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見麵

大一下半學期,仁傑信裏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姑娘——羅夢秋,哲學係的,追的人很多。後來的每封信仁傑都會提到她,雖然隻是不經意的提幾筆,但字裏行間能感覺到仁傑很愛她。

修潯第一次見羅夢秋時,已經大三了。仁傑帶著終於成為他女朋友的羅夢秋來看他。約好了飯店,修潯提著他親手做的蛋糕,第一眼看到羅夢秋時他驚得張大了嘴,楞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蛋糕也掉到了地上。

“太美了!”修潯心裏不由感歎。“怪不得仁傑跟丟了魂一樣。”

“哎呀!”修潯小心撿起地上的蛋糕歎息地說。“花了三天給你們做的。”

“你做的?”羅夢秋纖細修長的手握著紙巾的一角,輕輕擦了擦沾了灰塵的包裝盒,小心拉出蛋糕驚叫道。“好漂亮呀!沒碎,一點兒沒碎。”

一個小巧的三層圓形蛋糕,由上到下按比例依次變大,每層的邊都用獼猴桃、香蕉、哈密瓜等水果點了一圈,側麵用巧克力、胡蘿卜、奶油等畫了兩個小小的人兒:男的拿著一束玫瑰,女的挽著男的胳膊,兩邊用果醬各寫了一行字,一邊是執子之手,一邊是與子偕老。

“費那事幹嘛?”仁傑說。“花不了幾個錢。”

“能一樣嗎?”夢秋笑著說。“你別吃。”

“剛好,我也不愛吃。”仁傑笑道。

夢秋對修潯笑道:“太精致了,都不忍心切了。”

欣賞了許久,才不舍地切了兩塊,遞給修潯一塊,自己一塊,吃了一口笑道:“真好吃,以後常做給我吃。”

修潯笑著點頭,把自己的一份遞給仁傑。

“別給他,”夢秋拍打著修潯的手腕笑道,“他不愛吃。”

修潯隻得坐下來。仁傑拿著菜單叫服務員點菜。

“你怎麽都點的是我愛吃的?讓修潯也點點。”夢秋說。

“他懂啥?”仁傑笑道。“我們吃飯,都是我點的。”

修潯笑著點點頭。

“就你能。”夢秋食指在空中輕點著仁傑的額頭。

有塊蛋糕掉在了夢秋的手上,她把手指放到嘴裏,撮了兩口。餐廳暖氣不行,她一邊吃,一邊打哆嗦,紅紅厚厚的嘴唇微微輕顫著。夢秋膚若白雪,發如烏絲,碰杯之後,她舉起長長的紅酒杯,仰起脖子,烏發飛揚,厚厚的嘴唇輕貼著酒杯,潔白的頸子伸長,還沒喝到就笑了,喝完之後仍是笑,露出兩排皓齒。

“還是你的蛋糕最好吃。”就餐結束時,夢秋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對修潯笑道。“你怎麽會做蛋糕?”

“我在一家蛋糕店打工。”修潯說。“以後可以給你跟仁傑做。”

“我不愛吃。”仁傑說。“你給夢秋做就好了。”

修潯準備掏錢結賬。

“你哪有?我來。”仁傑拉住他說。

“你們來我這了……”修潯臉紅地說。

“自己留著吧!”仁傑笑道。“你那點夠啥?還要養你爸呢!”

修潯臉更紅了。仁傑去衛生間,他和夢秋站在餐廳門口等。外麵很冷。夢秋彎彎長長的睫毛不一會兒就結了一層薄薄的霜,她從包裏拿出圍巾,低起頭在雪白的脖頸上圍了一圈,光滑柔順的頭發便在風中飄了起來,吊在胸前的紅色圍巾在風中搖曳。房頂的雪融化了,嘀嗒嘀嗒掉落下來,樹皮滲出水來,濕漉漉的。陽光透過樹枝的間隙照在她的臉上,白淨的皮膚閃閃發光,她微微一笑,取出傘來,斜在肩上,笑著聽著屋簷的水珠打在紅色繃緊的雨傘上的嘀嘀嗒嗒聲。

分別時,仁傑問修潯:“你多久沒回家了?”

“一年多了。”他說。

仁傑歎口氣,半響說:“我也是。”

“你爸還是那麽對你?”仁傑問。

“沒有啊!他一直對我很好啊!”修潯忙道。“前段時間還來學校看我呢,給我帶了好多東西。”

“算了不說了。”仁傑笑道。“每回說你爸都吵架。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麵?”說完沉吟半響,笑道:“不過畢業我肯定回X市,夢秋也回來,到時咱們就可以經常見麵了。”仁傑打了修潯幾下胸膛笑道:“沒事了,來學校看我!”說完摟著修潯在他肩上捏了捏。又在包裏拿出一條軟“中華”硬塞到修潯手裏笑道:“拿著拿著,我又不抽,錢你又不要。”

修潯推辭不過,隻得收了,欠仁傑越來越多了,隻覺心上壓的東西越來越多。

“你看你跟個孩子一樣。”夢秋邊笑邊拿出濕巾,走到仁傑身前,在他臉上邊擦邊忍不住捂著嘴笑道。“吃個飯都吃到鼻子上了。”又拍了拍他衣服上不知從哪粘來的土。

夢秋挽著仁傑的胳膊走了幾步,突然扭過身來,快步跳到修潯身前,伸出胳膊,攤開手掌,一朵小小的紅玫瑰放在手心。原來她把修潯用紅綢編的嵌在蛋糕上的玫瑰摳了下來。

夢秋笑道:“這玫瑰太可愛了,我拿回去留個紀念,一定來看我倆啊!他常念叨你呢!”說完扭身快步回到仁傑身邊,挽著他的胳膊,頭輕搭在他的肩膀上,走了幾步,又回頭笑道:“記得帶蛋糕來。”

修潯笑著忙點頭。夢秋仁傑的背影漸去漸遠,漸漸變成了一個黑點,完全消失了,他依舊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們消失的地方,半響才回過神來。看著手裏的軟中華,不對勁,兩麵怎麽凸起來?而且沒有塑料包裝。他忙打開,兩邊各夾著一個信封,打開一看,各有兩千塊錢,裏麵有張小紙條寫著:別再打工了,對自己好點,兄弟間甭再說欠啊還啊的。永遠的兄弟:仁傑。修潯忙又搜尋仁傑和夢秋,哪還有他們的身影?怎麽辦?這可怎麽辦?欠仁傑太多太多了,而且他什麽都不缺,該如何償還他?有時想著仁傑碰上歹徒挾持,他就拚了命上去搏鬥,犧牲性命都無所謂,最好是死了,倒感覺心裏輕鬆多了。或者發生火災,自己衝進去救了他,燒死也心甘情願,可惜這些根本不可能發生。

修潯怔怔地在街上胡亂地走著,隨便做到台沿上,千思萬想,總不知該如何是好。不久就一頭熱汗,滿臉紅脹,眼珠直直的,不停從煙盒裏拿出煙抽。一團團煙霧不斷騰起,地上滿是煙頭。

將來賺到錢一定要加倍還仁傑,錢和煙還是給父親。哎——父親又何曾看過自己?每次來電話不是嫌錢少,就是催他趕緊打錢。一千塊以內買個手機,也不用在宿舍小心接父親電話了,剩下的都給他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