不接話,斯微客氣地回了句:“謝謝主編,要是有我一個人完成不了的工作,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周琛頷首,眼光掃過宋居安微沉的臉色,沒再多說,開車離去。
去地鐵站的路上,斯微開門見山地問:“你真的是在這兒辦事嗎?”
宋居安瞅她一眼,表情坦**地否認,“等你一起回家是真的。”
許是他說得隨意,斯微沒往別的方麵想,任由他跟著,一路上了地鐵,二人坐在一塊,倒有種別樣的愜意。
靜了一陣兒,宋居安忽然問:“你每天都這麽晚下班?”
斯微淡淡答:“偶爾,大多是7點半離開公司。”
她閉著眼睛,臉上染著疲倦。
宋居安想著讓她好好休息,便不再問。
地鐵駛過三站,斯微睜開眼,偏頭盯著男人硬朗的臉部輪廓,脫口而出:“為什麽做消防?”
原以為她要睡了,這會兒突然出聲,宋居安怔愣片刻,放在膝蓋上的手隔著製服褲摩挲右膝。
他說:“我當初那麽混,就想著當兵收收性子,總不能一輩子渾渾噩噩地活著。”
斯微目不轉睛地看他,試圖看出點什麽,不過宋居安從始至終連頭都沒轉一下,筆直端正坐在那兒。
斯微放棄了分析他的念頭,轉過頭沉思其他,後來困倦襲來,思緒就斷了。
恍惚中,自己那顆無處安放的腦袋有了堅實的靠處,地鐵偶爾顛簸時,頭會有滑下去的征兆,可是又會被人輕輕拖住。
本能的,她選擇依靠那方溫暖。
做這一切時,宋居安多少有些笨拙,全靠著及時的反應才把人護住,後半程撐著她腦袋的左手完全沒放下來過。
到站前,斯微恰好醒來,她揉著眼,盡快讓眼睛恢複清明。
肩膀一空,宋居安轉頭瞧她,“睡好了?”
斯微放下手,滿眼莫名的同他對視。
“你那是什麽眼神,睡完就不認人了?”宋居安眯起眼活動左臂,好氣又好笑:“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被他這一提,斯微理智回歸,語氣涼涼:“我應該最多就靠了十五分鍾,這就不行了?”
不行?
聞言,宋居安活動肩膀的動作一滯,危險地眯起眸子,在他開口的前一秒,到站了。
斯微率先起身,在邁出車門的前一瞬,宋居安跟上來,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肩頭。
小姑娘個子太矮,得稍彎下腰才能搭得舒服。
地鐵開走,斯微上電梯時,瞥了眼肩上的手,除了微微怔住以外,也並未言語。
不錯,可以確定目前是攻下了第一道防線。
宋居安沒直接回隊裏,畢竟指導員下了鐵令,不回去看老人,一個月不讓他出任務。
斯微將鑰匙插進孔芯,轉動門鎖開門。
門開時,屋內一片漆黑,她心下懷疑,摸索著電源開關。
幾秒後,暖光的燈光,將四周照明。
斯微邊換鞋,視線邊查看客廳各處,沒發現人影。
宋居安先一步去臥室找,出來後衝她搖頭。
難道是出去沒回來?
宋居安撥通老人的手機號,這時有鈴聲從某個方位傳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向衛生間走去,鈴聲越來越近,在靠近門口時,自動掛斷。
斯微果斷推門,門板敞開的瞬間,老人的身體從牆角倒下來,剛好壓在斯微腳下。
“奶奶!”她蹲下來,忙把老人上半身扶起來。
“你打120,這兒我來。”宋居安比她更快地把人抱起來,三步走至客廳,把人平放在沙發上。
斯微在旁邊撥電話,饒是二人向來沉穩,此刻難免急得心亂。
宋居安蹲在沙發邊不斷喚人,斯微跟著全身緊繃,握著手機的手不斷用力。
一秒、兩秒,在聚精會神等待接通的時間裏,耳邊卻傳來老人虛弱無力的聲音。
“孩子們,別打了……”宋奶奶睜開眼,緩緩道:“我沒事,就是頭暈而已。”
斯微決定不下,看向宋居安,隻見他遞了個眼神,掐著腰走去旁邊,背過她們,背脊繃得筆直。
斯微按了掛斷,把老人扶坐起來,“您現在有沒有哪不舒服?”
老人搖頭,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目含歉意:“居安,奶奶讓你擔心了。”
宋居安沒吭聲,抄在兜裏的手握成拳又鬆開,眉峰緊擰。
他的恐懼、他的掙紮,斯微都看在眼裏,於是起身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要不然你先回隊裏,我來照顧奶奶。”
宋居安盡量緩下臉色,“麻煩你了。”
他走的格外快,關門聲傳來時,斯微扭頭看老人。
燈光下,老人家鬢角斑白的碎發尤為顯眼,眼邊布滿皺紋,而那雙暗淡的眼睛正癡癡地望著門口。
在親情裏,愛是可以傳遞的,但如果這份愛還沒來得及傳遞就支離破碎時,想要給予和拒絕接受愛的雙方,便會堅持在自己的立場做最艱難的對立。
——
宋居安一眼不眨的望著天花板,腦海中不斷回放在衛生間裏看的一幕。
這些年,他多少次出生入死,別人舍命為前程,而他自認心如玄鐵可以不顧一切。
每當深-入險境,他能上的絕不會讓隊員冒險,就連每一次出警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
在他身後沒有親人,然而在今晚,他認清了自己。
同時,宋居安也恨這樣的自己,他固執地自我暗示,到最後,那些恨意卻在那個人的安危麵前潰不成軍。
這時宿舍門開,鄭植擦著頭發走進來,“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
宋居安翻身,下床,麵色無異。
邊解扣子邊問:“今天訓練怎麽樣?”
“數據板在桌上,你自己看。”
宋居安隨意翻看兩頁,留意到鄭岩的成績,各項相比之前考察提高不少。
看來這小子是真想進火場。
鄭植拖鞋上-床,“有件事我得告訴你,隊裏下來通知,這周日組織大家去市醫院體檢。”
宋居安哦了聲,端著盆去洗漱。
——
醫院裏,許禾言剛下手術台就接到斯微的電話,聽說了宋奶奶暈倒的事,考慮到最近有優惠,就提議周六安排老人來醫院做體檢。
斯微是同意的,不過得先問問老人的意思。
結束通話,許禾言例行查病房,完事後就去護士站和小姐姐們閑聊。
晚上十點多,許禾言雙手抄在白衣口袋裏,一麵往護士站走,一麵在兜裏習慣性地摩梭手指。
身為一名醫生,手自然保養的好,從前她還想著讓鄭植感受下觸感來著……
一想到這她就煩躁得慌,許禾言停在半道上,真是越想越氣,幹脆拿出手機點開電話簿,幾下改了備注。
十秒後,她舔著牙看著通話頁麵備注的“悶騷男”三字,心裏終於好過了點。
把手機塞回兜裏,許禾言心滿意足地走去護士站。
走近才注意到櫃台前有個女人,懷裏抱了個孩子,是和鄭植糾.纏的那位。
許禾言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和小護士搭話:“今天不是小楊值班嗎?”
小護士取出醫用棉棒,“小楊家裏有事,我給她替班。”
許禾言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去看那女人,她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那小丫頭趴在母親肩上,眼淚汪汪。
小護士在拆她胳膊上的繃帶,上麵血跡滲出,許禾言想不到一個小孩子怎麽搞成這樣。
她有點看不下去,正要移開眼,那繃帶就解開了,入眼傷口化膿,又紅又腫,任誰看了都心驚肉跳。
小護士把孩子抱去裏麵清理,女人肩膀輕顫,似是哭了。
許禾言撕開小包紙巾,抽出一張:“擦擦吧。”
女人背著她接過,洗了鼻涕控製住情緒,轉身麵對她。
那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許禾言看得別扭,扭身要走。
“許醫生。”女人喊住她,見她停下,才道:“我們談談吧。”
許禾言垂目盯著腳尖,片刻後轉頭,一笑問:“談什麽?”
“鄭植和我之間的事,你應該會想知道。”
笑容凝固在臉上,許禾言想否認,話到嘴邊就成了:“那就聊聊吧。”
……
小護士把孩子帶出來時,兩人也聊完了,女人把孩子抱在懷裏,道了句謝謝便走了。
許禾言看她遠去,這段時間陰鬱的心情被一股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她摸出手機,打開和鄭植的對話框,快速打下一串字,左思右想又刪了,重新打了幾個字,來回幾次,最終也沒編出一條完整的信息。
俗話說,吵架容易和好難,特別對方是鄭植這樣的悶騷男。
——
翌日,吃飯早飯,斯微和老人說了體檢的事,不出意料被拒絕了。
“上了年紀身體肯定會有毛病,但那不嚴重。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事要忙,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把老骨頭身上。”
宋奶奶收拾碗筷放進廚房。
斯微跟進去,站在她背後,“您是怕宋隊長擔心?”
老人開水的動作一頓,隨後恢複正常:“我是不想讓他為難,這些天能常常見到他,我這趟就來得很值了。”
斯微沉默了幾秒,“宋隊長還是很關心您的,昨晚的事如果再發生的話,我會感覺對不住他。”
“你這孩子想哪去了。”老人放下手裏的活,轉身慈藹地看她:“怪不得這麽多年居安對你都念念不忘,你話少心細是個好姑娘,以後多陪陪他。”
斯微對於情感的認知並不敏銳,聽言,除了臉微微發-熱,也未細想。
眼看到了上班的點,她回屋取手機,出門前,路過陽台看到上麵掛著她的床單。
“路上注意安全。”老人從廚房探出頭叮囑。
斯微駐足一瞬,推門而出。
一上午斯微都心不在焉的,連中午在外吃飯都頻頻走神,她甚至有直覺,老人有什麽事瞞著他們。
她合上眼,腦子裏迅速回憶早晨的談話:
“這些天能常常見到他,我這趟就來得很值了。”
“你話少心細是個好姑娘,以後多陪陪他。”
包括昨晚老人暈倒在衛生間的情形、陽台外懸掛的床單、老人慈祥的笑容,在她出門前叮囑她注意安全等等。
所有線索結合起來,斯微倏地睜眼,直奔出餐館。
途中,她撥出一通電話,“嘟”了兩聲,被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