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薛平的婚事
這個階段,青年男女都會覺得婚姻是那麽美好,上天賦予的**竟然如此銷魂。故而,任何有缺陷的婚姻都會有**澎湃的階段,任何婚姻的缺陷都會被暫時掩蓋起來,除非夫妻之間的某一方或者雙方有毛病,不能滿足對方與生俱來的情欲。
1、騷擾不斷
嫁給王軍,是薛平和李淑賢賭氣的結果。
技校畢業之後在沙棗花市最大的資源型國有企業當工人,薛平以她的美貌招來追求者無數。但是,母親早對她有言在先:“先好好上班,找對象不急。女人出嫁是第二次投胎,嫁錯了後悔一輩子。這事情媽比你有經驗,到該找的時候,媽負責給你挑個好的。”薛平雖然嘴上不強,但心裏不以為然:啥年月了,老媽你總不能包辦代替吧?性格冷倔的爹薛貴仁也告誡薛平:“女娃娃要自重。你要敢招蜂引蝶,弄出啥丟人敗姓的事兒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李淑賢聽了這話對老伴兒撇嘴:“動不動就打斷誰的腿,也沒見你真幹過一件像個男人的事!”既然老媽一輩子都把老爸不當回事兒,薛貴仁在薛平心目中的權威性肯定也打了折扣,所以,父親的告誡對她的警示作用相當有限。
薛平也想安分守己,並不曾主動招蜂引蝶,但無奈鮮花一朵,蜂呀蝶呀會主動圍上來,嗡嗡嚶嚶,趕也趕不走,你讓薛平怎麽辦?
青年女工薛平天生麗質,是不爭的事實。一般來講,美貌的女孩從小就會被人寵,被人誇,要是沒有足夠的定力,早就被人寵壞了,誇暈了。薛平作為一位大大咧咧、馬馬虎虎、嘻嘻哈哈的女子,恐怕很難逃脫宿命。一大群追求者,正所謂園裏揀瓜,挑得眼花,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找哪個更合適。
最瘋狂、最猛烈地追求薛平的兩位男青年和她在同一車間。
姓夏的是技術員,戴眼鏡,豆芽菜身形。小夏最大的特點是喜歡自吹自擂,自我感覺天下第一好。熟識之後,他多次邀請薛平下館子,一般都點很節儉的兩道菜,再來一瓶紅酒。薛平倒也不挑揀飯菜質量,有人請吃飯一般不會拒絕,心想吃頓飯又能咋的,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而夏技術員請薛平吃飯重點也不在吃,而在於對方秀色可餐,起碼能飽一次眼福,同時也給他滔滔不絕的自詡尋求市場。薛平倒是一個好聽眾,無論夏技術員怎樣自大、自吹,她除了享用酒菜,捎帶著也給對方虛榮心以滿足。無論夏技術員說他能上九天攬月,能下五洋捉鱉,薛平都微微點頭,仿佛深信不疑,但其實並不用心。
“平平同誌,”“平平”是夏技術員和薛平單獨相處時對她的愛稱,薛平初次聽來略感肉麻,後來習以為常,也不再持異議,“你可不要小看我喲。”
薛平掩嘴一笑:“我啥時候小看你啦?你是技術員、知識分子,我是工人、大老粗,這該行了吧?想讓我佩服你並不難,你起碼弄個車間主任當當。”
“嘁,車間主任算個啥?”夏技術員弄出一臉誇張的鄙夷,“拿咱車間的韓主任來說,能有多大本事?寫個簡單的總結材料,淨錯別字,還得讓我給他改,在工友麵前講幾句話,吭哧吭哧打結巴。技校畢業就是不行,幹脆沒文化嘛。”
“你是在說我嗎?我也技校畢業。你看不起沒念過大學的人,何必和我打交道,何必請我吃飯浪費錢?”夏技術員的話傷害了薛平的自尊,她停下筷子,撅起嘴巴。
“嘖嘖,一不小心,咋就忘了你也是技校畢業呢?唉,我這嘴。不過呢,你在車間當個操作工,技校畢業足夠了。你是女人,女人姣好的相貌比啥都強。可老韓不一樣,他不是一線操作工,是車間領導,領導怎麽能沒有文化呢,沒有文化當什麽領導?不過呢,他當官車間主任到頭了,永遠當不上廠領導。”
“我看韓主任挺不錯。在車間領著大家幹活兒,要那麽高的文化幹嘛?人家有實踐經驗,車間的設備出了故障,他走到跟前聽一聽,看一看,隨便鼓搗鼓搗,就能弄好,你有這本事?你就是嘴上的功夫,還技術員呢!技術都是通過實踐得來的,光靠書本不行。”薛平雖然吃著夏技術員的飯,必要時候也不忘攻擊攻擊他的弱點。
“唉,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聽你這口氣,對韓主任挺佩服的嘛,可他在我眼裏,就是個大老粗,就是個隻知聽命於廠長的馴服工具,完全不像敢作敢為、有頭腦有主見的男人,更不像領導。你不要小看我,我剛參加工作不久,資曆比較短,如果假以時日,你難道不相信我一定會超過老韓,一定會幹出一番大事業,一定會出人頭地,一定會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我不當領導則已,如果當,絕不當車間主任,起碼也要當廠長、廠黨委書記,甚至集團公司的頭頭。我要不想在工廠幹了,到地方去從政,市長、市委書記也是人當的!”夏技術員豪情萬丈,吹牛不打草稿。
薛平“噗嗤”笑了:“你厲害,你厲害。能跟未來的集團公司老總坐在一張桌子上,能跟市委書記、市長共進晚餐,我多大的榮幸啊!”
“你等著,平平同誌,我一定不懈努力,將來做一個身居高位大寫的男人。你要願意和我相處,談朋友,我想咱倆會有一個共同的、美好的未來。”夏技術員把話題引向他所期待的方向。
“哎呀呀,你的飯好吃難消化哩。該不是吃你幾頓飯,我就得把整個人搭上?我可沒答應和你談朋友哦,你是有文化的人,我是技校畢業的大老粗工人啊!”薛平趕緊逃遁。
“話不能這麽說。我說韓主任是大老粗,並不意味著你也是大老粗。你是世間少有的漂亮女子,不光漂亮,還年輕,這就是資本。女孩不見得要有高學曆,中國人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除了漂亮,再有幾分溫柔,再加上善解人意,作為女人就完滿了。隻要你願意和我談朋友,我才不管你念了多少書,念沒念過書。咱倆組成一個家庭,我作為男人好好奮鬥,你作為妻子在家裏享清福就行啦,男主外,女主內,珠聯璧合,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夏技術員按照他的想法對薛平窮追不舍。
“小夏你真逗。這就要做夫妻啦?這就要男主外女主內啦?”薛平臉上明顯帶著鄙夷,“看來從今往後我再不敢和你一起吃飯了,再吃下去,不想和你處朋友也由不得我了?”
“沒那麽嚴重。追求你是我的自由,誰讓你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失魂落魄呢?願不願意和我談對象也是你的自由,吃幾頓飯不算啥,你能來是給我麵子,不必有負擔,再說也沒吃啥高檔菜,家常飯而已。”
“你這樣一說,我心裏還坦然些。那就繼續吃,你甭逼迫我。說不定咱倆交往久了,我一不小心動感情了,誰也說不準。你說呢?”薛平說話過程中稍稍嫵媚了一下下,弄得夏技術員渾身麻嗖嗖的。他覺得,請薛美女吃飯,還得繼續下去,成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成為通往幸福彼岸的橋梁和紐帶。
其實,從一開始,薛平根本沒想著要和夏技術員怎麽樣。除了對姓夏的喜歡自吹自擂、說話不著調沒有好感之外,薛平心中深埋著的想法是:看你那個豆芽菜身板兒,不管哪個女人和你在一起,你能讓她生理上得到滿足,粗俗一點說,你能把她搞舒服嗎?你上了床能強健無比,能有男人的力度嗎?不說別的,僅這一點,你小夥兒在我這裏根本沒戲。再說你為人還那麽小氣,請吃飯就差沒讓我吃糠咽菜,男人小氣總不算優點吧?你省錢,我還省心,不用背良心債,不用覺得欠了誰多少,該分手時就分手,何況從來也沒牽過手。
另一位薛平的“鋼絲”追求者姓餘,是車間副主任。餘副主任前不久死了老婆。關於他老婆的死因,正規的說法是得了腎病,尿毒症,不治而亡,另有一種極不靠譜的說法,說是被餘主任摧殘致死。怎麽個摧殘法?並非家庭暴力,而是性摧殘,意思說姓餘的在**太厲害了,其欲求永無止境,其腎髒強大無比,其性器堅硬如鐵,所以前任老婆硬生生讓他給搞死了。這種傳聞有可能隻是傳聞,甚或是有人對餘副主任的惡意編排,可信度不太高。但是,喪偶的車間副主任對漂亮女工薛平很感冒,願意和她親近,甚至想娶她做老婆,也是不爭的事實。
餘副主任追女人,比起夏技術員來,更直截了當,也更威猛。
有一次過節,車間同事集體餐飲娛樂。在K歌跳舞的過程中,餘副主任作為舞伴兒將美女青工摟得有些緊,然後趴在薛平耳朵邊說:“小薛呀,你該找對象了,我目前也是單身,你幹脆嫁給我吧。”餘副主任如此肆無忌憚,將沒怎麽經見過世麵的薛平嚇了一大跳。她想掙脫男人的手,躲開他,無奈姓餘的手如鐵鉗,讓她難以如願。薛平羞紅了臉,說:“您這麽大年齡,難道還沒結婚、生孩子?”餘副主任說:“結了,生了,可我老婆死了。”薛平說:“看您胡子拉碴的,一把年紀了,咱倆在一起您看上去像我爹,再說,我幹嘛一結婚就要當後媽?我沒那麽傻。”餘副主任說:“我查了你的檔案,我隻比你大12歲,最多算哥,跟爹不搭界,再說,男女之間差10歲左右是最佳組合,你我年齡方麵不存在障礙。至於你說不願意當後媽,我有辦法,將兒子直接送給他的外爺外婆。我前妻是獨生子女,我讓孩子去傳承她家的血脈,老兩口還不得感恩於我?咱倆結婚後,你生個孩子不就得啦?”薛平說:“你騙我是三歲小孩呀?不管讓你兒子傳承誰家的血脈,說到底還是你兒子,你不撫養他長大成人說得過去嗎?你這樣說等於告訴我,你除了養兒子,還得養你以前的丈人爹丈母娘,我一個黃花大姑娘嫁給你,我腦殘呀?”餘副主任說:“我不管。說一千道一萬,我死了老婆,就有權利追求別的未婚女人,你沒結婚沒對象又在我身邊,還長得這麽漂亮讓人眼花繚亂,我不追你追誰?在你沒有嫁出去之前,我會一直堅定不移地追求。你跑不了的,小姑娘!早早就範也許是你最好的選擇。”
餘副主任說話算話,死死地糾纏著美女薛平不放。自從那次K歌跳舞過程中提出要和薛平發展戀愛關係,餘副主任三番五次邀請薛美女和他單獨約會,吃飯喝茶。畢竟雙方在同一車間,餘副主任又是頂頭上司,拒絕的次數多了,薛平反而覺得對不起副主任大人,於是警惕性和拒絕的態度有所軟化,餘副主任見縫插針及時跟進,成功邀請到薛平和他單獨餐飲。姓餘的不懷好意,席間故意灌薛平大量飲酒。好在薛平酒量不差,副主任也考慮到假如讓女人徹底醉倒,不但不好幹事,而且強行和醉酒的女人發生關係屬強奸,不敢輕易冒這樣的風險。就在薛美女醉與不醉的臨界狀態,餘副主任對薛平強摟強抱強吻,明確提出要和她發生性關係。薛平也仗著酒勁,毫不客氣扇了餘副主任幾個耳光,並一把將男人推倒,讓餘副主任後腦勺磕在KTV包間的門把手上,腫了個包,並少量出血。餘副主任惱羞成怒,也扇了薛平一個耳光,並且威脅說:“你信不信我把你強暴了,反正你打也打不過,告也告不贏!”薛平雖然心中怯俱,但臉上卻掛著冷笑,說:“你要是再敢做過分的事,我現在就報警,告你強奸,除非你把我弄死!”結果餘副主任妥協了,趕緊向美女道歉不迭,並從此認為小小年紀的薛平並不簡單,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隻可智取,不能強奪,隻可來軟的,硬下手會適得其反。
餘副主任經過觀察,發現本車間的夏技術員也在追求薛平,於是找了個機會威脅對方:“小夏我警告你,趁早不要打薛平的主意,這個小女子我看上了,一定要把她收為二房。你小子要麽老老實實退避三舍,我會念你講義氣夠朋友,在車間盡力照顧你;如果你不識時務非得和我做情敵,我告訴你,你一定會死得很慘,不但在車間永無出頭之日,而且走夜路被人打斷腿,後腦勺上拍板兒磚都有可能。不信你走著瞧!”夏技術員一開始還嘴硬,說:“我不是被人嚇大的,你也不是地痞惡棍黑社會。再說我一個未婚男青年,不信競爭不過你這個喪偶的中年男人?你別說把我怎樣怎樣,弄不好我還和你決鬥哩!”後來有一天晚上,在一條黑巷子裏,夏技術員果真被人用麻袋蒙住頭一頓暴揍,雖說沒落下殘疾,但在**躺了半個月。報案向警方求助毫無結果,因為打人者在現場沒留下任何證據。夏技術員雖然暗自懷疑遭到餘副主任暗算,但卻絲毫奈何不得對方。仔細體味了遭人暗算暴打的疼痛和恥辱,權衡再三,決定不再招惹薛平美女,並且想方設法調離了原車間。
雖然采用流氓手段趕走了準情敵夏技術員,但餘副主任最終並沒有在薛平這裏撿到便宜。麵對一支帶刺的玫瑰,遠觀欣賞弄得人心癢難捱,近玩褻瀆又很難得手。況且薛平對他毫不客氣,當麵提出一項讓餘副主任永遠也達不到的要求:“你這人渾身毛病,動輒滿身酒氣,口臭、腳臭足夠將每一位弱女子熏倒,不帶髒字好像不會說話,氣質修養趕不上進城打工的農民兄弟。哪怕這些我都能忍受,但我聽人說了,你的長相凶狠,天生克女人。如果想讓我和你談朋友,除非你的前妻能活過來,然後你倆離婚,我再考慮要不要和你走得近一些。”餘副主任不傻,知道薛平這屬於婉言拒絕,再堅持下去恐難有結果,於是後來也選擇知難而退。
除了餘副主任係再婚,為人粗俗之外,薛平內心深處還有一個擔憂,她怕嫁給這個看上去五大三粗、對女人一點兒不溫柔的男人,弄不好會被他**至死,弄不好會重蹈他老婆招架不住性摧殘致死的覆轍。
來自身邊的騷擾不斷,薛平何嚐不想尋找一個遮風擋雨的港灣?於是她告訴父母,想找對象了,哪怕托人介紹,隻要合適就行。
2、去問你爸
前段時間,女兒在車間被兩個男人輪番進攻,靠譜點兒的看不上,不靠譜的太難纏,做父母的也有所耳聞。現在薛平說願意找對象了,不反對父母托人給介紹,李淑賢立即來精神了,很快托人給女兒介紹了一位男青年,催促著薛平去相親。
“這麽快呀?誰給介紹的,值不值得去見?”母親說星期天讓薛平和別人介紹的男子見麵,薛平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一絲絲興奮或者激動,甚至有點下意識的抵製,不知為什麽。
“你王姨給介紹的。那男的不錯,大學畢業,機關幹部。你一個工人,真能找個幹部,算咱們高攀人家了,我和你爹也有麵子。”李淑賢說。
“那就見吧,為了您和我爹有麵子。”薛平語帶譏諷,“也不知道我的幸福重要,還是你們的麵子重要!”
“都重要。人活在世上,誰不愛麵子?當然了,還是你找個合適的、能過好日子的男人最重要。”當媽的這樣說也算情理之中。
可是,見了一麵之後,薛平堅決不幹。
“為啥呀?我看這個郝立家挺好,人長得精神,工作也好,政府機關是鐵飯碗,聽說他馬上要提科長,將來前程無量。難道配不上你?”李淑賢對女兒拒絕她托人給介紹的男青年大大地不以為然。
“為啥?您還不知道為啥?反正我堅決不找郝立家,哪怕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找。”薛平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你就是個強!我讓你王姨介紹郝立家,完全為你好。女人要嫁好了,一輩子不用愁,哪兒像我嫁給你爹,一輩子為生活作難,一輩子過不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李淑賢搖頭歎息。
“您不提我爹,我還不來氣。您剛才說露餡了吧?明明是你讓我和郝立家相親,還拉我王姨做幌子!別以為我不知道,您非得和郝校長當親家,將來兩家老人坐在一起,您難道不覺得尷尬,不覺得臉紅嗎?這事情不要說破為好。您說過,人活在世上都要麵子,您的臉是臉,我爹的臉是猴屁股呀?真是的!”背著老爹,薛平毫不客氣數落母親。
“行行行,不說了。你這個死女子,不給媽留一點點麵子。我還不是為你好?我這輩子還不夠難?生了養了你和你弟弟,長大了都是冤家。”李淑賢說著擦擦眼睛,傷心流淚。
“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您給我介紹郝立家本來就不合適,自討沒趣,怨不得我。”薛平說。
原來,薛平去相親,見到那位闊腮大嘴、額頭鋥亮的郝立家,一下子想起兩個人,立即倒了胃口。
“你咋長得跟我弟弟那麽像呢?”第一眼看到機關幹部郝立家,薛平不由得皺眉頭,問道。
“我和你弟弟長得像?哈哈哈,說明咱們有緣分嘛。不過,我不是你弟弟,你叫我哥還差不多。”郝立家第一眼看到薛平,無疑被對方的美貌打動了,所以一開口趕緊套近乎。
“什麽緣分不緣分,你也不是我哥,想占便宜咋的?”薛平由皺眉頭到冷若冰霜,臉上的溫度直線下降,“我冒昧問一句,有一位名叫郝東山的人你認識不認識?”
“你知道我爸爸?郝東山是我爸呀。這是怎麽回事兒,你竟然知道我的家人!你是不是相親之前做過功課,我卻什麽都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裏。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郝立家大感意外。
“你承認郝東山是你爸?這就夠啦。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嫁給誰都行,唯獨不能和你談對象,你趕緊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薛平怒目圓睜,仿佛這位從來不曾謀麵的郝立家先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讎。
“幹嘛呢,幹嘛呢?我又沒得罪你。相親隻不過是經人介紹,見見麵,認識認識,你一見麵像跟我有仇,莫名其妙亂發脾氣。薛平女士,你是不是連起碼的文明禮貌都不懂?”郝立家在政府機關上班,平常有大把人五人六的機會,突然間被一位小女子臊了麵皮,自尊心受不了。
“我不懂,你懂,你家人懂。我為啥發脾氣,你最好回去問你爸!再見啦,您哪。我夠文明的吧?”薛平說罷揚長而去。
薛平之所以這樣做,是有淵源的。畢竟薛家姐弟長得互不相像,弟弟大嘴闊腮,姐姐卻小巧而棱角分明,雖說兩個人的麵部都能找到李淑賢的影子,但差別畢竟大得讓人難以置信。本來,每個孩子是何出處,完全是大人的事情,但薛家姐弟相貌差異較大,與他們名義上的父親薛貴仁生育能力有缺陷的傳聞,被好事者聯係在一起,故而李淑賢的貞潔向來是周圍人的重要話題之一。不知道弟弟薛安有沒有感覺,反正薛平從小沒少聽人說她:“你怎麽長得跟你爹一點兒都不像啊。”長大之後,她發現自己的相貌確實不像爹,就連弟弟薛安也與她的相貌相去甚遠,難怪被人說閑話!心中有了屈辱感,長大成人之後的薛平難免會產生探求真相的欲望。終於,她或多或少知道了父親有生理上的缺陷,也就是說,她和弟弟的父親,有可能隻是名義上的爹。
關於這件事,薛平也曾有過向母親求證的想法,但始終鼓不起勇氣。後來她問過與母親關係最親近的王姨,王姨說:“平呀,這事情你最好爛到心裏。怎麽能說得清楚呢?除非你拉著爸爸去做DNA鑒定。咱先不說做親子鑒定有沒有可能,有沒有意義,如果說你非要弄個究竟,萬一你不是你爹親生的,讓你媽咋活人?你媽生養你們不容易,做兒女的隻有孝敬父母的份兒,哪兒能挖個陷阱把親媽推進去呢?薛平呀,你是個聰明的娃,可不能幹傻事呀!你要是聽話,也許有一天我會給你說點什麽。”於是,薛平忍了,咬碎牙咽到肚子裏,再也不想揭開母親心上的瘡疤。後來,也許因為王姨的暗示,也許是薛平在這件事上特別敏感,特別有悟性,她竟然觀察到了母親李淑賢和她上中學時候的一位老師,後來當了副校長、校長的郝東山有特殊關係,再將弟弟的相貌和郝東山的闊腮大嘴聯係起來,心中便有了一個成型的判斷。
李淑賢老糊塗了,竟然托王姨將郝東山的兒子介紹給我相親!薛平心中抱怨,媽呀,你豈止是老糊塗了?不能因為郝東山郝校長是你的老相好,不能因為愛屋及烏你喜歡他兒子,就非要把這個闊腮大嘴的男子強加給我!我為什麽要和他談對象?老媽您不知道啊,平常看見弟弟薛安的闊腮大嘴,我心中會湧上無盡的屈辱感,但薛安畢竟是您的兒子,也是我的弟弟,接受不接受他由不得我,可眼下我已經知道了真相,怎麽可能去和你安排的郝立家相親談對象呢?
拒絕了母親托人介紹的男子,薛平不得不開始認真思考終身大事。可以預料,拒絕了郝立家,並不意味著可以永久性的阻止母親給女兒找對象。既然在單位被夏、餘兩個男人兩麵夾擊,弄得狼狽不堪,既然找對象是難以回避的人生選擇,我何不采取一點點主動,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命運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但假若不主動去掌握,別人就會插手幹預。哪怕是來自父母親的幹預,薛平也不樂意接受,我為什麽不能為自己做回主呢?
恰恰在薛平需要男朋友的當口,一位老實巴交的男青年走進了她的視線。
這個男青年名叫王軍,是薛平所在車間的天車工。不知有過多少次,在車間幹活兒的美女薛平屢屢感受到從半空中投射過來的火辣辣的目光。隻要薛平在現場幹活兒,天車工王軍就特別興奮,操作精準而迅捷,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而且,忙裏偷閑,隻要手中的活兒停下來,他的目光就會不自覺地專注於在地麵上操作機床的薛平。這個女子,真不知道她爹媽是怎樣生養的,為什麽那麽漂亮呢?唇紅齒白,膚若凝脂,還帶點兒金發碧眼,身形如燕,步履輕捷,**碩臀凹凸有致,血氣方剛的男青年隻要多看她幾眼,難免血脈賁張,渾身上下要燃燒。老天爺安排王軍和薛平同一車間幹活兒,時常將活力四射的美女放置在他的視線之內,讓小夥子情何以堪?好在多看美女幾眼又不犯法,忙裏偷閑並不影響工作,甚至這件事對於王軍堅守崗位努力工作何嚐不是一種正麵的促進因素?有了薛平在車間,王軍上班積極性無形中高漲,這是不爭的事實。
有一天下班之後,王軍走在廠區的林蔭道上。耳畔忽然傳來女人的聲音:“你上班時間咋不老實呢?瞅啥瞅,也不怕把眼珠子瞪得掉出來?”
王軍全身打了一個激靈。不用看,明明是車間第一美女薛平走到了身邊,而且主動和他說話!熟悉薛平的聲音,如同熟悉她的身形、臉蛋一樣,這些東西早長在王軍心裏了。天哪,這是怎麽啦?平常薛姑娘從來不正眼瞧他,更不要說主動搭訕。今天的太陽已經西斜,難道會打個轉身從西邊再升起來?
青工王軍趕忙收拾已被衝擊得七零八落的心情,強打精神鎮定下來,勇敢迎接姑娘的挑戰。
“你不瞅我,怎麽知道我瞅你啦?再說,誰讓你長得那麽漂亮呢?不是有句話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是咱車間最漂亮的姑娘,別人能瞅,我為什麽不能瞅?何況我在天車上,居高臨下,看你可方便啦!”說完這幾句話,王軍本人也被自己的伶牙俐齒嚇著了。平常一看見薛平姑娘就臉紅,說不出的話語在肚子裏打結巴哩,今天第一次和她單獨說話,怎麽表達得這麽流暢呢?
“平常看你挺老實,原來是裝的呀?”薛平也沒想到這位天車工同事能如此機智地應對她故意的搭訕,心中暗想原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你高高在上,看我很方便,你就沒羞沒臊地看呀?告訴你,本姑娘不是隨隨便便看的,以後再想看,收費!”
“是不是收了費再看你就可以理直氣壯?那你就收吧,別太貴。”王軍終於勇敢地和薛美女有了眼神的交流,他的眼光不乏進攻性,猶如他眼下伶牙俐齒的表達。
“嘁,我才發現,男人天生是壞蛋,哪怕表麵上再老實的人,壞起來也不用打草稿。”
“過獎,過獎。薛平你讓我受寵若驚啊。”
“行行行,我再‘驚’你一下。看在咱倆是車間同事的份上,我絕不高收費。今天給你個機會,請我吃頓飯吧,三五八小炒店就行,兩個小菜,兩碗米飯,有酒沒酒都可以。你說呢?”薛平所說的“三五八小炒店”,是指那個階段街上流行的菜金三元、五元、八元不等的川味小炒店,經濟實惠,環境差點而已。
“真的?你真願意讓我請吃飯?三五八小炒店也不嫌寒磣?”王軍的內心已經歡呼雀躍。
“真的。要不你偷偷看我白看了,終於抓住了,得讓你出點血。”薛平的語氣很平靜。
其實,與王軍搭訕,並且創造出和這位男同事單獨相處的機會,是薛平蓄意而為。她被餘副主任和夏技術員糾纏得厭倦了,想找個男人做擋箭牌,談成談不成另當別論。至於後來母親刻意為她挑選的郝立家。薛平內心非常抵製,正因為和李淑賢賭氣,薛平思考再三,才選定本車間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天車工王軍作為目標,想搞一次完全主動、由自己主導的正兒八經的戀愛。
美女一旦出手,小夥子無以逃遁。
他們並沒有去“三五八小炒店”,王軍力主選擇了另一家稍有檔次的酒店,兩人開了情侶小包間。
薛平的正式戀愛以這頓飯為標誌拉開序幕。
3、自作主張
有一句俗話怎麽說來著?叫做“傻人有傻福”。
王軍既沒有車間餘副主任的強勢,也沒有夏技術員的精明,但他憑借著那股憨傻憨傻的勁兒,以及對堪稱廠花的車間第一美女薛平無條件的愛和無微不至的關心關照,硬生生把這場戀愛談成了。
夏技術員走了,餘副主任出於對王軍的羨慕嫉妒恨,曾想方設法為難他,但王軍以不變應萬變,你有你的千條妙計,我有我的一定之規,隻要把美女對付好了,薛平心甘情願,別人其奈他何?
餘副主任故意百般刁難,多次挑剔王軍幹活過程中的小差錯,甚至以王軍技術水平有問題為由,想逼迫這個自認為是情敵的青年調離本車間。但王軍也不完全是吃素的,他除了盡可能把工作幹好,不給餘副主任留下把柄之外,竟然憑借一腔真誠,把車間一把手——主任兼支部書記打動了,等於找到了最貼近、最靠得住的保護傘。餘副主任多次刁難未果,車間主任兼書記親自出麵敲打他的副手:“老餘,你有點出息好不好?薛平是黃花大閨女,王軍是個忠誠可靠的小夥子,他倆談戀愛天經地義,你在中間搗什麽亂呢?你有本事把薛平拿下也行,人家姑娘根本不理你,你拿小夥子當出氣筒,不光沒道理,還顯得小肚雞腸。你趕緊撤出來,不要光屁股推磨子——轉著圈丟人了。”餘副主任辯解說:“要不是這臭小子插一杠子,我和薛平說不定就成了。我是單身,薛平是孤女,我倆有啥不可以?主任同誌你觀念太保守,太落後,捎帶著愛多管閑事。”主任兼書記說:“要是薛平姑娘對你有意,啥話都好說,問題是人家根本不願意,你還幹預她正常談戀愛,簡直是耍流氓嘛。我看王軍是個好小夥兒,你再為難他,小心我把這事反映給廠領導,讓他們治治你的壞毛病!”
餘副主任自知理虧,後來再沒有無理取鬧。
每每餘副主任刁難王軍之後,薛平就故意當著他的麵和王軍秀親熱,秀感情,弄得老餘心裏酸溜溜,卻無可奈何。薛平無視他人幹擾破壞,堅持對王軍好,讓小夥子十分感動,於是他越發對薛平關愛有加,弄得兩個人簡直成了車間眾男女羨慕嫉妒恨的目標。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平心甘情願,王軍自我感覺良好,就足夠了。
當薛平和天車工王軍的戀愛關係不再是秘密,成為人人皆知的鮮花和牛糞的故事之後,李淑賢也逐漸有所耳聞。
一開始,薛平的母親不動聲色,暗中將女兒相中的男子調查了一番。經調查,王軍是頂替接班、取代父親當上工人的。其父已退休回農村養老,因為提前退休讓兒子接班,所以退休金微薄,其母為鄉村婦女。王軍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在上學,所以他的工資收入有相當大一部分要用來資助家庭。
打聽清楚王軍的家庭狀況之後,李淑賢和薛平進行了一次認真的談話。
“平啊,你真要和那個天車工處對象,還是試探試探,體驗體驗?”李淑賢一副平心靜氣的樣子,問。
“這有啥試探的?有啥要體驗的?談對象就是談對象。我打算和王軍好好處,該結婚時就結婚。”薛平回答得一點不含糊。
“平啊,甭怪媽說你,你看上去聰明伶俐,長了一副好身材、好臉蛋,腦子咋不夠用呢?追求你的人一大堆,為啥偏偏看上王軍了呢?”
“王軍有什麽不好?王軍長得憨實,像個男子漢;王軍不光有工作,品德也好;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好,這比什麽都重要。我看上他有啥不可以,為啥不能和他談戀愛?”
“要讓我說,哪怕你們車間以前那個夏技術員,也比王軍好吧?我知道他追過你。人家起碼念過大學,有學曆,有發展前途,將來弄不好能當幹部,工資收入肯定噌噌噌上去了。再退一萬步說,哪怕是死了老婆的餘副主任,起碼是車間領導,是個有本事的男人,不就是個二婚嗎,問題也不太大。你為啥偏偏要找王軍,他要啥沒啥,還有沉重的家庭經濟負擔,如果你將來真和他結婚,就準備過一輩子苦日子吧!我說過的,女人嫁人,好像再次投胎……”
“得啦得啦,您又來啦!”薛平很不耐煩地打斷母親的話頭,“投胎,投胎,我就是投錯胎啦,才遇到您這樣的媽!既然您今天把話說到這兒了,我也不妨告訴你為啥找王軍。你剛才說夏技術員、餘副主任都比王軍好,這話恐怕連您自己都不信,我不知道您是怎樣打聽到這些情況的,但凡這倆人很靠譜,是好人,我也許就從了他們呢。可是,夏技術員人不咋的,餘副主任追我那叫以權謀私耍流氓,我要真看上他們了,估計您和我爹也會堅決反對。我明明知道這兩人不行,又被他們糾纏不清,才讓您幫著物色對象,可您呢,世上好男人那麽多,您幫我找誰不行,偏偏找來個郝立家!什麽意思?您和郝立家他爸不清不楚,還非把我和他家人拴在一起。媽呀,您想沒想,我真和郝立家談成了,那是多大的屈辱呀!別說我不願意接受,我爸遲早也會知道真相,他也是男人,臉麵還要不要啊?在這種情況下,我要不趕緊找個合適的對象,您是不是還會給我再介紹張立家、王立家什麽的?我認為王軍人挺好的,我才不管他家窮家富,隻要他對我好就行。從今以後,我找誰做對象,我嫁給誰,您最好不要幹預,否則我會讓您沒麵子,這也是您自找的!”
李淑賢抹著眼淚走開了。她生的一雙兒女,都是孽種啊!女兒給她氣受,是報應,誰讓她給女兒介紹那個郝立家呢?鬼迷心竅了。
對於兒女的人生大事,李淑賢比薛貴仁操的心要多,隻要李淑賢同意或者放任,到了薛貴仁那裏,一般不會提讚成或反對的意見,仿佛兒女的事情對他來說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沒有了來自父母以及周圍人的阻力,薛平和王軍這場戀愛,注定會一直走到婚姻。
可是,當決定要和王軍登記結婚時,薛平卻在李霞麵前哭了。
李霞是薛平最好的閨蜜,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刻,薛平當然會想到婚禮上的伴娘非李霞莫屬。
李霞是薛平打小在一起的玩伴兒。同樣來自那家有色金屬國有企業的老員工家庭,兩人的母親也同樣來自鄉下——都屬於老職工家屬“農轉非”的那種“一頭沉”家庭。兩個家庭到了城裏,共同的命運決定了他們差不多一樣的待遇,兩家人一直住鄰居,薛平和李霞上小學就是同班,關係非常要好。還有一點很奇怪,雖然兩人出生的地域有差別,但卻有著相似的天然淡黃色頭發和略微發藍的眼珠,看上去有點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換句話說,李霞也是美人坯子一個。這一點是不是兩人走得近的因素之一,沒有人能夠說得清。
兩位美女的人生之路之所以後來會產生很大差別,源自她們各自不同的特性,這一點在初中階段就表現出來了。
初二是成長路上的一個節坎兒。女孩子長到一定年齡,具備了女人最重要的性征之後,心理上都會發生一些變化,這些變化往往能影響人的一輩子。同樣的美人坯子,一樣的引人注目,何況同一個班級有兩個相似的小美女,難免會成為師生注目的對象。在眾人過多關注的目光中,薛平感受到了驕傲。後來她學到一句話,叫做“天生麗質難自棄”,感覺她從一開始就是這句話責無旁貸的實踐者,別人越關注她的漂亮,薛平就越發拿自己當回事兒,於是逐漸走向愛打扮、愛虛榮這條漂亮女孩常見的人生之路,學習成績卻一路走下坡。而李霞全然不同,從初中二年級開始,她對周圍人過多關注的目光,采取了盡量回避的態度,仿佛要把自己雪藏起來。她不僅不使用任何化妝品,發型采用落後幾十年的羊角小辮兒,而且上學堅持穿校服,從不故意顯露卓越的女性特征。李霞不喜打扮和招搖,決定了她將心思都用到學習上,在班級一直保持成績領先的地位。這樣以來,考高中時兩個人的差別就顯現出來了。李霞考上了全市最有名的重點高中,而薛平隻能去上他們的父輩所在企業的技工學校,而技校的錄取成績之低充分體現出企業對員工子女最大的照顧。李霞在高中仍然是個學習刻苦的好學生,最終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而薛平玩兒似的讀了三年技校,被安排到工廠上班,到生產一線當工人。
雖然上大學和技工學校畢業之後當工人在一般人看來如同天上地下,差別大了去了,但這種人生路上鬼使神差的差異性,並沒有影響薛平和李霞之間友誼的延續。她們書信、電話交往不斷,彼此覺得相互之間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有種種人生經驗可以相互交流、借鑒。李霞更多地向薛平傾訴大學生活的清苦和無味,仿佛她在高中階段為考大學而吃苦受累的經曆不堪回首,走進大學校門仿佛才找了人生真諦,那就是人活著不光要吃苦,還應該勞逸結合,一個時期的艱苦努力隻是手段而並非目的。她這樣說不知有沒有特意照顧閨蜜好友自尊心的成分,相比較而言,薛平的心態似乎更陽光一些。薛平總在電話裏(她不大喜歡寫信,畢竟組織文字對薛平來講是一樁苦差事,而憑借小姑娘的漂亮和機靈,她往往能找到免費打長途電話的機會)給李霞講工廠的種種趣聞軼事,言語間對工友們單純、樸素以及周圍人欣賞她的美貌給她帶來好心情刻意渲染,似乎非要讓念大學的李霞羨慕、嫉妒。
反正,這倆人就是好,好得比一般閨蜜還要好。
終於等到李霞大學畢業,她選擇回到培養她長大的這座工業城市繼續人生之路,到父輩工作過的國有大企業做了白領。相對於剛剛參加工作不久的李霞來講,薛平已有6年工齡,很有點熟練工的範兒了。時空阻隔消失之後,友誼比前更勝一籌。有時候,薛平也要在李霞麵前追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念書,所以隻能當個體力勞動者;而李霞卻發自內心地認為念了大學也沒什麽了不起,進了廠子一切還得從頭來,反而不如薛平懂得生活,懂得享受。
“咱倆一起在街上走,你吸引的眼球肯定比我多,回頭率和我比要用乘法計算。”李霞對薛平說,“原因是你比我更懂得怎樣打扮,而且你身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光芒四射,也許就是傳說中的**。而我,上學念書變傻了,連女人味兒也弄丟了。”
“不對不對,你有氣質,我隻有外在的、打扮出來的美麗——還被你說成**。”薛平說。
眼見得要走進婚姻殿堂了,薛平認為她婚禮上的伴娘非李霞莫屬。一是因為李霞漂亮,但又不至於將她襯托得不漂亮,二是因為李霞是大學生,企業白領,當伴娘會讓她很有麵子。當然,更重要是因為她倆友誼深厚,氣味相投,惺惺相惜,心靈默契。
請李霞幫著看婚紗試婚紗回來,兩個人單獨相處,薛平對著最親密的朋友,竟然珠淚滾滾:“霞呀,我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嫁給王軍,是我自覺的選擇,可要結婚了,我忽然覺得心中害怕,也不知為什麽。”
李霞說:“我也沒結過婚,甚至迄今為止還沒有過刻骨銘心的戀愛,所以更談不到要嫁給誰。也許,每個女孩在嫁人的時候都會有莫名其妙的恐懼感,但這不一定意味著你的選擇有什麽錯。我想問問你,平,如果說你嫁的人不是王軍,而是其他男人,你會不會害怕?”
薛平說:“我不知道。”
李霞又問:“如果說婚禮之前王軍突然出意外了,你嫁不成他了,甚至這個人不存在了,你會不會痛苦得活不成?”
薛平想了想說:“我還能活。”
李霞說:“也許你真錯了。你現在後悔不知還來得及來不及。”
薛平說:“來不及了。”
李霞說:“來不及就嫁吧,我好不容易能當回伴娘。”
4、感謝表兄
婚後薛平才發現,王軍其實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樣老實巴交,安分守己。
享用過了那麽多的**和幸福,薛平切身體悟到一個強健的男人,對於女人來說多麽重要。可是,看上去憨厚老實的丈夫竟然流露出對現狀的不甘於安守。
有一天晚上**過後,薛平的興奮久久難以平靜,王軍卻很平靜地告訴她:“最近我要去考開大貨車的駕駛執照,考完了調換一下工作,到咱們廠新成立的汽車隊跑運輸。”
“啥?換工作這麽大的事你竟然不和我商量?我要是不讓你去呢?”沉浸在幸福中難以自拔的薛平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媳婦兒,你聽我說。我想換工作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應該說咱倆沒好上之前我就厭煩天車工這份活兒了。幸虧車間有你,在高高的天車上看著你,是我工作中最大的樂趣。咱倆結了婚,我下班回到家就能看見你,晚上在被窩還能摟著你,這就夠了,在工作中多看你幾眼對我來說不那麽重要了。可咱倆必須麵對現實:兩個生產一線的操作工,技術含量低,工資也低,工作環境還算可以,不能享受特殊崗位的特殊津貼,這樣的收入水平簡直太差了。眼下咱們沒孩子,房子又是單位分的福利,過小日子暫時還行,可你想過沒有,將來有了孩子,咱們的兒子或者女兒在物質條件上和別人家孩子比,是不是處於最差的那一撥兒?跟周圍的幹部、知識分子和工人當中的技術骨幹比,咱倆的收入是不是最低?我換一份工作,雖說身份還是工人,但在外麵跑車,不光有出差補助,據他們說還有別的來錢門路。以咱倆的學曆和文化水平,當幹部不可能,我想辦法找個能多掙錢的崗位,還不是為了咱小家庭的未來,為了日子能過得好點兒?所以說,你應該支持我。”王軍做這件事思謀已久,向妻子申述理由一點不打磕巴。
“你調換工作如果弄成了,經常到外麵出差、跑車,我舍不得你怎麽辦?”薛平覺得沒有理由反對丈夫改變命運、改善收入狀況的努力,但她畢竟心有不舍。
“你看你,這也算個事兒?我聽朋友說,男女之間一輩子能幹多少次那種事,是有定數的,年輕時幹得瘋狂,也許早早就幹不動了,男人尤其這樣。平呀,我向你坦白,我最近已經有點招架不住了,腰酸,腎虛,沒敢告訴你。誰讓你那麽漂亮,還那麽饞呢?我說要調換工作,其實八字還沒一撇,即使弄成了,我出差掙外快,出門時間積攢下來的能量,回家來還不都得貢獻給你?有一句話說小別勝新婚,到那時候你說不定覺得比現在更好呢。”王軍盡力打消媳婦的顧慮。
“怎麽是瞎折騰呢?你以為換一份工作容易?實話對你說吧,要不是咱廠有我家親戚當領導,調換工作我也不敢想。你知道的,我表哥劉成斌,原先在另外一家工廠當車間主任,調到咱們廠提拔為副廠長,已經快兩年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當官也一樣,上麵一紙調令,讓你到哪兒就到哪兒。萬一哪天表哥調走了,沒有人關照,我想調動工作也許沒機會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嗯,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讓我再想想。”薛平說。
想來想去,薛平沒有反對老公換工作的理由。畢竟王軍說得不錯,夫妻雙方都是一線工人,社會地位低暫且不說,收入水平的確堪憂,他想換份工作多掙錢,無論如何是對的。再說,這才是個構想嘛,還沒實質性地影響夫妻間的“性福”,老拿**的事情當理由,說出口來實在有些害羞,我薛平也不是色情狂,女人表麵上的矜持還是要有的。
在親戚劉成斌的幫助下,王軍果真取得了外出培訓、考大貨車駕駛證的機會,並且順利拿到駕駛本兒,然後調往新成立的汽車運輸隊。
雖說關照王軍的人是表兄劉成斌,但畢竟人熟禮不熟,該表達謝意也得有所表示。王軍提議請表哥表嫂吃頓飯,表示他是個懂得感恩的人,薛平無異議。
吃飯的時候,薛平有一個重大發現,那位貴為廠級領導的男人,盡管是老公的表兄,盡管他的妻子也在場,但仍免不了流露出對薛平的美貌有垂涎之意。作為美女,薛平對來自男人的目光特別敏感,能夠辨識出對方隻是一般對美色的欣賞,還是眼神中充滿了欲望,劉成斌副廠長的目光顯然屬於後者,充滿了貪婪,就像一隻鉤子,恨不得把美女立即拉到身邊來。席間,薛平被這男人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但礙於雙方是親戚,表嫂也在現場,所以薛平保持了足夠的矜持,而她的羞怯和自斂對劉成斌何嚐不是更厲害的勾引?
果然,劉成斌耐不住性子。這場家宴即將結束的時候,劉副廠長主動對薛平說:“表弟媳婦在車間一線幹活兒太辛苦。等王軍的事情辦妥之後,我再想想辦法,給你也調換一份工作吧,起碼輕鬆些,工作環境好些。”
聽了表哥這番話,王軍耐不住激動,趕緊表達謝意:“表哥對我這麽好,對你弟媳婦這麽好,我不知道說啥好啦,再敬表哥表嫂一杯吧。”王軍說罷將麵前的酒杯斟滿,端起來一飲而盡,說,“先幹為敬,哥哥嫂子隨意。”
王軍敬完酒,又動員媳婦:“薛平,你也再敬表哥表嫂一杯酒吧。有表哥關照,咱倆今後不知還有多少好事呢,趕緊的。”說完給表哥表嫂和妻子麵前的酒杯斟上酒。
劉成斌趕緊說:“弟妹喝口水吧。飲酒要適量,親戚之間,不必太客氣。”
薛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捎帶看了劉副廠長一眼,對他的體貼婉轉表達謝意,然後臉紅了。劉成斌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心中暗歎這個表弟媳婦簡直是個尤物嘛。
調往汽車運輸隊之後,王軍開始外出跑運輸。剛開始屬於實習階段,廠裏指派了有經驗的老師傅帶著他,據說要一年以後才能夠獨立上長路。盡管在見習期,但出差時間的長短和別的司機並無二致,少則三兩天,多則十來天不等。王軍一旦出車,家裏隻剩下薛平一人。畢竟自打結婚以來,晚上睡覺身邊總有人陪著,而且兩人時不時搞一搞愉悅身心的**遊戲,所謂蜜月,所謂新婚燕爾,給薛平帶來了無盡的幸福。老公猛乍變成了候鳥,來來去去,弄得新媳婦時旱時澇,一時間真有點不習慣。遇到王軍出差時間較長,薛平偶爾將閨蜜好友李霞招來一起睡,兩人說說體己話。
“你要是個男的就好了。”薛平說。
“羞不羞?是不是女人一結婚就沒羞沒臊,男人不在心癢難捱?”李霞撇著嘴說。
“心倒不怎麽癢,身上癢。”
“哪兒癢,哪兒癢,給我看看!”李霞說著發動襲擊,起勁咯吱薛平,“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
“哼,你又沒結婚。嚐過了男人的味道,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我就是離不得男人,離開了就想嘛。”
“越說越來勁了?你幹嘛叫我來做伴兒,找個男的不就得啦?”
“唉,我家小夥子在**那麽能幹,我怎麽忍心這麽快就讓他頭上泛綠光?再說啦,咱也是良家婦女,還不得恪守婦道?”
“哼,看你也是假正經。等你老公回來,我直接告訴他你有多大出息,讓他再不要出差了,萬一害得姐們兒紅杏出牆,我臉上也無光不是?”
“唉,說歸說,不還得忍著嘛。霞,你準備啥時候結婚呢?要快,人生苦短,青春易逝,不能白白浪費生命,尤其不能浪費年輕和美麗。”薛平將話題轉移到閨蜜身上。
“我不忙。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我的觀點是寧缺毋濫,絕不湊合。截至目前還沒遇見稱心的。”李霞說。
“得啦!以你的漂亮,還有企業白領的身份,追求者還不得排長隊?是不是園裏揀瓜,挑得眼花,不知該選誰了?你先確定一到兩個,或者三到四個重點對象,依次帶過來讓我參謀、鑒定,幫你出出主意。姐們兒是過來人,比你有經驗。”薛平說。
“婚前恐懼症,也許每個女人都有。結過婚了,試過了,我對我家小胖兒——小胖兒就是王軍,你別看他臉不大,身上瓷實著哩,圓滾滾的,我就叫他‘小胖兒’——還算滿意。不管怎麽說,他在**棒著呢,時常把我弄得死去活來。”
“羞不羞?當著一個未婚女青年講這事,簡直是不懷好意嘛。”聽了薛平的話,李霞的確有幾分羞赧。
“裝,你就給我裝吧!有人說,當今社會,處女要到幼兒園去找,你一個上過大學的成年人,少在我跟前裝清純。說說怎麽啦,擱別人,我才不會說**的事兒呢,誰讓咱倆關係這麽鐵?你要是個男的,我誰都不嫁,非粘著你一輩子!”
“少粘我,我的性取向沒有異常。”
“嘁!”
王軍調動工作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他的表兄兼領導劉成斌說,想請他和薛平吃頓飯。
王軍不好意思,推辭說:“明明是表哥您幫了我的忙,我請您和嫂子吃飯是應該的,再讓您回請,我們怎麽過意得去?再說,您是廠領導,工作忙,應酬多,哪兒有時間請我們吃飯呀?我看不麻煩了。”
劉成斌說:“王軍你咋這麽羅嗦呢?本來嘛,咱倆是親親的表兄弟,給你幫點忙完全應該,你和弟媳婦非要禮儀周全,花錢請我和你表嫂吃飯。親戚之間,我要是不請你們一次,反倒心裏不痛快。再說,吃頓飯不算啥,就當咱弟兄之間敘敘親情,你不要有思想負擔。”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一切聽表哥您的。”王軍說。
王軍回家來對薛平說了。薛平說:“還是你表哥大方。也許他請咱倆吃飯不用花自己的錢呢,領導吃飯一般都簽單,完了單位報銷。”
王軍說:“你的意思是咱得去?”
“不去白不去,吃了也白吃,不去反而顯得咱們不禮貌。再說,你不是答應表哥了嗎?”
“嗯,那就去。”
其實,薛平隱隱約約有點擔心。從上次在一起吃飯來看,王軍的表哥劉副廠長看她的眼神當中充滿了貪婪,他主動請吃飯,可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轉念又一想,不就是一頓飯嗎,難道這位副廠長同誌能當著他表弟和他妻子的麵調戲表弟媳婦不成?量他沒有這樣的膽子,再說,勾引不勾引是他的事,上鉤不上鉤是我的事,一切主動權盡在自己手裏,有什麽好怕的?
劉成斌設家宴,竟然沒有帶自家老婆,解釋說:“你嫂子那人,凡是我在外麵有飯局,她一般都不會陪同出席。男人們喜歡猜拳喝酒,吃頓飯幾個小時,她嫌累得慌。”
“弟妹你想多了。她不來就不來吧,勉強反倒不好。你嫌不熱鬧,咱下次邀請一桌子人,你倆多帶些朋友,一起玩,還是我來買單。”劉成斌說。
薛平、王軍不好再堅持,於是開吃。
席間,劉成斌副廠長又主動提及表弟媳婦要不要換工作的話題,說薛平要是不想繼續在生產一線吃苦受累,他可以給想想辦法,把弟媳婦調到廠辦去,先做勤雜工,保證不累,打打水,澆澆花啥的,然後再考慮逐步將勤雜工的身份予以改變。
“隻要你愛學習,肯上進,有改變命運的主觀能動性,一切皆有可能!”劉表兄對薛平說。
薛平乃至王軍都有點受寵若驚。
王軍說:“表哥您剛剛給我辦了工作調動,這對您來說也許隻是一句話的事,但對我們來說是大事。你弟媳婦現在的工作也挺好,她沒說過想換工作,我的意思,不再給表哥添麻煩了。畢竟給親戚辦事,傳出去對您不好。萬一給表哥造成啥不良影響,我們擔待不起。”
薛平附和著老公說:“我還年輕,幹點活、吃點苦不成問題。王軍說得對,千萬不能給表哥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劉成斌說:“兄弟、弟媳婦呀,你們真是老實人,善良人!我說的事情也不著急嘛,咱們慢慢來。我目前在廠領導崗位上,有能力給你們辦點事,如果不用心,那是我的不對。不是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嘛,現在不幫,沒準兒以後想幫忙還幫不上呢。當然了,具體辦事要講究策略,最好能做到既把事情辦了,也不會帶來負麵影響,全看怎樣操作。今天先不說了,弟媳婦的事從長計議吧,先喝酒,吃菜。”
然後氣氛就變得輕鬆愉快。
結賬時果真是簽單,劉副廠長看來不用花他自己的錢。回家路上,薛平對丈夫感慨說:“難怪人家說當官的有四項基本原則,‘工資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動,吃飯基本靠請,煙酒基本靠送’,看來是真的啊!”
王軍說:“要麽人人都削尖腦袋搶著當官哩。表哥對你的事過分用心,我怎麽心裏有點不踏實啊?”
薛平說:“你想哪兒去啦?表哥對咱倆的事都很上心,說明他念親戚之情,是個好人啊。”
其實,薛平再次感受到了劉表哥看她的眼神很貪婪,這正是她不敢輕易答應劉成斌,讓他幫著調換工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