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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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通往吉元餐廳的柳蔭路平時走過無數遍,今天走起來卻格外漫長。造成這種錯覺的主要原因是我的腳步太沉重。平時都是輕輕鬆鬆的去吃飯,想著午餐到底是吃排骨麵還是炸蝦餐,還不是很空的肚子也泛起饑餓感,腳步也自動加快了,要不了幾分鍾就把從公司到餐廳的這段路走完。但今天不一樣,我不是去吃飯,目的地也不是餐廳,而隻是這條路……的某一處。

或許前麵那處樹陰下就該停下來了,但到了那裏我還再往前走,心裏想著還是再往前那塊樹陰比較好。就這樣我路過了一棵又一棵柳樹,離餐廳越來越近了。

終於我停住了腳步。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進店了。而且已經走得太靠前了,雖然現在過了午餐的高峰時段,但從四麵八方陸續進店的人還是不少。人多了絕對不是件好事。於是快到店門口的我又開始往回走,尋找著一個離餐廳遠一些的落腳地。

我在路旁某一棵柳樹下停了下來,選擇這裏並沒有特別的原因,隻是因為走累了。我小心翼翼地掏出新買的帶照相功能的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是午後一點半了,她出公司的時候是1點10分,吃一頓飯加上往返的時間大概是25分鍾,估計她很快就會從餐廳出來路過這裏了。這個機會我等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樹上結著毛茸茸柳絮的枝條向路一側的人工湖畔垂落,微風中柔軟悠閑地擺動著,與我此刻緊張的心情成了反比。偶爾還有幾條往我身後伸過來的,更有甚者還垂進了後頸給我撓癢。

真夠煩人的,這時候來打擾我!

我氣急敗壞的一把扯下那條柳枝,扔進了湖裏。就在我扔掉樹枝回過頭的時候,她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閃而過。可能趕著回去完成手頭的工作,她急匆匆走著,腳下的運動鞋快節奏地踏過,沒注意到站在樹後的我。

腦子一陣輕微的眩暈後,我迅速地反應過來,踏出一步,先快速向路兩頭張望了一下。隻有遠處一兩個行人,這是絕好的機會!

“樂……”叫她名字時因為嗓子發緊竟然沒叫全,但這都無所謂了。她停住了腳步,用略帶訝異的眼光轉身看我,然後想起什麽似地點了點頭。

走上前的過程中她一直盯著我看。因為急著趕路而滲出的汗水在她臉上閃著光,這樣子實在不適合她,我從口袋裏摸出一條手帕遞了上去,示意她擦汗。

她遲疑了一下接過了我那條有白色條紋的淺藍色手帕,用之前笑了笑問我:“你還用這個?”

“是啊。現在用的人不多了,我也不太好意思當很多人的麵拿出來擦。但總覺得出汗的時候拿一坨紙在臉上擦不太雅觀,所以還是會帶上這個。”

她笑了笑點頭,我們兩個很自然地並肩往公司的方向走了。雖然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但我的心跳因為和她距離的拉近而明顯加快了。

“你也吃完飯了?”她邊走邊隨口問我。

“啊,沒有。”話一出口就吸了口涼氣,不經意間我竟然說漏了嘴。

她滿臉訝異地看著我問:“啊?那你怎麽不去吃就往回走了?”

“事實上我不餓,所以還是不去了。”盡管說這話的時候我神色窘迫,但確實是實話。大概是因為緊張的關係,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餓。

“嗬嗬……”她掩嘴輕輕笑了,瞥了我一眼問:“不餓你出來幹嗎?這不就是通往餐廳的路嗎?”

我不是一個會拐彎抹角的人,見她有這麽一問,就決定趁機把要說的話都說了。

“我……其實出來就是有話跟你說。”暗吸了口氣,我終於向目的邁進了一步。

雖然在路上說某些話實在是最糟糕的場合,有可能明明會有良好的預後卻因為缺乏氣氛而轉為惡劣的結局,但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在路上總比在辦公室的過道上說要好。

不知為什麽她一聽我的話就把視線從我身上轉移到了她前方的路麵。隔了幾秒鍾她輕聲問:“哦?什麽事?”

隨著她態度的微妙轉變,我就像個剛升空就被戳了個大洞的熱氣球,本來已經鼓足的勇氣急泄而出,我的心也像氣球上的吊籃一般直沉了下去。

她應該猜到我要說什麽了。之前曾經約過她兩次,一次她說是有工作要忙抽不出時間,一次說另外有約。其實這應該就算是婉拒了吧,但我是個喜歡直來直去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上次跟你借的推理小說……”喪失勇氣的我最終說出了並非本意的話。

“哦,上次的書啊?你看完了嗎?”她聽到我要說的隻是書好象一下子變輕鬆了,馬上接口問起來。

“……沒有。其實我就是想跟你說還沒看完,再多借我幾天吧。”

“沒問題啊,想看多久都行,反正我已經看完了。”

她捋了捋耳側的頭發,偏過臉來對我說:“下午我還有工作要忙,我們走快點吧。”說完就自動加快了步速。

“哦,好。”我無奈地跟上她的腳步,心裏亂成了一團。要是照這個速度走的話要不了3分鍾就到我們公司了,之前的準備就全白做了。下次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逮到她一個人去吃飯的機會,到時候這條路上人很多也說不定。已經沒時間再猶豫了。

“等一等,我還有話說。”我停下了腳步叫住她。

“怎麽了?”緩緩轉過身的她一臉茫然。

“我……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經管早就不是十年前高中生時候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對人表白,但為什麽這句話說出來還是感覺這樣青澀?我這個年紀的人是不是該有更好的表達方法呢?答案我也不知道,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隻要靜靜等待對方的回應就可以了。或者說,等待判決吧。

一聽我的話她就低下頭去,沒讓我見到她的表情。低著頭站在那裏的樣子就像在跟老師認錯的小學生。

她的頭發因為低頭的關係往頭頸兩側自然下垂,雖然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但我可以想象她此時露出的光潔後頸,在那裏中段的位置有一顆黑痣。就像濺在白紙上的一點黑墨,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