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铩羽上海 第一節 大兵受窘

周飛這一趟很背,黴運從火車上就開始了,竟然莫名奇妙地把車票弄丟了,任他如何解釋,那個胳膊上箍了個“列車長”標誌的胖子都不理睬,不停地上下打量著這個穿著迷彩服的年輕人,不急不惱的就一句話:“沒買票就得罰款!”

周飛急眼是因為那個跟在列車長後麵查票的老女人,她看到周飛的汗衫上有“八一留念”的標誌,錯把他當作了現役軍人,於是跳出來指著周飛的鼻子大叫大嚷:“沒見過這麽沒素質的當兵的!”

周飛本來是強壓著自己低頭哈腰說盡了好話,女列車員這一激加上圍過來的乘客們嘻笑著指指點點,他猛的跨上一步逼近那個老列車員叫道:“你給我嘴巴放幹淨點!”

這個列車員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見多了世麵,根本就沒把周飛放在眼裏,張口就罵道:“你個小癟三,還想幹嘛?”

周飛瞪圓了眼,盯了那個列車員半天,然後轉身跳上了座位,從行李架上扒拉下迷彩包,把所有的東西倒在了座位上,一手抓起一個三等功勳章和三枚“優秀士兵”胸章,又在口袋裏摸出退伍證,雙手捧到列車長的麵前:“我以軍人的身份擔保,我是買了票上車的,就是這個座位,你們可以去查,但是我不允許你們汙辱軍人!”

列車長和那個老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周飛就被一名趕來的中年乘警連扯帶拉地拖向了辦公室。這個長了一臉橫肉的乘警把周飛帶到辦公室後,丟下一句話:“你給我在這裏老老實實待著!”鎖上門出去了。

沒有人罵他也沒有人聽他解釋,周飛一個人在那裏待了整整四個小時,那天他終於看清楚了優秀士兵證章的背後那幾行小字寫的是什麽。

周飛出來的時候,火車已經到了上海站,過道上全是亂哄哄爭著下車的人群,好不容易擠過了幾節車廂到了自己的座位邊,迷彩包已經不見了蹤影。幸好錢包和身份證都放在了身上,最重要的是那幾件珍貴的東西現在都在口袋裏好好地躺著,隻丟了幾件衣物和一張看起來沒多大用處的“高中畢業證”

老天還不算太絕情,周飛不願再去與那些鬼吏們理論,畢竟人家最後還是沒有讓他補票更沒有罰他的款。出了站台經過那個檢票口,周飛沒有再猶豫,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奇怪的是,站在出口檢票的火車站工作人員對他視而不見,沒有人要看他的車票。

上海也在下著雨,這場雨在周飛待在上海的日子裏斷斷續續地幾乎就沒有停過。出了火車站周飛就蒙了,商店的門口全是躲雨的人,到處都是麵容憔悴拖家帶口身邊散落著大包小包的民工,或坐或靠、或躺或臥,迷茫的眼神在煙霧中閃爍著困苦、無奈和不安的表情。

天已經快黑了,周飛不知道要去哪裏,表弟住在青浦,離火車站要好幾個小時的路程,表弟在電話中羅裏羅嗦講了很多,周飛根本就沒有聽進去,隻知道要轉三次車。他早就下了決心,不到萬不得已不去找先自己幾個月來上海的表弟,表弟說工廠裏管得很嚴,十六個人住一個宿舍,一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根本就沒有時間陪他,也沒有周飛落腳的地方。先弄飽肚子再找一個旅館睡上一晚吧。打定主意,周飛衝進了雨中,沒走幾步就圍上來好幾個打著傘的婦女,手上都拿著一張貼滿彩色照片的宣傳冊,幾個女人幾乎同時拉住周飛說:“老板,要住旅館嗎?”

周飛問道:“多少錢一晚上?”

“有三十的,五十的和豪華房,都有空調……”幾個女人忙不迭地七嘴八舌應到。

想著三十塊錢的旅館勉強還可以接受,周飛就跟了一個看起來清爽一點的婦女去了。女人說隻要五分鍾就可走到,周飛卻跟著她七轉八轉走了快半個小時才到了一個沒有路燈的胡同裏,胡同口的那條馬路上正在修立交橋,看起來才剛剛動工,一台破舊的大型混凝土攪拌機差不多將胡同口堵住了一半,地麵上全是積水和泥濘,周飛那雙穿了三年多的“強人”軍警靴不知何時進了水,走起路來“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

到了胡同口周飛就有了被騙的感覺,又餓又困的周飛不好意思讓那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女托難堪,畢竟,人家也不容易,就硬著頭皮跨進了那個半小時前還被吹得有星級設施和服務的小旅館。領著周飛過來的那個慈眉善目的女人走進來就故意大聲問道:“還有沒有三十塊錢一間的房?這個小弟要一間!”

縮在前台的一個穿著灰色衫衣的姑娘猛的站起身來說道:“沒有了,住標準間吧,一百塊一間,打八八折,八十八塊!”

周飛嚇了一跳:“太貴了,不是說有三十塊一間的嗎?”

前台服務員還算客氣,冷冷地說:“三十塊錢的已經住滿了,現在隻有一百塊一間的標準房了,再晚點什麽房間都沒有了!”

周飛無奈地用求助的眼神看著站在身後的那個把他拐來的女人:“你帶我過來的,幫我講一下嘛?”

女人拉下臉很不悅:“沒有我也沒辦法了,現在床位緊張得很,你不住就算了!”

周飛知道自己上當了,轉身拉開門就離開了。餓了一天,饑腸轆轆的周飛竟然找不到一家可以吃飯的小飯館,轉回到火車站廣場前,他看到了叫作“加州牛肉麵”的餐館,毫不猶豫地就鑽了進去。

服務員看到形容枯槁,渾身濕透了的周飛,很不情願地遞上了菜單,周飛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咬咬牙點了最便宜的牛肉麵,十八塊一碗,周飛暗暗罵道:“媽的,一碗麵頂我一條煙!”

不到兩分鍾的功夫,就吸溜完麵條,肚子裏卻沒什麽感覺,周飛趕緊擦了擦嘴,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看起來根本不是周飛這種人可以待的高檔餐館。

這天晚上,周飛沒有再去找旅館,他意外地發現火車站前麵有一個地鐵入口,那裏麵很涼快也很幹淨,打算在裏麵過夜的人看起來還不少,雖然臉皮薄的周飛有些不好意思,可坐臥在地上的人對他好像並沒有什麽興趣,懶得抬頭看他。周飛遠遠地尋了一個人少的角落坐在地上靠著牆,多愁善感的他並沒有觸景生情,憂傷感懷,甚至根本就沒去想明天該如何開始。一天的舟車勞頓,疲乏的周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