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

當經紀人丁鵬找來的時候,我正在休息室裏翻著那本範達因的《主教殺人案件》,看到卷首收錄的“推理小說二十條守則”,我不由得想笑。如果寫推理小說都要遵守這些條條框框的話,那對於作者來說還有什麽樂趣可言。80多年前人的想法真是讓人費解。

呼出了一口煙,我把小說隨手丟在了撒滿台詞紙片的桌上,這時丁鵬敲了敲門進來。

“程鋼!”他叫我。

程鋼是我的本名。一般人都隻知道我的藝名,與我的身份相得益彰的一個名字。隻有在兩個人的場合丁鵬才會這麽稱呼我,也算是我們彼此關係特殊的一個標誌。

丁鵬是少數幾個知道我本名的人之一,藝名也是他給起的。在他的關照下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劇團演員扶搖為一顆演藝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歌影雙棲,人氣水漲船高,有著龐大的粉絲團支持。

他一進門見我正抽著煙,忙幾個箭步衝上來,劈手奪下我手中還沒抽完的半截煙,在煙灰缸中按滅後丟入了垃圾筒,又把煙灰缸也藏進了桌子抽屜。

“你幹嘛?”我不解的問他。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在公開的場合抽煙’,就是不聽。這樣會損壞你健康的形象知不知道?”他忿忿的說道。

我想起確實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這話,但一直被我當了耳邊風。不過這裏也算是私人場合,於是我辯道:

“這裏是我私人的休息室啊,不是公開場合,有什麽不可以的?”

“你不知道,出人命了!新來的那個化妝師,就是那個叫徐苑菲的女的,她被人殺死在了片場盥洗室裏!現在警察都來了,正在一個個盤問呢,要不了多久就會到這裏來詢問你了。要是被他們看到你在這裏吸煙的話,傳了出去怎麽辦?”他急吼吼的把一連串事件說了出來。

“什麽?殺人了?!新來的化妝師我見過幾麵,據她說還是我的老校友,怎麽突然就死了?”

“詳細的待會兒再說,輪到你大概還有十幾分鍾時間,我們先把東西整理一下,別讓他們看到你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說著他就開始整理我的桌子。

在這十幾分鍾時間裏,我和他邊收拾房間邊談了些事情,作為我的經紀人,有些事情還是有必要向他“匯報”的。

來的是一老一少兩個警察,年青的那個一見到我,臉上的神情就開始恍惚,看來直麵我這樣的大明星對於他還是第一次,或者他本身就是我的影迷也不一定,我忍不住在心裏暗笑。那個年老的警察向我簡要介紹了一下案情,說幾天前來到我們攝製組的那個叫徐苑菲的女化妝師,半個多小時前被人發現死在了女盥洗室的洗臉台前,胸口插了一把匕首。

作為一個偵探小說迷,我自然不能輕易放過這發生在身邊的殺人案件,於是就案子的一些細節提了幾個問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老年粉絲團”又壯大了的關係,知道了我的喜好後,老警察很熱心的告訴了我一些警方掌握的情況;比如現場沒有搏鬥過的痕跡,在推算的案發時間裏也沒人聽到女盥洗室裏傳出尖叫聲,而洗臉台前的大鏡子剛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走進來的人,所以由此推斷,凶手應該也是一個女人。另外經法醫判斷,匕首應該直接刺穿了被害人的心髒,使她瞬間喪失了行動的能力。匕首上也沒留下指紋,看來凶手她事先有過周密的計劃。

最後警察詢問了我案發時在哪裏,我告訴他們說正和丁鵬在這裏練習台詞,他們又問有沒有聽到外麵有什麽奇怪響動,我說沒有。又答了幾個我認為無關緊要的問題後,他們就向我告辭了。臨走時那個年輕的警察還向我索要了簽名,我當然大方的給他簽了。看著他如獲至寶般奔出去的背影,我又忍不住想笑。但突然那個已經走出去的老警察又折了回來,正在我狐疑時他掏出了筆記本,原來是要我給他的女兒簽名留念,我笑著搖頭,也給他簽了。

這件案子由於現場沒找到什麽凶手遺留的物證,經盤查後也沒發現任何人的口供有疑點,所以就這樣擱置了起來。本來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一周後報紙上刊登的西南小區的一樁殺人案又很難讓人不將這兩起案件聯係在一起——因為用的是相同的殺人手法。

死者楚蓮,27歲,是我初中時的同班同學。同樣,她在家中被人用一把匕首刺破心髒而死,現場沒有留下什麽線索,門也沒有被撬過的痕跡。

雖然表麵上看來這兩樁案子除了作案手法相同,被害人同為女性,年齡相近以外沒有別的共同之處,但我知道其中還有一處重大的聯係,知道這種聯係的隻有幾個人。

當這兩個死者同時出現在我腦海裏的時候,有一幅畫麵又從我的記憶深處浮現而出。那是在一個初中的校園一角,有幾個高年級模樣的女生將一個瘦弱的小女生圍在了角落裏,徐苑菲是那幾個人的頭兒,圍上來的幾個人中也有楚蓮。

“快脫!”徐苑菲在小女生肩頭推了一把,惡狠狠的命令道。

小女生雙手提了起來,卻又停在半空不動了,眼淚汪汪的顫抖著。

徐苑菲一把揪住了小女生的短發,湊近臉喝道:“誰讓你去向老師告發我們逃課的,這就是對你的懲罰!”啪的一聲,小臉上被她狠狠甩了一個耳光,幾個紅指印很快浮了上來。

小女生吃痛抽噎道:“不,不是我去說的。是老師問我……”說到後來幾乎要哭出聲來。這時一個人的手突然伸過來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嚨,掐得她臉漲得通紅,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不許哭,乖乖聽話就放了你,知道沒有?!”徐苑菲瞪著眼低聲喝著。

被掐得幾乎要窒息的小女生勉強動了動頭,算是答應。那隻手鬆開後她就彎腰咳嗽連連,幾乎要嘔吐。

“快點!還磨蹭什麽!”

在徐苑菲的連聲催促下,小女生隻得啜泣著將手伸入了自己的短裙下,褪下了**,提在了手裏。

徐苑菲用兩根手指將**捏了過來,用另一隻手在鼻前扇了扇,譏笑道:“哎呀!真臭真臭,你幾天沒換**了?”圍著的幾個人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從一旁教學樓走了出來,正好目睹了這一幕,見徐苑菲手中晃**的**,他不禁一呆。

在場幾個人的目光同時射向了他,小女生就象看到救星一樣用無助的眼神向他求救。

“看什麽看!沒見過還是沒穿過**?要不要來試試啊?!”徐苑菲向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吼了一嗓子。她是學校裏不良女生的頭,念初三的她個頭比一般男生都還要高點,普通學生哪敢理他?男生低頭扶了扶眼鏡,避開了小女生哀求的目光,裝作什麽也沒見到沒聽到的樣子,往對麵食堂跑去。

那幾個人又放肆的笑了,不知是誰笑著罵了句:“孬種!”

徐苑菲把**裝進了一個塑料袋裏,交給楚蓮說:“等一下扔到垃圾堆裏去。”

說完她又回頭對小女生命令:“不許告訴老師!沒放學也不許回家!有人會盯著你的。不聽話的後果你自己知道!”說完率領幾人揚長而去,遠遠聽到她們得意的笑聲。

小女生一個人孤零零的蜷縮在角落裏,好一會兒才起了身,一隻手捂著被打的臉,一隻手按住短裙的後擺,慢慢向教室挪了過去……

一想到此情此景,我的心中就澎湃難平,要是我當初能勇敢點就好了,或許就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可是當時的我……

如果警方知道我掌握的這一情況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推斷出這兩起案件的凶手吧,但我不是警察,對於誰是凶手我並不關心,我隻關心凶手下一步的行動。

坐在家中的搖椅上,點上了一根煙,看著嫋嫋升起的青煙,我思索著。突然,一道靈光一閃,讓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不行!我要到發生命案的西南小區去一趟。

當然,我不能就這樣去那裏,一個大明星突然光顧平民小區,不引起騷亂才怪。我從衣櫥裏翻出了那套買了沒多久的運動衣褲,還有棒球帽。都穿戴上後,最後盤起垂到肩頭的長發,扣上帽子。沒辦法,這年頭是個藝人不論男女都偏好長發造型,好象一留長頭發就會把自身氣質也留起來似的。我雖然不喜歡,但在丁鵬的督促下也不得不留。

全部收拾停當以後,我又戴上了墨鏡,對著落地的大鏡子照了照。好了,看上去隻是個普通青年男子的模樣,可以出發了。

西南小區是一棟老式的公寓樓,樓道裏連監視器都沒有,這對於我當然是最好的了,一個大明星被拍到出現在凶案發生後沒幾天的現場,總不是什麽好事。

我裝作在樓層大門口打手機的樣子,等到有人用門卡開門的時候就掛斷電話跟了進去。15樓04室就是楚蓮家了,象她這種留級生跟我也沒什麽深交,但之前到她家還是來過一兩次的。此時房門正緊閉著,但沒有貼上封條,看來警察很可能還會在近期內重返現場勘察。

為防萬一我先敲了敲門,沒什麽動靜。事不宜遲,見左右沒人後我掏出口袋裏兩根鋼絲,插入鎖孔憑手感扭轉了幾下,喀嚓一聲,門開了。我這項小技能對於大多數人是要保密的,畢竟與我的身份不相稱。不過當初學這項技能可是耗費了我不少精力和金錢的,當然,為了能進入一些秘密場所勘察,對一個偵探小說迷來說這點花費是明顯物有所值的。

我戴上手套,推開了楚蓮家的房門。她是單身獨居的,現在人死了,雖然屍體已經被搬走,但屋內還是殘留著一股死氣。

楚蓮是死在最裏間的臥室裏的,衣櫃前的地上還留著一個白灰圈出的平躺人形。她是被從衣櫃裏跳出來的凶手用匕首刺中心髒而死的,死得很突然。

我先把自己想象成追尋凶手留下的蛛絲馬跡的警探,看到這樣的現場後我會幹什麽呢?我首先會俯下身來查看地上的屍體(當然我此時俯下身看到的隻是一小灘幹涸的黑色血跡),因為匕首沒有拔出屍體,所以流血很少。查看完屍體後,又看看打開的衣櫃裏麵,沒留下什麽東西。想象中的警探又向臥室的門口走去,追蹤凶手逃脫的路徑。臥室門框上沒留下指紋,一定戴了手套的。凶手殺完人後,此行的目的就已經達到,接下來會去哪裏呢?當然是離開現場。我又來到了正門口,同樣,正門上也沒有留下指紋,完美的現場。好象凶手的蹤跡到此就斷了,那警探一定暗歎了口氣。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凶手真的火速離開了現場嗎?如果我是警探的話我不會這麽想。顯然凶手是早就潛入進來的,預先選好了衣櫃作為藏身之處,臥室門口是能見到正門的,凶手先躲在那裏,一見到有人開門就掩上臥室門藏入衣櫃,等楚蓮進來換衣服時下手。

但……楚蓮會馬上就進來嗎?未必。或許她會在客廳裏先喝口水,或許她會先去一下衛生間,總之她很可能耽擱幾分鍾甚至十幾分鍾後再進來,這樣的話凶手就隻能躲在衣櫃裏不動,但是那衣櫃裏能站立的空間隻有半人高,所以要躲在裏麵隻能弓著身子,保持這個姿勢十幾分鍾的話一定腰酸背痛的。如果我是警探的話我不會把凶手想象成馬上就離開現場,凶手殺完人後會揉幾下腰,走出臥室來到客廳。看到客廳正中的那張真皮大沙發,想想人已經殺了,也知道這家裏沒什麽別的人,那幹嘛急著走呢?不如在沙發上躺下歇會兒好了。

事實上我已經躺在了那張沙發上。完美殺人後的那種成就感,一定讓凶手想宣泄一番,怎麽辦呢?抽煙吧。楚蓮不抽煙,家裏沒有煙灰缸,抽的煙灰會掉到地板上,但這麽一點點灰用腳一拂就能拂進沙發底下,成不了證據。最後剩下的煙頭怎麽辦?隨手一丟吧。我的右手正放在沙發扶手邊,順著這方向往下看,果然,在沙發與牆麵的空隙之間,我找到了那枚煙頭,純白的過濾嘴上殘留著一點很淡的口紅印記,或許還能從上麵檢驗出凶手的DNA。致命的疏忽。

我從隨身帶的筆記本上撕下張紙把煙頭用包了起來,裝入了口袋。象這種重要的證據如果不放在它應該在的地方就失去了意義,我當然沒打算把它留給警察來發現,放在警察那裏還不如由我保管來得妥當。

又在屋內走了一圈,發現沒遺漏下別的什麽該注意的地方,我就離開了那裏。

——總算沒白冒這一次險。

下一步我去了季風二中,就是我還有楚蓮和徐苑菲她們曾就讀的中學。那一次事件還有其他幾個相關人員,有必要找到他們。隔了這麽多年沒見過他們本人,但我想學校檔案裏應該有資料的,這是條線索。

我對那個正在看報紙的門衛說來找檔案室的老師,他沒多問什麽,擺擺手就讓我進去了,看來學校的安保製度從來都是這麽差。輕車熟路的來到了檔案室,負責檔案管理的還是陳老師,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已是退休的年齡,因為年輕老師沒人願意來這裏管檔案,所以他退休後又被學校留用了,也算抵個人手。

“陳老師!你還記得我嗎?”我大聲叫他,很多年以前他的耳朵就不好。

“你是……”他連我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抬起老花鏡看了半天才說話。

“我是94年這裏初中畢業的學生啊,張原你還記不記得。”這名字當然是假的,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噢……”陳老師點了點頭,也不知他是把我誤認成了什麽人,還是習慣性的動作。他把眼往上一翻,問:“你……有什麽事嗎?”

“哦,是這樣的。我們幾個同學想在下個星期搞一個初中同窗聚會,但有幾個同學失去了聯絡,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聯係方式。所以我想到這裏來查一查當年的學生檔案,希望找到些線索。你看能不能讓我查一下這裏的電腦?”我一臉為難之色,希望能以此打動他。

“這邊電腦裏的檔案不能隨便查看,你要查你們班的同學可以到牆邊的檔案櫥裏去找,你是哪班的?”

“94屆03班的。”我忙答道。有東西查就好,是不是電腦無所謂。巧的是我要查的幾個人正好是同一個班的。

陳老師嘴裏反複嘟囔著9403幾個字,從一大串鑰匙中找出一柄丟給了我。

憑這把鑰匙,我打開了那個邊緣落滿灰塵的檔案抽屜,找到了那幾個人的檔案,把其中的家庭住址與聯係電話抄在了筆記本上。

目的達到後我就匆匆離去,由於沒帶手機,就在外麵的公用電話亭裏照著檔案上的聯係電話打了出去。我壓低了聲音,沒費多大工夫就從他們的家人口中套出了他們現在的住址和一些近況。看了一下時間,下午三點,還來得及。我叫了輛出租向袁樹森工作的園林管理局去了,袁樹森就是那個從教學樓出來撞見事件後又逃開的男生,有些事還是有必要提醒他的。

來到園林管理局後我向門衛打聽他是不是在,門衛指了指停在遠處車棚的那輛黑色SUV,示意我他在。沒想到在這種清水衙門工作的袁樹森也買了車,我懷著好奇向那輛SUV走去。走近了細看才知道,原來是輛翻新過的二手車,車門邊緣的油漆還有些剝落了,怪不得他買得起。忽然我有了一個念頭,或許我沒必要去袁樹森的辦公室找他了,隻要提醒他一些事情就行了。

於是沒在園林管理局逗留多久我就離開了,到外麵後又找了個公用電話亭。到現在為止都是我一個人在行動,但以後的事情我也沒有把握不會出意外,所以我先撥通了丁鵬的電話。為防萬一,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他幫忙的。作為我的經紀人兼好友,他沒有理由不幫我。告訴他開車守侯的地點後我估算了一下時間,又給袁樹森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喂!我是袁樹森,哪位找我?”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前我就和他隻有一麵之緣,隔了這麽多年,依然隻是陌生人。

“袁先生,我們可以算是老校友了,不過估計你已經不記得我了。”我用原聲對他說話,對這個人沒必要隱瞞我的身份。

“老校友?你是……”他疑惑的問。

“不記得我沒關係,徐苑菲你總記得嗎?多年前在初中的時候,她可是名人哪。”

“徐苑菲?……我知道。你什麽意思?”

“她已經死了,在一周前。”

“什麽?死了?!她……怎麽會死的?這……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你不用緊張,我不是在懷疑你殺了人,嗬嗬。我知道不是你殺的,但你確實跟這件事有關係。”

“……什麽意思?我跟她又不熟。”

“十四年前,也就是你讀初二的時候,有一天你曾經目睹了一個事件,還記得嗎?在那次事件中,就有徐苑菲,還有初一3班的楚蓮,他們圍著欺負一個小女生,你撞見了,但什麽也沒做就逃掉了,還記得嗎?”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他不會忘記的,他是在那幫人的嘲笑聲中逃開的,還被罵作“孬種”,那次事件對與他也是一次恥辱。

“你到底是誰?告訴我這些是什麽意思?”沉默了良久,再次響起的語聲中透著警惕。他一定回憶起來了。

“我想告訴你那次事件中的楚蓮也死了,就在幾天前,死法跟徐苑菲相同,都是被人用匕首一刀刺入心髒。你不會認為這隻是一個巧合吧?”

“你是……你到底什麽意思?”

他的話裏好像懷著敵意,我隻得語重心長的告訴他說:“這兩個案件的凶手是誰,我想你隻要稍想一想就能猜到了,也不用我多說什麽了。我想要提醒你,作為當事人之一,你是不是也應該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全呢?”

“難道你是……”話隻說了一半就沒了下文。我想他一定已經猜到了我是誰,是啊,那時候,他不可能沒注意到我的。

“我的意思是說,除了自己,或許你應該為你的家人考慮考慮,比如你正在念幼兒園的女兒。你是男的,凶手不一定敢與你正麵衝突,但你的女兒就……”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那頭“啪”的一聲電話掛斷的聲音,兩三分鍾後就見袁樹森的那輛二手SUV象一頭野馬一般衝出了園林管理局,絕塵而去。我深籲了一口氣,一件事又辦完了。

接下來還有最後一個當事人要去找,我扶了扶墨鏡,又叫車去了三原大廈。

施小月所在的公司在三原大廈的22樓,她現在是這裏的總經理助理,也是袁樹森的同班同學。來到他們公司那一層樓後,我正在考慮要如何去找她,卻見她剛好從裏麵出來,向我迎麵走來。還是象當年那樣留著短發,外表看上去依然那麽柔弱。她往走廊盡頭走去,進了那裏的盥洗室。

我想了想,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有些話是不能在很多人麵前說的。我做了決定,跟去女盥洗室找她。當然,在這之前我要把墨鏡和帽子摘掉,如果就這樣進去的話她準會被嚇得大叫的。

進去之前,我先看了看走廊兩頭,沒人。推開女盥洗室的門,進去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徐苑菲,或許因為同樣是盥洗室的關係。

施小月此刻正在洗臉台前補妝,見我進來略微一驚,但很快恢複了鎮靜,繼續用口紅塗抹著雙唇。畢竟是總經理助理,遇上什麽都能處事不驚。

盥洗室很小,用眼一掃就能知道沒有其他人在。我慢慢走到了施小月的身側,看著她纖柔的動作,回憶他當年的樣子。施小月這時已從洗臉台鏡子裏注意到我在看她,停下來回過頭看我。我甩了下頭發,露出整張臉對著她笑。很多人都說我甩頭發的樣子很帥,不知道她怎麽看。

“你是……”她眼中的神色在變換著,我想她已經認出了我,但不知道是我現在的明星身份,還是當年初中生的我。

“你……是大明星吧?!”她笑著說,眼中現出了興奮。看來認出的是現在的我。

我點了點頭,也笑著說:“何止啊,我們還是初中同學呢!”

“真的嗎?!”她用不大相信的眼神看著我,“我……我好象隻在電視裏見到過你幾次。你的藝名好象是叫……”

就在她低頭思索的時候,我把握住時機抽出口袋中冰冷的堅硬物,插入了她的胸膛。認準部位,橫著匕首的刀刃,從胸口的肋間隙插入的話,並不費力。

“程馨兒。我的藝名叫程馨兒。”我鬆了手,把匕首留在她的胸口,因為拔出來的話會有鮮血噴出,可能會濺到我身上。此時刀刃一定已經刺穿了她的心髒,雖然刀沒拔出來,但她心髒中的血液正隨著心髒微弱的跳動在往她的胸腔裏漏。心髒缺血的感覺應該很多人都有過類似體驗,就跟心悸的感覺差不多,胸口悶痛,渾身無力,就是這種感覺。

施小月的身子慢慢沿著洗臉台滑到了地上。倒地後的她肢端在微微顫抖著,以一種驚懼的目光盯著我,她不明白為什麽一位大明星會要殺她。我不能在這裏久留,但答案還是有必要告訴她的。

“還記得程鋼嗎?那個有著男孩名字的比你低一屆的初一女生。你和徐苑菲楚蓮她們曾經‘關照’過我的。”說完我就出去,關上了女盥洗室的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出我長大後性格懦弱,父母給我起了一個男孩的名字,希望我能象鋼鐵一樣堅強。但,可惜的是僅僅一個名字的話什麽也不可能改變。

關門前我又掃了一眼地上的施小月,她的眼神裏包含著哀求的意味,當初我看向她們的眼神應該也差不多,但她們沒人理會。施小月還在我哭的時候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嚨,不讓我發出聲來,真沒想到外表纖弱的她還有這股子力氣。不過現在顛倒了,輪到我無視她了。我衝她笑了笑,拉上了門縫。

一出門我就戴上墨鏡,盤起頭發,扣上帽子,恢複成一個青年男子的模樣,出了大樓,走入了大街上熙攘的人群。

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確實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不過現在總算都了結了。先是半個月前加入劇組的化妝師徐苑菲認出了我,提起了初中時候的那件事,要我給她一筆錢做封口費,否則就去網上宣揚我當年的糗事,毀了我的偶像形象,還說有多個人可以做證明。其實我並不怕她去外麵宣揚,這種沒有真憑實據的流言要不了多久就會散的,但她的出現激起了埋藏在我心底多年的那股怨恨!我恨她們三個,恨見死不救的袁樹森,也恨我自己。我永遠也忘不了十四年前那一天的下午,我整個半天都坐在位子上,不敢站起來活動,忍著不敢去上廁所,直到放學後別人都走了才敢起來。還有從另一排座位上楚蓮眼中射過來嘲諷的目光,讓我感覺如坐針氈。

唉,如果我當初能夠勇敢一點拒絕的話,或許就不會在心底積下這股怨恨。但,當時的我卻怎麽也不敢反抗。但現在不同了,這幾年我已經習慣了接受無數崇拜的目光,自信心也象氣球般在膨脹著。當一個人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就是整個現場的主宰,我享受這種感覺,任何會破壞這種感覺的人和事都不允許存在,包括那段本已被遺忘的記憶還有與這件事相關的那幾個人。

那天我在片場的盥洗室刺死了徐苑菲後就回到了休息室,在警察來之前收拾房間的那段時間裏把真相告訴了丁鵬。作為我的經紀人,他當然不能眼見著自己苦心栽培起來的一棵搖錢樹就這麽折了,於公於私他都得幫我。楚蓮那件事雖然出了點疏漏,不過幸虧警察查得不仔細,沒發現我掉的煙頭。雖然冒險了點,但最後總算被我給找到了。萬幸。

至於袁樹森,他聽到我的威脅後一定心急火燎的全速開車去幼兒園看他的女兒,但等他在狂飆的途中發現刹車失靈的時候,不知有何感想。但這又怪得了誰呢?誰叫他是二手車,車門三下兩下就能弄開。當然他就算出車禍也不一定會死,但沒關係,跟在他後麵的丁鵬知道該怎麽辦的,既然假口供都替我做了,那也隻好陪我走到底了。

雖然已近黃昏,但街道上的陽光依舊耀眼。我又把帽簷拉低了些,快步走向的士揚招站。做明星真不是一般的辛苦,為了宣傳新專輯明天還要趕兩個通告,已經向劇組請了半天假,但後天那場戲的台詞要快點回去練一練。不過忙歸忙,畢竟……明天又是全新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