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絕色美少婦

懷孕產子所形成的小肥胖,被薛平通過節食和健身鍛煉克服掉了。所以,當她按照王軍表哥劉副廠長的安排到廠辦上班之後,儼然恢複了絕色美少婦的本色,再加上衣著得體,化妝濃淡相宜,立即產生了某種效應。用若幹年以後興起的網絡詞匯來形容,叫做“亮瞎了”,誇張的說法叫“亮瞎了我的24K鈦合金狗眼”。

5、閨蜜閃婚

忽然有一天,李霞告訴薛平,說她有男朋友了。

“真的呀?真為你高興。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啊,姓甚名誰,身高體重,相貌人品,家庭出身,還有職業、工資、單位,等等等等,一一向我匯報,越詳細越好,姐們兒幫你把把關。”薛平很興奮,“據我觀察,有不少大學生念書念傻了,幹脆不會搞對象,看來你不是這樣的人。”

“杜誌剛,複轉軍人,工作在礦山井下,一線采礦班長。改天讓他請吃飯,拉到當麵給你鑒賞鑒賞。”李霞很簡短地介紹說。

“啊,不會吧?”薛平因為出乎意料而提高了聲調,“我當初瞎眼了,找個開天車的,後來掙出屎想換份好工作,也不過變成了開大貨車的。我畢竟沒有文化,是一線操作工,按照‘魚找魚蝦找蝦’的普遍規律,找男人找成這樣罪有應得,可你不一樣呀,你是大學生,企業白領,怎麽能找個開鑿岩機的呢?”

“看看你,大驚小怪的。”李霞的語調依然很平靜,“我找對象隻有一個標準,就是看感覺。感覺對了,別的都不重要。我認識杜誌剛也是經別人介紹的,看見他第一眼,我立即有感覺了,一下子認準了這個人是對的。他說他對我也挺有感覺,這就夠了。”

“感覺能當飯吃呀?現在的人找對象,主要看實惠,看對方有沒有錢,有沒有社會地位,暫時沒錢沒地位的起碼要有潛力。你糊塗呀,霞。作為青春貌美的大學生,你起碼找個副科級以上、有升處希望的幹部,或者找個有錢的商人,都是不錯的選擇,以你的條件完全能辦到。結果你卻跟著感覺走,找了個井下的鑿岩工——采礦班長是工人,不是幹部——我看你豈止是犯糊塗,簡直就是犯糊塗!這個人我不用見,聽你一說,我堅決不讚成。”薛平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哼,庸俗,簡直太庸俗了!平,你是不知道,對杜誌剛,我是一見鍾情呀,那感覺太強烈了。你說我跟著感覺走,我不否認,但我已經不能自拔,隻好先跟著感覺走,一邊走,一邊體會,一邊鑒賞,一邊思考,感覺如果繼續好,這個人我就嫁了。什麽科長處長,什麽有錢的商人,地位和金錢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相信憑勞動,憑踏實勤奮,我這輩子不需要男人來養活,也不想成為男人的附庸。所以說,感覺比你說的物質第一、金錢和地位至上的擇偶標準更能靠得住,我寧願跟著感覺走。再說,行業無貴賤之分,人格高尚與否更不是職業和崗位所決定的,這一點咱倆好像分歧挺大呀。”李霞堅守立場。

“我說念書能把人念傻,你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啥叫行業無貴賤之分?一個幹體力活兒的工人,論地位,論高低貴賤,能和當官當老板的比嗎?如今這社會,有權有錢就有地位,工資低、幹重活兒就沒地位,沒地位的人總被有地位的人欺淩、宰割,難道不是事實?非不承認高低貴賤,那是阿Q精神。”薛平又撇嘴又蹙鼻子,表示對閨蜜所持觀點的鄙夷。

“我說的是人格無高低貴賤。有錢是比沒錢好,但有錢不一定有幸福。嫁給高官富商就一定是最佳選擇嗎?社會上一味追求金錢物質的女孩還少嗎?非要攀高枝的人,往往會丟失了獨立的人格,成為附庸,成為花瓶,成為金絲雀,我可不羨慕這樣的人,我奉勸你也不要過分崇尚物質。”李霞找到了居高臨下的位置,反過來批駁薛平。

“唉,這就是知識分子的臭毛病啊!也許我暫時說服不了你,不過憑感覺我能判斷出你肯定不對。咱先不辯論,等哪天我親眼看到了你的白馬王子,回過頭來再討論不遲。”薛平堅持認為,李霞是錯的,至少也是迂腐不堪。

薛平尚未等到幫助閨蜜鑒定男朋友是否合格的機會,過了半個月,李霞直接通知她:“平呀,我登記了。最近準備出去一趟,旅行結婚,那種中西結合、流行的婚禮不打算辦了。”

薛平反應不過來,眼睛瞪得雞蛋大:“你登記結婚了?你比閃電還快呀?”(女工薛平不知道,許多年以後有個流行詞語叫“閃婚”,說的就是她的好友李霞。李霞不光“閃婚”,而且還是典型的“裸婚”呢。)

“咱倆同歲嘛,你早就結婚了,抓得緊的話,孩子都該能打醬油了,我找個理想的男朋友不容易,過程得加快。”李霞說。

“唉,我說我荒唐,沒想到大學生荒唐起來比我還荒唐。霞呀,難道你不怕萬一嫁錯了?吃後悔藥不如打預防針,我勸你慎重些。”薛平很認真地說。

“沒辦法。我和杜誌剛都覺得找對人了,不想再拖,多等一天都是折磨。平,你祝福我吧。”

“祝福,祝福,堅決祝福。說吧,結婚我送你個大件,要啥?電視機、冰箱、洗衣機、家庭影院,都行。不過,你這種閃電式的婚戀,我心裏總歸不踏實。”

“我連婚禮都不辦,禮也不收了。姐們兒有這句話,我知足了。再說,連房子都沒有呢,暫時住集體宿舍,家具也沒地方擺去。我心甘情願這麽快嫁出去,平你心裏也應該踏踏實實的,相信我沒有選錯人,即使錯了,我也隻能將錯就錯,不帶後悔的。”

然後,李霞就去旅行結婚,正式成家了。等到她邀約薛平兩口子小酌小聚時,與那位采礦班長儼然老夫老妻一般,親密恩愛都寫在臉上,表現在一舉一動上,讓薛平看得羨慕嫉妒恨,一下子判斷不清閨蜜好友的婚姻選擇究竟是錯了還是對了。

“你姐們兒挺有眼光,她找的男人不錯。我倆喝酒很投緣,杜誌剛人挺好的。”回到家,平常相對木訥的王軍對妻子說。

“一個挖礦石的工人有啥好不好?我看她配不上李霞。霞怎麽說也是大學生,企業白領,嫁給工人,你說委屈不委屈?”薛平撇著嘴說。

“李霞不覺得委屈,你委屈個啥呀?你沒看那兩個好成啥樣了?人家幸福著呢。我知道,你看不起勞動人民,自己是個工人,還看不起工人。嫁給我別後悔喲,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王軍說。

“你說對我好就能好呀?沒錢、沒地位,拿啥好?比方說你表哥請吃飯能簽單,好酒好菜不嫌貴,你能做到嗎?跟上你,除了一輩子受窮,還能有啥好?”

“我不管錢多錢少,都會對你忠誠,絕不會在外麵胡搞。咱倆相互關心愛護,好好過日子,不比啥都強?現在那些當官的,當老板的,有錢就胡花,在外麵亂搞女人,給他們當老婆才不會幸福哩!哪兒像我,對你要多好有多好。你知足吧,薛平。”

“我認為有一句話說得好,‘寧可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笑’。反正,跟上你這種一沒錢二沒權,同時也沒有進取心的男人,我算倒八輩子黴了。你不光滿足現狀,還在貧窮落後中盲目樂觀,實話告訴你,我鄙視你這種沒出息的人。你讓我知足,我拿啥知足呢?哼!”

“你剛才那句話應該反過來說:‘寧願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笑,也不能坐在寶馬車裏哭’,有錢沒幸福才最可悲。還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幸福,不是房子有多大,而是房子裏的笑聲有多甜’,多深刻呀。你沒聽說過嗎,好多有錢人,窮得隻剩下錢了。揮霍金錢,包養女人,那叫墮落、頹廢,醉生夢死,我才不羨慕哩。”

“你倒是想墮落、頹廢,想醉生夢死,你有那條件嗎?自己沒錢,還嘲笑有錢人窮得隻剩下錢了,這是典型的阿Q精神,和李霞不承認人有高低貴賤一樣,隻不過是自我麻醉,自我欺騙。我天生不願意當窮人,要我幸福,除非你能讓咱家富起來,讓我也過一過揮金如土的、醉生夢死的日子。我不認為這是頹廢墮落,甘於貧窮,安於現狀才是頹廢墮落哩。”

“當初嫁給我,你可是心甘情願的喲。我聽你說過,在我之前你媽給你找的男朋友,比我家境好得多,你為啥不嫁給他呢?說明還是我好。難道你後悔啦?”

“可不是咋的,我後悔啦。當初和我媽賭氣,她非讓人給我介紹郝立家,我覺得其中有貓膩,才讓你撿了個大便宜。你再不好好努力掙錢,讓我過上幸福生活,說不定哪天我會把你一腳蹬了,你等著,王軍!”

兩口子誰也說服不了誰,爭吵隻能讓雙方都感到泄氣,對夫妻感情也不能說沒有傷害。好在上了床,王軍酒後似乎更持久,更不知疲倦,讓薛平意外收獲了實實在在的滿足感。在這件事上,他們夫妻倒是能密切配合,相諧相容,共同製造出幸福甜蜜。關鍵時刻,薛平忍不住大叫,緊緊咬住王軍肩頭的一塊肉,差不多暈死過去了。

**澎湃之後,薛平說:“你在**的表現還算說得過去。除了這,你還有什麽好?”這話算不得讚揚,弄得王軍有幾分泄氣,於是肩膀上覺得有點疼。

這次**運動過後不久,薛平意外發現自己懷孕了。

剛剛結婚的時候,薛平曾出現過意外懷孕的情況。那時候,她說她根本沒有生孩子的思想準備,甚至說要不要和王軍共同製造一個孩子還沒想好,所以堅持墮了胎。好在這件事公公婆婆都不知道,王軍本人又對漂亮妻子百依百順,所以懷孕之後打了也就打了,隻有李淑賢知道後將女兒好一陣抱怨,說女人隨便打胎是造孽,弄不好傷害身體,萬一再懷不上孩子怎麽辦?薛平將母親的話根本不當回事兒,反駁說:“當媽的這樣說女兒,簡直是烏鴉嘴。”

此後為了怕麻煩,薛平到醫院上了節育環,以保證夫妻生活有足夠的快樂而不至於隨便開花結果。大約半年前,薛平的節育環意外脫落,用她的話說是因為王軍在**動作太猛烈了。醫生說立即再戴上節育環並不好,也不能保證不再脫落,建議這對夫妻采用別的措施避孕,或者選擇生育。那個婦科主任說薛平:“以你的年齡,現在生個孩子正好。再拖幾年要孩子,就成大齡孕婦了,容易出問題。”聽了大夫的話,王軍堅持要立即懷孕生孩子,薛平不幹,說她目前仍然不想要,於是采用安全期避孕法,以及事後服用“毓婷”等方式繼續避孕。

這一次,不知是安全期沒算準,還是薛平自身的規律出現紊亂,反正一不小心懷上了。

在醫院,拿到檢查結果之後,王軍非常高興,就差沒當眾歡呼雀躍,說:“懷上了好啊,咱們該要個孩子了。薛平你知道,我爹媽每次打電話都問這事,再不生個孩子他們該和我急了。”

薛平卻冷淡得多,說:“你高興個頭啊!這個孩子必須打掉。”

“為什麽要打掉?好不容易懷上了,這是天意。再說,醫生說你生孩子年齡正合適,再晚了並不好。這次你再要打胎,我堅決不同意。”王軍說。

“你不同意管什麽用?我為啥能懷孕,還不是你喝了酒之後幹的好事?我為什麽堅持要把孩子打掉,還不是怕你飲酒之後幹不出什麽好事來,萬一生個傻子怎麽辦?”薛平說出她要墮胎的理由,“其實,我也想要孩子了。和我一般大的女工友,孩子差不多都上幼兒園了,看見她們漂亮的、聰明伶俐的孩子,我也很羨慕。”

“你想要孩子就好,咱倆的想法很一致嘛。我覺得這個孩子不能打掉,畢竟他(她)是你我愛的結晶,也是一條生命。再說,我那天沒喝多少酒,離醉還遠著呢,不至於影響到孩子的質量。另外懷孕之後還要定期做孕檢,孩子有沒有問題大夫能查出來,優生優育技術已經很先進了。將來萬一查出來有問題,再采取措施不遲,要是你肚裏的寶寶很健康,豈不是天大的好事嗎?還有,打胎傷害身體,你以前打過胎,不知道那樣做很受罪嗎?而且被做掉的是咱倆的親骨肉,難道你不心疼?我不讓打胎,完全是為你著想。薛平,你要聽話,咱回家去好好保胎吧,堅決不做終止妊娠這種傻事。”王軍苦口婆心勸阻老婆。

“這個你說了不算。看你說得誠懇,還有點小可憐,再看在我肚裏孩子的份上,你陪我去聽聽婦產科大夫的意見,然後再做決定。”薛平說。

婦科大夫給他們做了一番分析,認為懷孕時丈夫有飲酒史,但並非酗酒,亦無嗜酒惡習,這樣影響胎兒質量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沒有影響。孕檢的確能判斷出胎兒有沒有明顯的畸形或者先天性缺失,但智力方麵的缺陷靠超聲波之類的檢查手段難以發現。大夫最終給的結論是:“考慮到你們夫妻的年齡和綜合因素,建議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任何一次妊娠都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符合優生優育的要求,畢竟終止妊娠是非正常手段,能不做最好不做。”

王軍堅決擁護婦科大夫的建議,薛平雖然不踏實,但思索再三,也沒有堅持要打胎。

生孩子,對薛平來說究竟是不是一個錯誤呢?沒有人能夠說得清。

6、十月懷胎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這個過程中女人特別辛苦。薛平猶猶豫豫懷了個孩子,決計要把懷孕生產過程中的辛苦分給老公一半。

從決定將妊娠過程繼續下去的那一刻開始,薛平就開始對王軍撒嬌:“我要給你們王家傳宗接代了,王軍,從現在開始,你得好好伺候我。”

“沒問題,一定的。你隻管懷孩子,我負責照料你的一切,決不讓我親愛的老婆受一點點委屈。”王軍的態度無半點含糊。

“你不許說空話。經常出車、出差,還怎麽照顧我、伺候我?在我懷孕、生孩子期間,你不許外出,必須好好陪著我、伺候我,不僅家務活兒要全包,還得給我洗腳、洗澡、按摩。當然了,襪子、褲頭,也必須由你來洗。”薛平毫不猶豫提出聽上去有點苛刻的要求。

“哎呀,我好不容易換了份好工作。開大車跑運輸,怎麽能天天呆在家裏呢?咱這樣好不好,我該出差照常出差——這不剛剛懷孕嘛,等你肚子變大、月份快到了的時候,我保證不再開車外出——但從現在起,隻要我回到家,保證滿足你剛才提出的所有要求。你看行不行?”王軍想和妻子討價還價。

“不行。”薛平斬釘截鐵否定了王軍的意見,“你趕緊去找汽車隊的頭兒,實在不行讓你表哥幫忙,這段時間給我老老實實呆著,哪兒也不許去。”

“薛平啊,這樣幹,你難道不怕我調動工作所付出的努力付之東流?換一份理想的工作不容易。”

“怎麽會呢?你不是上麵有靠山嘛,實在不行我和你一起找劉表哥。我就不信,有副廠長罩著,誰敢故意給你找茬兒?你先在洗車運輸隊幹幹內勤啥的,等我生完孩子再繼續跑運輸不成?你去爭取嘛,不聽話,我就去打胎。”

“聽聽聽,我怎麽敢不聽你的?你是我的姑奶奶,你肚裏的孩子是太上皇,我去爭取就是了,大不了再回來開天車。”王軍說。

從當天開始,家務勞動薛平基本上不做了。打掃衛生,買菜做飯,統統成了王軍的專利。好在他們小家庭家務勞動量不算太大,王軍又積極肯幹,還能應付得來。除了一般的家務,給妻子洗腳,洗襪子,洗**等等,都成了王軍的專利。薛平心安理得,頤指氣使,王軍積極主動,服服帖帖。

“王軍,過來,給我捶捶腿,揉揉肩膀。我渾身上下酸痛,這才懷孕沒多長時間,咋這麽難受呢?”薛平說。

王軍趕緊捶腿、揉肩。

“王軍,過來,給我倒杯水。啥都不放,就白開水,喝茶晚上睡不著。唉,白開水一點味道沒有!”薛平又發布一道指令。

王軍趕緊倒了一杯白開水,吹著晾涼,雙手遞給親愛的老婆。

“王軍,過來,**好像有渣渣,硌得慌,你給看看,弄幹淨。”薛平自我感覺懷了孕比往日顯得尊貴,故而吃飯睡覺,各方麵的要求都提高了。

王軍立即行動,不折不扣執行。

終於等到可以上床了,王軍酣著臉說:“老婆,累得不行了,慰勞慰勞咋樣?”意思想求歡。

“滾一邊去!”薛平狠狠推了老公一把,“懷孕前三個月和臨產前的三個月最危險的不能過**。肚裏的孩子會抗議的,你要故意傷害他(她),還是怎麽著?”

“唉,苦哇!”王軍隻好退避三舍。

按常理,王軍剛剛調到汽車隊不久,正跟著有經驗的老師傅見習,屬關鍵時期,關係到他在汽車運輸隊能不能站穩腳跟以及在新單位起點的高低,但偏偏遇到一個蠻橫的媳婦,給他下了死命令,必須暫時放棄出差跑車的機會,否則以消滅他們王家的後代相威脅。萬般無奈,王軍隻好找表兄劉成斌幫忙。劉副廠長聽表弟陳述了緣由,說:“女人懷孩子、生孩子的確不容易,況且有的人妊娠反應特別強烈,熬過孕期的前幾個月不容易。既然表弟媳婦提出不讓你出差,我給汽車運輸隊說一聲吧。你們那兒正好我分管,給你們隊長打聲招呼準行。過段時間,實在不行給你媳婦也調換個輕鬆些的工作,咱們是重要親戚,你的事再難辦哥不也得用心辦嗎?”

聽了表哥這番話,王軍心中溫暖,趕忙向表哥道謝不迭。

回到家一說,薛平也在丈夫麵前表揚副廠長表哥:“說實話,王軍,你表哥這人真不錯。剛剛給你換了工作,我不讓你外出本來是無理要求,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痛快,還主動提出要給我換一份輕鬆活兒。咱們得記著劉表哥的好處,以後有機會好好感謝人家。”

王軍說:“沒事,他畢竟是我姑媽的兒子嘛,他把我爹媽叫舅叫妗子哩。”

有主管副廠長打招呼,王軍在汽車運輸隊得到了充分的照顧。短時間內不安排出差,隻在駐地搞搞內勤,打打雜,甚至可以遲到早退。於是,他每天都能按時或者提前下班,然後在家裏精心照顧有孕在身的薛平。

薛平的妊娠反應的確很嚴重,動輒吐得翻江倒海,弄得小臉兒蠟黃。難受的時候,隻要王軍在場,必然會成為她撒氣的對象,又掐又擰又罵:“都是你幹的好事!男人隻管舒服,受苦受難就成女人的事兒了。王軍你個沒良心的,你要是做不到一輩子對我好,那就是狼心狗肺!老娘太難受了,這孩子我不想要啦!”

每每遇到媳婦因為嘔吐難受發脾氣,王軍趕緊陪笑臉:“媳婦媳婦,這都是咱兒子鬧的。你甭怪我,要怪就怪肚裏的兒子不老實。這時候我拿他沒辦法,打不能打罵不能罵,你就忍忍吧。實在不行打我,拿我出出氣也行嘛。”

“你咋知道是兒子?現在大家都隻生一胎,男孩女孩都一樣,你又不受罪,還重男輕女。將來萬一生了女孩,你要是不待見,我不讓她管你叫爸爸!”薛平說。

“哪兒能呢?我看你妊娠反應很嚴重,心想肯定是男孩,才這麽能鬧騰。生女兒我一樣高興,說不定長得和你一樣漂亮,該多好啊!”

“哼,啥時候學會見風使舵了?嘴兒還挺甜。我就怕生個孩子像你,圓滾滾的,男孩也就罷了,女孩長成你那身形,就不招人喜歡啦。”

“不會的,女孩一定像你,美若天仙,該行了吧?忍著吧,為了咱的兒子,或者女兒。”

“不行。你趕緊過來,我手癢了,抽你幾下,才能好受些。”

王軍主動靠過來,薛平的手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掐和擰亦然,動作很誇張,實際執行卻很輕柔。王軍有一種受驚若寵的感覺:“還是媳婦心疼我啊。”於是伺候得更精心了。

自打懷孕之初被薛平警告過之後,在夫妻生活方麵王軍一直不敢造次,實在忍不住了,也隻能輕手輕腳摟摟抱抱,撫摸撫摸,連親吻也不大敢涉及敏感部位,怕難以自持,隻能幹著急。好不容易捱到薛平懷孕滿三個月,妊娠反應劇烈的階段熬過去了,王軍不想再忍,但又怕被妻子訓斥,隻能循序漸進,外圍的動作相對加大了力度而已。

“你傻呀?你以為我一點兒都不想?”有一天薛平忽然增強了響應的主動性,用語言和行動給了王軍強烈的暗示和慫恿。

“真的?你也想?我比你還想,想得要命!”王軍喜出望外。

“輕些,溫柔些,要不然沒有下一次啦。”薛平說。

王軍小心翼翼動作,而且在整個過程中顯得饒舌,請示匯報太多,結果讓薛平並沒有太盡興。

“看來刀不磨要生鏽,幾個月沒怎麽用,你咋不行了呢?”薛平提出質疑。

“我不是怕驚動孩子嘛,那多不好意思?你要是覺得不妨礙,咱再來,讓你看看我厲害不厲害。”王軍起碼在表麵上很英武。

“算啦,緩緩再說吧。餓過勁兒了,先忍住饑,甭想著一下子撐死,畢竟是非正常時期嘛。”

“還是老婆大人說得對,先忍。不光我忍,你也得忍。”王軍說。

又過了不久,副廠長劉成斌打電話給表弟,說讓弟妹到他辦公室來一趟,有重要事情。

“我表哥讓你去找他一趟。你要是身子懶,不想動,我去問問吧,看他究竟有啥事。”王軍對薛平說。

“他說讓我去?”

“是。電話上不給我說什麽事,隻說讓你到他辦公室去一趟。我想大不了是幫你調動工作,何苦弄得神神秘秘。”王軍對於表兄單獨會見他老婆,似乎有點不放心。

“表哥說讓我去,我還是去一趟吧。”薛平說。

“幹脆我陪你去吧。”

“我看你別去了。那是你親親的表哥,還是廠領導,估計人家是真心想幫咱倆,說不讓你去你就別去,也沒啥不放心的。”

“不是不放心,我是怕你一個人走著去太累,我陪著你能好些。”

“得啦,我沒那麽軟弱。最近不是好好的嘛,胃口好,吃得多,人覺得很有勁兒。”

薛平於是去拜見老公的表哥兼廠領導劉成斌。女人本來愛美,遇見這種重要的會見當然免不了捯飭一番,結果弄得花容月貌,光彩照人。懷孕三個多月不怎麽顯懷,女工薛平依然是絕色美女,輕妝淡抹勝過濃妝豔抹,風光宜人,也不過分招搖。

進了劉成斌辦公室,副廠長竟然將表弟媳婦上上下下掃描了老半天,弄得久經沙場的美少婦也有點局促。

“弟媳婦,你來了?坐坐坐,我給你倒杯水。”副廠長果真親自動手,給表弟媳婦沏了一杯紅茶。

“表哥,王軍說您來電話,讓我見見您。車間那邊我給主任請假了,也沒說是您叫我,晚一點去沒問題。”

薛平的話有點小聰明在裏麵,劉成斌聽出來了。他說:“沒關係的。我叫你來也沒有啥見不得人的,正常工作。事情是這樣的,考慮到你目前懷孕,在車間幹活兒有點累。尤其要堅持到生孩子,肚子越來越大,幹重體力活兒的確有困難,所以我有個想法,把你臨時借調到廠辦來,幹勤雜工。具體工作無非是打掃打掃衛生,擦擦桌子掃掃地,還有澆花什麽的,都很輕鬆。等你生過孩子、休過產假之後,再看要不要永久性地調到廠機關來。這樣做不違反原則,我給廠長說一聲就可以辦。叫你來是想征求征求意見,看你同意不同意。”

薛平聽罷沉吟許久,然後說:“不管怎樣,我都從內心十分感激表哥對我們兩口子的關心、關照。至於借調我到廠辦的事,我想了想,暫時就不調了吧?我是這樣想的,畢竟我懷孕了,再往後會慢慢顯懷。廠辦是什麽地方?是全廠的樞紐和中心,而且在領導眼皮子下麵,某種程度上也是領導的臉麵,我到這裏來,挺著個大肚子,多影響形象啊!要不是有懷孕生孩子這件事,您把我放到領導身邊也不辱沒,隻要我勤勤懇懇幹活兒,想必能站住腳,別人不至於說什麽閑話,表哥您也不會有麻煩——我倒不是說現在立即把我調到廠辦有多大麻煩,隻是我不願意給您造成哪怕一丁點不良影響。再說,我即使繼續留在生產一線,車間領導知道我懷孕,也會給予一定的照顧,不讓我再幹太重太累的活兒。照顧懷孕生孩子的女工,既有相關的勞保規定,也有以前車間對待其他女工先例。表哥的關心關照我心領了,但眼下我個人覺得暫且不調動的好。調廠辦這件事,等我生完孩子、修完產假再商量行不行?到那時候,別說借調,您就是一下子給我辦了永久性的調動,我也會欣然接受。”

“弟媳婦呀,聽了這番話,我才知道你是個有思想,有眼光,還有定力的女人。一般女同誌要做到這樣並不容易,哪兒有見了好處往後退縮的?隻要你承認我幫你調到廠辦是好事就行,算我的心沒有白操。我的意思,如果你不反對我把你調過來,那麽咱抓緊把手續辦了。還是我剛才說的,一開始算借調,你目前也可以不來廠辦上班。實話告訴你,這件事我已經給廠長說了,他好不容易同意了,咱再打退堂鼓不好。”劉成斌並沒有覺得表弟媳婦不識抬舉,而是從內心感歎這個年輕女人通情達理,有一定城府,但他仍然堅持初衷不改。

“那好吧。我要是再不聽話,表哥您是不是該說我不識抬舉了?等把借調手續辦了,我一定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爭取早日修完產假,然後換個崗位,也換個心情,好好工作,給表哥您把麵子掙得足足的。”薛平做了最終的表態。

告別時,薛平主動伸出手去與劉成斌相握,明顯感覺到表哥將她的手握得有點兒緊,眼神中也透出熱辣,薛平倏忽間臉紅了,心中有異樣的感覺。

7、一朝分娩

忍受了妻子懷孕之初的三個月,一旦解禁,王軍的欲求顯得特別強烈,動輒要搞**娛樂活動,而且表現得比以前更加堅硬和持久,似乎忘記了薛平有孕在身。

有一天,薛平忽然感覺有點煩。她說:“還不如讓你去出車哩。我最近不再惡心嘔吐了,反倒讓你搞得倒胃口。王軍你別怪我,也許是人懷孕了想法會變,總覺得肚裏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你幹脆跑車去吧,還能掙點出差補助,我不需要你伺候了,尤其不需要你在**那麽能幹。”

王軍於是有點尷尬,不知是該出差呢,還是繼續留下來照顧媳婦。

“你真舍得讓我出差?自打你懷孕,我整天價用心用意伺候,讓你舒舒服服,如果猛乍跑車去了,跑得遠要十天半月,你一下子能習慣?萬一不習慣,罵我我也聽不著,打我掐我擰我你夠不著。甭說你行不行,我不被你打不被你掐好像還皮癢癢哩。”王軍酣著臉說。他已經習慣了整天圍著漂亮媳婦轉,再去出差,風餐露宿,怕真的不習慣。

“我讓你留你就留,我讓你走你就走,一切行動聽指揮,才是合格的老公、優質的老公,否則就是不聽話的壞男人。趕緊出差掙錢去吧,等孩子生下了,買進口奶粉,得花多少錢啊——我不見得會有奶,即使有也不想母乳喂養。體形多重要啊,我可不願意把自己弄成哺乳動物那樣兒。”薛平看來不是開玩笑,他從內心希望老公暫時離開,減少對她的幹擾。

“記住了,我出差是你逼的,萬一後悔了別怪我。”王軍很無奈地說,“都說女人太漂亮了是妖,以前我不信,現在信了。”

然後,王軍果然出差去了,隔三差五不在家。

盡管前麵被伺候慣了,丈夫外出不在家薛平要忙累得多,但心中卻有一種輕鬆了、解放了的感覺。這是怎麽回事兒?以前把欺負、**老公當成樂子,眼下卻覺得離開“小胖兒”才是更大的樂趣,難道我對王軍變心了?

自我審視一番,薛平覺得她沒有變心,起碼迄今為止並沒有想過要對老公有二心,也沒有任何勾引其他男人的想法,更談不到有行動。也許這是懷孕引起的心理變化而已,也許別的女人都這樣。暫且不去管它,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終於瓜熟蒂落,薛平要生孩子了。

事先,關於要不要剖腹產,兩口子曾有過討論。薛平的觀點是,對一個女人來說,漂亮是最重要的,身材必須精心保護,所以說,寧可挨一刀,也不讓生產過程破壞形體。

“好端端的何必挨一刀?我的意思,等你臨產住院,一切聽醫生的,能順產最好,實在需要剖腹產,咱臨時再做決定。我聽人說過,剖腹產對孩子並不好,必須要經過的人生第一次重大考驗被取消,必然會給孩子帶來消極的影響。我表姐——劉副廠長的姐,你知道的,她當小學老師,有經驗,說剖腹產的小孩大多數有多動症,在幼兒園愛打架,到小學上課搞小動作,讓老師頭疼,讓小夥伴們討厭。所以說,咱能不剖腹最好不剖。”

“你知道啥?我早就和姐妹們討論過了,人家都說剖腹產的孩子聰明,多動正好說明聰明,精力旺盛。但這不是關鍵,最關鍵在於我不想把身形變成桶,更不想生完孩子變得歪歪扭扭。為了懷孕,你沒看見我胖得不成樣子了嗎?不光挺著大肚子,全身都長肉了,將來要恢複得費多大勁兒呀。我周圍的姐妹都說剖腹產有利於保持身形,挨一刀值得。這件事你沒有發言權,住了院醫生也得聽我的。說別的事情可以,關於剖不剖腹這件事,你從現在開始閉嘴!”薛平立場堅定,態度堅決,“再說啦,剖腹產對男人有好處,你懂不懂?”

王軍低著頭嘟囔:“我不懂。”

終於要生孩子了。

從產前陣痛開始,丈夫王軍難免再次成為產婦薛平的出氣筒。

“哎喲,疼死我了!王軍你個沒良心的,都是你讓我受這個疼!……哎喲,懷孩子生孩子咋都是女人的事呢?咋不叫男人受一點點罪?老天爺太不公平,王軍你狗日的太對不起我了!”薛平一邊大聲呻吟,一邊對丈夫提出種種控訴。

王軍沒經曆過生孩子這種事,更沒有體驗過女人分娩的過程究竟有多疼,眼見得心愛的漂亮媳婦痛苦萬分,臉上的表情很扭曲,他也心疼,於是不講價錢,一味給媳婦賠不是:“媳婦媳婦,都怪我,我要是能替你就好了。咱趕緊去醫院,讓大夫想辦法,能不疼咱就不疼……”

“滾一邊去!生孩子哪兒有不疼的?到醫院也疼,剖腹產更疼,我幹脆疼死算了,反正你又不疼。”薛平蠻不講理。

“媳婦,媳婦,我在你跟前守著哩,你掐,你擰,讓我也疼一疼。要是我疼了,你的痛苦能減輕,我甘願受疼。你來呀,平,你使勁兒掐,使勁兒擰。”王軍自輕自賤。

“我掐你擰你有啥用?掐了擰了我就不疼了?趕緊滾一邊去!”

“不能滾呀,我滾了誰伺候你呢?”

王軍趕緊送妻子住進了他們所在大企業職工醫院的婦產科。王軍的媽從老家趕來了,李淑賢也免不了來到醫院,照顧女兒生產。

住進醫院,薛平的頭等大事,是主動提出要剖腹產。管她的醫生五十多歲,是婦產科副主任,不由分說將薛平一頓批評:“你肚裏的孩子胎位很正,個頭也不是很大,完全能順利生產,你為什麽一定要選擇剖宮產?想不通你們這些年輕人,好端端的,非得自己申請挨一刀?我告訴你,小薛,別看剖腹產打麻藥,但誰也不能保證一點不疼,麻藥勁兒過去了還得疼。當然這不是主要的,女人生孩子哪兒有不疼的?關鍵是孩子來到這個世界,本來應該走產道,你一個當媽的,非要讓他(她)走捷徑,捷徑就是斜路,能不走最好不要走。我說這些話是為你好,你要是我女兒,我絕不會讓你剖宮,這樣做近乎胡鬧。”

薛平不敢得罪主治大夫,一邊忍受著陣痛,一邊呲牙咧嘴笑著,對產科副主任說:“胡大夫,胡阿姨,順產、剖腹產都要疼,您就讓我挨一刀吧。我不想因為生孩子影響體型,女人都愛美,您也是女人,我求您體諒體諒吧。”

“為了美甘願受疼,這邏輯也不通呀。再說,對於美,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理解,當媽媽的人最美,哪怕因為生產、因為哺乳會對體型、身材帶來一點影響也在所不惜。我認為,像你這樣過分鍾愛剖腹產的產婦,所追求的美是一種畸形的美,不健康的美。”胡大夫很堅持。

“胡大夫,胡阿姨,您剛才也說了,生孩子、喂奶會對身材體型帶來不好的影響,為了減少這種影響,我自願選擇剖腹產,您滿足我這個願望吧,算我求您啦。”薛平也很堅持。

“一般來講,剖宮產雖說對保持身形有好處,但也會在肚子上留下疤痕,另外剖腹比起順產來,也有其它風險,這些你都要想好。另外也應該聽聽你愛人和其他親屬的意見,不要想一出是一出,趕緊拿定主意告訴我,這事情來不及有更多的時間討論,論證。”胡大夫感覺這是個固執己見的產婦,隻好退一步,給薛平講清利害。

“謝謝您啊,胡主任。這事情我能做主,不用再征求親屬意見,挨刀是我挨,他們誰也代替不了,您就按照剖腹產來吧。”薛平說。

李淑賢說:“平呀,女人生孩子受點疼不可避免,我認為正常生育受的疼怎麽也比挨一刀強啊。至於生過孩子會發胖,身材沒有以前好,這些都可以慢慢恢複。咱還是別做剖腹產了吧,生的時候媽在產房陪著你,行不行?”

“你陪著管啥用,受疼還不得我來?既然是我的事,您就不要管了。像我當初找對象,您越管得多,弄不好會越不如您的意。”薛平毫不猶豫將媽的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

王軍媽媽說話不如李淑賢理直氣壯,但也找機會湊到媳婦跟前,拉著薛平的手以示關懷:“媳婦呀,生娃娃是挺受罪,可咱們女人都要經曆這事兒,膽子大些就沒事。剖開肚子把娃娃拿出來,這可是外科手術呀,拿刀子在身上割哩。要我說,咱正常生吧,甭讓醫生動手術。你聽媽的話,行不行?”

薛平說:“媽呀,您跟我親媽一樣,想法都很老套。現在和我一樣年齡的產婦,為啥剖腹的越來越多,就是因為剖腹產好呀。這種手術對婦科大夫來說,跟正常接生一樣,根本不算啥。再說打麻藥哩,受的疼可能比正常生還要少。剖腹產又省事,又對我和孩子好,您幹嗎要反對呢?您別太操心,靜等著抱孫子吧。”

薛平對婆婆要比對親媽客氣許多,王軍的媽再也不好說什麽。

王軍本來“妻管嚴”怕老婆,自然隻能選擇支持薛平。

果真剖了。大夫從薛平肚子裏拿出來個長著小雞雞的男孩。母子平安是大喜,王家添了男孩更是大喜,包括李淑賢在內,所有人都高興得合不攏嘴。薛平因為一切都按照她的構想走,也覺得自己是勝利者,驕傲得像剛剛打了勝仗的將軍。

過了一個晚上,麻藥的作用完全消散之後,薛平就不那麽驕傲了。和任何一例外科手術一樣,麻醉過後總要經曆一番疼痛,止疼藥物的作用有限,忍受必要的痛苦無可逃遁。對於薛平來說,解除和減輕痛苦還有一條渠道,那就是虐待老公,以轉移傷口上的疼痛感。

隻要婆婆和母親不在現場,薛平總要將守護在身邊的丈夫掐一把擰一把,捎帶著惡狠狠的詛咒:“看我不掐死你!”“看我不把你擰個稀巴爛!”“我受疼都是讓你害的!”“我有多疼,就得讓你有多疼!”“你以為要個孩子隻享受不受苦?做你的美夢去吧!”“想有人叫你爸爸,必須先讓他的媽媽報仇雪恨!”“……”

王軍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機,況且病房還有別的產婦和陪員,他為了顧及麵子,不能大聲叫疼,多數情況下隻能強忍,想要逃出病房又恐怕招致漂亮老婆更多的不滿,於是隻能咬牙忍受。背過親愛的老婆,他心裏抱怨:剖腹產不是你自找的嗎?

兒媳婦剛剛生完孩子,王軍的媽作為婆婆立即想到了用豬蹄燉湯給下奶,以保證她的親孫子有足夠的食糧供應。不料薛平發表聲明:“燉豬蹄湯誰愛喝誰喝,反正我不喝。”

丈夫王軍趕忙解釋:“豬蹄不是下奶嘛。我媽為你好,也為咱孩子好。”

薛平說:“誰告訴你我要下奶了?我已經托人買好了進口奶粉,李霞今天會給送來。咱兒子就喝奶粉,進口的,最貴的,我保證把他養得胖胖的。”

“大夫不是告訴過你嘛,母乳喂養最好,有利於孩子健康成長,你咋讓孩子吃奶粉呢?看你兩個奶子脹成啥了,我估計不用喝豬蹄湯,奶水肯定充裕,足夠咱兒子吃啦。”王軍自說自話。

“誰說我要給孩子喂奶?你管我奶子脹不脹!要給喂奶你去喂,看你一個大男人能擠出奶水來?”薛平的意思,她要放棄母乳喂養,打算讓奶水憋回去。

“我當然擠不出奶水,孩子不是有媽嗎?不為咱兒子考慮,你難道不怕把自己憋出毛病來?不讓孩子吃奶,不符合自然規律嘛。”

“你啥也不懂,隻知道瞎叫喚。現在的城裏的產婦,不給孩子喂奶的多得是。有的人天生沒有奶水,難道讓孩子餓死不成?再說啦,外國進口的配方奶粉,比起母乳來營養成分更豐富。最重要的是我讓孩子吃奶,時間一長,胸就不成樣子了,像兩個幹癟的口袋,難道你願意?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哩!”薛平這才說到了要害。

“當媽的女人都給孩子喂奶,也不見得個個都成了癟口袋。你呀你,平,你也太愛美了,好像我讓你給孩子喂奶,是故意迫害你似的。”王軍起勁兒搖頭。

“可不是咋的,你就是想害我。等糟蹋得不成樣子,再把我一腳蹬開,然後找個更年輕更漂亮的,你說是不是?天底下這樣的男人不少見。”薛平又開始胡攪蠻纏。

“天底下是有這樣的男人,可你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呀。我的姑奶奶,平,你是我的姑奶奶,我求你啦好不好,咱不要瞎折騰,你給咱兒子開倉放糧吧。孩子餓了,該給他喂奶了。”

“不喂,要喂你去喂。”

“我拿啥喂呀,連奶粉都沒有。”

正說著,薛平的閨蜜李霞果真送來兩罐奶粉,是薛平通過李霞在深圳的親戚從香港弄來的進口奶粉。李霞說:“新生兒吃得少,這兩罐兒能吃一陣子。我表姐說了,等快完了她再讓人給從香港帶,然後用快件郵給我們。”

和剖腹產一樣,堅持用奶粉喂孩子的事,別人奈何不得薛平。她的任性同樣是為了美,為了青春永駐,靚麗永久。

“霞呀,你詛咒我呢?不給孩子喂奶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見得個個都得病。我這兒對立麵本來夠多的了,你再不要為難我好不好?也就是王軍好對付,要是遇上個難纏的老公,恐怕這事由不得我。”

“你說得對。我要是你老公,哪怕揍你一頓,也得讓孩子吃口奶呀。你心夠狠,平。”

8、劉副廠長

雖說不給孩子喂奶將薛平憋得難受,但她堅持發揚不怕疼不怕苦的剖腹產精神,終於將奶憋回去了。

隻是苦了王軍的娘。老太太暫時回不去她的家了,得留在城裏幫兒子帶孫子,畢竟這個被命名為王勝(昵稱“勝勝”,薛平解釋為勝利的“勝”,小名是大名的通俗版,但孩子的奶奶認為應該寫為“剩剩”,意思和有些鄉村孩子被叫做“狗剩”差不多,狗吃得剩下的,名字低賤的孩子好養活,命大。)的孩子是王家的傳承人。按照傳統觀念,相對於孩子的外婆來講,王軍的媽媽撫育孩子成長的責任更大些。

本來,奶奶帶孩子有不少樂趣,辛勞的過程完全可以用“累並快樂著”來形容,但“剩剩”缺少了母乳喂養,全靠進口奶粉維持生存和成長,無形中給王軍的母親加大了勞動量和工作難度。雖說薛平的父母偶爾也會來關心愛護一下,但很大程度上隻是為了表明他們是孩子的外婆、外爺,是一種身份認證,相對於王軍母親的辛勞,他們在外孫身上所盡的責任更富有象征意義。

“唉,這個媳婦子,不知咋想的!硬硬不叫娃娃吃奶,‘剩剩’太可憐了。”王軍媽媽偶爾在兒子麵前抱怨媳婦。

王軍說:“媽,城裏的媳婦和咱老家的不一樣。放棄母乳喂養的年輕媳婦很多,不奇怪,媽您要多擔待。”王軍一方麵維護妻子,一方麵盡最大努力給母親幫忙,想讓老太太舒心一點。

很快,因為懷孕產子所形成的小肥胖,被薛平通過節食和健身鍛煉克服掉了。所以,當她按照王軍表哥劉成斌副廠長的安排到廠辦上班之後,儼然恢複了絕色美少婦的本色,再加上衣著得體,化妝濃淡相宜,立即產生了某種效應。用若幹年以後興起的網絡詞匯來形容,叫做“亮瞎了”,誇張的說法叫“亮瞎了我的24K鈦合金狗眼”。或者更確切地說,廠長辦公室來了一個流動的、有溫度有表情的美麗花瓶,讓大家都感到賞心悅目。

賞心悅目還在其次,薛平在廠機關幹活兒特別有眼色,積極主動,任勞任怨,見了每位廠領導、機關的科長,乃至一般工作人員都低眉順眼,笑臉相陪。畢竟她作為一線工人到機關上班,是受到了某種特殊關照,薛平不願意招致更多的羨慕嫉妒恨,故而甘願用勤快與隨和換取更寬鬆的生存氛圍,這是她的聰明之處。

一般來講,漂亮人兒對於周圍關注的目光總是很敏感,薛平也不例外。來到廠辦室工作,盡管身份是較為卑微的勤雜工,但機關從領導到工作人員,整體素質遠遠高於車間的工友,大家都能平等相待,使薛平感受到人格上的被尊重。不但沒有歧視,而且她的美貌以及得體、自斂的衣飾反而成為機關女性工作人員羨慕的對象。被人羨慕總是好事,薛平心理上的優越感自然而然萌生,並且呈現出發展壯大的勢頭。

工作內容決定了每天一上班,薛平有機會出入各位廠領導的辦公室。除了廠工會主席是女的,其他男性領導在辦公室與薛平相遇,都會對她客客氣氣點頭微笑,有的還道一聲辛苦、感謝,弄得薛美女自尊心進一步膨大。而且,她在廠領導,包括那些男性機關科長們麵前,總是表現出柔順、親和以及恰到好處羞澀、嫵媚,弄得男人們心裏癢嗖嗖的,同情心和愛美之心也會隨之發酵。

廠機關舉辦娛樂、聯誼類活動,薛平不僅可以像正式員工一樣參與,而且不經意間還會弄出眾星捧月般的明星效應。

遇到了一個舉國歡慶的節日,恰逢薛平所在廠子的上級企業集團成立50周年慶典,各個二級廠難免要搞一些慶祝性質的集體活動。

這是一次廠機關工作人員的大party。先聚餐,然後在布置得富麗堂皇喜慶的大會議室唱卡拉OK,跳交誼舞。廠級領導參與其中,與民同樂。

飯桌上難免要喝酒。領導們盡管在飲酒方麵相對謙虛,但畢竟敬酒是一種簡單易行與領導套近乎的方式,故而到了跳舞的時候,各位領導都有了幾分醉意,用微醺來形容恰如其分。

娛樂活動轉入以跳交誼舞為核心內容的階段,大會議室裏的燈光被調暗,人為製造出一種朦朦朧朧的曖昧氣氛。

和一般機關單位相同,工作人員男女比例總是相對失調。盡管廠辦主任暗地裏讓全廠最大的車間派來若幹相對年輕漂亮的女工,以解決跳舞時男人缺少舞伴的問題,但身材和麵容都能達到上乘標準的女性仍然十分緊俏。在這種情況下,麵容俊俏、身材高挑、舞步嫻熟、態度恭謙而又親善的薛平,自然而然成為最受歡迎的舞伴之一。

薛平臉龐微微發紅,與剛才少量飲酒有關,也與現場的氣氛熱烈相諧。廠辦室主任的提示和慫恿給了薛平更大的勇氣,女人與生俱來的羞澀感不足以形成阻礙,於是認認真真跳舞,不但對於領導的邀請大大方方接受,而且主動邀請廠領導來跳,在幾位男性的廠長書記副廠長之間玩弄一種相對的平衡。

機關工作人員大都善於察言觀色,見風使舵。很快的,薛平和現場為數不多的幾位美女,差不多成了廠領導和機關個別有身份的科長們的專屬舞伴,其中薛平最為出色,最受歡迎,簡直成了明星!

起先,薛平並沒有主動邀請她老公的表兄劉成斌跳舞。畢竟他和自己有一層特殊關係,在公共場所不宜靠得太近,該避嫌的應該避一避,這是薛平的想法。可是,後來她無意中發現,劉表哥的眼睛在暗昧的燈光中時時跟蹤著她,像一條無形的繩索,似乎要將她捆綁起來,拉拽到他的身邊。

要不要主動和劉表哥跳一曲呢?這是擺在薛平麵前的一道難題。去跳吧,畢竟劉副廠長是親戚,而且正是由於他的幫助,自己才有機會到廠辦上班,公開場合兩個人秀親密,豈不是故意要將眾人審視的、疑惑的、嘲諷的、敵視的目光吸引過來,和引火燒身沒啥區別。另外表弟媳婦主動邀請老公的表哥在昏暗的燈光下跳交誼舞,豈不是顯得賤嗖嗖的?不去跳吧,很明顯劉表哥會在一定程度上沒麵子,況且他的眼風帶著鉤子,早想把薛平鉤到他身邊去。明明感知到了劉表哥的意圖,卻裝傻不去滿足他的心理需求,豈不是故意得罪他?而這位副廠長表哥對她和她的老公來說,又是絕對不敢得罪、也不能得罪的啊!

猶疑再三,薛平仍然沒有主動邀劉表哥跳舞。她在心裏抱怨:劉成斌呀劉成斌,你既然想和我跳舞,對我被別的男人摟著抱著明顯懷有妒忌心,幹嘛不主動邀請我跳舞?假如你這樣做了,顯得多有紳士風度啊,也讓我臉上有光。一個大男人,何必要裝矜持,裝假正經?何必要把架子端得足足的?你越這樣,我越不去招惹你,急死你,想死你,難受死你!

到後來,薛平還是去了。廠辦室主任提醒她:“小薛,你去陪劉副廠長跳一曲吧,我看他空坐好幾曲了。他對你多好呀,沒有他你能到廠辦來上班嗎?別假裝矜持,也不要顧慮他是你家親戚,他是咱們的領導,更是一個男人!”薛平認為廠辦主任說得對,於是主動上前邀請劉副廠長跳舞。

想通了她和劉成斌之間的微妙之處,弄清楚了對方眼下最需要什麽,薛平自然明白該怎麽做。

“表哥,對不起。早想和您跳舞了,可我不敢,怕您有別的想法。”舞起來了,薛平用柔柔的聲音與劉表哥交談。

“我能有什麽想法?這是廠裏的集體活動,咱倆都是機關工作人員,是同事。大家在一起跳舞,我咋不能和你一起跳呢?你想多了,薛平。”劉成斌說。

薛平能聽出來,劉表哥將她和他並稱為“機關工作人員”、“同事”,給了她多大的麵子啊!我一個臨時借調來的勤雜工,能和副廠長平起平坐、完全平等嗎?這中間差著多少個層級啊!倒是作為男人和女人,“大家都在一起跳舞”,從這個層麵上講,雙方互有需要,互為依托,倒還有點身份平等的意思。不管怎麽說,劉表哥的話很給薛平麵子,讓她有一種被尊重、被關愛的溫暖和親切,於是她悄聲說:“謝謝您,表哥,不,劉廠長。”

劉成斌說:“這有什麽謝不謝的?我還要謝謝你哩。你舞跳得好,帶著你跳很輕鬆,也很享受。”

必須承認,劉成斌屬於舞痞級的好舞伴兒。被他帶著跳舞,薛平感到輕鬆愉悅,有一種被人愛護,身和心都飛起來的感覺。所以,一曲舞罷,薛平悄聲對劉成斌說:“您舞跳得真好。和您一起跳,我感覺要飛起來了,還不累。”劉成斌說:“那就多跳幾支曲子吧。”薛平受寵若驚,無言地點點頭。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薛平成了劉成斌的專有舞伴兒。這個時間段大家都跳得高興,這兩個人不換舞伴多跳幾支曲子,也沒有人特別關注。好在其他廠領導都沒閑著,所以也沒有人特別惦記薛平。

跳著跳著,薛平有一個重大發現,這位老公的表哥兼廠領導放在她後背上的那隻手不老實。薛平這天穿了白色長裙,跳起舞來很飄逸,但這條裙子後背有一個開口,假如男舞伴不老實,恰好給提供了可乘之機。剛開始感覺到劉副廠長的右手在她後背上下摩挲的時候,薛平心有驚悸,但又不敢有反抗或者拒絕的表示,隻不過臉紅了,但昏暗的燈光下劉成斌看不見。於是,男人將這種默許當成鼓勵,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放肆。剛開始的驚悸過去之後,薛平反倒坦然了。原來劉表哥也不是不吃腥的貓,但僅限於跳舞的時候手上搞點小動作,又實在算不得什麽,更何況人家是對她和她老公有恩的人,今後還會有求於他,薛平非要把對方那點小無恥給戳破,反而顯得自己沒包容心,沒意思,於是,隻能忍著。

跳了幾曲之後,劉副廠長被別的舞伴兒“接管”過去了,薛平心中一陣兒輕鬆。可是,當她看到劉成斌帶著別的女人翩翩起舞,心中又難免產生一絲淡淡的失落感。人在舞場上的心理感受,難免有點不同於往常,可能是那種曖昧的燈光、曖昧的氣氛所致。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讓薛平匪夷所思的事情。舞會結束後,機關工作人員作鳥獸散,劉成斌作為廠領導之一,並沒有讓廠辦室主任派車送他回家,而是堅持要打的走,並且當著大家的麵,大大方方招呼表弟媳婦:“小薛,我和你同路,順便把你帶上吧。”

當然了,在出租車上劉表哥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異常,畢竟有陌生的的哥在場。但是,來到表弟媳婦家樓下,劉副廠長並沒有把薛平放下,自己一個人回家去,而是陪著表弟媳婦下車,將出租車打發走了。

“我離家不遠,待會兒走一走,權當鍛煉。”劉成斌說。

“謝謝您,表哥。讓您送我回來,太不好意思了。”薛平說。

“這有什麽?順路嘛。你也不請我上你家坐坐?”

“算了吧,表哥。你表弟出差了,深更半夜,不方便。改天等你表弟回來了,請您到我家做客。好好做幾個菜,隻要您不嫌我手藝差,再好好敬您幾杯酒。”薛平說。

“表弟出差了?我看你休完產假一直正常上班,孩子誰管著呢?”

“被我婆婆——您舅媽帶回她那兒去了。反正我家孩子吃奶粉,奶奶帶和我帶沒啥區別。”

還好,知道了薛平的老公不在家,劉副廠長沒有提出別的不合常理的要求,薛平如臨大赦。

握別時,劉成斌將薛平的手用勁兒捏了捏,傳遞一種信號。薛平故作鎮靜,但出了一身冷汗,盡管半夜時分氣溫已經很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