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鄉鎮幹部是泥腿子
沒過幾天,招考公務員的文件下文了,張新月被調整到了期水苗族鄉任婦工。
期水鄉?那可是全縣最窮的鄉,她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倒黴啊!那裏山高坡陡,是一個典型的卡斯特地貌山區,常年缺水,鄉名叫期水就是期望有水的意思。人們時常用“窮山惡水出刁民”來形容那裏,那裏的一切,對她來說就像是傳說,沒想到現在卻要到那工作,心裏感到從未有過的迷茫。
這就是自己得罪領導的結果吧?算了,能保住工作就算不錯了。聽到張新月的工作被調整到期水苗族鄉的消息,她父親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她知道自己在他的眼裏,雖說不是溫室裏的花朵,從小也沒受過什麽苦。
可是現在除了讓她去之外,也幫不了什麽啊。看到他在那裏喝起了悶酒。媽媽李蘭芝也在那不停歎氣,怪自己女兒的命不好。她自己倒不難過了,安慰著說:“爸、媽,你們別難過了,別人能去我為什麽就不能去了?沒事,我能行的,你們就別擔心了。過不了兩年,我再調回來。”
看到張新月下定了決心,老兩口隻能點了點頭,像他們這麽老實巴交的人家,除了任人安排,還能做什麽呢?
兩個月後,張新月去人事局辦錄用手續,在這竟然遇到了期水苗族鄉的鄉長。那是一個粗壯的苗家漢子,國字臉,古銅色的皮膚,個子不高,說話聲音卻很粗。她不知道期水苗族鄉一定得要苗族人來當鄉長,咕噥著想,一個鄉是苗族鄉就算了,還要加一個苗族鄉長,真是夠嗆!
那個鄉長知道張新月就是要去期水鄉工作的女大學生,非常高興,笑嘻嘻地和公務員科的科長開玩笑:“李科長啊,你們是哪根筋出錯了,把這麽漂亮的大學生往我那個鬼地方送啊?好,好,好,我們那裏三年都沒進女同誌了,整個鄉政府全是烏鴉一樣黑鰍鰍的臭男人,我手底下的兄弟們常和我說,鄉長啊,我們鄉政府都快成和尚廟了,就連飛進來一隻蒼蠅也是公的。你快去招幾個女的來啊,男女搭配幹活才不累嘛。你看看,你說我能到哪裏找女的哦,我總不能像我們苗家小夥搶媳婦一樣去搶吧,招人還是你們人事局的事嘛,這回太陽是從西邊出來嘍,給我們送來一個女的,還是個大學生,真是謝天謝地了啊,我回去可以和弟兄們交代了。”
張新月對這位苗族鄉長第一印象不是那麽好,現在聽了他一席直打直的話,禁不住“撲哧”笑出聲來,這個鄉長還真是一個大直人,但願是個好相處的領導。鄉長接著說:“小張啊,既然我來到縣城了,你就等我辦完事情,明天我們一起回鄉裏去,你去收拾好行李,等我的電話吧。”
他又轉過頭來對李科長說:“李科長,謝謝你們了啊,白送我們鄉一個大學生,以後有這樣的好事要想著我們啊,我那裏的小夥子都快成老光棍了,多為他們創造點條件嘛。”說得張新月的臉不由得一紅,她心裏想,我才不會成為鄉下人的老婆呢,讓他們繼續打光棍去。
第二天清早,鄉長的電話就打到了家裏,讓她在城西的路口等他們。張新月提著重重的行李剛走到路口不久,就有一輛212型吉普車嘎的一聲停在她身邊,掀起了一股塵土,撲了她一身灰。她還沒反應過來,鄉長就從車裏探出頭來,命令式地說,“上車!”
駕駛員很快跳下車來幫她把行李抬到車後廂,打開車門讓她上了車。她剛剛坐穩,車就嘩地開了出去,慣性差點讓她撞到前排的位子上。鄉長歉意地說,“小張啊,鄉裏條件差一點,你別介意,慢慢就會習慣的。鄉下也有鄉下的樂趣,你放心,我們全鄉政府的同誌一定會照顧好你的。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鄉長,也可以和鄉政府的那幫小子一樣叫我王哥。在鄉下大家都吃一口鍋裏的飯,都是革命同誌,你不要太拘束。”
張新月對鄉裏的這輛破車有點失望,這和她想象中的可相差太遠了,可是聽到鄉長說大家都是革命同誌那句話,就突然想起了電視劇裏演的地下工作者,不覺得笑了起來,心情也隨之一燦。
一路上,張新月注目著車窗外的風景,那是一幅幅冬天的黑白水墨畫,樹下的落葉鋪了厚厚的一層。在冬天的寒風裏輕輕飛起又落下。在那殘葉下麵,一定孕育著新的生命吧,隻等到春天的雨點去敲醒沉睡的種子,然後在春天的陽光裏生根、發芽,再伸出溫柔的雙手,向上伸展那綠得發亮的光,到那時,春天一定會美不勝收的。
一路的胡思亂想減輕了土路顛簸的痛苦,三個小時後,一個小小的鎮子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司機小馮對她說,那裏就是我們鄉政府。看著這個自己參加工作的地方,張新月感到又新鮮,又陌生。
本以為到了鄉政府,就會遇到很多同事,說不定還會給她開個歡迎大會。可是當車子開進鄉政府的大院,裏麵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人,真是奇怪。
她問王鄉長,“鄉長,我們鄉政府的人呢?”
看到她狐疑的表情,王鄉長笑笑說,“小張啊,這幾天鄉裏有中心工作,大夥都下鄉去了,鄉裏沒人在家。你還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開會安排過了,近段時間你就跟著李新國副鄉長去田龍村公所辦事處,和他們一起開展工作,再者也了解一下民情。你是婦工,婦女的工作你也要關心,現在你是她們的領頭羊了,你要做好婦女們的思想工作。”
李新國是從市民族研究所到期水鄉掛職鍛煉的副鄉長,因此也受到了鄉裏領導的照顧,把他安排在離鄉政府最近的田龍村公所。
張新月覺得王鄉長對她說的這些話就像道長布道一樣讓人迷糊,但她不敢說自己聽得一知半解,畢竟自己是個大學生,怎能讓人笑話呢。她抬頭打量著鄉政府的辦公樓,第一印象就是破舊不堪,很難想象鄉政府的職工就是在這樣的辦公樓裏辦公,這怎麽能和縣裏市裏高大明亮的辦公樓相比呢,都是公務員,都是國家的幹部,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時一個清瘦的小夥子從樓上跑下來,高興地對王鄉長說,“王哥,你們回來了。”
王鄉長也笑嗬嗬地和他說,“小林啊,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新分到我們鄉裏的張新月同誌,等會你去打掃好一間宿舍,讓小張住。你是秘書,以後要多關心小張,幫她盡快熟悉鄉裏的工作。”
小林羞怯地說:“王哥,那還用你說嘛,宿舍我早就打掃好了,隻等她一到就可以住進去了。走,我現在就帶她去。”說著就幫張新月提著行李走了,張新月隻好快步跟上。剛走幾步,小林就回過頭來對王鄉長說:“對了王哥,張書記讓我和您說一聲,他去市裏爭取項目去了。”
王鄉長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期水苗族鄉是全縣最窮的鄉,除了一點點少得可憐的農業稅,再無別的稅源,鄉財政自給率不到20%,每年鄉裏的財政支出全靠國家財政的補貼也才剛剛夠支付幹部職工的工資,鄉裏的領導們每到年初不得不向縣裏和市裏跑項目,希望每年能有個百十來萬的項目工程,再憑著他們省吃儉用的工作作風,省下小部分作為日常開支,否則的話可能鄉政府的那輛爛吉普的輪子也快要轉不動了。秘書小林說張書記去爭取項目,王鄉長就明白是什麽事了。像他們這種在鄉鎮最基層的領導,工作強度是最累最苦的,可是那還不是最讓人痛苦的事,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群眾的疾苦一大堆,能用的資金一點點,沒法為群眾解決更多的問題,比如期水鄉的水,他真不知道哪一天期水鄉的群眾才能喝到幹淨的水。在他還沒有來當期水鄉鄉長的時候,期水鄉就發生過為了一瓢水而爭出七條人命的血案,他知道期水鄉的群眾盼水都盼到心生老繭了。他上任以後一直都在為鄉裏的人畜飲水跑項目,快一年了,還是沒有什麽眉目。前天他們班子開了黨政合署會,一致同意再為全鄉的小水窖工程到市水務局再跑一次,希望這次張書記出去能爭取到這個項目,那麽今年他就可以向期水鄉的老百姓有個交代了。
張新月跟著小林到了辦公大樓背後的住宿區,小林直接把她帶到一幢二層小樓前,拿出鑰匙開了一間一樓的房間,引她進去後對她說,以後你就住在這了,這幢小樓住的全是單身漢,鄉裏的小夥子都住在這裏,我也住在隔壁,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找我好了。
張新月打量著這間十來個平米的小屋,隻見靠窗的牆邊擺著一張書桌,另一麵牆邊放著一張單人床,別的就什麽也沒有了。水泥地板雖然有幾個洞,可是清掃得很幹淨,還留著幾處沒有幹的水漬,看來是剛剛拖過的。她感激地對小林說:“謝謝你,小林。”
小林笑笑說:“謝什麽,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們這裏單身漢都吃食堂,你也和我們一起吧。食堂就在宿舍對麵。”
張新月答:“好的,我知道了。”
小林又說:“我叫林子衝,不過大家都叫我小林,你也這樣叫我好了。你是女孩子,我們就叫你新月吧,好嗎新月同誌?”
張新月微笑著點了點頭,問小林:“小林,王鄉長的名叫什麽啊,怎麽你們都叫他王哥?”
小林笑著說:“鄉長叫王大包,哈哈,我們苗族人起名很有意思,書名大多是在苗族名的音上按排行加上大小或者是二三。鄉長的苗族名叫包,他在家排行老大,以前念書的時候老師就給他起名叫王大包,可是他出門讀書以後,同學們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王大憨包,所以他不讓我們提他的名字,隻讓我們叫他王哥。而且平時他也不端當官的架子,和幹部職工打成一片,時間一長大家都喜歡叫他王哥了。”
張新月“哦”了一聲,問:“這麽說,你也是苗族?”
“是的。你收拾一下休息吧,等會吃飯我來叫你。辦公室沒人值班,我得去了。”張新月答:“你去吧,我自己收拾就行了。”小林想著自己的工作,不敢逗留,趕緊走了。
第二天是張新月上班的第一天,她早早就起了床,打開窗子,一陣清新的空氣撲鼻而來,窗外的樹上,幾隻小鳥嘰嘰喳喳的飛來飛去,還不時會跑出兩三隻小鬆鼠,歡快地在樹上捉著迷藏。張新月感到自己好似來到了世外桃源。王鄉長說的對,鄉下也有鄉下的樂趣,她要從艱苦的環境裏苦中尋樂。
梳洗完她就去找小林,讓他帶她去辦公室。小林還在睡,昨天晚上王鄉長讓他趕了兩個項目計劃書,直加班到深夜兩點才休息。聽到張新月叫他,一下子從**蹦起來,汲著拖鞋趕來開門。看到他的狼狽樣,張新月笑了,小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張新月說:“才起啊,上班都要遲到了。”小林卻嗬嗬地笑:“忙什麽,我經常加夜班,總是要到差十分鍾的時候才起床,五分鍾就搞定自己坐在辦公室了。”張新月看看才七點半,離上班還有半個小時,她想到小林晚起衝刺般的洗漱,應該會很狼狽,忽然控製不住的笑彎了腰,直笑得小林有點不好意思:“你笑什麽?”
張新月忍了又忍,才說:“我沒笑什麽,快洗臉,帶我去上班。”
林子衝笑道:“別急,一會到辦公室有你無聊的時候。”
等林子衝洗好臉,他們一起去上班,整個辦公樓靜悄悄的,張新月感到空空****的,就問小林:“平時就你一個人守辦公室嗎?不害怕啊?”
“怕什麽,我是男人嘛,再說這樣的時候又不是天天有,過幾天大家就下鄉回來了。”林子衝自豪地說。
“鄉長讓我和李副鄉長去下鄉,我到哪裏找他?”張新月天真地問。
林子衝擺出一副前輩的樣子說道:“他來的時候我會叫你,現在你好好學習吧,看看報告什麽的,熟熟鄉情。”說著丟給她一些報告讓她看。
他倆剛到辦公室沒有多會,李新國就來了,小林連忙給他倆作介紹。李新國說:“小張啊,一會我領上我們村公所的報表,你就和我一起去辦事處吧,從現在起你和我一起負責整個村的報表統計工作,因為人手不夠,我們倆還得負責田龍村的一些工作,時間緊,任務重,我們得加把勁才行啊。”張新月想自己是新來的,要主動些,就說:“我現在就和你一塊去領表吧。”
他們領了表來到了村公所,有兩個村民等在那裏,見到李新國來了,急忙站起來說:“李鄉長,我們村裏有兩家農戶爭田地,快鬧出人命了。”
李新國一聽要出人命也急了,忙問:“在哪裏?”
“在牛場坪。”
“走,我們現在就去。”他真想馬上就趕到現場去,鄉下的人,田地就是他們的**,有時候為了一分田一股田水也會爭得你死我活,鬧出人命是常有的事。
“好,走吧。”倆村民也很著急。
李新國看了一眼張新月,見她嬌滴滴的,不敢帶她去下鄉,就說:“小張,我要和村幹部一起去牛場坪調解土地糾紛,路太遠了,你就不要去了,就在家裏做做資料統計吧。”
張新月聽說要把自己一個人扔在村公所,心裏有點發毛,就說:“我還沒有去下過鄉呢,你還是帶我一起去吧。”李新國想了想同意了,不過讓她做好思想準備,那全是山路,隻能走著去。張新月說:“我不怕的,我能走。”
去牛場坪的路很崎嶇,絕大部分是下坡路,直走得張新月小腿肚子打顫,好像隨時都要抽筋。這時候她才知道李新國說的做好思想準備是什麽意思。可是既然來了,再走回頭路是會讓人笑話的,她隻能堅持。
下鄉真是累人啊,剛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新鮮,走著走著就一點樂趣也沒有了,她開始懷念自己當初考的那個縣委辦秘書的職位了,當秘書肯定要比這舒服得多,決不會這樣被風吹日曬的,她暗下決心,總有一天要殺回去的,決不能這樣待在鄉下,磨蝕她的人生。
牛場坪的梯田很美,層層疊疊的梯田從山腳順山勢向上環繞盤旋,似一道道天梯,仿佛拾級而上,即可直達雲天。這是冬季,人們把梯田清理得幹幹淨淨,田埂油得發亮,田裏耙得平平的,蓄滿了水,有的像一麵麵鏡子,有的又像彎彎的月牙。一層一層的梯田,往上看一眼望不到邊,每丘田都有一到三個排水口,排出的水流白花花的一條條,就像連著天梯的白綾。置身這樣的美景中,多少衝淡了她心中的失落。
好不容易走到牛場坪,李新國見沒有出什麽大亂子,還好隻是打傷了人,他把兩邊的主人叫來,讓張新月做記錄,直說到下午才化解了這起糾紛。解決完糾紛回去的路上全是上坡路,張新月實在走不動了,大家就讓她騎著牛回去。她從來沒有騎過牛,實在太累了,也顧不得牛背上有多髒,在人們的幫助下騎了上去。一股牛身上的泥腥味刺鼻而來,直惡心,差點吐了出來。
下了一天鄉回來,張新月累得動不了,吃過飯就睡了。不知到了什麽時候,有人敲門,她揉著眼睛吃力的起床打開門一看,是小林:“小林,什麽事啊?”小林著急地說:“張書記回來了,在陪縣裏的領導吃燒烤,讓我來叫你。”張新月又困又累,忙說,“哎呀,我不吃,我累了,要睡覺。”
“不去不行的,新月,陪上級領導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快走吧,別讓領導等久了。”林子衝勸道。
一說是工作,張新月就沒辦法拒絕了,隻好換衣服,和他出了門。他們走到街上的一家燒烤店,看到有五六個人在裏麵吃吃喝喝很熱鬧。走進去一看,發現何一濤也在,一下子就想起了前幾天的事情,怯怯地退了出來。林子衝不知道她為什麽進去又出來,追出來問怎麽了。張新月不想看到何一濤,又不想讓小林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事,撒謊說:“沒怎麽,我想回去了。”
“張書記會生氣的,快進去吧。”林子衝感到莫名其妙,隻得搬出書記來勸她。
“小林,我不能進去。”張新月很擔心張書記會生氣,那可是她的上司啊,可是自己真的不能去啊。
“怕什麽,以後這種事經常會有的,慢慢你就適應了。”
他們倆躲在外麵說著話,還是被期水鄉的書記張樹林看到了,連連招呼他們兩人進去,張新月一看逃不掉,隻好硬著頭皮進了門。她一進去,也沒敢抬頭去看何一濤,何一濤抬起頭來看看她,裝著不認識,問張樹林:“這位姑娘是誰啊?”
張樹林趕快介紹:“何書記,這是我們鄉裏新分來的婦工,我也是第一次見呢。小張,快叫何書記。”
“哦,過來坐,過來坐。”何一濤親切地招呼著。
張新月見他裝作不認識自己,也就裝著不認識他,怯怯地叫了一聲何書記,想找一個角落坐下,待會好開溜。可是張樹林卻把她支到了何一濤的身邊,把她按著坐下。她不高興,卻不能發作,隻好順從。酒桌上來了個女同誌,氣氛一下子就不同了,所有在場的男人一邊喝著酒,一邊用眼睛瞄著張新月,看得她麵紅耳赤。
張樹林不知道張新月是何一濤不用才調到他們鄉的,就對張新月說,“小張,這是縣委的何書記,怎麽也給他敬一杯酒吧,請何書記以後多多關心你。”
張新月從來沒有喝過酒,再說她恨死何一濤了,就是因為他,她才來到這麽偏遠的地方受苦,她根本就不想敬他酒,就大著膽對張樹林說:“張書記,我不會喝酒。”
張樹林不知道張新月的心事,還以為她真的不會喝,就說:“那就學嘛,單位上的人不會喝兩口怎麽行呢?對吧。”
“我真的不會。”張新月再次說道。
“小林,給她倒一杯酒。”見到張新月固執己見,張樹林有點不耐煩了。
林子衝倒了一杯酒來到張新月身邊,悄悄和她說:“少喝一點,別喝多,喝了這杯我給你換白開水。”張新月感激地看了林子衝一眼,這才拿起酒杯,對何一濤說:“何書記,這杯酒,我敬您。”
何一濤對那天的事還耿耿於懷,此時故意要為難她,坐在那裏不出聲。
張新月以為他沒有聽見,加大了聲音說:“何書記,我敬你一杯。”何一濤還是沒出聲,張樹林以為剛才張新月說不會喝酒得罪了他,忙在一邊幫腔道:“何書記,我們鄉政府的小張想敬你一杯酒。”
何一濤見張樹林說話了,裝作恍然大悟:“哦,小張要敬酒啊,人家都說女人天生三兩酒,隻敬一杯不夠嘛,你我連幹三杯。”
張新月心裏知道他是想報那一箭之仇,見他如此激將,一時火起,說:“三杯就三杯,不過何書記你可不能耍賴哦。”
何一濤沒想到張新月脾氣挺倔,沒有被自己唬住,大有巾幗不讓須眉之風,他哪裏允許自己的權威被這個小孩子侵犯,心底陰陰一笑,說:“好,小杯不夠,換大杯來。”張樹林不知道張新月會不會喝酒,怕她抵擋不住,忙勸道:“何書記,小杯就行了,喝個高興。”
何一濤忍了忍,這才說道:“那好吧,給她倒三杯酒。”
林子衝忙過來給他們倒好了酒,張新月心裏憋著一股勁,一飲而盡,那酒在她嗓子裏辣得讓她直想掉淚,可是她一聲不吭。喝到第二杯,發現換成了水,清涼的潤到了心裏,不由得感激起林子衝來。三杯喝完,張新月向何一濤亮了杯子,說:“何書記,我的酒喝過了,該你喝了。”
在酒桌上被一個女孩子戧,何一濤當然不能示弱,他也跟著喝了三杯,張樹林忙在一邊拍馬鼓掌迎合,連連說好酒量。何一濤喝過了酒,心裏對張新月還是不死心。再次麵對這個嬌美的可人兒,他的心裏不由得再次癢癢起來。他偷偷把手從後麵伸過來摸上她的細腰,湊到她耳邊說:“小張,你如果還想再調回縣委辦,什麽時候都可以來找我,隨時歡迎。”
張新月心裏不由暗暗好笑,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在眾人麵前裝得像個領導,其實卻齷齪得不得了,是一個十足的老色鬼。她知道自己被這個色鬼纏上了,可是她決不會屈服的,就算是在鄉下待一輩子,也不會主動去討好他。現在,她得趕緊找一個辦法脫身,否則待會要是不小心喝醉了,隻怕中了他的套。
何一濤見張新月不做聲,心裏暗暗歡喜,這個女孩子定是在鄉下待了幾天,吃不了苦頭了,想走回頭路呢。他此時色膽包天,也顧不上鄉裏的領導在場,拿起一杯酒灌進了張新月的嘴裏,嗆得張新月咳了半天才喘過氣來。
張樹林他們不但不幫張新月,還一直在一旁看笑話,叫張新月多敬何一濤兩杯。張新月感到現在的領導都是一個鼻孔出氣,自己在這裏再待下去,肯定不會有好下場,她偷偷地想著計策。
趁別人來給何一濤敬酒的時機,張新月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然後裝著去夾菜。她的手伸回來的時候,故意把麵前的那杯水打翻在自己懷裏,衣服濕了一大片。她“唉喲”的一聲,裝作自己被燙傷了。
在座的人也被嚇著了,林子衝跑過來問:“燙傷了沒?”
張新月裝得楚楚可憐,帶著一點哭腔說:“燙著了,唉喲,好疼啊,我得回去看看。”見到她一副可憐樣,張樹林也有點擔心,就說快去吧。張新月在心裏偷笑自己的計謀成功,站起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