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全世界隻想你來愛我2
2—4還記得從前你說過的話
風和日麗的周六下午,足球場上一派熱火朝天。海誠房地產有限公司和宇瀚建築設計有限公司迎來了為慶祝他們首度合作舉辦的足球聯誼賽。上場的都是二三十歲左右的青壯年,雙方圍著足球你爭我奪,奔跑追逐得十分賣力。胡凜從小就擅長球類運動,此次更是憑借寶刀未老的靈活身手令甲方隊伍如魚得水。開場半個小時,他就以三次射門,兩次射進的優異成績,博得了滿堂喝彩。然而,他踢得並不盡興,因為項霆失約了,連帶那個一心記惦的身影也未出現。
中場休息時,項霆才匆匆趕來,一進場就快步來到胡凜跟前致歉:“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來晚了。”
胡凜正在仰頭灌水,抬眼看到項霆,視線不自覺就往他後頭瞥去,瞟到那個熟悉的人影後,方安心地笑笑:“項總客氣了,當然是正事重要。”
項霆進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正聽到自己公司的員工在慷慨激昂地討論上半場賽事。
“踢前鋒那小子真狡猾,這樣都能給他混進幾個球,下半場咱一定要換守門員。”
“你還想這茬兒,先想想咱怎樣才能進幾個,別搞到最後被踢了個光頭,那才叫難看。”
“沒辦法啊,誰叫人家是帥哥,拉拉隊喊得可帶勁。就連咱公司的女同胞都胳膊肘向外拐,眼睛盯著人家不放。”
“聽說他是甲方那邊的一個小高層,咱也不好跟他對著幹吧,還是等項總來滅他威風。”
有人聽到動靜,不禁轉過頭去瞧,這一看立時喜出望外:“咦,項總來了,太好了,這下肯定能把比分追回來。”
誰知項霆卻做了個讓人出乎意料的決定——當守門員。他先是仔細聽人描述了一遍之前的賽況,然後和大家一起研究對策,著重討論了下半場的攻守之術。再上場時已完全扭轉了之前不利的局麵。
在眾多球類運動中,項霆最喜好的就是足球。前鋒、中場、後衛,無論哪個位置,他都踢得不賴。守門更是難不倒他,總能憑借靈敏的反應做出快速的判斷。下半場時,盡管胡凜依然勢如破竹,卻不幸遇上了克星,被項霆擋得滴水不漏,再也沒偷得機會進球。
比賽進行到一半時,宇瀚的一名隊員在搶球時無意間踢到胡凜,胡凜當場被絆倒,且不慎崴到了腳踝。在地上稍坐片刻,待陣痛緩過之後,他隻得無奈歎息著被人攙扶下了場。
一跛一跛地來到休息區,他一眼便瞥到了席中的薑黎。心情頓時一振,三兩下便單腳蹦到她的身旁坐下。
薑黎一見他立刻微蹙起眉,臉上滿是擔憂之色,“你的腳怎麽樣,還是趕緊上醫院看看吧。”
胡凜眼睛一亮,笑意濃濃地道:“不用,老毛病了,在國外的時候也經常崴到。”他小心脫下鞋和襪子,把崴到的腳擱在另一條腿上,熟練地按揉著。
薑黎靜靜地看了一會,忍不住輕聲探問:“你在國外過得好嗎?”
胡凜聽後麵色一暗,不禁低下頭去,顯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淒慘神色。“好幾次差點病死在街頭沒人發現,你說好不好?”說著又重重歎了口氣:“幸好你沒跟我一起去受苦。”
薑黎見狀心情也不免有些低落,想來想去,也隻能低聲安慰一句:“回來就好了。”
胡凜卻在這時突然爆笑出聲,再抬起頭來,已經恢複滿麵耀眼的光華,哪還有半分淒楚的表情。“笨蛋,騙你的,在國外不知多爽,那些洋妞一個比一個漂亮,我都差點樂不思蜀了。”
薑黎發現被耍,氣得狠狠地剜他一眼。
胡凜樂嗬嗬道:“你真是一點都沒變,人家說什麽你都信。”
薑黎越聽越氣惱,索性扭過臉去不理他。胡凜伸手在她眼前揮了幾下:“真生氣啦?”
薑黎還是不看他,撇撇嘴道:“既然國外那麽好,還回來幹嗎,抱著你那些洋妞過一輩子不好?”
這句帶點責怨的話聽起來親近無比,卻令胡凜的心咯噔一下,沉沉地直往下墜。他深深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就因為她對他已毫無眷戀,所以才能如此坦然地像朋友一樣置氣鬥嘴。她居然真的相信他那句“永不回來”的氣話,她向來如此信任他。以前,這信任讓他感動,現在,這信任卻讓他感到悲哀。
心在隱隱地作痛,他半斂了笑容,輕聲喂歎:“我的家在這裏,怎麽可能不回來。”心底有另一個聲音在說:“回來是因為有你。”
“其實這幾年,我經常在地球的那一邊設想,你有沒有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有沒有找到喜歡的人,難過的時候找誰傾吐,快樂的時候和誰分享。這次回來,看到你過得很好,而且……而且還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我真高興。”
“胡凜……”薑黎偏過頭來看他。
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用力地眨著眼睛,直眨得雙眼晶瑩透亮:“咳,我果然不適合抒情,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說著還故做誇張地抖了幾下。
薑黎被他的樣子逗樂,微微翹起嘴角,將眼前的人影和中學時那個意氣風發的張揚少年重合了起來。她不由感歎,昨天還仿佛近在眼前,沒想到轉眼已到達昨天的未來,而且是不能回頭的未來。
“老狐狸,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也很高興。”
此時,場中的項霆在不經意地抬眼一瞥間看到了坐在觀眾席上有說有笑的兩個身影,腦海中忽然閃過那一年在學校裏的情景。
當時也是在綠草如茵的足球場上,他正在參加建築學院舉辦的“畢業生VS新生足球友誼賽”。那是他第二次見到薑黎,距離第一次見她不到一個星期。
那次雖說是友誼賽,可雙方隊員都像吃了火藥似的,在賽場上互不相讓、衝突不斷。初生牛犢不怕虎,老油條也不是好惹的。整場比賽下來,老生和新生是徹底結下了梁子。
比賽結束後,兩個結怨最深的隊員就地幹起架來。項霆等人見狀趕緊上前拉住那名老生,而那名新生也被他的同學及時拉開。“行了行了,馬上要畢業了還跟小毛頭一般見識。”大家好容易合力把氣頭上的老生勸走了。
還沒走出足球場,後麵突然傳來一聲急切地叫喚:“等一等。”
一行人停下步子回過頭去張望,隻見一名女生匆匆追了上來。她氣喘籲籲地在他們跟前站定,表情誠懇地說:“對不起,我替我同學向你們道歉。今天他情緒不好,衝動了點,希望你們不要放在心上。要不,我請你們吃東西吧。”
項霆不知道有沒其他人認出她來,反正他是一眼就瞧了出來,她正是前幾天晚上來男生寢室推銷麵膜的女生。
眾人聽了她這番話麵色都緩和不少,紛紛向她許諾不會計較,並謝絕了她要請客的好意。女生又客套了幾句便眉開眼笑地跑開了。
剛剛打過架的男生也心情好轉,打起了哈哈:“那女生很麵熟啊,好象在哪見過。”
有人回答:“她是學生會幹部,早上晨練經常看到她在值勤。”
項霆每天早上也去晨練,卻從未留意過她。他一時興起回過頭去,恰好看到她跟一名男生牽著手往食堂方向走。那時項霆隻覺得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沒想到命運如此捉弄人,時隔多年,竟讓他們三個人以這樣尷尬的身份再次聚到一起。
項霆想得過於投入,完全沒注意到,在這閃神的當口,球正衝他飛了過來。
足球場中忽然一片騷亂,薑黎和胡凜尋聲望去,隻見項霆竟然摔倒在地,周邊的人迅速圍了過去。薑黎瞬間神色大驚,不及多想便以最快速度飛跑過去。
她焦急地撥開人群來到項霆身邊,他在盱見她的刹那舒展了眉頭,仿佛不適也減輕不少。他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語氣輕鬆道:“別緊張,抽筋而已,一會就好。剛才上場前忘了先熱身。”
薑黎輕輕籲了口氣,每次看他賣力地飛撲攔球,她就覺得揪心,好像那球就砸在她身上一樣。
此刻,遠處的胡凜卻是一臉呆楞。他記得上中學時,薑黎曾經被球砸到腦袋,後來便對足球產生了排斥和恐懼,每次看到足球場都避之惟恐不及,遠遠就繞道而走。沒想到,當她看到那個人摔倒的瞬間,竟然不顧一切衝了過去,完全忘了曾有的恐懼。他不知道,她改變的還有多少。從他們背道而馳的那一年起,他就不再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2—5一起應付前麵每一個明天
周一上午,胡凜跟幾名“海誠”的設計部人員準時坐在項霆的辦公室裏看草圖。胡凜看得非常仔細,且不時盯著某一部分凝神思考。整個看圖過程,他提的問題竟比設計部的人員還多。
項霆十分欣賞他的工作態度,心裏想著,海誠在用人方麵果然開明,規模這麽大的公司,卻敢於破格提拔經驗不甚豐富的年輕人,這在業內實屬罕見,也足以證明他們的眼光不俗,否則怎麽能在同行中長期處於領先地位。
胡凜專心地把草圖研究完,然後表情嚴肅地看著項霆道:“項總辛苦了。宇瀚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恭維話我就不多說了。我想就這個方案談一談我的看法。先說優點吧。我很讚同把別墅群布置在江邊一帶,江景是應該優先提供給購買別墅的大客戶,這個不會有任何非議。不過,我有幾點意見希望項總能考慮一下。”
項霆做了個“請”的手勢。
胡凜得到示意,立刻單刀直入地說:“首先,別墅能不能別做成聯排式?這樣看起來不夠高檔,我們還是比較傾向於華貴大氣、獨門獨戶的單體別墅。其次就是別墅的數量太少,我希望盡可能將它的比例調大。實在不行就把多層住宅取消,多建幾棟別墅。”
項霆雙手抱胸,抿嘴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也有甲方提過類似的要求。你說的問題我們都考慮過。但是,如果別墅占的比重過大,容積率就沒辦法達標,這樣就有可能導致規劃報建通過不了。而且,建設部已經有明文規定,禁止設計和建造單體別墅,我們不可能違規。”
胡凜聞言低頭思考了片刻,然後又重新直視他:“那就麻煩項總費點神了,希望能在容積率達標的前提下,盡量多做別墅。規範是死的,但人的思維是活的。俗話說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好辦法來解決這個重大難題。”
項霆聽後眉頭不覺深蹙,“我盡力吧。還有什麽要求?”
“還有,高層住宅建在北麵的山上,地勢過高,這樣一來就完全擋住了風向。”
項霆揚了揚眉,“為別墅擋去北風不好嗎?而且建得高才能望到遠處的江景。”
胡凜解釋說:“公司請的風水大師提過北麵建築不易密集,否則擋財擋運。請項總諒解,你也知道我們地產公司向來看重風水,所以方案最好能調整一下。”
“我再看看吧。”
胡凜開懷一笑,“好,那就麻煩項總了。”
晚上臨睡前,薑黎看到項霆仍坐在書桌前,左手夾著煙,右手在硫酸紙上塗塗畫畫,於是忍不住走過去瞄兩眼。
這陣子他雖然很忙,卻總是習慣到她這邊來過夜。有時她半夜一覺醒來,還看到他在伏案工作。第二天早上睜開眼,卻已瞥見他熟睡的臉。他是什麽時候爬上床的,她根本沒察覺。但是可以肯定睡眠時間決不會太長。
想到這裏就覺心間微微刺痛,她伸出手來為他按揉僵硬的雙肩,低頭在他耳邊輕問:“今天給甲方看圖了嗎?”
“嗯,要重做。”
“為什麽?”薑黎納悶,鮮少遇到讓項霆全盤返工的甲方。
他吸了口煙,吐出煙霧道:“要求高啊。既想容積率達標,又想別墅占大頭,還要做成單體。”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薑黎抱怨著把他手裏的半截煙搶過來,剛要放到嘴裏,就被他眼疾手快地攔下,然後攆滅在煙灰缸裏。
“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薑黎笑著諷刺。每次他抽煙太凶,她就以這招治他。
項霆把她拉過來坐在腿上,“來,幫我想想這方案怎麽解決。”
薑黎瞄瞄圖紙,忍不住開他玩笑:“居然還有能難倒你的事情?”
“確實是個難題,就當挑戰我的智慧吧,沒準以後也能用得上。”
薑黎親昵地捧住他的臉:“我最欣賞就是你這點,從不抱怨困難,總是迎難而上。”
項霆往前一靠,鼻尖和她相碰,刻意將聲線放到最低,營造出曖昧的效果,“哦?怎麽個欣賞法?”
她當然熟知他想要的欣賞方式,雙手主動環上他的勁項,閉上眼睛。他深深的近距離注視著她。彎彎的眉毛,濃密的睫毛,細直的鼻子,柔嫩的雙唇。此刻那輕柔甜美的呼吸就噴灑在他的臉上。誰能抵擋得了這迷人的**?他驀然張嘴含住她的上唇,先是極有耐心、若離若即的吸吮廝磨,待她慢慢動情的將雙唇開啟,他才將舌尖探入,慢條斯理地滑過她口內每一寸馥鬱之地。然後,突然毫無預兆地轉變為深刻輾轉的糾纏。手也同時在她身上遊移,掀起陣陣漣漪。
兩個人親吻互撫了許久,項霆漸漸克製地慢下動作,竭力調勻呼吸。依依不舍地離開她柔軟香甜的唇後,他又像往常那樣用下巴新冒的胡渣在她臉上輕蹭了幾下。“乖,你先去睡覺,我再好好想想方案。”
略帶沙啞的性感嗓音在耳邊輕**,她隻覺耳根一麻,心底頓時泛起一片柔軟。
當初因為方案室的工作強度過大,時常需要熬夜加班,他不由分說就安排她進了相對輕鬆的項目室。她的方案創作能力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的限製,除了一些細節上的東西,基本上無法給他提供太多構思方麵的建議。然而,他總是鼓勵她多看多說,每次都認真傾聽她的想法。在這種被重視的心情下,即便提議不被采用,她也總是敢於在他麵前發表見解。可惜,畢竟對方案設計接觸得太少,她對他的工作總是有心無力,很難幫上大忙。
薑黎不再打擾他,戀戀不舍地走向床邊。看著他那埋頭苦思的背影,她躺在**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為工作鞠躬盡瘁,卻從不讓她分擔更多。或許,就這樣靜靜的呆在同一個空間裏看著他陪著他,也是好的。既然幫不上忙,她所能做的就是讓他安心,不給他添亂。以後的每一天,她都會這樣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一如當初,不知不覺中,他陪她走過那些痛苦迷茫的日子。
很莫名的,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她想起那天飯席上的一幕,心中頓生疑問,莫非這個難題是胡凜給他出的?
2—6信任是最難的執著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薑黎為了處理一份工地急函早早便到了公司。辦公室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她打開電腦,放了一片土司麵包進嘴,然後戴上耳機邊聽音樂邊做事。
由於動作麻利,不到半個小時就完成了任務。她滿意地舒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悠閑地伸了個懶腰,接著便打算去泡杯奶茶犒勞一下自己。
然而就在轉頭的一瞬間,她嚇得幾乎失聲尖叫。身後不知什麽時候竟坐了一個人。
看清對方之後,她才拍拍胸口鎮定下來,卻又忍不住怨怪地瞪他一眼,“你怎麽在這裏?招呼也不打一個,嚇死我了。”
胡凜彎起嘴角,顯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我看你做事這麽認真,不敢打擾你啊。”
他今天穿了套黑色的西服,跟項霆一樣不愛打領帶,隻不過他比較偏愛穿淺色襯衫,而項霆卻喜好深色。同樣是一副肩寬腿長的好身材,卻將西服穿出了不同的味道。胡凜身上有股雅痞的倜儻氣質,而項霆則顯得幹練瀟灑。
“胡經理一大早光臨本公司有什麽指教啊?”薑黎語氣調侃地問。
“你這不是明知顧問嗎,當然是為了看美女啊。”他半真半假地答。
他知道她不會相信,但他的確是帶了碰運氣的心理過來瞧瞧。沒想到運氣真不錯,當他看到她獨自一人坐在位置上工作的刹那,他的心裏充滿了無限感慨。似不敢置信,也似幡然心安。
薑黎一臉遺憾地撇嘴:“你來太早了,美女們還沒上班呢。”
“眼前不就有一個。”他一手托腮,用無比深情的目光注視著她。
她被盯得極不自在,於是也開起玩笑借以調節怪異的氣氛,“帥哥,你找錯目標了,本小姐已名花有主,恐怕隻能辜負你的錯愛了。”
胡凜聽完立即張嘴伸舌,把臉側向一旁做嘔吐狀,“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
“嘖嘖,麻煩注意點形象。”她故意用手在麵前扇了扇。
他聞言立刻又重新擺回POSE,悠閑地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眉眼含笑,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俊雅風流。
“真是個天生禍害女人的家夥。”薑黎暗地罵了句。
還沒消停兩分鍾,他又搖著頭輕歎:“真是世事難料啊。”
“難料什麽?”
“打小就愛臉紅結巴的膽小鬼也會跟我抬杠了。”
“誰結巴了?”薑黎不滿地哼了一聲,隨即忽然想起了什麽,心直口快道:“你今天是來看方案的吧,那些無理要求是你提的?”
胡凜一愣,眼神暗淡了一下,而後又不正經地笑:“你還挺了解我嘛,我就是故意為難你的上司男友,聽說他神通廣大,我想見識一下。”
薑黎被他的笑容和話語震懾住了,輕聲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突然斂了笑容,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針對誰,我隻是盡力做好我的本職工作而已。”
薑黎有些尷尬地說:“我明白,但是做設計還是要以遵守規範為前提。”
胡凜麵色漸凜,“規範是死的,但人的頭腦是活的。沒嚐試過之前,我決不會保守妥協。公司信任我、栽培我,我也不想讓領導失望。”
薑黎說不出話來,原本她就沒有立場去過問這件事。在工作麵前的胡凜,強硬得讓人失去反駁的力量。
兩個人沉默了半晌,他正想說點什麽打破平靜,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胡經理。”
他轉頭一瞥,就見項霆大步走了過來。“來很久了嗎?到我辦公室去談吧。”
胡凜點頭應下,隨意瞥了一眼,隻見對方神情略顯疲憊,眼中微有血絲,想起薑黎剛才的話,於是商量著問:“讓項總操勞了,要不還是把進度放緩一點?”
項霆淡淡地答:“沒事,方案已經調整好了,先去看看吧。”
他們走開前,薑黎輕輕地拽住了項霆的衣袖一角,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你怎麽才睡了三個小時?”
項霆用另一隻手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然後轉身去追胡凜。
薑黎無奈地目送著他們的背影。項霆的肩上扛著太多重擔,而她能為項霆做的又實在太少,隻希望甲方能少刁難一點,讓他少操點心。
傍晚下班時,項霆竟然破天荒的沒有加班,還主動拉著薑黎去逛街,讓她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他們先去吃了頓豐盛的晚餐,接著又上商場的頂樓看電影。項霆趁著電影放映時眯了一覺,出來後已是精神煥發。兩人興致勃勃地在商場裏轉悠,買衣服、鞋子還有化妝品等等。薑黎瞅住兩手滿滿的項霆,開心得幾乎要尖叫。
“我想吃冰淇淋火鍋。”路過一家哈根達斯店時,薑黎滿懷期待地望住項霆。
項霆抬起頭來瞥了眼廣告詞,然後便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薑黎在他身後對著那句醒目的“愛她就帶她去吃哈根達斯”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薑黎吃起這甜得發膩的玩意來是津津有味。項霆卻絲毫不感興趣,但還是躲不過被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喂了幾口。他最受不了甜食,吃進嘴後,向來總是無驚無瀾的一張臉立刻發生了巨大變化,五官幾乎全都扭到了一起,看起來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薑黎一邊捧腹大笑,一邊嗔怪:“有那麽難吃嗎?”
項霆好容易皺眉咽下最後一口,立刻一臉堅決地答:“有。”
薑黎聽後差點嗆到,坐在位置上笑得東倒西歪。他見了忍不住從對麵移坐到她身邊,為她輕拍後背,勸戒道:“別笑了,小心噎著。”
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拭了下飆出的淚花,感慨地說:“很久沒玩這麽開心了。今天怎麽有空陪我,是不是方案解決了?”
“這事你別操心了。今天早上胡凜有沒跟你……”
薑黎心下一跳,還沒聽完就急忙打斷他:“你別誤會,我跟他沒什麽的。”
他摟著她的手臂緊了一緊,“不用解釋,我知道。”
不用解釋!多麽簡單的話語,卻包藏了多少難以言喻的情義。薑黎閉了閉眼,悄悄忍下眼中的濕氣。“你剛才想說什麽?”
“胡凜有沒跟你說甲方邀請我們去澳洲參觀的事?”
薑黎頓時感到驚訝莫名:“我們?去澳洲?”
2—7從頭到尾隻有一句隻想你好
按照程序,房地產商一般會在方案剛起步的時候邀請設計方到一些建築特色突出的地區去參觀,以便設計方能更好地了解他們的喜好及想法。“海誠”作為先進企業也不例外,凡是有助於方案開展的環節他們一項都不會少。經過開會討論,最後由張總經理批準決定邀請宇瀚的主要設計人員一齊赴遠澳洲考察。
薑黎作為一名普通設計師,原本是沒有資格同去的。但甲方既已知道她跟項霆的關係,自然是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將她列入考察隊伍之內。麵對同事們羨慕的眼神,薑黎也十分珍惜這次難得的機會。簽證還沒辦下來,她就開始在網上查找澳洲那邊的風土人情、氣候環境等資料,做好出行前的準備。
和其他即將出行的設計師相比,項霆的態度要顯得淡然得多。他依然每天爭分奪秒地與下屬討論方案和修改方案,並未因即將到來的考察活動而有所放鬆。
這天,正好張總有空親自過來研究方案。聽了胡凜跟項霆的討論,他不禁皺眉問道:“你們去看過場地沒有?”
通常看場地的事宜都是由甲方來安排,項霆緘默不語,胡凜自知失職,於是主動檢討:“還沒去過,是我工作沒做到位。”
張總嗔怪地笑:“找個時間去看看吧,這樣閉門造車怎麽行?”
胡凜的辦事效率也的確令人刮目,次日便安排了所有設計人員前去現場考察地形。包括方案室、項目室、結構室以及設備室在內的設計師們一行幾十人,隊伍浩浩****。
到達位於市郊的場地後,項霆和張總走在最前頭,由一名熟悉地形的工作人員引路。緊跟著是胡凜和各室的主任工們。其餘的設計人員在後頭三三兩兩的邊走邊聊。蘇主任帶領的項目組裏隻有薑黎一名女性,她向來不愛呱噪,因此獨自一人默默地尾隨在後。
胡凜偶然回頭時留意到薑黎走在最後頭,於是不太放心地高聲道:“薑工走到前麵來吧,這裏比較荒涼,萬一掉隊就不好了。”
其他年輕小夥看到了,也立即附和著說:“對對對,小薑快到前麵來,怎麽能讓你一個女孩子落在後麵。”
薑黎輕點了下頭,往前快走了幾步。胡凜一直看著她走進隊伍才收回視線往前走。項霆也在這時轉過臉來瞧她,她低笑著吐了吐舌頭。
不一會兒,胡凜又側著臉提醒道:“路麵不平,小心石頭。”
薑黎的心間頓時劃過一陣暖流,不由地想起從小到大,他總是慣於對她善加提醒。扔鉛球時提醒她用力點;領讀課文時提醒她大聲點;打針時提醒她閉著眼……
闊別經年,當那個總是對她關照有加的男孩又重新回到她的麵前,說著同樣令她感到溫暖的話語,實在不得不感歎命運的奇妙。事到如今,歲月已經慢慢將那份青稚晦澀的情感沉澱下來。她真心期盼,他們之間能永遠保持著一份珍貴的友誼。
大夥走到場地中央停下來,引路的工作人員大致給他們講解和分析了地質概況。
薑黎四處眺望,發現南北兩麵地勢落差很大,北麵是一個半圓弧狀的小山坡,而南麵地勢較為平整,緊臨著江麵,風景頗為怡人。她曾經看過項霆做的規劃草案,知道臨江之處用來建別墅,北麵的山坡上則用來建高層。看了如斯地貌,任何人都不會否決這樣的規劃布局。真正讓設計師們頭疼的問題,其實與地勢無關。
然而,張總卻沒察覺到他們的心事,隻是興致勃勃地環顧著自己的地塊,然後以豪情萬丈的語氣指著山坡道:“走,我們到那上麵去看看。”
於是,眾人又開始徒步向山坡上進發。
荒蕪的地塊上坑坑窪窪,亂石與雜草遍布,薑黎小心翼翼地盯住路麵,暗自慶幸自己今天沒穿高跟鞋出門。
爬坡的時候,胡凜再度挪到她的身邊叮囑:“小心一點,這些土有點滑。”
剛說完,薑黎便仿佛驗證他的話似的腳底滑了一下,還好胡凜及時扶住了她。薑黎露出個驚險的表情,衝他感激的一笑。
眾人爬到坡頂,站在高處瞭望遠處的江麵,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幅員遼闊的感覺。可以想像,這裏在建成之後將會是多麽壯觀的一座社區。
大家在山坡上討論交流了片刻,跟著便從山坡的另一個方向下去。沒走多大會兒,就見一道一米來寬的汙水溝橫亙在眼前。男士們紛紛輕鬆地跨躍了過去。胡凜不禁有些擔心地看向薑黎,“過得去嗎?”
薑黎微微一笑,信心滿滿地說:“跳遠可是我的拿手強項,你忘了?”
胡凜當然記得,從小到大她的跳遠成績幾乎全是滿分。於是他沒再多說,率先跨了過去。
此時,站在張總身邊的項霆也在溝的那邊望住薑黎,眼神中隱含著擔憂。她笑著朝他輕搖了下手,接著便毫不猶豫地往前一跳。
原本可以輕輕鬆鬆到達對岸,沒想到偏偏事不湊巧,半途冒出了個程咬金。一名背對著薑黎的男同事沒留意到她的舉動,忽然挪了一步,剛好擋在她要著陸的位置,薑黎一時之間避之不及,後腳隻踏在了邊緣,她身體搖晃了幾下,眼瞅著就要往後栽進溝裏。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有力的手臂猛然從旁伸了過來拽住她,隨即又推了她一把。
隨著她踉蹌的在溝邊站穩,身後緊跟著傳來“嘭!”的一聲,是一通水花濺起的聲音。她焦急地回頭,一眼就看到半身濕透,模樣狼狽的胡凜正掙紮著從溝裏站起來。原來他為了拉她一把,自己不慎踩滑摔到了溝裏。
眾人見此情景,紛紛衝溝裏的胡凜關切地詢問:“胡經理,沒事吧?”
胡凜笑著擺擺手,大聲說:“沒事沒事,就是水臭了點。”
大夥哄笑開來,薑黎卻突然覺得心頭一緊。他向來注重形象,從沒在人前出過糗,這會兒心裏絕對不像表麵上那樣滿不在乎。
顧不得髒和臭,薑黎擔憂地蹲在溝邊向胡凜伸出了雙手。
他卻並不把手遞給她,自己撐著溝的邊緣跳了上去。他徒勞無功地拍了拍身上的髒水,無奈地歎氣:“讓大家看笑話了。”
眾人忍住笑客套道;“哪裏哪裏,我們都該學習一下胡經理舍己為人的精神。”
薑黎焦急地湊過來問他:“你還好吧,有沒摔傷?”
胡凜表情愉悅地眨眨眼:“隻要你沒事就好。”還沒等她感激涕零,他又壞笑著加了句:“我就算摔跟頭也照樣帥得叮當響,你摔下去可就不一樣了,沒準就形象大毀,嫁不出去了。”
薑黎使勁翻了個白眼,真想給他一腳再讓他下溝裏去耍耍帥。
盡管如此,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薑黎不由得想起小時候,有一回體育課測試扔鉛球,全班隻有她一人沒及格要補考,老師讓她留下來練習,同學們均以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在旁邊駐足圍觀,一些壞心眼的男生甚至大聲嘲笑她手無縛雞之力。
當時她隻覺又羞又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低著頭不敢看那一雙雙輕視的眼睛。可人群中有個人比她還急,他皺緊了眉頭觀察她一次次差強人意的表現,最後忍不住上前親自給她做示範,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她如何使力。等她終於掌握技巧將球扔過及格線,操場上早已人群散盡,隻剩下他們兩個,而他額上的汗水竟比她這個練習者還多。
直至今日,薑黎還能清楚地記得他輕皺眉頭的樣子,才十來歲的孩子卻一副十足的大人相,老練而帥氣,那是她最樂見的神情。
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的她真是怯懦得令人發指,所以總能在他臉上看到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如果一切能夠重來該有多好,即便注定隻能成為朋友,她也希望自己留給他的印象是聰慧美好的,而不是笨拙狼狽的。可惜現實就是這麽殘酷,經曆過的不可能重來。但為何那些歡樂的時光總叫人記不住,而那些尷尬的時刻卻能停留在腦海最深處,想甩也甩不掉。難道就因為前者給人感覺短暫易逝,而後者煎熬難耐?
無論如何,她永遠記得,從小到大,在她出洋相或是最無助的時候,隻有胡凜沒像其他人那樣嘲笑她,而是站出來幫助她或是大聲鼓勵她。
在她回憶這些過往的時候,她沒注意到兩個跟她有著密切關係的男人臉上所帶著的不同表情。
2—8愛你的心就怕你不了解
海誠公司因規模大、管理層人員多,故而看法多樣,對設計方案提出的意見也多,合作起來比小地產公司更令人頭疼。而項霆本身又是個要求完美的人,除了甲方的意見,他自己也愛細細琢磨,隻要哪處稍覺不合意,就立刻修改,絲毫不肯含糊。
改動太多,工作量增加,設計師們難免會抱怨。好在“海誠”要求雖多,倒也挺會籠絡人心。每次他們的負責人看完方案,都會請“宇瀚”的設計師們出去吃頓美宴,說幾句好聽的話以示安慰。若是胡凜在場,定會將項目組的人員一起叫上。
蘇主任偶爾也客套地推搪一下:“我們就不去了吧,現階段主要是方案室的同仁比較辛苦,犒勞他們就好了。”
胡凜卻一味地堅持:“蘇主任千萬別見外,日後還要多多麻煩你們呢。”
其實他多少存了一點私心。無法經常單獨約見薑黎,隻好通過聚餐來增加跟她接觸的機會。
項目室跟方案室不在一個辦公區間,幸好項霆的辦公室就位於兩者之間,胡凜每次來找項霆討論方案都有意從項目室經過。
他有時能看到薑黎微俯著頭在看圖紙,烏黑柔順的直發垂下來半遮住了柔潤的臉龐;有時則看到她正在聚精會神地畫圖,認真的神情讓她看上去既幹練又不失嫵媚;有時她不在位置上,他望住空****的座位,心底會湧起大片的失落。
曾經,他有很多很多與她朝夕相處的機會,但是他不懂珍惜。而今,他隻能遠遠、遠遠地看上她一眼。
一日,海誠的幾位相關負責人又過來看圖紙。散會後,他們在一家有名的川菜館訂了包房犒勞辛勤的設計者們。
張總難得有空,也過來湊熱鬧。大家按照老規矩,兩方各派一名代表點菜。“海誠”這邊由胡凜代勞。
之前幾次飯局,他曾細心留意到在座有幾名不能沾辣之人,而他跟薑黎也都不好這口,因此便點了幾道不辣的菜肴,隨後又點了一些招牌菜。
輪到“宇瀚”的林主任點菜時,卻盡挑最辣的來點。
“我們項總是無辣不歡。”合上菜單時,他笑著解釋。
胡凜聞言訝然地望向薑黎。一個是逢辣必拒,一個是無辣不歡,很好奇他們平日是如何來協調口味的。
項霆仿佛能洞徹胡凜心思似的,忽然定睛看著他說:“我現在也不怎麽吃辣了,你們隨意點吧。”
胡凜笑笑:“沒關係,正好我們張總也愛吃辣。”
合作這段時間以來,雙方人員已變得非常熟絡,不複之前的生疏。等著上菜的空檔,大夥互相聊天、敬煙,飯桌上一派熱鬧繁榮的景象。
項霆忽然被點名,頗有幾分詫異,“張總請說。”
張總故意賣了個關子,眼珠子先在項霆和薑黎二人之間打了幾轉,才笑嗬嗬地說:“今天難得出來放鬆,項總能不能給我們講講你和薑工的戀愛史啊?”
八卦一出,誰不愛聽?包房裏頓時樂翻了天,議論聲此起彼伏。就連“宇瀚”的員工也都感到萬分好奇,究竟是怎樣對上眼的呢?
關於他倆的故事,公司裏流傳了好幾個版本。有人說,是薑黎心計了得,主動勾引項霆;也有人說,項霆本來就喜歡薑黎這種勤快善良的女孩,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還有人說,他們是師兄妹,很有可能早在校園裏就已經暗度陳倉。
至於哪個版本才是事實,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當事人的證實。今日總算有機會聽聽最真實的版本,大夥怎能不樂。
麵對一張張滿懷期待的臉,薑黎不自在地低下了頭。項霆則麵無表情地沉吟起來,似乎在整理思緒。而胡凜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是五味雜陳。
眾人屏住呼吸翹首以盼,室內刹時變得安靜無比,就連衣服上的摩挲聲都清晰可聞。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大家以為得不到回應的時候,項霆卻突然開口了:“其實也沒什麽,我在學校裏見過她,有了一點好感,之後她來公司實習,相處得不錯就在一起了。”
聽起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越發引人遐想,勾起了眾人的興趣。他們認為,這裏麵肯定大有文章,絕不像項霆描述的那樣平常。
與此同時,薑黎和胡凜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顯現出了驚異之色。薑黎記起那次在黃山上項霆對她說的話,原來他們的初次邂逅真的發生在校園中。
張總不滿地眯起眼,“項總該不是在敷衍我們吧?明明很浪漫的一件事,哪能三言兩語就概括完了,你還是從實招來吧。”
項霆不是多話之人,自然不肯多談。張總說的本就是玩笑話,當下也不再強人所難。大家嬉笑著岔開了話題。然而,一整個晚上,眾人總是會有意無意地逗弄兩人一番。例如,動不動就忽然來一句:“項總有沒送過花給小薑呢?”,“誰先表白呀?”或是“喜歡上哪約會啊?”
在座的都是熟人,薑黎被追問得不好意思,大多時候總是低頭躲過。項霆則永遠是一副以不變應萬變之態。總之,你們好奇你們的,我就是不說,看你們能怎麽著。而胡凜也瞧不出什麽情緒變化,隻是不停地跟身旁的人碰杯,對這類話題充耳不聞。
直到菜式上齊,薑黎仍然心不在焉地琢磨著項霆的話,隨意夾了麵前的菜就往嘴裏放。誰知這時與她相隔兩個座位的胡凜突然出聲提醒:“別吃,那個很辣。”
胡凜想起先前項霆也說了句類似的話,驀然領悟到他們彼此為對方所做的改變。心頭微微泛起苦澀,他輕扯了下嘴角,拿起眼前的杯子把酒一飲而盡。
薑黎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他臉上,這時才注意到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忍不住擔憂地規勸:“你還是別喝了,臉色很差。”
灼熱的**順著喉嚨滑進身體,本來就空泛的胃受到了巨大刺激,他禁不住瑟縮了一下。沒多久,燒灼痛楚之感漸漸從某個受過重創的部位蔓延開來。他一手支額,一手按住右腹,嚴重不適的感覺正在迅速加深蔓延。
嘈雜聲中,他聽到身旁之人關切的詢問,然後是薑黎帶著驚慌的聲音:“快扶他去醫院,他的肝髒受過傷,喝這麽多酒肯定出問題。”
她果然還是最了解他啊,她記得他肝髒受過傷,所以不能喝太多酒。這世上隻有她最懂他。她了解他的一切過往,可是她了解他的心嗎?她知不知道,喝酒產生的灼痛遠遠比不過感情無法表露所帶來的痛楚?她知不知道,整個世界,他隻想得到她一個人的關注?如果她能夠了解他的心,多關注他一秒鍾,那他寧願痛得再久一點。
其實薑黎並非感覺不到胡凜所表現出來的失落。隻是他這些年來若即若離的態度讓她早已學會不去妄加揣摩他的心思,何況她還要顧及項霆的感受,於情於理都不該再過度關注他的舉動。但是不管怎樣,他曾經在她的心目中占據著不可替代的位置。他肝髒受過重創,她怎會不記得呢?她不僅記得,就連當時那種焦躁的心情也不曾或忘。
出事那天,她一早就留意到從不缺課的胡凜竟然沒來上課,而且一消失就是好幾天。同學們很快也發現了,並對此議論紛紛。薑黎聽了大家眾說紛紜的猜測,更是寢食難安。
就這麽度日如年般過了好幾天,第四天的時候,班主任終於在課堂上宣布了胡凜住院的消息,教室裏立刻一片嘩然。
翌日,薑黎在學校的布告欄裏看到了“胡凜為救三歲孩童身負重傷入院”的事件經過。她想起了班主任的話:“進手術室前,他忍住劇痛安慰哭得不成樣的父母,真是個堅強的好孩子。”薑黎不知他現在的情況如何,隻能從“肝髒破裂”、“經過及時搶救”這些字眼推斷出傷勢應該不輕。看了這則消息,她的心裏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非常害怕他再也回不來。雖然她表麵上對他愛理不理,但暗地裏卻一直密切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她已經習慣每天偷偷看他和煦的笑容,習慣在夜裏聽隔壁傳來的動靜。如果這一切突然消失,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適應。
隔天,薑黎在樓下遇到胡凜的父親,胡叔叔一見她就笑著問:“黎黎怎麽沒跟你的老師同學一起到醫院去啊,胡凜昨天還跟我念叨你呢,說你沒去看他。”
薑黎一愣,胡凜問起了她?她的心裏立時樂開了花,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隻訕訕地回答:“老師說人多太吵,派幾個代表去就可以了。”
胡叔叔看她滿臉失意之色,便細心地安慰了幾句,然後道別離開。
一個多月後,胡凜重返學校。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薑黎覺得他的眉目較之之前更顯得英氣逼人,俊逸的麵龐叫人不敢直視。她聽到同學們爭先恐後的問候聲,心裏也同樣準備了一席慰問的話語。然而當他從她身旁經過時,她的膽怯心理又再次出來作祟,所有的語言都堵在了心口,她隻來得及向他報以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他終是擦身而過,沒有收到她隻字片語的關心。是不是那時候,就預示了他們會有今日的結局?
2—9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對於薑胡二人之間的事情,項霆其實了解甚少,之前隻知道他們在大學時曾經是一對,最近才弄清他們不僅是戀人,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居。雖然不清楚他們究竟因何分開,可是卻不難察覺出胡凜想要複合的意圖。看來,這場愛情守衛戰是在所難免了。這就好比他們身處於足球場上的位置,胡凜進攻,而他來防守。生活的寓意果然無處不在,他皺起眉頭,神色漸趨冷峻。
事實上,要說對這段建立在漫長年月基礎上的感情完全不嫉妒是不可能的。然而項霆慶幸自己是一個理性的人,遇到任何事能夠沉著冷靜地去看待問題和處理問題,不會盲目地猜測和疑慮。
十幾年來共同走過的歲月不是輕易就能忘記的。何況胡凜是一個聰明人,善於利用過往作為籌碼,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醒薑黎,那段隻屬於他們倆的珍貴回憶和舉手投足間的默契。或許胡凜以為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對女友的初戀耿耿於懷。可他恰恰不會。
他愛薑黎,卻從未想過完全占有她的過去,他在乎的隻是如今和將來。不但不計較,相反的,他還要感謝這段過去,讓薑黎散發出一種迷人的獨特氣質,麵對感情也更加成熟。他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什麽樣的感情,也深深明了隻有信任和包容,才能讓彼此有個長久穩定的未來。
薑黎曾經笑他過於理智和淡定,仿佛泰山崩於頂仍照舊麵不改色。可是她不知道,其實她就是他心裏的那根軟肋。隻有跟她在一起時,他的心情才會起伏波動。
“吃水果。”隨著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塊蘋果被遞到了他的嘴邊。項霆回過神來,張嘴吃掉,然後將煙摁滅在煙灰缸裏,一手將身旁的人攬進懷裏,用力摟緊。
薑黎端著水果坐下時正看到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機,注意力似乎並不在那上麵。她貼伏在他的胸前,仰起頭來瞧他。他也恰好微俯下頭來注視著她。
她喜歡他這樣看著她,那專注的眼神讓她感覺到了濃濃的情意,身體由外到內被無限的暖意所包圍。近來與胡凜頻繁的碰麵讓她沒來由地感到不安,隻有像現在這樣緊緊偎在他的懷裏才能找回踏實感。
兩人保持了好一會這溫馨的姿態,薑黎才轉正臉來麵向電視。項霆也將注意力放回到電視上。電視裏在播放一則新聞,某大學的一群學生因學校的安全措施疏漏頻頻被盜,因此聚眾糾集在校門口抗議示威。
“沒意思,換台吧。”薑黎徑自拿起遙控器換台,絲毫沒記起自己也曾做過類似的“沒意思”之舉。
項霆卻不然。看到那群目光堅定的學生,他便驀然記起了薑黎在學校裏參與一場抗議示威的情景。
當時距離前兩次遇到她已有一段時日,他剛從校外回來,就瞧見一群人圍在行政樓前指指點點。他本是不愛湊熱鬧的人,卻在不經意瞥見那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時停住了腳步。他看到她跟一些女生站在行政樓的入口,旁邊立了幾塊板報,其中一張用顯眼的大字寫著“還我安寧”,下麵是副標:“請學校盡快加強措施保護學生安全!”,另一張上用稍小的字寫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一張上麵簽滿了筆勁十足的名字,仿佛連名字也在表達著強烈的憤慨。
他仔細看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原來學校因宿舍樓翻修暫時將她們這批新入學的女生安置在一棟廢棄的單身職工樓裏。那棟樓的地理位置較為偏僻,脫離了集體宿舍,單門獨棟立在湖邊。因為是暫時安置,學校並沒有在樓下安排管理員或裝設門禁,導致發生了幾起盜賊深夜入室偷竊搶劫的案件。幸好沒有發生傷亡,但遭遇這樣的事情也足以讓人心寒,致使人心惶惶。住在樓裏的女生為了自身安全著想,隻好到行政樓來立牌示威,希望能夠引起學校的重視。
不少路過的學生看到後都紛紛在板報上簽下名字以示支持。
項霆默默看著人群中那張平靜堅定的臉,想起她是一名學生會幹部,這種“為民請命”的事情她自然是要參與的。不知為何,他的心裏忽然生出一個怪異的想法。覺得用“美麗”和“漂亮”來形容她不貼切,那兩個詞太俗。用“清秀”感覺程度不夠,用“嫵媚”又過於誇張。能想到的詞匯在腦海裏轉了個遍也沒找到最合適的。等反應過來,他不禁在心裏唾棄了下自己的無聊,隨即毅然轉身大步走開。那時,他還不知道,與她的相遇其實是人生中最美麗的意外。
大約在上中學時,有段時間,女生們不知從哪兒聽來了一條迷信傳聞——“據說如果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的姓名筆畫數完全一樣,那麽就注定他們今生有緣”。
薑黎也不能免俗地將自己跟胡凜的名字筆畫數了又數。經過無數次的驗證,她得出一個興奮不已的結論,那就是她和胡凜有緣。“胡”字跟“薑”字的筆畫數一樣,“凜”字跟“黎”字的筆畫也分毫不差。
當眾多女生在為自己跟心上人的名字筆畫數不一樣而歎息時,薑黎卻在心中暗自竊喜,並寧願相信真有那麽回事。
然而那時她根本沒料到,多年以後,她遇到的另外一個男子,名字筆畫數也同她一模一樣。這個男子現在就坐在她身邊。“項”字跟“薑”字的筆畫數一樣,而“霆”字跟“黎”字的筆畫亦分毫不差。果真是:緣,妙不可言。
薑黎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項霆好奇地問:“怎麽了?”
“你相信緣分嗎?”她說。
“以前不信。”
“那現在呢?”她又追問。
他停頓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她輕輕靠回他的肩頭,笑了:“我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