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牽動
很多事不到最後,你永遠不知道那可能是圈套。
郝夢歡決心要把事情鬧大,算準了節目組晚上撤出營地,又剛好在林霖進門時摔在地上,即便不足以令人全信,可她已然占足了先機。
指導員辦公室。
羅清強背著手來回踱步,視線從斯微身上掠過,又低頭看腳下。
林霖交代完她所看到的就出去了。
郝夢歡捂著那半張臉,兩眼淚汪汪:“指導員,我一回宿舍就看到斯微用手機在窗口偷拍,我說要告訴教官,她急了就對我動手。就算這沒什麽,但來這之前明明我們每個人的手機都被收走了,她居然還有私藏,這就是嚴重違反紀律!”
從進來為止都保持淡定沉默的斯微,聞言心下一震,頭微微一轉麵向郝夢歡,卻隻在對方眼中捕捉到一抹一閃而過的得意。
“你說我用手機拍照,證據呢?”她不卑不亢地回應。
“手機就在你枕頭下麵,我請求指導員派人取來查證。”
羅清強深深地盯了兩人一陣,誰的臉上都不見心虛之色,他揮揮手示意守在門口的鄭岩去一趟。
“斯微,如果手機真是你的,你最好現在就說明。”羅清強站到她身側小聲提醒。
郝夢歡豎直了耳朵聽得一清二楚,心下愈發得意。
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布了多大一盤棋,無論斯微願不願擔下所有責任,她都會是絕對的贏家。
在“對手”若有所思的注視下,郝夢歡不加掩飾地輕笑,那笑容冷得徹骨,更令斯微驟然間解開心頭所有疑問。
她平靜的移開視線,想起剛入隊那晚許禾言滿心好奇,因此用手機拍了不少照片,如今看來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無論待會兒她是否承認手機的存在,都必須有一個人擔責。
不到3分鍾,“證物”被放在桌麵上。
手機隻設有圖案鎖,羅清強將屏幕對著兩人:“密碼是什麽?”
“斯微,到現在你還以為能瞞的下去嗎?直接承認就好了。”郝夢歡一臉“善意”提醒,“你打我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可做人,尤其是在這得誠實!”
斯微直直盯著屏幕上的圖案鎖,有個聲音讓她否認,把許禾言交代出去;
另一個聲音是叫她一力承擔,後果不會多嚴重……
一時間腦子嗡嗡直響,到最後隻剩下宋居安那句“別強出頭,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你”。
她閉了閉眼,壓下心口那股窒息感,再睜開眼時,眸中一片清明。
“不用看了,手機是我的,裏麵也確實有郝夢歡所說的照片,我承認錯誤。”
見她這樣坦白,羅清強把手機放下,長出一口氣下決斷。
斯微從辦公室出來,迎麵是宋居安步履匆忙地趕來,看到她時在原地停下。
兩人都凝視著對方,宋居安微擰著眉等她走近。
斯微沒做停留,最終垂下眼從他身邊徑直走過。
宋居安身體稍垮了下來,很快郝夢歡從裏麵出來,看見他時柔聲問了聲“宋教官好”。
回應她的,是男人越發冷硬鄙夷的麵色。
識眼色就該走,偏偏郝夢歡大著膽子開口:“宋教官,我知道斯微人不壞,今天的事我也能原諒她,畢竟來到這裏我們就是戰友,這是您教我們的。”
她的模樣溫柔得都能滴出水來,落在宋居安眼裏妥妥的一朵盛世白蓮。
半晌,他低頭冷笑了一聲,嘲諷道:“她現在下去領罰了,身為好戰友怎麽不去分擔?”
“那是指導員的命令,況且現在斯微興許也在氣頭上,等她晚上回來,我再好好開導她。”郝夢歡繼續表現得柔弱無害。
宋居安隻覺得這種女人令人惱火而可笑,隨即大步掠過她,走向指導員辦公室。
從搜救犬訓練場回來,許禾言才聽說這事,在宿舍裏和林霖鬧成一團,說什麽都要去找指導員。
這時門開了,郝夢歡微笑地走進來。
許禾言都快氣炸了,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把人拽到眼前:“你對我有意見你說啊,對我身邊的人下手,真卑鄙!”
郝夢歡繼續維持她那一臉無辜,“怎麽,斯微打了我,你也要教訓我?”
“你!”許禾言被氣噎了聲,“你明知手機是我的,幹嘛還要撒謊?”
“你們倆關係這麽好,一部手機是誰的不都一樣。再說了,她也不是第一次自願給你頂錯,你何必在這兒裝得姐妹情深?”
郝夢歡扯開那隻手坐到**,翹著腿好不愜意。
許禾言怒氣衝衝地看著她,半天隻能奪門而出。
——
斯微在政教樓罰站,兩腿分開、雙手背在腰後,就這樣保持跨立姿勢望著前方。
“難道是以色侍人?你的父母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因為你我離開消防隊,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為了孩子就不能留在這個家裏?”
“難不成是我強製你退伍,而且現在的你能給這個家帶來什麽,還是你以為白天跑跑出租就能解決一切吃穿用度,要我看你就是窩囊廢!”
“行!離婚,從今以後微微就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以後你也別來見她!”
久遠的記憶如同溢出海麵的潮水,一波又一波令人招架不住。
斯微還是那副沉著冷靜的模樣,呼吸卻變得不暢,隻能反複調節自己。
不知不覺就垂下頭,一滴清淚從眼底流出迅速落地,灼-熱的水泥地輕易將那片濕-潤吞噬,仿佛是在無聲嘲笑她的軟弱。
距離地麵4層窗口室內,宋居安從椅子上跳起,黑著臉:“這件事從頭到尾,明顯就是那個女生在暗中操作,單憑幾句話就懲罰人,未免太輕率!”
羅清強從窗外收回視線,麵色淩厲:“你跟我嚷嚷什麽,你以為我看不出這裏麵的勾心鬥角,斯微明顯被人針對,這種時候不做處置,那她之後的處境會更艱難。”
“難道讓她罰站,就顯得咱們不偏不護紀律嚴明了?”
“得!就兩小時,命令也是我下的,你現在從這出去,隻要不落人口舌隨你折騰。”
雖然在氣頭上,不過這話宋居安還是聽明白了,難得緩下脾氣走人。
晚上8點,天色大黑,營地燈光亮起。
許禾言也沒閑著,先去了政教樓,結果被拒之門外。
後又直奔去操場找鄭植,搞不清是氣急還是跑累了,停下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鄭植扔給她一塊毛巾,一邊看她擦,一邊尋思怎麽婉拒。
許禾言簡單擦了兩下脖子,等不及開口:“鄭教官,我今天來是為了兩件事。”
“……”鄭植懵,主動權不該在他這?
“第一,我要向你道歉,我不該垂涎你的男色,明裏暗裏勾-引你。”
她似是哭了,說到“勾-引”二字時,聲音顫抖。
鄭植麵容嚴肅地聽著,卻再清楚不過此刻自己的心被牽動了,一時忘了本來該說什麽。
在這之前,許禾言在他眼裏就是“精-蟲上腦”,人前不知收斂,人後擠眉弄眼。
這樣的女生說不上討厭,也不是很招他喜歡。
許禾言吸了吸鼻子,一雙眼睛在燈光的襯照下更加水靈:“第二件事,我想請你幫忙和那個郝夢歡談談,你是不知道這個女人簡直比我還要瘋狂!”
一連串毫無聯係的話,使得鄭植有些get不到主題,試探著問:“郝夢歡?你是為了斯微被罰的事?”
“是,郝夢歡說你救過她,心裏多半對你存了心思。”
許禾言小心翼翼地瞧他臉色,除了嚴肅看不出別的,頓了頓她又開始流淚。
“我就是在她麵前說要怎麽誘-惑你,誰知道她就要害我,不止害我,還害斯微,我沒辦法來隻能來找你……”
鄭植垂眼觀察她,隻見許禾言還在哭,身體一抽一抽的,想來還是第一回見她這麽低眉順眼,打破了印象中嫵媚不知分寸的形象。
好像還挺討人喜的……
這樣想著,鄭植眼中的情緒都變柔了,誰知下一秒許禾言就淚眼婆娑的抬起頭,視線撞個正著。
許禾言看呆了,淚眼朦朧地和他對視,恍惚之間都能聽到耳邊靜靜的風聲,還有胸膛中心髒極速跳動的聲音。
到底還是鄭植先移開眼,他望著遠處的照明燈清清嗓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至於斯微會有人解救她的。”
“那……那我就放心了。”許禾言好不容易扯回一絲理智,視線在地麵和鄭植身上飄忽不定,踟躕好一陣才舍得走開。
沒了令人緊張的存在,鄭植舔舔唇用力按下太陽穴,自言自語:“純粹是生理作怪。”
離開辦公室,宋居安直接去了監控室,進一步確定郝夢歡是否說謊話這一點。
營地監控基本分布在大樓內部樓道以及室外訓練場所,宿舍自然也包括在內。
鄭岩跟著一道過去,當看到畫麵裏,斯微在郝夢歡回去20分鍾後才出現在樓道時,他忍不住罵髒。
“隊長,這女生還是大學生吧,也太會算計了!”
宋居安夾著煙抽兩口,“早知道不是省油的燈,沒想到她還真敢玩。”
鄭岩一摸鼻子:“那現在去找那姑娘理論?”
有監控為證,任憑郝夢歡再會編也改變不了她撒謊的事實。
宋居安遲疑片刻似是想到什麽,隻見他又吸了一口,煙頭在指尖燃燒殆盡。
“隊長你還考慮什麽,微微姐還在罰站呢。”
聽言,宋居安斜他一眼,把煙叼回嘴裏,口齒不清地說了句“跟我走”。
說罷,人已經大步走出門外。
……
隨著一個小時過去,斯微腿腳早已發麻,隻是像在自我懲罰,始終保持跨立姿勢站著那。
這樣安靜的夜裏,其實她還覺得挺美妙,沒人吵擾,僅僅是這麽站著,可以想那些平時沒機會去想的事。
斯微仰起頭,今夜的星空仿佛格外晴朗,即便沒有星辰,卻隻要一眼就能看到那輪清冷明亮的月色。
看著看著,眼前的天空恍惚間映現出了從前的畫麵。
“爸爸,那是什麽啊?”小女孩指著夜空中的一枚星辰。
“那是星星。”
“什麽是星星啊?”
“每個人從這個世界消失後就會變成星星,星星在浩瀚的宇宙中漂流,守護著最重要的人……”
後來科學給出了關於星星的答案,而小孩子們依然願意相信,這個最初最美好的解釋。
“爸爸,是不是當我抬起頭卻沒有看到星星,那就代表你已經去了新的世界?”
斯微唇角彎起弧度,眼角卻有些濕-潤,“其實無論別人說什麽,我都不該生氣,我是英雄的女兒,不能給他丟臉。”
話音剛落,整片政教樓周圍的燈刹那間全熄了。
斯微環視一圈,隱約隻有遠處的消防車庫,還有朦朧的光亮存在。
夜,平靜無風,唯有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
斯微循著方位轉身,腳下完全酸麻,這會兒一動身,反而整個身體不可自控的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