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靠近

那一瞬間,嘴裏的煙忽然就不香了,宋居沉黑的眸子掠過一抹極淡的笑意。

他把煙別在耳後,沒頭沒尾地問了句:“方便嗎?”

斯微一時沒摸清他的意思,挑著尾音“嗯”了聲。

手機那頭的人,耳膜酥-麻,明明是那麽隨意的音調,卻意外讓宋居安像被電流過了全身。

他故意使壞,不提醒她。

二人靜靜耗了幾秒,斯微已經反應過來:“你是說房子嗎?我和許禾言一起睡,我也問過合租的另一戶,她出差得年底回來,晚上你要是留下來,可以在客廳的沙發上睡。”

沒錯,是睡沙發……

宋居安有點哭笑不得,他揉揉眉心,說:“好,我知道了。”

“嗯。”

結束這個話題,宋居安又不舍得掛電話,胡亂扯著問題搭話:“你吃飯了嗎?”

“還沒,在查關於酒店坍塌的新聞資料。”斯微耐心地回複他,指尖在觸摸板上輕輕滑-動,“搜救行動有半個月了吧,到現在還沒結束……”

她聲音柔婉,語速輕緩,似乎並不介意與那端的人分享自己的工作感受。

甚至願意說很多無關緊要的話。

而她從不會對別人如此,這些變化,連斯微自己都沒意識到。

宋居安斜倚著牆麵,勾起唇角,聽著那聲音循著電流傳來,不禁心生柔軟。

這一上午的鬱悶煩躁,都在她溫和的語調下被如數驅盡。

她就像星辰,照進他支離破碎的世界。

過去是,現在亦然。

斯微偶爾止聲,宋居安會適時地談起他的感受,給予她下筆的靈感。

這通電話,不知不覺就打了半個多小時。

“先這樣吧,有問題隨時打電話。”宋居安忍下繼續講下去的欲-望:“記得吃飯,掛了。”

斯微剛想說好,肩膀就感受到一股力量。

“微微,是不是還沒吃飯?”

手機另一頭,宋居安在等她掛斷,結果冷不丁聽到男人的說話聲,還叫“微微”。

他頓時就跟被點著的雞毛似的,張嘴想刷個存在感,可緊接著耳邊卻隻剩“嘟嘟”的忙音。

他把手機從耳邊移開,半天盯著屏幕,滿腔不平之氣無從宣泄。

斯微放下手機,偏頭看向肩上的手,眼底有不適。

周琛自然地把手收回來,“要不要一起下去吃?”

“不用了。”斯微麵色不動地說,“我待會兒點外賣。”

除了工作,她常常是這副疏離淡漠的樣子,周琛日漸習慣,於是笑了笑點頭。

晚上臨下班前,斯微和周琛收到了第一期采訪名單,一共三人。

“這期節目比較趕,爭取在下周五前發布,所以明後兩天,你們倆仔細整理一遍事故資料,文稿要盡快完成。”老板下命令。

接下來又商議定下關於下周一的采訪內容,算是下班了。

電梯裏,周琛雙手插兜,眼鏡片後的雙眸直視前方,餘光悄然落在旁邊人身上。

斯微若有所思地凝著指示屏跳動的數字,身形嬌小的她,靠在角落裏十分沒有存在感。

電梯無聲無息地降到一層,走出外麵,周琛用公式化的語氣說:“采訪名單上的宋居安,你認識嗎?”

“我們是朋友。”走到門口,斯微大方的回應。

這回輪到周琛站定,麵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人前斯文儒雅的他,向來不會表現出這種態度。

斯微走在他前麵,不由回頭,“怎麽了?”

周琛快速換了一副神色,笑著搖頭,就好像剛才的人不是他。

“沒什麽。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他轉變極快,斯微還是捕捉到了那一絲不悅,盯著他看了半天,道:“主編,這個問題和工作沒有關係。”

她向來有話直說,也不管會不會噎到人。

周琛表情空白了兩秒,即便是早已見識了她直來直去的本事,可在這個問題上吃癟,似乎在被她告誡,不要嚐試介入她的私生活一般。

“那微微你回家注意安全。”想不到別的,周琛隻能道別。

“明天見。”斯微也沒停留,走下台階,在走出不遠的距離後,突然回頭:“主編,你還是叫我斯微吧。”

她聲音不輕不重,偏偏落在周琛耳中如同響起悶雷,砸得他無從反應,甚至對方也不等他的回應,就走遠了。

回去的路上,斯微還在想自己最後說的話。

同事間大家都不會連名帶姓地叫對方,但斯微認為,她的名字是雙字,即便叫全稱也沒什麽。

反而是周琛那樣稱呼她,實在是別扭,搞得像他們很熟似的。

思緒一轉,她又想起了宋居安,好像中午周琛喊她“微微”時,通話還沒掛斷。

報站聲響起的同時,斯微不由得睜開眼,縈繞在心頭的情緒不斷團積。

回到家,斯微剛開門就聞到一陣飯菜香。

“還沒吃飯吧,快洗洗手,你那份我還在鍋裏熱著。”

聽到開門聲,老人從裏間出來,忙活著進廚房。

斯微洗了手坐到餐桌邊,熱騰騰的飯菜夾著香氣往鼻尖冒。

“禾言今晚不回來嗎?”老人在旁看她吃,看著時間不早了,問道。

“她今晚有手術,回不來。”

“哦。”

老人整晚笑眯眯的,斯微這人表情匱乏,又不想表現得太冷漠,偶爾會配合著露出笑容。

飯後收拾完碗筷,老人試探著問:“微微啊,今天居安有和你聯係嗎?”

斯微嗯了一聲,補充道:“您可以暫時在這兒住下,以後每周他都會回來陪您。”

聽言,老人連連說好,眼中泛著光。

在那張布滿褶皺的臉上,這光十分顯眼。

斯微說不清自己什麽感受,老人顯然沒認出她來。

可她呢,仿佛在老人熱心地照料下,一點點偏向她,同時心底又有一個聲音不斷提醒自己,她應該站在宋居安的立場上。

是同情,是感同身受,至少在親情上,他們都未曾得到圓滿,這一共同點牽引著斯微不斷朝對方靠近。

夜深,斯微躺在**翻來覆去,摸索著打開床頭壁燈,她打開手機,指尖停留在頂部通話記錄那一欄。

微弱的光照在她嚴肅小巧的臉上,思慮半晌,終究隻是備注存下號碼,翻身睡去。

此時南城區消防中隊,警報拉響,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下樓奔向消防車庫。

在趕往失火點的途中,消防車道被堵,隊員們下車通知車主來挪車,期間耽誤了十多分鍾,道路清空方能繼續前行。

著火點是一處四層的居民樓,火勢不小,並且有向上攀升的趨勢。

一班迅速接好水帶與水罐車,站在樓下對著南側窗口開水衝刷,暫時壓製了火勢,黑煙滾滾通出。

宋居安和另外幾個消防員對內部戶型做了簡單了解,定下作戰計劃,又向小區工作人員確認被困人數,接著帶人上樓搜尋。

火勢漸猛,從窗口噴湧而上。

一口氣爬上四層,宋居安比了個手勢,留下三人,其他四個跟著鄭植檢查其餘房間。

失火房間內沒有求救聲,屋主在二十分鍾前報過案,目前多半已經昏迷。

房門緊閉,又是金屬板材質,嶄新結實,很難強行破開。

“隊長,要不再叫人帶工具上來?”大蔣問。

宋居安退後觀察周圍的房間,結合上來前查閱的戶型圖,他想到一個關鍵點。

這時,鄭植帶領著人從隔壁房間救出一名被困者。

宋居安鎖定那一戶,大步走進房間,屋內煙霧朦朧,辨不清方向。

他一直往裏走,去到陽台,趴在水泥牆麵上,探著身體向隔壁確認一眼,果然那家也有一個陽台。

宋居安一邊目測距離一邊扯下腰際纏繞的安全繩,將尾端係在欄杆上,登上水泥高台奮力一躍,身體向外飛出,雙手抓向目標陽台邊緣,整個人懸在空中。

空呼器中不斷漫上呼氣,宋居安盯著那截高出的水泥牆,雙腿使力一蹬,成功翻越進入陽台。

客廳內濃煙繚繞,是廚房失火引燃的事故,宋居安把門從裏麵打開,大蔣帶人進來鋪設水帶滅火。

火勢有效控製住,宋居安背著滅火器走進廚房,裏麵煙霧過重,他進去找到了還在往外噴-火的煤氣罐。

另一頭,大蔣在臥室發現被困的女主人,交給其他人送下去,先後兩輛救護車開走。

廚房內,宋居安用濕抹布蓋住煤氣罐上方的著火點,接著又對外層鋼瓶進行澆水降溫,直至火焰熄滅,才關上閥門,屋內隱患完全解除。

撲滅明火,鄭岩招呼大家收工,就在這時,警戒線外有人大喊:“三樓那有小孩?”

聽到聲音,在場人通通朝一個方向望去。

果真有個小女孩坐在陽台邊,滿眼好奇地望著樓下。

眾人被嚇得唏噓大叫。

鄭岩目光緊鎖著那一小隻,趕忙拿起對講機:“樓內所有人注意,三樓最北側住戶的陽台上一個小女孩。”

他剛報告完,小女孩就在空中搖腿,身體搖晃不穩,圍觀者隨之驚呼。

在沸騰地呼聲中,一道黑色身影從四樓陽台飛身而下,在千鈞一發之際,雙腳踩上陽台邊緣,伸手將女孩抱住,閃身的瞬間進入屋內。

男人雙臂緊摟著孩子,身體在地麵滾了兩圈,頂住玻璃門停下。

鄭岩鬆了一口氣,對講機裏傳來報告:“女孩手臂劃傷了,一會兒我帶她去醫院包紮。”

救人的是鄭植。

由於華斯酒店的搜救還沒結束,救護車騰不開,日常救火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隨時有救護人員在旁等待。

鄭植抱著孩子起身,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片,鋒利的尖棱上沾著血,再往前看就是立在陽台邊的小凳子。

剛才救下人的時候,鄭植腹部被割傷了,便把孩子交給宋居安帶走。

在鄭植離開前,客廳內響起手機鈴聲。

——

翌日天蒙蒙亮時,斯微起床洗漱,換了一身運動服出門,結果門隻開了一點,她就發現有些難開。

斯微又使勁推,腳還沒邁出去,低頭一看,隻見宋居安靠在門板上,由於她的動作導致他整個人歪靠在門底。

他一身黑色便裝,長腿曲起,神色疲倦。

“宋居安你怎麽睡這了?”斯微蹲下去,試探著搖他的肩膀。

睡夢中的人哼唧一聲,不僅沒醒,反而順勢抓住她的手腕,輕易就把人拽到自己麵前。

斯微沒有防備,臉差點撞上他的左胸,她條件反射地閉眼。

直至聽到那平穩的呼吸聲,她慢慢起身,視線回落在宋居安臉上。

他此刻悠悠轉醒,眼神並不清明,甚至有些深邃迷離,而掌心則包裹著她纖細的手腕,透著幾分曖昧地摩挲著。

同時又抬眼盯住她,那眼神似是要勾走她的魂魄。

斯微被他盯得心裏發怵,想扯回手,豈料下一秒,就被他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拉到了懷裏,撞入他胸膛時,淡淡的煙草香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