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兄弟情深

武警某學院學員大隊二區隊區隊長雷霆度過了一個無比鬱悶的周末。前天是他二十一周歲生日,有小半年沒見麵的女友杜菲,刻意請假從近千裏之外的另一座城市趕火車來為他慶生。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生生錯開了這對熱戀中的年輕人。嬌柔而倔強的杜菲含怨離去,甚至都沒有給雷霆解釋的機會。

清晨五點的火車站廣場上,迎著淩厲的寒風和漫天飛舞的大雪,杜菲倔強地站了兩個多小時。七點多,一名帶隊掃雪的武警中尉將她帶到了火車站武警中隊值班室,要通了學員大隊的電話,杜菲才知道,自己的愛人和他的戰友們頭天晚上連夜趕赴離學校數百裏之外的某國家級原始森林公園,解救一群來自寶島台灣的受困遊客。

杜菲在值班室裏給雷霆寫了一份信,然後義無反顧地踏上了返回的火車。

據當地媒體報道,這場因西伯利亞寒流引發的特大暴風雪,是建國以來,當地遭遇的最大一場暴雪災害。十七位由中國大陸、台灣省和馬來西亞華人組成的冬季野外生存愛好者團隊,不顧當地旅遊部門的警告,執意在風雪來臨前的一天進入茫茫叢林,第二天一早即與當地相關部門失去聯係。

十三個小時後,當地政府在出動大批森林警察和駐地高炮旅官兵尋找未果後,向雷霆所在的學院發出求助。學院副院長親率一百名挑選出的優秀學員,攜帶包括生命探測儀在內的多種新式裝備連夜急行軍趕往出事區域。雷霆和他的新兵連同班戰友莊永航是唯一的兩個參加任務的後勤專業新學員。

四輛運兵車艱難前行了四個小時,在距離森林公園近二十公裏處,副院長下達命令,要求學員棄車徒步。當時地麵的積雪已經深達近三十厘米,室外零下二十度,強勁的北風呼嘯著裹起漫天狂舞的鵝毛大雪,瞬間就將車外的學員披上了一層銀裝。跳出車外的雷霆,差點兒被暴風雪掀了個跟頭。

年輕的大校副院長,迎著風雪,部署完任務,振臂高呼:“考驗同誌們的時候到了!快一分鍾,我們的同胞就多一分生還的希望!我要你們安然無恙的給我帶回所有的同胞!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有!”一百條漢子歇斯底裏地仰天長嘯。

學員們就地被分成了十個小組,第一小組的雷霆跟隨四十多歲的副院長和參謀專業的九個二年級學員衝在了最前麵。兩個小時後,十個小組一百個學員悉數潛入了這片綿延數百裏的林海雪原。

淩晨四點,搜尋隊伍已經在森林裏按不同的方向推進了十多公裏。深一腳淺一腳極速前行的學員們體力已經開始透支,為了減負,氣喘籲籲的副院長毅然脫掉了裹在身上的棉大衣抱在手上,學員們如法效仿。這是軍需品,不能隨便丟棄,否則,這些已經早就忘卻刺骨寒冷的兒馬蛋子們,狠不得解除身上所有的束縛。

四點四十分,與雷霆他們同一個方向的第三小組領隊通過單兵電台,向所有學員傳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他們在一處相對開闊的地方發現了一處尚未被大雪完全湮沒的篝火堆。

呼嘯而至的第一、第二小組協同第三小組的十個成員在篝火堆方圓數百米範圍內瘋狂的用手刨雪。他們在默默禱告,同時,又充滿了期待。半個小時後,掘地三尺的學員們如釋重負。就近的四個小組在副院長統一調度下迅速靠攏,間隔五十米向南展開了拉網式搜尋。

森林裏的積雪雖然沒有外麵那麽深厚,但已經足以掩蓋所有的“陷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身陷其中,難以自拔。還要防止被積雪壓斷的枯枝從天而降和大塊的積雪從樹頂滑落導致無謂的傷害,兵們不僅要天上地下眼觀八路耳聽四方,還要不間斷的大聲呼喊,體力消耗很快,如果不盡快找到受困遊客,就隻能打道回營,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拔救援隊伍的身上了。

最早發現這批遊客的是雷霆,此時是早上八點多鍾,學員們已經在叢林裏搜尋了七個多小時。機警的雷霆發現了遊客刻在樹上的標記,循著標記前行了大約一公裏,然後轉過一個微微突起的山坡,遠處不足一百米處,在兩棵參天大樹下的庇護下,五頂野外帳蓬赫然而立。目睹這一切,雷霆靠在樹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十七個人全部活著,但是他們已經心力交瘁,多數人都被程度不同的凍傷,還有兩個女隊員高燒不止,陷入了昏迷,他們隨身攜帶的退燒藥品早已全部用完。

幸虧這一群瘋狂的遊客由幾個資深的野外生存愛好者率領,在迷失方向和如此惡劣的條件下,選擇了保存體力等待救援,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看到一群猶如神兵天降的軍人,劫後餘生的隊員們俱都熱淚盈眶,一位三十多歲的清秀女人甚至痛哭失聲。一個顯然是組織者的留著長發的中年男人,雙手緊緊抓著大校的手,操著帶有濃重的閩南口音的普通話,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長官……人民解放軍,我知道……他們都告訴我,你們一定會來救援的……謝謝……謝謝你們……”

隨隊軍醫在為兩名高燒的女隊員和幾個凍傷比較嚴重的隊員作了簡單處理後,十七個遊客在學員輪番背負和攙扶下,與當天下午兩點鍾安然走出叢林……

興許是這一群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熱血軍人感動了上蒼,老天也知趣地收起了猙獰的麵目。風停雪止,太陽漸漸露出模糊的身影。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炫目、溫馨而又祥和的光芒。蒼茫的雪原上,留下了兩列鏗鏘而又整齊的足跡,還有久久回**在這裏的那一曲激昂的軍歌。

雷霆回來後,在給杜菲的信中寫道:“見到他們的時候,我已經完全忘卻了嚴寒和身上的酸痛,就像突然掉進了一個偌大的溫室,徜徉和飄浮在一片溫暖的空氣中;那一刻,隻想大聲的哭出來!生命,是多麽的溫馨,多麽的美好啊……親愛的菲,這一次的經曆告訴我,任何困難的情況下,都不要輕言放棄,隻要堅定信念,沒有什麽是不可戰勝的!我想信我的好兄弟江猛也一定能挺過這一關……”

四個軍心如鐵的兄弟中,用趙子軍的話說,雷霆肯定是最早出息的。事實也的確如此,但兄弟江猛躺在病**昏迷不醒,高幹子弟杜超和剃頭匠的兒子趙子軍還扛著中士的軟肩章在特勤大隊服兵役的時候,雷霆已經成了一名軍校的大學生,戴上鮮紅的學員肩章在課堂、圖書館和訓練場上來回姿意地渲揚著自己的**與才華。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切是多麽的來之不易。江猛重傷的時候,通過預考正在集訓準備作最後衝刺的雷霆,幾近崩潰,並企圖放棄自己的理想,跑到馬嘯楊那裏哀求他帶著自己去特勤大隊重新當回兵。在被馬嘯楊和兩個兄弟大罵一頓後,他又想過要報考武警醫學院,期望畢業後能親手醫治已經被醫生幾乎判了死刑的好兄弟江猛。

痛苦了很久的雷霆經過兄弟們和戀人的勸說,最終還是上了考場,但情緒嚴重影響了他的發揮,幸虧因為有新聞報道的特長,給加了十分,才堪堪過了錄取線。

拿到入學通知書的那天,雷霆異常的冷靜,一個人偷偷地跑到了駐地後山上,徘徊了一下午,直到聞訊而來的趙子軍和杜超找到他的時候,才發現他雙手捧著通知書靠在樹下睡著了,臉上還掛著兩行晶瑩的淚水……

江猛醒來的消息,雷霆還是在趙子軍的信中得知的。那時候,後勤專業正在強化軍事訓練,作為學員區隊長,按道理雷霆是請不到假的。為了能去看一眼自己的兄弟,一向老實甚至有點逆來順受的雷霆,在中隊長那裏碰了一鼻子灰後,竟然不顧警告,直接跑去找大隊領導磨蹭了一晚上,好在這個大隊長對江猛的事跡早有耳聞,架不住雷霆幾乎聲淚俱下的哀告,破格放了他三天假。

拋除路上兩天一夜的時間,雷霆隻能匆匆地看上兄弟一眼,但這對雷霆來說,已經彌足珍貴了。

雷霆和杜超、趙子軍一樣,進軍校以後,每個月的津貼留下一點買生活用品外,全部匯到了杜超為江猛母親開立的帳戶。這是三個兄弟的約定,也許隻有這樣,他們才能求得一點心靈上的安慰。

那時候,他們就在想,也許但江猛真有那麽一天能醒過來,甚至能生活自理,但他已經無法成為一個健全的人,即使國家養著,他也很難過上和三個健康的兄弟一樣幸福的生活。更何況,他還有一個體弱多病的老母親需要照顧。為了省下不必要的開支,雷霆和趙子軍甚至戒了煙。

江猛的確醒過來了,但卻病情反複,意識模糊,醒來後誰也不認識,睜著眼癡癡地看著天花板,對母親一聲緊過一聲的呼喚置若罔聞,然後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有時一天一夜,病危的情報一直沒有解除。趙子軍在北京呆了兩天,這中間江猛醒來過十分鍾,但他沒有開口說話,甚至沒有主動看他一眼。

雷霆來時,江猛已經昏迷了十多個小時。江猛的情況,雷霆做夢也沒有想到。在火車上的一夜,他興奮得根本就沒有合眼,他在憧憬著與劫後餘生的兄弟緊緊擁抱在一起談笑風生,甚至還想過是不是要買上幾瓶烈酒,與江猛徹夜狂飲……

在主治醫生的再三告誡下,雷霆才沉著心,步屣沉重地進入了病房。“兄弟,我來看你了!”雷霆放下鮮花,抓起好兄弟的手,看著他因為化療反應,明顯浮腫而蒼白的臉龐,眼淚奪眶而出,長跪在病床前,泣不成聲……

江猛的母親,這位一夜之間銀絲滿頭的農村老婦人,佝僂著身子,顫顫微微地站在雷霆的身後,雙手捂著嘴巴,竭力控製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她在為兒子悲愴,也在為兒子有這樣的兄弟們而感動。兒子遭此劫難,她幾乎已經完全崩潰了。如果不是因為政府和軍隊的關愛,不是因為兒子有這麽多好兄弟、好戰友,讓她看到了希望,堅定了信念,我們無法想像,這位偉大的母親該如何度過這些漫長的猶如煉獄般的黑天白夜!

江猛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雷霆就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床頭櫃上擺著那張幾個兄弟半年前在“戰狼”特勤大隊訓練場上的合影,個子最小的江猛躍起伏在趙子軍的肩頭,燦爛的笑容像盛開在陽光下的向日葵,奔放和陽剛得讓人忌妒。誰曾想到,短短幾個月,就已物是人非?哪怕看到兄弟的一絲笑容,都變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本來,四個軍心如鐵,約定一輩子不離不棄的兄弟,可以永遠驕傲地抱團在一起,恣意地揮灑自己的青春與熱血。可現在,一切都殘缺了……昔日重現,追憶過往的一點一滴,埋首在床前的雷霆,心一陣一陣的揪痛。在這個無私無畏的兄弟麵前,他和所有兄弟一樣有一種莫名的、深深的負罪感。

下午四點多,在雷霆帶來的單放機播放的“打靶歸來”的歌聲中,昏迷了十多個小時的江猛輕歎一聲悠悠醒來。“兄弟,兄弟,我是雷霆!”雷霆興奮地站起來彎下身子對病**的江猛說道。

臉上毫無表情的江猛轉動眼睛迷茫地看著雷霆,良久,抬起手微微地指著母親的身後,嚅動著嘴巴,似乎想要什麽。雷霆愣了一下,拿過床頭櫃上的單放機重新倒帶,按下播放鍵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胸前,然後按耐住激動的心情,靜靜地看著江猛的反應。幾分鍾後,江猛又沉沉睡去……

“他還沒有恢複記憶,甚至對外界的事物還沒有最基本的判斷能力,對音樂隻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所以,你不要期望過高!”江猛的主治醫生不知何時站在了雷霆的身後,輕聲地說道。

雷霆長歎一口氣,把主治醫生拉到了門外,幽幽地問道:“他,能好起來嗎?”

“江猛很堅強,能醒過來就已經是奇跡了!”麵對眼前這個和自己兒子一般大的年輕警官,這位博導級的醫學教授扶了扶眼鏡,很堅定地仰首說道:“我們都堅信,還將有奇跡不斷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