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結婚

一畢業,仁傑和夢秋就結婚了。

婚禮上,夢秋給伴郎反複交代讓仁傑少喝點。敬酒時伴郎拉住仁傑悄悄說後麵換成水了。

“換回來。”仁傑喊道。“為了夢秋,喝個酒又怎的?”

那天,仁傑頻頻舉杯,夢秋苦勸不住,他一個勁地笑道:“今天高興,來!喝一個。”

送客時仁傑趴在飯店門口的欄杆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直流。眾人笑道:“媳婦那麽美的,哭個錘子?”

仁傑用袖子抹把鼻涕眼淚笑道:“高興!高興!”

新婚之夜,眾人散去。夢秋躺在婚**,仁傑早已呼呼大睡,看著他酣睡的樣子,不由欣慰地笑了。這段時間他為婚禮的各種事太累太累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夢秋披上衣服小心出了被子,輕輕給仁傑蓋好。細細打量自己精心裝修的婚房:奶油色帶粉花兒無紡布壁紙,咖啡色乳白色搭配的白蠟木美式家具。又來到客廳,摸著黑胡桃複古餐桌,墨綠色皮麵的餐椅。電視櫃旁邊有點空,盤算著買上魚缸,魚缸裏有珊瑚、水草、各種漂亮的熱帶魚。她走到陽台,拉開淺藍色嵌著金色碎花的滌綸窗簾。滿天星光閃爍,一陣微風吹襲,遠處幾聲狗吠,她轉過頭對著臥室仁傑所睡的方向,不由一笑。

“豬,起床了。”第二天,夢秋推著仁傑笑道。“稀飯都熱了兩次了。”

“啊!都十一點了。”仁傑睜眼看了牆上的鍾表說。

“你昨天咋不聽人勸?”夢秋說。“上次醫生咋說的?你忘了?”

“我大喜日子我不喝?”仁傑笑道。

“最後一次啊!”夢秋點了一下仁傑額頭,白了一眼他道。“見了酒跟沒命似的。快起來吃飯,還有修潯送的蛋糕可漂亮了,你快起來看。”

“有什麽看的?”仁傑皺起眉頭。

“整天弄這些玩意。”仁傑叉了一口修潯送來的蛋糕說。“男人不該好好幹出一番事業來?”

“做蛋糕不是嗎?他蛋糕店生意不錯啊!”夢秋說。

“錘子!”仁傑把叉子摔在餐桌上氣呼呼地說。“堂堂211大學生賣蛋糕?我給馬行長都說了,他隨時來上班,多少人擠破頭,可他偏不來。”

“也許他喜歡做蛋糕。”

“喜歡能當飯吃?”仁傑氣呼呼地說。“而且咱結婚他竟然隨了兩萬,他想幹嘛?”仁傑搖頭歎氣,過了半響說。“那人表麵溫順,實際上倔得很,我想想辦法還他。”

上班第二年仁傑就榮升經理,是他們單位最年輕的一個,不免暗暗得意,可跟娶了夢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夢秋這個自見了她,便愛上她,愛了這麽多年的女人,他的追求者太多太多,可她最終嫁給了自己,也許世界並不比她那一襲潔白的婚紗大。一下班,他就急著往家趕,打開門,抱住心愛的女人,心兒悸動,不住地吻她,從指尖到肩膀……連同這個世界也變了。陽光是那麽的溫暖;鳥兒的叫聲那樣的可愛、動聽;拂到身上的風是那樣舒服、清馨。他咀嚼著昨日的、前日的、終於結婚的、自從遇見夢秋以來的種種情景到他在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中,眾人的歡呼聲中把她從婚車上抱到新房裏……

夢秋喜歡旅遊,仁傑就迅速考了駕照,買了車。一放假,把車擦得幹幹淨淨亮亮堂堂的帶著夢秋四處遊玩,他甘願做一個車夫,去一切夢秋想去的地方。一到周末,一對身著情侶裝的年輕人便四處遊玩。

後來他的應酬越來越多,還經常喝醉,夢秋苦勸,他隻口上答應,而且經常淩晨兩三點才回來。再後來,夢秋也不等了,留著臥房台燈,麵向裏恨恨地睡了。有天晚上,夢秋迷迷糊糊醒來,仁傑騎在自己身上。他拽著自己的頭發,咬她的胳膊、脖子……怎麽也推不開。

“下去!”夢秋驚恐地大喊。“你是不是瘋了?”

“你個賤貨,裝什麽純?”仁傑邊罵邊抽夢秋幾個耳光。“媽的!讓你跟別的男人鬼混。”說著又狠狠在夢秋胳膊上咬了一口。

“走開!”夢秋失聲大喊,使勁推他,可她怎麽能推動?她越反抗,他就越打得厲害……後來,他終於累了,倒頭便睡,鼾聲如雷。夢秋哭喊、推打,他也跟死豬一樣。夢秋哭了一夜,頭發散亂,花容倦淡,眼睛腫得桃子般,臉又紅又腫。

仁傑醒來看到夢秋的樣子唬了一跳,連忙在抽屜裏翻藥,問到底怎麽回事。找到了藥,忙跑來,小心給心愛的人敷著,心疼地問:“疼不疼?”又痛罵道。“媽的!到底誰幹的?弄死狗日的!”

夢秋一言不發怔怔地看著仁傑,突然使勁全身力氣一巴掌把他打得跌倒在地,藥也跌灑了一地。

“你打我幹嘛?”仁傑說。以為她神誌不清,忙爬起來走近細細瞧夢秋。他竟一臉無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夢秋一肚子火不知怎麽發;一肚子委屈不知怎麽訴。後麵,才把昨晚的事告訴他,他怎麽打她、咬她,他罵的話一一說了,越說越覺委屈,又止不住哭起來,眼淚碰到傷口愈發疼痛,不由痛叫起來,又不敢再哭,望著仁傑隻是咬牙,又忍不住捶了他幾下。

仁傑疑惑,後來半信半疑,她解開衣衫,看到她身上越來越多的傷痕才不可思議地勉強信了。

“以後不準喝酒了。”夢秋瞪著他,發恨地說。

看著夢秋散亂的頭發,腫得桃子般的眼睛,又紅又腫的臉,仁傑鄭重地點點頭。

自那以後,晚上八點後仁傑沒回來,夢秋就犯嘀咕,十點就把臥房反鎖,抱著手電筒在被窩發抖,床旁放著搭衣服的硬塑料棍子,一有響動,握緊手電,心咚咚直跳,手心後背全是汗。後來幾個月,仁傑竟滴酒未沾,也按時回家,夢秋才漸漸恢複正常。但仁傑其他習慣讓夢秋越來越不滿,越看越有氣:吃飯時嘴吧嗒吧嗒直響,還不停發出啊啊滿足似的聲響。吃完飯也不刷牙、漱口,用舌頭舔牙齒。用牙簽剔牙時,把嘴裏的殘渣亂甩一地。喝東西,咽一口就咕嚕一聲。手指甲、腳趾甲那麽長還不剪。耳朵人不催從來不掏。不洗澡,東西從來四處亂扔,不放回原位,拖鞋反著穿,洗腳毛巾也去擦臉。從來也不收拾,而且走到哪董到哪,董完客廳董臥室,董完臥室董廚房。董完沙發董桌子,董完桌子又董床……一放假不是癱在**,就是窩在沙發上,也不陪她出去逛。玩實況足球,輸了就砸鍵盤、摔鼠標,鍵盤鼠標已經換了三四個了。說了多少次了,還是那樣。

仁傑埋怨整天在外頭吃,哪像個家?夢秋買來幾本菜譜學著弄。回家去附近菜市場,那麽多菜,看得人眼花心亂,毫無頭緒,最終稀裏糊塗地買了些就忙往家趕。比仁傑早一個小時下班,她想趕他下班回來做出來,能吃上熱乎飯。

又慌、又忙、又亂,夢秋一頭的汗,流海都貼頭上了,腰也直不起來。米飯蒸的不像樣子,粒粒都像剛遊完泳出來,渾身濕透。廚房像打了敗仗的軍隊,亂放的鍋碗瓢盆、碗筷碟子似散兵遊勇,油鹽醬醋玩忽職守,滴的滴、漏的漏、撒的撒……

仁傑回來了,隻有兩個菜弄好了,夢秋有些焦急,也想著他會來廚房幫自己。誰知他瞅了幾眼坦然地躺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飯終於好了,夢秋忙往餐廳端飯。

“好了,吃飯了。”夢秋忙喊。

誰知飯菜全端到了餐桌上,他還沒過來,又喊了幾聲,他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電視。他吃得很快,一句話也不說,米飯沒吃幾口,菜刨了幾下,又癱倒在沙發上繼續看他的球賽,也不管她這頓飯是怎麽做出來的、累不累、要不要一起收拾。夢秋不覺變了臉,碗筷叮哐作響,仁傑也沒有察覺。

仁傑鼾聲如雷,本已習慣,今晚卻越聽越煩。淩晨兩點,夢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反複想著:“我為什麽要結婚?”假如他稍微細心點,假如他稍微能明白一點,哪怕一個會意的眼神,夢秋也覺得那些壓在心頭的千言萬語便會立刻湧出心頭,可是……他結婚後怎麽像變了一個人?或者根本就是他的另一麵?可不結婚又怎麽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