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感動
三個月後的一天早上。
“呀!”文秀驚了一下,笑道。“你的脖子。”
修潯起床後看了看,原來脖子被文秀吸咬了一道又長又深的紅印。
“有人問的話,就說摔的。”文秀說。
“能摔到那去?”
“那怎麽辦?”文秀臉紅了。一會兒,“把張姨給你織的圍脖圍上,不就妥了?”她說,羞愧地對修潯笑了笑。
圍脖他謊稱張姨織的,可明天跟文秀去夢秋家給她過生日,那麽大東西掛脖子上,很容易就戳破了,可怎麽辦?又想起錢的事。
“借錢的事別在跟前提啊!仁傑不讓說。”他忙說。“夢秋估計都不知道!”
“知道。”文秀說。
文秀已經睡了,他輕腳來到廚房。
煙霧繚繞,他瞥了一眼手裏那個銀色打火機,往門口張了張,從上身最裏的口袋小心掏出那個天藍色發夾,紙更爛了。他閉上眼睛又細細聞了聞,愣愣地看著,一會兒,找了個幹淨小塑料袋把發卡放裏,口捏在一處用夾子夾好。
他站在凳子上把打火機和發卡放到客廳櫃子最上麵的格擋裏。他看著打火機和發卡,腦子裏閃出夢秋的模樣。緩緩關了櫃門,又盯著櫃門半日,才下了凳子。
他輕輕摸著那個他常用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機。“它一直都在,為什麽卻把它忘了,也不珍惜......”
他長歎一口氣,把一次性打火機放進口袋。“我會好好珍惜的。”他輕拍了一下它說。
不停數羊沒用,台燈開開看會兒書也沒用。他失眠了。明天就要見到夢秋了。一想到她,心就怦怦怦跳個飛快,一想到明天就能見到她,心愈發蹦噠得歡。他不時看看蹲在床頭櫃上的小鬧鍾,時間太慢了,怎麽還不天亮?
淩晨三點,文秀呼吸均勻,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小心下了床。睡不著,索性去廚房抽煙。抽完回房時又忍不住望著客廳櫃子最上麵放夢秋東西的櫃子,想著明天見到她的情景,不覺呆了半晌。
第二天,吃過早飯,文秀穿上新買的衣服在鏡前照看。轉了好多店,精挑細選了兩身,這身黑的他說更好看。
“是麽?”文秀笑著,又往鏡裏端詳了端詳。
“嗯。”修潯點點頭。
“咋沒戴圍脖?”文秀笑著。
“這毛衣領子高,”修潯說。
“哎呀!去嘛!”文秀說。“趕緊戴上去。”
被她推了幾回,隻得去戴了。
“真把這個綠鐲子給她?”文秀又拿出兩個鐲子,看看這個,瞅瞅那個。
“還沒決定好?”修潯笑道。
“我都想要。”文秀白了一眼他說。“兩千多呢!你對她也真是大方。罷了,看在仁傑的份上,你說我到底要哪個?”
“不是那個煙灰色的嗎?”
“綠的也好看。”文秀說。“你喜歡哪個?”
“煙灰色。”
“真的?”
修潯點點頭。
“那我就要這個煙灰色的。”文秀笑了笑,仍把綠鐲子端詳了半天,才想裝不想裝的裝進盒裏。
“洗澡呢?”聽見水聲,文秀在衛生間門外問。
“噢,是。”修潯喊道。“身上太髒了。”
“太髒了?”文秀心想。“昨天剛洗過啊!而且他從來沒有早上洗過澡,何況他也不愛洗澡啊?”
一個多小時了,還沒出來,文秀喊道。“你在裏頭裹腳呢?”
又過了將近半小時,門終於開了。要不是知道他在衛生間,都不敢認了。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白光發亮,給他買的抹臉的終於用了。胡子從來沒有刮得這般幹幹淨淨。指甲也剪了,新買的藍色襯衫和牛仔褲也換上了。
文秀拉著他的手,高興地不住上下打量。
“今天你是咋了?”文秀笑道。“平時也沒見你這樣愛好。這樣多好。”又忙給他把新買的深藍色大衣套上。文秀後退幾步,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著,笑得合不攏嘴。
一路上文秀挽著他的胳膊,見了熟人大聲地主動打招呼。
夢秋比印象中還美,雖然她穿著的隻是睡衣,還係著圍裙,也沒化妝,但她一走路,一說話,那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東西就把他吸住了。她隻是看了他一眼,給他一笑,那眼窩子,那笑就深深鐫在他心上。
文秀看到她婉轉脫俗,清新高雅,不由傾倒。頓覺穿得再美,也不及她萬一。
“你咋這麽美?!”文秀忍不住笑道,“我要是男人,再不敢看你,一眼就把人魂攝走了。”
仁傑也在廚房包餃子,文秀洗了手也來包了。夢秋連推她,笑著讓她去客廳歇,讓修潯幫忙就行。她堅持要包,讓兩個男人去客廳諞去。
文秀擀皮,夢秋包。欻欻欻一個又一個,文秀擀得又快又好,又幫夢秋包,包得也又快又好。在家從來沒幹過,以為她不會,沒想到確是好手。修潯目瞪口呆,直愣愣地望著她。
夢秋兩手捏餃子皮的勁兒不由加重,咬著下嘴唇冷笑。
“笑啥?”文秀問。
“我笑瓜子呢!”夢秋說。“你看瓜子瓜愣愣看不夠呢!”
文秀見他怔怔地看自己,因在家從未幹過,不由歉疚地笑了笑。
“仁傑都去客廳了,”夢秋冷冷地說。“你還不去?舍不得誰啊?”
修潯回過神來。
“屋裏這熱,你還不把圍脖取下來?”夢秋冷笑道。“有多愛的?”
想到脖子,文秀臉紅了,低頭快速地擀著餃子皮。
仁傑坐在沙發上看球賽,還是羅納爾多。他在巴薩他就隻看巴薩的比賽,去了國米,他又隻看國米。到了皇馬,他就隻看皇馬。
“最近生意咋樣?”仁傑問。
修潯知道仁傑對蛋糕店沒有任何興趣,而且厭惡。打仗父子兵,上陣親兄弟。仁傑不知說了多少回,多少人擠破頭,可他卻執意開店。他隻說了句還行,也沒把要開分店的事征詢他的意見。
“好球!”仁傑大喊。“哎呀!可惜!瓜皮!怎麽傳那去了?!”仁傑喊著又猛地站了起來,隨著皇馬進攻被斷又坐下,拍茶幾,砸沙發。
不久皇馬獲得點球,“好,好!”仁傑跳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緊盯屏幕。
齊達內把球罰進。
“好球!”仁傑緊握拳頭喊了一聲,往杯裏倒滿啤酒,抿了一大口,笑道:“你還記得那個點球嗎?”
修潯點點頭。
“你不愛足球。”仁傑說。“隻是因為你爸。那個球讓你罰合適,我太再乎了,反而容易失去。世間的事都一樣,太在乎了,反而容易失去。你那年扔的獎牌我......”
“你又喝酒?”夢秋發現仁傑喝酒,忙快步來要收走酒。
“好了好了。”他忙攥緊酒瓶拿到側後笑道。“我已經好了。沒事!”
“我沒說你那個。”夢秋眉頭緊鎖地說。“你的......肝!”
“哎呀!沒事。”仁傑笑道。“修潯來了,高興嘛!不喝點?”
“我看你那天喝到病房去呢!”夢秋瞪了他一眼,走了。
“佛經這麽管用?”修潯問。
“對!我現在每天抄。”仁傑指了指陽台桌上一摞佛經說。“《心經》、《彌陀經》、《金剛經》、《六祖壇經》夢秋收集了不少,天天逼我抄,沒法,那就抄唄!沒成想抄著抄著抄進去了,真的,佛的境界真的很高,也很有意思,你也應該看看。那病不知什麽時候也好了。”
“她還看佛經?”修潯好奇地問。
“她學哲學的,對外國那些哲學流派,思想都挺熟,也喜歡佛家、道家。”仁傑說。
“聽夢秋說你減肥呢。”修潯拿出一袋全麥麵包遞給仁傑說。“我才學著做的,你嚐嚐,味道還不錯。”
“費那事幹嘛?”仁傑說。“又不值幾個錢,有那空,回去看看叔。”
修潯頓時黑了臉。
“再咋說也是你爸,還在醫院躺著呢!不是我嘴衰,還不知道能活......”
“你甭管!”
“我不管誰管?”仁傑漲紅了臉,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說。“我取了多天了,一直準備著呢,不夠了再說,看病要緊。”
“看不看病管我屁事?”修潯推開信封說。“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怪你,我知道。”仁傑眼眶紅了,聲音發顫。“但叔老了,也快不行了,還讓他求你不成?”
這時仁傑的電話響了。
“馬行長好。”仁傑忙說,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拿手機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
“好好好好好。”仁傑連忙說。
“......”
“行行行行行。”仁傑不住點頭。
“......”
“哎哎哎哎哎。”仁傑笑得合不攏嘴。
仁傑掛上手機的同時蹦有三尺高,大喊道。“成了,成了,副行長成了。”
“喊啥呢?”夢秋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笑道。“開飯嘍,你倆快來端!”
仁傑忙跑到夢秋跟前,敘說一番。
幾碟涼菜,幾盤熱騰騰的餃子,四人坐在餐桌前吃起來。
“好!包的這小的真精致!好吃!”仁傑說。“早知讓文秀來,省得我動手。”
“看文秀手巧的,”夢秋笑道。“修潯肯定愛死她了。”說著看著修潯。
修潯低下頭,隻顧嚼著餃子。
“我在家都沒包過。”文秀嘴角含笑,繼續說。“他什麽也不讓我做。”
“他咋舍得?”夢秋看著修潯說。“是吧?”
修潯臉微微一紅,不說話,隻顧咀嚼。
“你們家務誰幹呢?”夢秋給修潯醋水碗裏撿了一個自己包的餃子問。
“我說要幹呢!”文秀夾了一個自己包的小巧玲瓏的餃子給修潯笑道。“他總生氣,非不讓我收拾,後麵我就不敢了。”
“他也太體貼你了。”夢秋笑著站起來,走到修潯旁邊,手裏捏著圍脖上繡的那兩顆串在一起的心笑道。“你就愛你家文秀,還戴著它幹嘛!你看你一頭的汗也不把它取下來,別人還以為你愛它呢!誰知你還是愛她,還戴它幹嘛?!”說著就給修潯取了下來。修潯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躍著。夢秋順手在他背上狠狠擰了一把,疼得他幾乎喊出聲來。
“怎麽樣?”夢秋邊掛圍脖邊扭頭對修潯笑道。“這下舒服多了吧?”
他的脖子露出來了,文秀心下突突突跳,連忙胡亂夾了個餃子低頭吃起來。
“那個綠鐲子你喜不喜歡?”文秀問。
“噢!”夢秋笑道。“我還是喜歡你這個煙灰色的。”
咳,咳,咳......修潯嗆住了,一陣猛咳。
“啊?真的?”文秀說。“我還以為你喜歡綠的,他拿回來,我專門給你剩了這綠的。”邊說邊碼胳膊上的鐲子要跟夢秋換。夢秋連忙阻止,笑道。“跟你開玩笑呢,剩下啥就是啥唄!”
“你那圍脖織得好。”仁傑說。“因是藍的,剛我仔細瞅視了幾下,跟夢秋給我織的像得很。那灰的,對,就是掛你旁邊的那個。夢秋最喜歡藍色,啥都給我藍的,最近不知咋了,都灰不溜秋的。你的咋也是藍的?文秀也喜歡藍色?”
“不喜歡以後就不給你織了。”夢秋說。
“喜歡喜歡,”仁傑笑道。“你喜歡的我都喜歡,不喜歡也學著喜歡,你看我現在喜歡念佛了不是?再說咱這人專一,愛好也隻有足球,也隻看羅納爾多,噢,對!愛好還多了個念佛。兄弟也就修潯一個,今生也就隻愛你一個。哈哈,來!獎勵一個。”
“喝瓶酒就不是你了。”夢秋白了他一眼。仁傑摟過她的頭,嘴迎上來,兩個人笑著親了一個長長的吻。
修潯忙低頭吃菜。
“哎哎哎!”夢秋用筷子敲著修潯的醋水碗道。“裝啥不好意思呢?看看你的脖子,還裝啥?”
文秀羞得臉紅耳赤,隻顧低頭夾著餃子在醋水碗裏攪來拌去。
“我到不是喜歡藍的,”文秀打岔笑道。“隻不過那天挑的時候也就覺得那個藍色的線整體更好看些,所以就給他買了來。圍脖也沒啥織的,關鍵他不愛好,以前費心給他織的幾個好的他都不知道扔哪去了,這個我就沒太上心,沒想到他卻非常上心,每次戴時在鏡子前整來整去,還時常盯著它發呆呢!不戴了,整整齊齊疊好放好,從沒胡放過,不像那幾個走哪撇那坐哪放哪,早都沒影了,這個可愛的跟命一樣。”
餃子不夠吃,文秀不讓他們動,硬摁住夢秋。
“讓文秀包去。”仁傑說。“她包得確實好看又好吃。”
“真的?”文秀快活地笑著,顛顛地去廚房忙活。
仁傑官場得意,加之修潯作陪,又是夢秋生日,不覺多喝了幾瓶,夢秋勸不住,隻得隨他。他又去了衛生間。
“專門給我剩的,”夢秋冷笑道。“過個生日,還要別人專門挑剩的?”說完,看著修潯。
修潯忙垂了頭,心下著慌,後悔不迭,忙端起身前的一盅酒,一口氣喝個精光。
“圍脖怎麽成她織的了?”夢秋冷笑道。
“我......”修潯忙又倒了一盅酒喝完說。“我說張姨給織的。”
“張姨?嗬,嗬!我成老太婆了。”夢秋冷笑幾聲,說。“我就那麽見不得人?”
“我是怕她懷疑,”修潯忙說。
“我就不怕。”
修潯低頭無語。
“說話啊?”夢秋喊道。“上回在‘愛悅’你說的都是騙人的?”
修潯慌忙瞅視了廚房與衛生間。
“看你那慫樣子?”夢秋冷笑道。“我可不怕。你送我什麽,我都高興,我要的是個心,但你偏偏......偏偏......”說著眼圈發紅,說不出話來。
“明天下班,你還來接我,”半晌,夢秋說。
“那個......我......”
“什麽那個我,讓你來你就來,少廢話!”
“餃子好嘍!”文秀快活地端著餃子來了,笑道。“快吃嘍!”
“咦!怎麽哭了。”文秀問。
“修潯對我那麽好。”夢秋撇撇嘴笑道。“感動的。”
下了班,仁傑還沒回來時,她常用左手支著下巴,把西哲、佛經之類的書撇在膝蓋上不管,緊緊盯著他消失的那個拐角。時常,那裏閃出一個難以分辨的影子,便使心頭一緊,不由站起來,緊盯著那個移動的黑影。等到近處,卻又閉起眼不敢看。等到心中掙紮了許久,慢慢張開顫抖著的眼皮,就又癱軟在藤椅上。不是他,怎麽可能是他。於是臉色蒼白,落落寡歡,一雙脈脈含情的眼驟然灰黯起來。
輕輕摸著那盆從臥室端來的枝葉茂密的金枝玉葉。那葉,粉的粉,綠的綠,是所有肉肉中養的最好的,因是修潯先前帶來的,她格外精心。天一冷,就忙把它抱進臥室,放到一睜眼一閉眼能看到的地方。天好,就拿出來。這個時候,也拿出來,跟它一起等他。可他,什麽時候才能來?
他終歸,終歸還是來了,雖然文秀跟她說說笑笑,親親熱熱,摟摟抱抱。但她一直在看他,他也一直在看她。他看她時,又大又黑的眼睛,閃閃地,發著動人的光,說著話兒,多像一對明亮耀眼的黑珍珠,可他的心,他的心,是那麽敷衍,那麽隨意,一個用點心的禮物......一點點心都沒有......
“怎麽又哭了?”文秀問。
“今天你生日哭啥?”仁傑也說。“有啥哭的?!”
“你知道啥?”夢秋說。“成天從頭到晚都是工作、工作、工作,什麽事你上心過?家裏什麽事你管過?人家文秀有人疼,我......”說著又哭起來。
文秀連忙勸起來。
“工作?”仁傑喊道。“工作?奇了怪了,我不是為了你,為了這個家嗎?”
“為了我?”嗬!嗬!夢秋冷笑幾聲。“為了我?這周末跟馬行長吃飯又是為了我?”
仁傑臉漲通紅說不出話來。文秀也抹了半日淚,勸著夢秋。修潯把剩下的三兩白酒全部倒進大杯,仰起頭來一飲而盡,眉頭緊鎖。
“不是我說,”文秀對仁傑笑道。“夢秋這麽好的媳婦,要長相有長相,要氣質有氣質,還做飯收拾家裏,多好的!你還不好好的,後麵可排著呢!”
後麵,文秀看她們吵得輕了,忙拉了修潯告辭。出了樓門口,才知道天竟飄起了雪,地上一層白。
“砰!砰!”從樓上傳來幾聲摔砸東西的聲音,又是幾聲大吼,是仁傑的聲音。修潯忙往回走,文秀拽住他。
“好了好了。”文秀說。“你少管閑事,人家夫妻吵架,過會兒就好了,你去幹嘛?”
“不行不行。”修潯不放心,仍往回走。
“好了。”文秀死死抱住他說。“你不上去人家還好得快些,有旁人反而越吵越凶!”
修潯隻得往回走。文秀走得很慢,一步步賞著雪景。
“難得下雪。”文秀笑道。“咱們堆雪人吧?”不等修潯答話,就跑到前麵的轎車旁,摟起車上的雪來。
“不去店裏了?”
“不去不去!”文秀笑道。“今天太開心了,咱們好好玩玩。”
修潯隻得陪著,心中放心不下,不時朝夢秋家客廳窗戶看。
“砰!”又是一聲摔砸東西的聲音,修潯心中一顫,看著文秀。
“好戲開場了!太開心了!”文秀似乎沒聽見,對他笑道。“今天真是太開心了!咱們待會兒再去看場電影,哈哈!”
半晌,再沒聽見什麽大動靜,雪人也堆好了。
“叫你張!叫你張!”文秀邊踏堆好的雪人,邊對那個已經被她踏得稀巴爛的雪人冷笑道。“這下不張了吧?沒猴耍了吧?”
“走!咱再看場戲去!”文秀挽著修潯的胳膊笑道。“今天真是高興,解氣。”
修潯抽出胳膊,點了跟煙。隻有這樣,他才能自然地甩開她的手。背著風打火,也才能自然地再看看她。點完煙,一抬頭,客廳窗子那有個模糊的身影,也朝這邊望,是她。
雪更大了,文秀拉他,他隻得轉身,緩緩地往前走,心裏卻不住地回頭。煙也忘了抽,掉到了雪裏,也不知。
第二天,夢秋一出單位門,就見修潯朝這邊張望。搓手,哈氣,原地踏著步。正是消雪的時候,北風一吹,冷氣刺骨。怎麽穿那麽少?不知等了多久?夢秋向他跑去,一到跟前就撲進他懷裏。他慌忙四處瞅視。有人邊走邊疑惑地看他,大概是她同事,之前見過仁傑吧。夢秋這麽不避諱,他有些驚慌,轉瞬又感動,不覺捧起夢秋的臉,吻著她顫抖的嘴唇,夢秋的淚就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她眼睛紅腫,聲音也啞了,手背有一道新的血痕。
修潯緊緊抱住她,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發。
“啊!”夢秋疼地喊了一聲。
“怎麽?”修潯顫聲道。“仁傑......他,又打你了?”
“嗯!”夢秋點點頭,眼淚湧了出來。
“我找他去!”修潯放開夢秋,氣憤憤地喊道。
“別找了。”夢秋說。“我不想跟他過了。”
修潯愣了半晌。他們朝附近的飯館走去。
“怎麽穿這麽少?”夢秋問。
“急著見你,”修潯說。“那顧得上這些!”
“這冷的天!”夢秋刀子似地瞪著他。“病了不是慪我麽?”說著又滾下淚來。
“對不起對不起。”修潯連忙摟緊她道。“下次絕不會絕不會了。”
前麵有家小服裝店,隻剩一件合身的深藍色羊毛衫,夢秋忙買了,給他理理下邊,頓頓袖口,翻好領子,套好外套。出了門,修潯要買些抹的藥,她硬拉住沒讓買,說習慣了,過幾天就好了。
一出飯館門口,夢秋冷得直打顫。修潯忙拉起她的手搓起來,又哈了半天氣。隨後扣起她的手,一起伸進他藍色大衣的口袋裏。
“不冷了吧?”修潯笑道。
“嗯。”夢秋點點頭,笑道。“心也是暖的。”說著親了一下他,就朝“愛悅”走去。突然,他反應過來,這次來,是想跟她說清楚以後的事情,可怎麽又吻了她?還搓她的手?現在還與她十指相扣伸進口袋裏?
他嘴張了幾回,可這個時候,怎麽忍心?可後麵,該怎麽辦?他緩慢地走著。突然,拐角閃出來個人,像文秀,心猛地,咚咚咚,就在身體裏顫蹦起來。他慌忙抽出緊扣在一起的手,掏出煙盒,臉色蒼白,渾身哆嗦著,額頭卻浸出汗來。一瞬間,又以為遠處過來的人是仁傑,手抖得愈發厲害,煙抽不出來。
“咋了?”夢秋問。
“冷!”他說。“冷得很。”
夢秋於是摟緊他,擁著一起走。快到“愛悅”門口了,他腳步更慢了,夢秋微低著頭,也不說話了。
“我沒拿身份證。”他猛然想起,不覺長籲了口氣。
“沒事兒。”夢秋說。聲音低低的,頭也低著,臉上生起紅暈,手卻發起燙來,聲音微顫著,輕聲說。“我帶著。”說完,臉愈發紅了。
修潯隻好硬著頭皮進去。沒事的,他想,我們隻是說說話兒。
還是717,717若沒訂出去,夢秋就一定要定717。七月十七日,他們在楊樹林擁吻的那天,是他們定情的日子,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有次,夢秋在717對他說。
一關門,夢秋就緊緊抱住修潯,吻起他的嘴唇來。他愣了一下,猶豫了幾秒鍾,隨即連忙張開嘴吧,伸出舌頭,急迫地吸吮起她那軟弱無比美好無比的舌頭來,而且對自己那幾秒猶豫自責起來,怕夢秋覺察到而不高興,也為自己不夠篤定,不夠全身心愛她而愧疚,後麵,他比往日更加溫柔又凶猛......
這樣,能過一天是一天。他進入夢秋身體的時候想。
夢秋站在衛生間長鏡前,鑒賞著她的酮體,似乎又感覺到了,他溫熱的手,輕撫著她的全身,炙熱的嘴唇,親吮著她的肌膚。她不由全身暢快地哆嗦起來,她的眼睛似乎也不腫了,而且又黑又大,閃閃發光。忽而,他又那麽的凶猛、有力。現在,還能感覺到,他要把自己生吞活剝、揉碎似的。她覺得她的肌膚從來沒有像這樣的白而透亮,射出紅光,渾身散發著奕奕神采,輕飄飄的,要飛起來。
他光著膀子,靠在床頭,抽著煙,吐出長長細細的煙霧,呆呆地盯著。
“每次說問你呢!”夢秋笑道。“臨到頭偏忘了,你這兩個肩頭怎麽老是傷?”說著手指憐惜地輕摸著肩頭淤青的地方。
“噢!”他說。“她咬的。”
“她怎麽這樣?”夢秋皺起眉,看著不忍直視的肩頭埋怨道。“為啥?”
修潯臉紅了,吱唔著說不出話。
她明白了,臉刷得也紅了。不由想著許多她平時極力避免的場景,心裏堵得慌,又說不出來,半晌不言語。
“那次,你說的,可是真的?”她問。
他猛吸了口煙,說道:“你知道我最怕什麽?一覺起來。因為,旁邊躺的人不是你。可是,文秀和仁傑,我......我怎麽跟他們說?我們......”他說不下去,煙頭已經燒到了他的指間,他隻是本能地微微顫了一下。
“該結束了。”他喃喃地說著,呆滯地望著夢秋。
“那次,你說的可是真的?”夢秋又問。
“當然。”他說。“我愛你,隻愛過你,永遠不變。”
“那我們為什麽要結束?”夢秋說。“我跟他離婚,你跟文秀分手,我們結婚不行嗎?”
“不不不!”修潯連連搖頭。
“你又不愛她,”夢秋說,“為什麽不能?”
“不行不行。”修潯連連搖頭。“你也不能離婚。”
“我不想跟他過了。”夢秋說,“他常打我你不知道?你就一點都不心疼?再說我們為什麽就不能在一起?”說完摟著修潯脖子,頭死死貼他胸脯上。
修潯不說話,一動不動。
“我不管!”夢秋猛站起身。“我回去就離。”
“我......”修潯揪著自己頭發,眉頭緊鎖。“我怎麽見他們?”
“你現在說這?”夢秋夾起修潯的臉,瞪著他的眼睛說。“你睜大眼睛,醒一醒。你要是想跟她結婚,你就結吧,反正我離我的,你結你的!”說著一扭身氣鼓鼓地坐到床沿上。
他拉她,她使勁揮開他的手。
“對不起。”他說。“我......這話我......我說不出口,我怎麽跟文秀說呢!我......不!我不能說。”
“好了好了。”半晌,夢秋突然轉身笑道。“看把你難腸的,不逼你了,但是你可不能再躲著我,要不然我就給文秀說咱們的事。”
“你......”修潯臉頓時白,毫無血色。
“開玩笑呢!”夢秋笑道。“看把你嚇的,不過......”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他脖頸泛紅的部位,嘴角浮起一絲狡黠的微笑。
他又點了根煙,猛吸著。
“別抽了!”夢秋掐掉煙,用手抹他的額頭笑道。“真想把你的額頭熨平,別愁了,好不好?”說著勾住他的脖子,咬了咬他的下嘴唇說道。“寶寶的鐲子呢?”
他從褥子下取出遞給夢秋。這樣戴就不涼了。
“你給我戴。”夢秋笑道。“我等著你給我戴戒指呢!”
修潯把鐲子戴在她白軟溫熱的胳膊上。
“還要被她挑呢?”夢秋轉動著雪白的手腕,看著鐲子問。
“兩個都好看。”修潯說。“都想給你,文秀說她也喜歡,就......”
“真的?”夢秋笑道。“我還以為你給我買禮物時還想著她呢!”說著摟住修潯的脖子,親了幾下他的臉,貼著他坐下,細細打量起鐲子來。一扭頭,看見他又瞥了眼手表,心裏頓時被針紮了似的。他瞥手表時,肯定想著她。瞥之前的多少時間,肯定也想著她。她討厭他瞥手表。有幾次,**的時候他還瞥。
過了一會兒,他當她麵抬起了胳膊,看了看手表,她知道,該走了。
她站了起來,夾起他的臉,凝視著他的眼睛,長長地吸咬起他的嘴唇來,似乎要把她溶進他。
她向東走,他朝南行。他走了幾步,停下,回頭朝她望了望。每次,她執拗地非要等到他回頭不可,這時,她才對他一笑,轉身,滿足地離開。他眼中透著克製著的不舍和掩飾著的無奈。經常,她又跑上前去,吊在他脖子上,長長久久吻起來,甜甜蜜蜜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