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個一個偏僻的名叫色洛的西北小鎮。
鎮的北邊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原盡頭是巍峨險峻的大雪山。草原與雪山之間是綿延起伏的丘陵,丘陵地帶是星羅棋布的煤礦。川流不息的大噸位煤車從草原深處呼嘯而來,在這小鎮上加油加水,休息吃飯;挖煤的工人領了工資後,跑到小鎮購物逛街,下館子、逛窯子,讓小鎮變得繁華和同時,也變得格外髒亂與嘈雜。
這些煤車司機和挖煤工人造就了小鎮的繁華與開放。原先,這兒隻是兩排平房夾一條公路,幾個小攤成一片商場的小鎮,隨著煤炭的大規模開采,正如鎮長所說,經濟總量幾何級增長,小鎮規模裂變式發展,僅僅幾年功夫,樓房商鋪鱗次櫛比,大街小巷車水馬龍,往來商賈摩肩接踵,呈現出一派蒸蒸日上欣欣向榮的氣象。
這天,一輛前往煤礦拉煤的大型半掛煤車徐徐駛進了一家旅館的後院。車還未停穩,從車底盤的驅動軸哪兒滾出了一團東西。那東西有點僵硬地在地上滾動了幾下後,居然顫顫巍巍地立了起來,這讓院子裏指揮停車的旅館老板吃驚得張大嘴巴合不攏。等他發現那是一個裹在皮襖裏的人時,驚得簡直有點目瞪口呆了。在這個大冬天,有人居然裹著皮襖,趴在汽車底盤下,經過長途跋涉能活下來,而且在汽車剛剛停穩之際居然能站起來,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
“噓!”隻見那人豎起一根僵硬的手指豎在嘴上,示意他不要聲張,然後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問:“有空房子可以住嗎?”
“哦……有……有!”老板見有生意,便將剛才的那點疑惑拋之九霄雲外,忙不迭地招呼前台那位漂亮的服務員趕緊給他登記入住。
“請出示你的身份證!”服務員看著這位衣衫不整卻英氣逼人的小夥子,甜甜地微笑著說。
“不好意思,離家時走得急,身份證落家裏了!”他也報之以微笑說。
“這……”她有點遲疑,“我們這裏有規定,住旅店必須實名登記……”
“你給照顧照顧嘛!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時候……!”他用央求的口氣說。
“那好吧!”姑娘猶豫了一下後,給他登記入住了。這世上人的相貌最具迷惑性,人們看見英俊的男人或漂亮的女人,大都下意識地認為是好人,今天這位姑娘也未能脫此窠臼。國外有位漂亮的女大學生唆使男友殺死了室友,最後就因為那位女大學生有著天使般嬌美的麵容,最後竟博得了法官與評審團的好感而當庭釋放。
她很快給他辦理了入住手續,並親自把他送進了一樓的6號房間,安排妥當後才回到了服務台。
在服務台,她看見老板正在翻看旅店來客登記簿。他一邊翻一邊問:“剛才那位是哪兒人,叫啥名字?是做什麽的?”
服務員知道老板不識字,便半真半假地說:“叫賈德貴,是黛彤西川人,打算到煤礦上去挖煤呢!”
老板抬眼有點懷疑地看她,她報之以甜甜的微笑:“老板,身份證上明明白白寫著呢!……哦,對了,你問這些幹啥?有啥不對嗎?”
“沒有,沒有!我隻是隨便問問!”說著趕到院子裏指揮停車去了。
那名叫賈德貴的客人一進房間,就打開電熱器,恨不得將整個身子附在上麵。說真的,今天趴在汽車的底盤上走了近百公裏路,雖然不是隆冬季節,也幾乎把他凍成了冰棍。還好,這段路由於大車嚴重超載碾壓,坑坑窪窪坎坷不已,那汽車行走也跟蝸牛差不多,不然他是如論如何也無法堅持到這兒的。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他渾身上下暖和了,也軟和了,才簡單地進行梳洗。在梳洗的當兒,他打開電視,調到本地電視台觀看新聞節目。節目在播放本地領導開會、陪同省領導到礦產企業視察調研的報道後,播出了一則消息,說本縣盛產黃金的楚麻溝地區,一企業最近淘出了一塊全省乃至全國最大的天然金塊。畫麵上一塊碩大無朋的狗頭金被放置在一塊鮮豔的紅布上,令它更加金光閃閃充滿**。報道說,在本縣淘出這樣碩大的天然金塊,說明本地黃金資源十分富集,發展黃金開采業潛力巨大,同時,這塊狗頭金不僅價值不菲,而且具有很大的科研價值。地質學家可以根據對這塊金子的分析研究,可以判斷出楚麻溝乃至整個祁連山山脈的黃金和其他礦產資源的成礦分布。這將對這一地區探礦、采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接著,吳文冕西裝革履地出現在畫麵上,慷慨激昂地表示,金子將在他這兒展覽數日後,按照國家法定價格,出售給是國家銀行或者有關科研結構,決不會為了物質利益倒賣給黃金販子雲雲。
看完新聞,他微微笑了笑,“啪”地關掉了電視,戴了一頂帽簷很寬的氈帽出門了。經過大廳時,他微笑著問剛才那位服務員:“請問,這兒哪裏有飯館?”
“你想吃啥?”服務員十分熱情,“出遠門往左拐,有一家四川人開的小炒館,有米飯和各種麻辣小炒;往右拐,是好多本地人開的清真飯館,有羊肉尕麵片和手抓……”
“哦,謝謝!都去看看吧,看那個好吃!”出了院門,他煞有介事地在找尋飯館,實際借機將這家旅館周圍的地形、巷道一一仔細查看並熟記在心。之後才隨便進了一家飯館,要了一大碗燴麵狼吞虎咽起來,不消半個時辰風掃殘雲連碗都舔得跟洗了一樣。
回到旅店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打開電視將聲音調到最大,仔細研究這個相對簡陋的房間。跟西北地區其他同檔次的旅館一樣,房間裏有兩張床、一間很小的衛生間、一台14英寸的黑白電視、幾張破舊不堪的桌子,除此而外,沒有其他東西,更不用說其它可以儲藏東西的地方了。
但讓他眼睛一亮的是,在門頭和衛生間相連的地方,有一個用白色鐵皮柵欄封住的空間。他踩在凳子上,透過微弱的光線,看見裏麵黑黝黝的,似乎深不可測。這讓他大喜過望。
第二天他外出買了一把改錐和手電筒,找了半截鐵絲,藏在皮襖之下呆帶了回來,晚上照例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開大了電視機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將鐵柵欄卸了下來,用手電照著查看。很快他明白了這個結構,知道它通向所有房間的這個地方。
他大喜過望,將自己的行李包,也就是狗頭金的蛇皮袋塞了進去,然後卸下衛生間的晾衣杆,盡胳膊和晾衣杆所長,小心翼翼地將它捅著藏在了通道的拐彎處,然後重新將柵欄裝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後,他又重新查看這個房間。驀然發現,房間的門是用祁連雲杉做成的,看起來結實,但隻要一個壯漢用力踢一腳,保證轟然洞開。
這可不行!昨晚怎麽就忽視了這一點呢?自己怎麽就這麽粗心大意不加小心呢?他一邊嚴厲地譴責自己,一邊尋求補救之策。但在這個毫無設防的房間裏,根本沒有加固的物件。他環視周圍後,隻有就地取材,將那張不用的床挪過來頂在上邊,然後在**又盡其所能加了一些東西。
他就這樣在這家旅館住了下來。之後的日子裏,他一邊觀察動靜,一邊找活幹。這個小鎮除了是煤車的中轉站外,基本上可以說也是農民工的集散地,來來往往的大都是到煤礦挖煤的農民。這個季節是農閑季節,莊稼收完了,各建築工地也因為天寒地凍停工了,因此挖煤、挖金子就成了那些一沒手藝、二沒資金的青壯年農民們掙錢的主要行當。
挖煤盡管可以有不錯的收入,但在海拔近四千米的煤礦,天冷得用滴水成冰來形容毫不為過,一般人是根本無法忍受這奇寒的。不惟如此,這活又髒又累,而且非常危險。那些煤礦跟金礦一樣,幾乎沒有安全防護措施,不時出現冒頂、透水、塌方等事故。人死了,礦主們拉一車煤,拿幾千塊錢,將死人放在煤車頂上送回家去,然後對死亡者家屬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什麽事也沒有了。所以那些小煤礦主們根本舍不得在生產安全方麵投入資金了。
他才不願意去煤礦挖煤。他有的是錢,隻是現在還沒有變成嘎巴嘎巴的新票子而已,何況,家裏還有他深愛的戀人等著他回去,他不想就那麽不明不白地死在煤礦上。美好的日子在不遠的未來等著他,他要努力地度過眼下這段難熬的時光,然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張開雙臂,撲進幸福的海洋,就像酷熱的夏季人們撲進藍色的海洋一樣。
他想找個輕鬆一點的工作。但這世界上,對於他這樣的文化水平不高、沒有技術的人來說,似乎沒有什麽輕鬆的活,更不敢奢望又體麵又能掙錢的活了。他在小鎮上轉悠了五六天,連個補胎、修車的活都沒找見。最後還是那個漂亮的旅店女服務員幫了他的忙,介紹他到一家飯館去幫廚。
這家飯館的大廚名叫曲風新,是那服務員的男朋友,因此對她介紹他來不敢拒絕,但一天到晚對他沒有好臉色,還不時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他,似乎要看穿他的整個世界。也難怪,那個女服務員十分漂亮,她長長的睫毛下生著蝌蚪一樣的風仁眼,白皙的臉頰上兩片高原紅,讓整個麵孔不僅耐看,而且隨著她說話的聲音顯得靈動飛揚。特別是她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糯米牙時,更是格外嫵媚動人。
女服務員的這美,是他後來才發現的。這女人啊,有些初看非常漂亮,但後來你發現越來越俗不可耐,而有些初看起來相貌平平,但卻是越看越耐看。也許,前者是一見鍾情最後不歡而散的的罪魁禍首,後者是產生愛情的乃至忠貞不渝的恒久溫床,而這其中的隱秘,恐怕隻有老天爺才知道。
盡管曲風新對他沒好臉色,還不時吆喝嗬斥,但他在感到好笑之餘努力隱忍著,爭取不與他發生不快。實際上,大廚,特別是烹飪技術較好的大廚在飯館的收入和地位是很高的,不但打雜的跑堂的對他唯命是從,就是老板也不敢過分得罪他,唯恐他一不高興拂袖而去,停頓了飯館的整個業務或者砸了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特色品牌。大家對大廚的這種隱忍讓他心理有了稍稍的平衡,加上自己時刻告誡自己必須小心謹慎,不得惹是生非,否則照他的脾氣,早就揍這狗日子一頓了!
日子就在這種屈辱中一天天地過去了。直到臨近春節的一天,吳文冕領著幾個人氣勢洶洶地來到他幫廚的飯館,手持利刃逼著大廚曲風新償還高額賭債時,一切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