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次交手顯鋒芒

旅順的清晨,安靜斂藏於山海之間的別墅還環繞在朝陽初升的曙光裏。葉顏原本以為自己有心事晚上會睡不著,卻沒想到一頭栽倒在**,不一會兒竟然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她不知道李越霆是什麽時候回來的,隻知道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她二十五歲的第一天,陽光明媚,天氣晴好,隻不過,等待她的不是甜美的蛋糕和祝福,而是未知的重重凶險。

不過還好,葉顏心裏想,至少還有個李越霆在她身邊。

把自己簡單收拾好就匆匆下樓,迎麵就看到有個穿著黑色襯衫的男人坐在沙發上,背朝著自己,葉顏被嚇了一跳,錯愕地停住了腳步,警覺地問道:“你是誰?”

對方緩緩轉過頭來,黑發中夾雜斑駁銀發的顏色,嘴角翹起,用她十分熟悉的語氣問道:“怎麽?認不出來了?”

葉顏這才意識到這人竟然是李越霆,他的五官輪廓做了修飾,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而且完全看不出記憶中那副俊朗英氣模樣,她一時間竟然還不敢確認,直到看到對方那似乎從不離身的手機,還有旁邊的袋子裏裝著那三幅清仿畫,這才確認原來真的是他。

李越霆站起身來,笑得很是得意:“看來效果不錯!”

葉顏腳步淩亂地跳下樓梯,站到麵前側頭認真打量他,這副足夠以假亂真的臉確實給了她很大的震撼,忍不住感歎,差點就上手去摸了:“你這樣子……是怎麽做到的?”

李越霆拍拍她的肩膀,不以為然地:“現在的化妝技術很神奇,有空給你試試看。”

說著一手抄起袋子背上身,一手抓起手機朝她晃了晃:“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邊走邊說,對了,你開一下藍牙,我傳些資料給你。”

葉顏低頭把手機掏出來,李越霆已經發了幾份平麵圖和照片到她的手機上,然後笑著囑咐道:“在門口等我,我去開車。”

院子裏的花開得正好,火紅一片,在腳下隨風搖曳。葉顏站在樹蔭底下,把平麵圖放大來仔細看,發現原來是一間類似會所模樣的建築,她雖然不知道李越霆的用意,但還是用心記下了所有的位置和出口。

李越霆很快把車開到門口,搖下車窗,撐著一隻手在窗框上,轉頭衝她勾勾手:“上車!”

葉顏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十分認真地捧著手機問:“這些是哪裏的平麵圖?

李越霆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開車,一邊答道:“我們今天要去的地方。對方約了我們十點鍾在那裏見麵,用三幅畫交換你爺爺。你記下所有的位置和出口,尤其是出口,上麵我已經標記好了逃生路線,一定要記清楚,千萬不要錯。”

葉顏用力點了點頭,她不知道這一晚上李越霆都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但她相信,他一定是利用這段時間,做了她難以想象的準備。

她所能做的,首先是保證不拖他的後腿,然後,再盡可能的幫忙。

“知道他們是誰嗎?”

葉顏想,這個神秘的敵人如影隨形,在很多地方都搶先他們一步,也算是神通廣大了。李越霆聽了她的提問搖搖頭:“暫時還不知道,隻能是這一次去打探打探了。”

他說著瞥了一眼表,現在是早上八點二十三分,顯然,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太多。

對方約了他們在半山一間正在裝修的會所見麵,那裏十分幽靜,又有青山綠水相伴,李越霆放慢了車速,吃過早飯之後他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竟然不緊不慢地欣賞起了窗外的景色。

葉顏看了一眼車上的表,九點五十分,她扯了扯領口,覺得後背發涼,有點緊張。為了掩飾自己緊張的情緒,她一直在不停的深呼吸。

“放心,這條路我昨晚走過三遍了,左邊是一片樹林,右邊是個湖,湖邊有一條小路,從那裏下山比較快,出去右轉就能看到馬路了”,李越霆似乎看出她的情緒波動,從口袋裏摸出一對銀色水滴狀的耳環給她:“兩隻上麵都裝了定位追蹤,假如我們走散了,你就按照我說的,到車站坐車,盡量到人多的地方去,我會找到你,跟你會合。”

葉顏點點頭,接過來把耳環戴上了,李越霆又道:“還有,你身上有口袋沒有?”

李越霆開車的間隙抽空指了指一旁的儲物箱:“裏麵還有兩個煙霧彈,放心,小蘇改裝過,偽裝成唇膏了,他們搜不出來的,你都帶上,或許會有用。”

葉顏隻覺得李越霆準備的東西實在是太齊全了,趕緊把零零碎碎的東西都裝好,車子已經開到了門口,空空****,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李越霆和葉顏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推門下車。

半山僻靜,盛夏時節,初升不久的太陽就開始拚命散發陽光炙烤大地,知了有一聲沒一聲地嘶鳴,聽的人心裏煩躁。

這會所看起來還在裝修,隨處可見油漆桶、塗料和淩亂的瓷磚木材等等,李越霆背著裝了畫的背包,撐開一隻手臂把葉顏護在身後,另一手甩開自己的伸縮棍,提高警覺,慢慢往前走著。

空曠的走廊仿佛走不到盡頭,沿路兩側的玻璃窗半開著,風吹進來,拂過麵頰,帶著草木一般的馨香,隻有他們的腳步聲回**在這死一般寂靜的空間裏,一聲,兩聲,有節奏地向同一個方向邁進。

“等等!”

腳步忽然一頓,葉顏反手拉住李越霆的衣袖:“我好像聽到……好像是有聲音!”

李越霆摒住呼吸安靜聆聽,但卻一無所獲,他用疑惑地目光看著葉顏,隻見她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似乎在認真分辨聲音的來源,片刻之後她重新睜開眼睛,抬手篤定地指向一個方向:“往那邊走,一定在那麵!我記得那邊是……室內噴泉。”

按照平麵圖上所示意的,那裏應該被做成一個巨大的室內噴泉,用黃白兩色的大理石砌出一個六邊形,中間是噴水池,隻是此刻一切還都是半成品,滿地都是亂七八糟的裝修廢料,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塗料刺鼻的氣味。

葉顏還沒有走近,一眼就看到水池中央孤零零的擺著一把椅子,白發蒼蒼的老者歪在上麵,一動不動。

“爺爺!”

葉顏一聲驚呼,當即就要衝過去,被李越霆一把扯住手臂:“小心!”

說著抬手往地上一指,一條如同頭發絲一般的扯線就橫在葉顏腳下,她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撞上去了。

這又是什麽陷阱?葉顏當即被驚出一身冷汗,但腳步也跟著放的小心了起來。

謹慎的抬步邁過去,一點點向著椅子的方向接近。

李越霆抬眼打量四周,這裏應該算是整個會所的中心,四周的走廊呈現放射狀,通向不同的方向,每一個路口,都有一個紅點閃爍,是正在工作的監控攝像頭。

看來,他們此刻的一舉一動,都已經暴露在監視者的眼前。

葉顏終於走到爺爺的麵前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不敢伸手探他的鼻息,隻是俯下身輕輕搖著爺爺的手臂,喚道:“爺爺……爺爺,我來了……”

幸好,雖然一直不醒,但是,爺爺的手還是有溫度的。

隻不過捆在他身上的複雜電路板正在滴滴跳動時間,一分一秒,仿佛轉瞬即逝自指尖流逝的塵沙。電路板上,電線有四種顏色,葉顏的心跳越來越快,她能夠很清楚地看到上麵倒計時的時間。

葉顏立刻轉過頭去拉李越霆的衣襟,急切地求助:“這是定時炸彈!我們怎麽辦?!”

李越霆反手按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安慰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話音剛落便不緊不慢地抬起頭,朝著某個攝像頭露出從容的微笑:“嘿!朋友!你有什麽要求,不妨說來聽聽啊!”

他刻意用了比較輕挑的語氣,聲音比平常來說較為尖細,也是一種身份上的掩飾。

這時候突然一陣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李越霆四下張望,終於尋找到聲音的來源——一部放在大理石台階上的手機。

他平靜地把手機拾起來,接通電話:“嘿,你好。”

對方是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顯然是經過變聲器的處理,聽起來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你好,沒想到,我竟然有幸見到鼎鼎大名的千麵狐狸,這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啊!”

李越霆麵不改色地與他互相扯皮:“遇見一個好對手,確實是一件值得去喝兩杯的事情。不知道我該怎麽稱呼你?”

對方僵硬地嗬嗬笑了兩聲:“名字隻是個代號,一點也不重要。”

李越霆把電話從左邊換到右邊,身子也跟著很自然地轉了半圈,就能看到所有的攝像頭也跟著自己在轉:“那什麽才是重要的事情呢?”

“我覺得,酒逢知己,棋逢對手,都不如拿到手裏的錢來的重要”,對方停了停,朗聲笑道:“如果是黃金,那就更好了!”

“那三幅畫在這裏,開出你的條件吧!”

李越霆基本上沒聽懂前半句,但是關於錢和黃金的事情,他是完全聽懂了,於是把背上的包放下來,隨手往地上一扔,驚起一地的灰塵:“四條線的定時炸彈,從10點鍾開始計時,半小時後如果沒有按照順序剪斷其中的三條線,就會爆炸。爆炸半徑至少在五米以上,對建築不會有大麵積的損傷,但是又會把處於爆炸範圍內的人炸死。所以,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會提三個條件,對不對?”

“聰明!太聰明了!不愧是千麵狐狸!”

電話另一端傳來幾聲清脆的掌聲:“看來,我不用再廢話了。我有三個要求,第一,我要陳希的三幅畫……”

李越霆笑得十分爽朗:“沒問題,拿走吧!”

反正,那三幅畫的秘密他們已經知道了,畫留不留著,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這時候從一側走廊的盡頭,緩緩走來兩個黑衣人,他們逐漸走近,身穿同樣的黑衣黑褲,戴著帽子和口罩,一張臉除了眼睛都被擋的嚴嚴實實。

“你可以把畫交給他們”,那人說道:“另外,也請幫我向葉小姐討一樣東西……”

李越霆把電話放下,打開免提,送到葉顏麵前去,就聽到他緩緩說道:“想必葉家的那一半玉塊,就掛在葉小姐的脖子上吧?”

葉顏不說話,隻是看向李越霆,李越霆也不說話,似乎在向她征詢意見,最後見葉顏輕輕點了點頭,才開口道:“確實如此。”

葉顏原本心中十分猶豫,畢竟一邊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另一邊是葉家擔負的責任,孰輕孰重,她一時間竟然也難以分辨。但李越霆的目光讓她覺得莫名安心,她甚至覺得,隻要有他在,就算失去了這塊玉,他們也一定會把真相找出來。

於是她也再不猶豫,抬手用力抓住紅繩,直接將玉塊從脖頸上扯了下來,往前一遞,冷哼道:“想要,就拿去吧!”

兩個黑衣人做了仔細檢查之後,正打算分別把兩樣東西取走,李越霆朝著葉顏使了個顏色,忽然把手機往旁邊一放,起身上前一步,身形如風,指尖銀光一閃,正抵在一人的脖頸上,另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壓在牆上鎖住,讓他牢牢不能動彈!

與此同時,葉顏也果斷出手,幹脆利落的一個肘擊,將人直接卡著喉嚨抵在地上。

李越霆笑得露出一點恣意邪氣:“你要的東西我們給你了,好歹相識一場,總該表現點誠意吧?”

“那是當然了!”

那人似乎對李越霆的動作並不意外,笑道:“兩位不妨在他們的口袋裏找找,那裏麵,放著我專程為葉小姐準備的幾份小禮物。”

李越霆和葉顏再度對望了一眼,各自伸手去摸索黑衣人的口袋,果然從裏麵找出兩張紙條,一把小巧的剪刀。

葉顏看到上麵寫著的字,於是輕哼一聲,放開了手上的人。

李越霆拿到的那張紙條上寫著,第一根要剪斷的是紅色的引線,葉顏那裏則是第二根要剪斷黃線的順序,她知道對方還有第三個條件,所以目前的順序必然是正確的,於是毫不猶豫地用剪刀把兩根線剪斷。

隻是計時器仍在有條不紊地跳動,李越霆鬆開手中的人,手一晃指尖夾著的刀片便不見了蹤影,他重新把電話撿起來拿在手上,開口問道:“第三個條件呢?”

“這個條件相信對兩位來說也沒什麽難度,國家檔案館的電子檔案係統裏,有一份加密級數為十級的檔案資料。我想,你們一定有辦法拿到這份資料,對吧?”

李越霆挑了挑眉,他倒是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提了這麽一個條件。蘇雲時才是黑客,而他幾乎對此一竅不通。

葉顏聽了這個條件,立刻就看向李越霆,見他仍是一臉平靜從容,似乎對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模樣,禁不住疑惑,沒有蘇雲時幫助,他要怎麽解決這個難題?

“這個嘛……”,李越霆抿了抿唇,低了頭沉思片刻,這才抬手在脖頸輕彈了兩下,一長一短,“確實不難,但是現在我手邊沒有電腦,而且,隻剩下七分鍾了,恐怕……時間不夠。”

“我可以讓人為你送一部電腦過來,至於那個炸彈,上麵有一個紅色的按鈕,隻要按下去,就能夠暫停計時”,對方停了停,“不過,隻能暫停一個小時。”

李越霆抬眼掃了葉顏和葉成儒一眼,見葉顏一臉焦急,而葉老仍在昏睡,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他於是清了清嗓子,道:“一個小時足夠了。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說著站起身來,走到葉成儒的身邊,俯下身,按下那個紅色按鈕,果然滴一聲之後,計時就停止了。

“這裏環境不太好,葉老看起來身體狀況很差,我們的車就停在外麵,能不能讓葉顏先送葉老先生到車上休息?”

他抬起頭來,語氣不淺不淡,但是聽上去卻有種讓人不能拒絕的威嚴:“反正,炸彈還在,是不是?”

對方沉思了片刻,似乎是覺得李越霆說的話有道理,於是答道:“好吧,但是,你必須留下。”

李越霆半揚著下巴,語氣很是驕傲:“那是自然。”

他抬手拍了拍葉顏的肩膀,囑咐道:“車沒鎖,你們在車上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搞定,去跟你們會合。”

葉顏雙唇微顫,目光閃爍,明晃晃都是擔憂的神色,李越霆見狀,於是灑然一笑:“別擔心,不會讓你太久的。”

說著攬過葉顏的腰,大膽地湊過去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葉顏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耳畔就傳來李越霆用極為低的聲音:“你們先下山。”

葉顏雖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卻堅信李越霆要她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於是低低應了一句:“好。”

李越霆放開她,笑得露出一排亮閃閃的白牙:“照顧好你爺爺,等我喲!”

葉顏看著他立於原地,此刻笑得風輕雲淡的模樣,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她曾經聽過的一首歌,她記得歌詞裏有幾句是這麽寫的:“那個人篳路藍縷,他一路微笑親切,他攬星光淬火,借晨露煮血……”

那時候,她還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覺得太過晦澀難懂,可是現在,她想她已經明白了。

“嗯!一定等你……”

她朝著李越霆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轉身艱難地扶起爺爺,幾乎是拖著他往外走去。

“好了,請把電腦給我吧!”

李越霆不緊不慢地走到唯一的一張椅子前,一屁股坐下,翹起二郎腿,還不忘朝著攝像頭揮揮手。

很快有人取來一部電腦給他,是配置很高的筆記本,還有一部藍牙耳機。李越霆把筆記本攤開在膝蓋上,掛上耳機,電話扔在身邊,指尖往鍵盤上一搭,飛快地敲擊起來,一邊懶散地問道:“你要的是什麽文件?”

“1972年,尼克鬆總統訪華時,曾經帶來了一份非常神秘的檔案資料。據說,其中記載著阿波丸號上當時裝載的財物清單。”

李越霆聽到對方的回答,於是悠然一笑:“原來如此。”

不再說話,而是認真地對著電腦忙碌起來,眼看著屏幕上的代碼一行接著一行地飛快的跳動著,李越霆目光緊隨著代碼的變換而移動,嘴唇不經意地抿緊又鬆開,微微側頭眉心微蹙的模樣,看起來收斂了身上吊兒郎當的氣質,整個人如同一柄鋒芒盡露的寶劍,在烈火中淬煉出寒冰一般的堅韌。

距離炸彈爆炸還有一小時零七分鍾,入侵檔案係統需要二十二分鍾,搜索文件資料需要八分鍾,十級加密檔案解密需要二十五分三十秒……本該漫長的一小時,此刻卻如同飛馳電掣般地從身邊掠過。

李越霆目光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抬頭隨便找了個攝像頭看過去,朗聲道:“搞定!請收貨吧!”

對方早就留了郵箱地址給他,此刻電腦前坐著的男人看到郵箱裏新收到的未讀郵件,於是忍不住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抬手移動鼠標點擊打開……

李越霆把電腦合上扔到一邊,從容站起來,笑道:“你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現在可以告訴我,要剪斷哪一根線了吧?”

“那你想不想猜一猜,到底應該剪斷哪一根線呢?”

對方不回答卻反問,李越霆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從容作答:“我想,兩根線,無論剪斷哪一根,炸彈都會爆炸。從始至終,你就沒打算放過葉老和葉顏,對不對?”

“果然是‘千麵狐狸’,神機妙算,讓人佩服啊!”

那詭異的聲音幽幽感歎著,聽起來讓人有種汗毛直豎的寒意。可惜李越霆又沒聽懂那個成語,但隱約覺得應該是誇自己的,就學著武俠小說裏客套道:“過獎,過獎……”

“一個人假如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留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會給其他人帶來麻煩”,那人“嗬嗬”笑著,變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個僵硬的機器人。

李越霆看著五個黑衣人已經從不同的方向快步朝著他跑來,手中各自持著厚實的球棍,他幾乎是在瞬間就被他們包圍,但他看起來並不害怕,而是冷靜地抖出手中的武器,感歎道:“唉,說起來,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少。那不如今天就讓我們看看,到底誰的麻煩更多一些吧!”

說著將伸縮棍平舉麵前,做出一個要動手的架勢。

“是的,麻煩,總歸是要解決的……”

那聲音飄忽拖長,李越霆正全神貫注緊盯包圍自己那一群人的腳步,準備隨時抵擋,這時候,忽然從門外傳來的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先是“砰”的一聲,隨即連大地都因此跟著劇烈搖動起來!

李越霆瞬間反應過來,怒道:“你引爆炸彈?”

“是又如何?”

對方笑得十分得意,葉家的兩個麻煩解決了,現在隻剩下這個比較讓人頭痛的了。

“我不會讓你那麽輕易滿意的!”

李越霆雙眉一緊,臉上厲色盡現,伸縮棍橫掃,挾著勁風呼嘯而出。

其實他本來想說的個類似如願什麽什麽的成語,但是因為情緒有些激動,所以完全想不起來了,隻能倉促選了一個“輕易滿意”前言不搭後語的短語。

盡管李越霆的身手十分出色,以一對多本來就吃力,況且這幾個人好像不要命了一樣,被打倒了立刻就爬起來,不顧受傷再次朝著李越霆撲過去,難纏的就好像是粘在身上的狗皮膏藥,怎麽也甩不掉。

李越霆從不下手取人性命,最多隻是打斷手腳或者把人打昏而已,也沒想到這群人竟然這麽抗打,一時間還有點糾結,不太情願下殺手,最後就導致他和那些人纏鬥在一起,久久都難以脫身。

這時警笛驟然響起,由遠及近。

這個地方人跡罕至,怎麽會突然有警車靠近?李越霆心中頓時有所疑惑,但手上的動作不停,思緒也跟著飛快運轉,如果來的確實是警方的話,那必然是因為……李越霆心中一震,脫口而出:“是你!是你報警的!”

那個詞怎麽說的來著?李越霆想,這分明就是對方的陷阱,先讓自己竊取絕密資料,然後立刻向警方透露線索,同時找人拖住自己,殺死葉顏和葉成儒滅口,這樣一來,他不但身處犯罪現場,而且這裏還有他用過的電腦,一切證據都能證明千麵狐狸所犯的罪責,那樣的話,他從此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卑鄙!”

李越霆在心中狠狠地罵了句少兒不宜的髒話,終於找到機會,反手一棍敲在一個人的脖頸上,好容易控製住了力道沒把他的脊椎骨敲碎,而是把人給打暈了,終於得到發飆的機會,可原本就匱乏的成語詞庫此時又一次成功卡殼:“你太卑鄙了,竟然想……啊……借什麽殺什麽來著?”

“笨蛋,是借刀殺人啦!”

一個極為溫柔的聲音忽然把話接下去,語氣半嗔半怒,說話間,背著黑色雙肩包的年輕男人已經單手撐著窗台,輕巧地一躍而入,穩穩落在原地。

李越霆循著聲音看去,不由自主地露出欣喜笑容,但下一秒身後勁風忽然來襲,他驟然回身,抬臂格擋,匆忙抵住了下一秒就要重重砸落在他腦袋瓜子上的球棍!

因為與人正麵僵持,李越霆在那一瞬間將整個後背都留給了剩餘的敵人,勢均力敵之間,他忽然就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聲焦急而關切的怒吼:“小心!”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警覺,李越霆當即用力反手推開球棍,上前一步,徑直一腳踹在對方胸口,便焦急地回過頭去看身後。他當時腦海中全都是一個念頭:蘇雲時向他示警,證明自己剛剛身後有危險,麵對攻擊,蘇雲時絲毫沒有還手的能力,他是用什麽辦法攔住了敵人在自己背後的偷襲?

他心急如焚,轉身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上前搶救蘇雲時的打算,也給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現實卻比想象更荒誕,李越霆抬頭立即就被麵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蘇雲時回身一個幹脆利落的飛腿,直接將試圖攻上來的人踹倒在地,然後穩穩落地,一腳踩在對方的胸口上,居高臨下地瞪著對方!

李越霆很想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他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恢複情緒的視線裏,蘇雲時的影像勾勒出雲淡風輕的輪廓,他單手按在心髒的位置上,另一隻手垂著,大口喘氣,呼吸十分急促,臉頰上有一抹看起來不太正常的紅色,地上東倒西歪地躺著三個家夥,顯然都是被他打倒的。

李越霆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許久,仿佛連四肢都差點僵硬了。隻是他一個轉身的瞬間,蘇雲時就赤手空拳打翻了三個人?他……他竟然有這麽好的身手?

蘇雲時揚起下巴看過來,見李越霆完全呆住了,於是非常鄙視地瞪了他一眼,一副嫌棄對方太過大驚小怪的模樣:“喂!看什麽看!還不快走!警車就快到了,你想被抓嗎?”

李越霆被蘇雲時這一吼才徹底回過神來,趕忙說了句“走”,兩人立刻就一前一後地朝著門口跑了出去!

來的時候開的那輛車子還停在門口,完好無損,隻是旁邊十米開外的樹叢卻幾乎燒成了一片焦炭。他們沒有上車,而是徑直沿著李越霆所說的那條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下跑去!

山路雖然曲折,但是下山是緩坡,路上並沒有什麽耽擱,穿過一片樹叢,很快就能看到寬闊的馬路旁,他們一直用著的那輛商務車就停在路邊,李樂婷單手撐著窗框百無聊賴地打嗬欠,葉顏坐在車裏,不時地就焦急抬頭往外張望。

李越霆隻覺得心中一陣沒來由的平和安定,看到葉顏此刻的神情,就知道葉老應該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車子跑去,語氣歡快地揮手:“嘿,美女們,久等了吧!”

李樂婷看到李越霆,於是翻了個白眼,故意不去看他,還扭著脖子冷哼一聲:“哼!”

葉顏被她的動作逗得笑了,看到李越霆和蘇雲時的身影在樹叢中出現的那一刻,她才徹底地安下心來,他們都沒事,真好。

李越霆跑得很快,但基本上沒出什麽汗,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齒,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看起來極為欠揍。他跳上車,立刻轉身抬手去接跟上來的蘇雲時,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忍不住驚訝道:“小蘇,你怎麽了?”

蘇雲時滿頭大汗,劉海都濕透了,一縷縷貼在額前,臉上似乎褪盡了血色,白得嚇人,嘴唇也淡的幾乎沒有顏色。聽到李越霆的問話,他隻是無力地垂下眼眸,輕輕搖了搖頭答道:“沒事。”

盡管話是這麽說,但他上車的時候,還是不得不扶了一把李越霆的手臂,立刻就倒在距離車門最近的一排座位上,艱難地把背包拿下來扔在一邊,用力按著心髒的位置,急促地喘息起來。

李越霆趕忙轉頭四處尋找,葉顏已經會意地扭開一瓶水遞過來,蘇雲時卻沒顧得上去接,而是伸手在褲子口袋裏摸索出一個藥瓶,顫抖著倒出兩片送進嘴裏,這才拿了葉顏手裏的水,咕咚咕咚地猛灌起來。

放下瓶子時,他依舊緊皺著眉,一隻手用力皺著胸前的衣服,身體仿佛因為疼痛不適而劇烈蜷縮顫抖著,水瓶因為沒有蓋好而灑出來了一大半,李越霆趕緊接過來,這時不止是葉顏,連李樂婷都關切地湊過來問道:“雲時哥哥,你怎麽了?”

蘇雲時艱難地擺了擺手,張開口時嗓子都啞了:“沒……沒事,老毛病了,別耽擱,快走!”

最後似乎是用上了全力,說完了立刻就開始急促地咳嗽,葉顏幫他拍背,李越霆朝著李樂婷揮了揮手,語氣也跟著嚴厲起來:“先離開這裏!”

李樂婷知道事關緊要,也不敢耽擱,立刻把車開走再說,至於目的地,可以慢慢定。

李越霆在車裏四處翻找,果然找到一條薄毯,抖開蓋在蘇雲時身上,見他這時候臉色似乎有了一點紅潤,合上眼睛靠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呼吸卻平緩均勻了,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對葉顏說道:“你說小蘇他這是……”

葉顏“噓”了一聲,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立刻抬手拉過蘇雲時的手腕,對著表幫他計算脈搏,隻淡淡丟給李越霆一句話:“很可能是心髒病。”

據她所知,很多心髒病患者平時與常人無異,可是,一旦從事劇烈的運動,就很有可能會導致發病。

李樂婷從倒後鏡裏看到蘇雲時似乎是睡得熟了,這才放下心來,小心地問:“要不要去醫院?”

畢竟車上除了一個身體虛弱的蘇雲時,還有一位看來健康狀況也不太好的葉老先生。李越霆“嗯”了一聲,似乎是認同了李樂婷的提議:“去市區的醫院吧!”

車子很快變換車道,風馳電掣般一路開往市區的方向,沒過多久就順利抵達醫院。

醫生給葉老先生做了詳細檢查,最終確定他一直沒有蘇醒是因為服用了一定量的安眠藥,不過劑量不大,幸好沒有對身體造成影響。同時,他還有些營養不良,所以會比較虛弱,建議入院觀察一周。

而蘇雲時隻在車上睡了一會兒,還沒到醫院就醒了,他吃過藥又休息之後明顯狀況好了很多,除了看起來臉色蒼白了些,剩下的一切都恢複到了正常標準。隻不過李越霆還是堅持把他按在病**讓醫生測量了脈搏,做了心電圖,讓他怎麽也要休養一晚,蘇雲時拗不過他,也隻好由著他去了。

VIP病房裏,李越霆坐在正對著兩張病床的沙發上,看著兩邊床頭各守著一個,葉顏不時就緊張地湊過去看看爺爺的輸液瓶還剩下多少藥液,李樂婷就趴在床頭櫃上,歪這頭看著蘇雲時和李越霆說話。櫃子另一邊放著蘇雲時的電腦,上麵亮著兩個監控畫麵——是他們病房門口的。

“我真的沒事”,蘇雲時再一次強調,他很討厭別人用看待病人的目光看著自己,尤其是並肩戰鬥的夥伴。

李越霆仔細打量著蘇雲時,他與蘇雲時認識已經有七八年的時間了,期間從未見過他動手打架,記憶中,他一直都是喜好安靜、看來完全不具有攻擊力的一個人。隻是在今天,危急關頭,竟然蘇雲時出手幫了他,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有些很怪異的感覺,甚至連他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

李越霆隻是輕輕揚起嘴角,放溫柔了聲音答道:“嗯。我知道。”

葉顏也感覺得到李越霆和蘇雲時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於是主動轉開話題:“你們怎麽會突然回來了?”

李樂婷當即撲哧笑出聲來:“我們根本就沒走好嗎?”

“不會吧?小蘇你竟然這麽快就發現了?”

葉顏把詫異地目光從李樂婷的臉上移到蘇雲時身上,他們竟然沒走?也就是說,蘇雲時在上飛機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李越霆在撒謊?

蘇雲時“嗯”了一聲,李越霆有些糾結地低頭捂臉,感慨道:“噢,太失敗了!”

葉顏倒是更好奇了,開始刨根問底:“那你是怎麽發現的?”

這下連李樂婷都興致勃勃地加入進來:“對啊雲時哥哥,你是怎麽發現我哥是在故意支走我們的?”

李越霆立刻抬起頭,眼睛瞪圓了像一條大金魚,心有不甘地試圖掙紮一下:“啊!其實我也想知道。我覺得我演得很好啊!你怎麽就發現了?還發現的那麽早?”

蘇雲時溫柔的目光從三個人的身上依次掠過,心想,難得這三個家夥都有腦子這麽不靈光的時候,於是忍不住露出淺淺笑容:“老李你還記得昨天,飛機起飛前,你打電話給我時,跟我說了什麽嗎?”

葉顏和李樂婷齊齊看向李越霆,他雙眼望天開始努力回憶:“我好像說過讓小蘇好好照顧婷婷之類的話,這有什麽不對嗎?”

“好像不止是這樣哦”,李樂婷雙手撐著下巴,仍是趴在櫃子上,看起來懶洋洋的像一隻粉嫩的小貓。蘇雲時和李越霆在機場裏通話的時候,她也是旁聽了的。

葉顏不解地看向蘇雲時,見他不緊不慢地揭曉答案:“那天,他沒喊我小蘇,他說的是‘雲時啊,婷婷就交給你照看了’,你們知道他上一次喊我‘雲時’是什麽時候嗎?是三年前他邀請我加入文物獵人的時候。”

葉顏想起李越霆和蘇雲時如今平日裏那“互不相讓”的稱呼,心裏頓時明白了點兒什麽。李越霆一臉“我怎麽能敗在這裏”的懊悔,又不敢用力錘沙發,於是憋在心裏忍得很辛苦。

蘇雲時接著道:“所以,我就感覺,老李他一定有事情瞞著我。於是,我打了個電話給小白,她說,韓三兒的事情她自己完全能搞定……”

他停了停,目光轉向李越霆,犀利而直接,李越霆當即縮了脖子,差點就把自己縮進沙發裏去躲起來了,就聽到蘇雲時繼續說道:“小白說,她已經跟你說過這件事,可是,你似乎並沒有告訴我們……”

接下來的事情對於蘇雲時來說就更為擅長了,查看郵箱,恢複被刪除郵件,他在登機的前一刻終於明白了李越霆到底在暗地策劃些什麽。基於報複心理,蘇雲時和李樂婷決定假裝到了北京,然後騙李越霆一個措手不及。

“但其實,老李昨天晚上就知道我和婷婷沒有去北京了”,蘇雲時承認的很坦然,他們確實也沒有瞞過足智多謀的李越霆。

李越霆得意地看向李樂婷,但滿眼都是寵溺的笑意:“是婷婷演得過了,小蘇接不下去,就露出破綻了”,他說著轉向葉顏,刻意向她一個人解釋:“昨晚我出去之後,又跟小蘇發了微信,他說剛到酒店,婷婷要去吃小龍蝦,所以他們又要出門。但實際上,就算餓死,小蘇在趕晚班飛機到酒店之後,根本不會踏出房間門半步。”

葉顏眼眸上挑,臉色當即陰沉下來。李越霆和蘇雲時見她臉色不對,立刻異口同聲地解釋道:“不是不是……”

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彼此對望一眼,蘇雲時揚了揚下巴,做了個讓李越霆先說的眼色。李越霆連忙從沙發上竄起來,走到葉顏麵前蹲下認真解釋:“隻是那時候知道你擔心葉老,不想再讓你再為別的事情分神。”

看到他一臉誠懇的模樣,葉顏終於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吧,我沒生氣,逗你玩兒呢!”

李越霆徹底鬆了一口氣:“你沒生氣就好。”

葉顏朝他笑得很溫柔:“你救了我爺爺,我怎麽會生你的氣?而且,幸好小蘇他們沒有走,否則,我們怎麽能安然無恙的脫身呢?”

怪不得當時李越霆讓她直接帶著爺爺下山,原來早就收到了蘇雲時發來的訊號,葉顏記起在某個瞬間,李越霆曾經突兀地在喉嚨附近輕彈兩下,那應該是他行動中與蘇雲時互通消息特有的暗號。

“還好小蘇精明,竟然想到要我拖延時間,然後通過遠程遙控的方式迷惑對方,不但拆了炸彈,還成功順出來一份資料。這下好了,我們終於知道阿波丸號上都裝載了什麽東西了。”

李越霆毫不掩飾語氣中討好的意思,蘇雲時滿意地點點頭,很給麵子的稱讚道:“你也不差,要不是你事先就安排好了逃跑路線,又給了葉顏帶了兩個煙霧彈,我估計她根本沒辦法在預定時間裏到山下跟我們會合。”

帶爺爺逃下山的路上,葉顏一度被追上而且包圍,但幸好借助煙霧彈才能僥幸脫身。她磕磕絆絆走到山腰處,就遇到來了接應他們的蘇雲時。蘇雲時精通拆彈,一眼就看出這個炸彈的四根線都是偽裝,實際上是通過手動遙控引爆的,留給他們的時間雖然不夠安全拆彈,不過,想要把炸彈完整地從葉老身上解下來,他還是能夠做到的。

“我說你們兩個惡心不惡心啊!”

李樂婷忍不住做了個嘔吐的表情,這種互誇的舉動真是太讓人受不了了!

葉顏給李樂婷一個“你說的太對了”的讚許眼神,在李越霆還沒發飆之前開口攔住了他,問道:“那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如今爺爺已經救了回來,於她而言,已無後顧之憂。葉家的責任,父母的死因,無論哪一樣原因,她都必須繼續沿著線索追查下去。但是,她並不知道李越霆此刻的想法,他是否還願意繼續與她並肩作戰?

李越霆似乎沒有察覺她心裏複雜輾轉的情緒,隻是笑吟吟地糾正道:“不是我打算,是我們……”

他停了一下,指著葉顏脖頸上如今僅剩的那條金鏈,小巧的紅色如意環扣不知什麽時候從衣襟滑了出來,葉顏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用指尖按住吊墜。李越霆於是笑著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吧,送出去的禮物,在我這裏,可從沒有收回的道理!”

“是玉,另一塊玉……”

這時候房間裏突然響起了另外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葉顏一個激靈,欣喜地循著聲音轉頭看去:“爺爺!”

竟然是葉成儒醒了!

李越霆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就聽到葉成儒十分堅持地用微弱的聲音解釋道:“與葉家,一模一樣的一塊玉。”

“鳳凰尾羽!”

李越霆、蘇雲時與葉顏三個人異口同聲地驚訝道,李樂婷隻是摸著腦袋詫異地自言自語:“怎麽一塊還不夠,這又從哪兒冒出來一塊呀?”

“張國強曾經對我說……他親眼看到他的隊友周峰從淤泥裏摸出一塊圓形的玉,上麵有很奇怪的圖案……咳咳……”

葉成儒急於說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是身體有些虛弱,話說的十分艱難,葉顏在旁邊小心地扶著他坐起來,李樂婷乖巧地把一個枕頭遞過去幫忙在他身後墊好,然後幫他拉好被子。葉顏把水送到葉成儒嘴邊,勸道:“爺爺你別著急,喝點水,慢慢說。”

葉成儒慢慢地咽了一口水,劇烈的咳嗽因此被平息下來,李越霆與蘇雲時交換了一下眼神,走到床邊坐下,放低了聲音問道:“是不是潛水員將打撈的物品上交之後,那塊玉忽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葉成儒讚許地看了李越霆一眼,垂下眼瞼點了點頭:“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張國強說……”

隨著葉成儒的講述,仿佛時光回溯,他們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一晚,海上狂風呼嘯,十數米高的滔天巨浪衝擊拍打著沿岸的堤壩,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張國強在例行清查打撈物品並核對登記記錄冊時,突然發現5月4日的記錄上,並沒有他所看到的那塊帶有神秘圖案的玉。他一開始以為是隊友疏忽忘記將其登記,可是沒想到的是,隨後他竟然遇上了更讓他難以置信的事情。

周峰完全否認自己曾經打撈上來這麽一塊玉,而所有參與相關登記打撈物品的工作人員,也都一致的確定,他們從未見過什麽有神秘圖案的玉塊!

難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這怎麽可能?”

李樂婷難以置信地揉亂自己的頭發:“張國強不會是撞鬼了吧?”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鬼?”

葉顏非常堅定地推翻了李樂婷的猜測,她目光一轉,漆黑發亮的眼眸裏閃爍著一絲狡黠,卻不點破,隻是看向李越霆:“你相信張國強是撞鬼了嗎?”

他轉頭看向葉成儒,語氣立刻就恭敬起來:“葉老,我想再見一次張國強。另外,您是否知道周峰的下落?”

葉成儒慢慢搖了搖頭:“張國強你們可能還可以見到,可是周峰就……據張國強所說,1979年2月,周峰退伍轉業,但是據說他並沒有到分配單位報道,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不隻是他,連他的妻子女兒都一起消失了……”

李越霆交疊雙手抵在下巴上做思考狀,蘇雲時習慣性地掃了一眼電腦上的監控畫麵,門外一片寧靜,他跟著歎了口氣,感歎道:“看來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李越霆不解地看他:“凶多吉少?什麽意思?”

葉顏無奈地朝著蘇雲時歪了歪頭,眼神裏明晃晃地都是“你幹嘛跟他說成語”的抱怨,蘇雲時隻能用大白話再次解釋:“我是說,恐怕周峰一家……已經遇害了。”

“就算周峰死了,當年見過鳳凰尾羽的,一定不止他和張國強兩個人!”

李越霆恭敬地去詢問葉成儒:“葉老,你有沒有問過張國強,當年參與登記打撈物品的工作人員還有誰?”

葉成儒點點頭:“除了張國強和周峰,還有三個人,我托人去查過,其中隻有一個人還活著,他名叫潘俊,當時是文物處的研員,被借調參與阿波丸號的打撈工作。當年的打撈工作結束之後,他沒過多久就辭掉工作,移民加拿大了。我隻查到他目前在溫哥華定居,但還沒有查到具體的地址。”

“潘俊的下落,讓我們來找吧”,李越霆轉頭看了一眼蘇雲時,後者拿過電腦,悄無聲息地窩在**忙碌起來。

葉成儒點頭應了一句:“好,交給你們,我很放心。”

他停了一下,忽然回憶起剛剛李越霆所說的話,於是又問:“對了,剛剛你們所說的鳳凰尾羽,是什麽意思?”

李越霆看向葉顏,朝她做了個“你來說”的手勢,葉顏於是就把關於孔天明和盜門的發現簡略地對葉成儒說了。葉成儒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長歎了一口氣,慢慢說道:“南北盜門分立,兩門傳人各自擁有一塊刻有鳳凰尾羽圖案的玉塊,當年,一塊被帶回葉家保存,另外一塊,隨著阿波丸號沉入海底,直到1978年被潛水員打撈上來……”

盜門與阿波丸號上所裝載價值連城的寶藏,到底有著什麽樣的聯係?是否真的如同孔天明在《南華早報》上的報道所說,是他們幫助日本人把寶藏運上了船?

李越霆心中有諸多問題久久難以平息,又問:“葉老,你知道現在八門行當是否還有傳人嗎?”

李樂婷原本在百無聊賴地打嗬欠,聽到蘇雲時跟自己說話,立刻應了一聲,竄起來去倒水。

似乎李越霆和葉成儒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葉成儒搖搖頭:“據我所知,民國時,八門行當曾經興盛一時,但如今,似乎已經鮮少有人提及了。至於傳人之說,我確實沒有聽過。”

李越霆聽葉老這半文不白的話有些困難,原本寄希望於求助葉顏讓她悄悄給自己翻譯一下的,結果轉頭就看到葉顏正盯著蘇雲時看,表情認真而充滿不解。他輕輕抬手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嘟著嘴笑道:“似乎連你爺爺都不知道盜門的事情,你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葉顏回過神來,答道:“希望張國強和潘俊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吧!”

李越霆見她這時候才把落在蘇雲時的目光收了回來,心裏有些摸不準到底葉顏為什麽會那麽注意他。他並不知道,葉顏恰好就坐在與蘇雲時平行的方向,他剛剛抬頭看向李越霆的那一眼,恰巧被葉顏看在眼裏,她看的很清楚,蘇雲時似乎剛剛是想說什麽,可是最後卻並沒有開口。

關於八門行當,蘇雲時到底在隱瞞些什麽?

“小顏,你身上有沒有紙筆?”

葉成儒問,葉顏搖搖頭,倒是蘇雲時從身上掏出一支鋼筆遞過來,李越霆橫晃到門口去找護士小姐借了兩張白紙,葉成儒在上麵寫了地址和三個名字,想了想,又寫上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統統交給李越霆,囑咐道:“這是張國強的地址,還有當初參與打撈登記的三個人,那個年代沒有電腦,留下來的大部分都是紙質資料,掃描件的大部分都在我給小顏的U盤裏。不過,你們如果想要查閱更多的資料,可以試試找一下這個人。”

“金冉?”

李越霆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葉顏湊過去看了看,也跟著搖頭,葉成儒解釋道:“他的父親是一位曆史研究員,多年來一直都在致力於研究阿波丸號沉船謎案,金先生去世之後,所有的研究資料都留給了小金。我此前的調查,他幫了不少忙,案件中的很多線索都是由他提供的。不過三個月前,小金告訴我他可能發現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線索,需要出一趟遠門,後來,我就再也沒能聯係上他了。”

“金冉?”

恰好倒水回來的李樂婷聽到這個名字,立刻就記起之前在醫院裏遇見的那個帥氣逼人的年輕男人,他幫自己撿起了硬幣,又主動示好,笑容溫和有禮,現在回憶起來,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啊……她摸著頭小心翼翼地湊到蘇雲時身邊,把水塞進他的手裏,一邊問道:“哥,你剛剛是說那個人叫金冉是嗎?”

“你見過金冉?什麽時候?在哪裏?”

李越霆對妹妹的記憶力還是百分之百相信的,葉成儒卻顯得不太相信:“你真的見過他?”

李樂婷點點頭,當即閉了閉眼,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金冉的模樣,她緩緩用言語描述起來:“那天我們把陳希送進了醫院,我到周圍查看情況,走廊盡頭有一部自動售貨機,我想買一瓶可樂,找錢的時候硬幣掉了出去,被他撿到了。他把硬幣還給我的時候做了自我介紹,說他叫金冉。他大概一米八二到八五的樣子,比較瘦,應該比雲時哥哥還瘦一些,眉毛很濃,眼睛比較大,尖下巴,穿著淺灰色襯衫和牛仔褲,大概年齡看起來應該在二十五歲左右。”

聽著李樂婷的描述,葉成儒於是點頭確認:“那個人應該是金冉。”

“金冉也在旅順?”李越霆默默在心中那個淩亂無比的線索表上填上金冉的名字,就聽到李樂婷懊悔地拍了一把大腿:“哎呀,早知道這人這麽有用,當時就應該留個電話號碼呀!不然加個微信也成啊!”

“喂……”,李越霆非常無奈地把寫了金冉電話的紙片在李樂婷麵前晃了晃:“要不要幫你打個電話給他?”

李樂婷笑彎了眼眸應了句:“可以呀!”

成功把李越霆氣得七竅生煙,李樂婷真的順手把紙片接過來,把金冉的電話存進電話簿,順便加了個微信。

“既然金冉在旅順,婷婷又見過,那麽……”,李越霆暗暗磨著牙,雖然讓李樂婷去找金冉這件事看起來是很合理的,不過,他心裏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別扭,“婷婷看一看能不能約他出來見個麵,查一查有沒有關於案子更多的資料。”

“好咧!”

李樂婷撒歡兒地捧著手機給金冉發短信,神秘任務什麽的,她最喜歡了!

李越霆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金冉安排給妹妹,然後安排蘇雲時訂機票,他要帶著葉顏和蘇雲時去見張國強,假如能找到潘俊的話,他也想去見一見。

出發之前,為了安全起見,李越霆把葉成儒接回了別墅修養,因為那裏環境僻靜而且安保十分嚴格,又有李樂婷配合,還算是比較安全的。再加上對方認定了葉成儒已死,早將矛頭對準了千麵狐狸,所以,他並不太擔心。

張國強住在湖州市下屬的一個鎮子裏,據說這裏是他的老家。他結束打撈任務之後被分配去了杭州,直到退休才回來定居。這裏確實是個風景秀麗,山清水秀的地方,隻是路途比較偏遠,又沒有直達車,沒帶李樂婷這個司機同行,李越霆隻能親自上陣,他們租了一輛車,中途還在服務區住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才到幾乎人仰馬翻地到達目的地。

李越霆中途停下車問路,與熱情的老大娘一頓比劃,終於打聽到了張國強的住處。他住在鎮子西南角的一條河邊,獨門獨院,東西兩間二層小瓦房。

蘇雲時並沒有下車,自從他上次心髒病發之後,身體一直沒有恢複過來,所以最近睡覺休息的時間越來越長,李越霆也就把他安排在車上做後援,方便他隨時監視著附近的情況。

李越霆和葉顏則在喬裝之後打著“受了葉成儒老先生委托來探望”的旗號去見張國強,當然,演戲演全套,李越霆於是打開後備箱,亮出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水果和各種營養品,讓葉顏看得目瞪口呆。

兩人拎著營養品和水果進門的時候,庭院裏正曬著被子,屋簷底下的陰涼處擺著一排空酒壇,空氣裏隱約還飄著米酒的香氣。

張國強看起來很年輕,精神矍鑠,身體硬朗,偌大的房子裏隻有他一個人住,所以見了客人上門倒是顯得十分高興,還親自端了自家釀的米酒招待兩人。李越霆對喝酒向來表現的十分豪爽,當場幹了兩碗,一路讚不絕口,還興致勃勃地跟著張國強到廚房和酒窖參觀了一圈。

中途葉顏一直等著李越霆開口問張國強關於鳳凰尾羽的事情,可是看著他一邊喝酒一邊拉著張國強天南海北的閑扯,就是不入正題,也不好開口打擾他,隻能在心裏幹著急。

李越霆最後喝得有幾分醉意,臉頰漲紅,眼神也有些渙散,往葉顏身上一靠抱著她的手臂就死活不肯撒手,葉顏沒好氣地一邊把緊緊貼著自己的那隻大猴子往下扯,一邊向張國強打聽鎮子上是否有可以讓他們住宿的小旅店。

張國強樂嗬嗬地指了指對門,道:“住什麽旅店啊!我這裏空房間多得是,等我去收拾間客房出來,等你們酒醒了,明天一早再走吧!”

葉顏剛想推辭,就感覺到李越霆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偷偷捏了她的胳膊一把。她於是硬生生把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隻禮貌道謝:“那就有勞您了!”

張國強很快收拾出一間客房,幫著葉顏把李越霆給扶了進去,又送進來些茶水,說是可以醒酒。葉顏非常感激地把老爺子送了出去,轉身關上門,抬手抹掉額頭上的汗,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準備喝了歇口氣再去弄明白李越霆到底在搞什麽鬼。

然而她剛把茶水送到嘴邊,眼前頓時一個黑影閃過,李越霆的手已經牢牢地鉗住了她的手腕,盡管聲音放得很輕,但眼神清亮,目光堅定:“不要喝!”

李越霆拉住了葉顏,這才低頭在藏在衣襟的話筒上彈了兩下,低聲問道:“我一共裝了四個竊聽器,小蘇,你聽聽看,信號都清楚嗎?”

蘇雲時“嗯”了一聲,隨手調開監聽設備,戴上耳機。

葉顏心思一動,抬眼看向李越霆,他懷疑張國強,難道他剛剛又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她於是開始努力回想起來,卻似乎沒有發覺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李越霆似乎是看透了葉顏的心思,當即低聲說道:“我懷疑,這個張國強是假的。”

葉顏聽了一愣,假如他不是張國強,那麽,他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