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玉人如許願相親

四個人回到別墅,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陽光暖暖地照在院子裏,給所有的花草樹木都蒙上了一層極為柔和的光。

葉顏回房換了一件亞麻綠色的寬鬆旗袍,踩著黑色高跟鞋下樓到院子裏一邊曬太陽一邊繼續研究她的畫,李樂婷抱著胖貓來湊熱鬧,乖乖在李樂婷的腿上趴了一會兒,就對偶然飛過的一直蝴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掙紮著從主人的懷裏跳出來,興衝衝地滿地亂竄撲蝴蝶玩兒去了。

蘇雲時一手拿著平板電腦,另一隻手裏端著一杯剛打好的牛奶沙冰施施然從廚房走出來,身上帶著融合了牛奶和砂糖的香氣,走到葉顏身邊,把電腦往她麵前一遞:“關於孔家能找到的資料大概也就這麽多了。孔可是清末人,阿波丸是1945年沉沒的,中間差了三十多年,你說這畫會不會是後人偽造的?”

葉顏迅速在電腦上掃了一眼資料,搖搖頭,她也做過這個設想,但是她把紙質顏色、墨色和字跡落款用印等方麵一一辨認過之後,還是確信這三幅畫確實出自清末,就算不是孔可所畫,但至少作者應該是與他同年代的人。

“你們覺得有沒有可能是這樣,有人知道了一些線索,又不能說出來,所以就藏進了畫裏麵,還留下了這三個獨特的標記?”

李越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蘇雲時和葉顏身後,一手拿著手機,一手中端著一隻高腳玻璃杯,裏麵盛著琥珀色的酒,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蘇雲時看他一眼,瞥見酒杯的時候立刻皺起眉,“如果是後人加上去的,那這三幅畫又是想要表現什麽呢?”

葉顏將三幅畫平攤在桌子上盯著看,凝眉若有所思,蘇雲時把電腦放在旁邊,端著牛奶沙冰往後靠在椅背上,咬著吸管悠然喝著一邊思考,李越霆也想不通,於是似乎又開始低頭用手機刷起微博來,三個人沉默著各幹各的,隻有李樂婷一門心思地看著貓笨拙地撲蝴蝶,一個縱身撲上去,蝴蝶飛走了,落在一朵花上,於是乖乖再一個弓身猛撲上去,蝴蝶又飛走了……一邊笑得抱著肚子彎下腰再也站不起來。

這邊乖乖扔在鍥而不舍地撲蝴蝶,它聚精會神地追著蝴蝶飛舞的軌跡跳來跳去,雖然長得很胖但是步伐卻很輕盈靈巧,李樂婷好不容易站起來,揉著笑疼的肚子剛想追上去就意識到事情不對!

乖乖的眼裏隻有蝴蝶,在地上憋足了勁兒就往半空裏跳,蝴蝶拍著翅膀很快飛走了,但是一直胖貓卻從斜旁竄出來,徑直掉在桌子上,踩在當中的一幅畫上,但是乖乖完全沒有察覺這一切,隻是極為不滿地“喵”了一聲,然後就又跳下去追著蝴蝶跑了……

它這一跳不要緊,連帶著桌上的三幅畫都給掀翻在地,蘇雲時的平板電腦也難以幸免,當時桌邊的三個人因為都在想事情,所以誰都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偏偏乖乖的動作又快,所以就導致等到他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桌子上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三個人麵麵相覷,葉顏跟李樂婷不熟,不好意思輕易開口,蘇雲時隻是冷著一張臉,用非常無奈的眼神瞥了貓的主人一眼,李越霆當場炸毛,剛想說話,李樂婷立刻衝上來一把捂住他的嘴:“哎呀呀呀對不起!乖乖簡直太淘氣了我這就回去把它好好揍一頓!哥你別生氣,千萬別生氣!”

李越霆:“……”

這真是沒自由了,還讓不讓人好好說句話了!這家裏遲早有他沒貓,有貓沒他!

“哥你別生氣哈!真的別生氣啊!”

李樂婷眼淚汪汪地看著李越霆,癟起嘴幾乎是要哭的樣子:“你千萬別趕乖乖走,不然我就跟它一起走!”

好吧……李越霆看到妹妹委屈可憐的樣子,頓時心中什麽氣都沒有了,更別說要把貓弄走這回事了。葉顏看著這對兄妹可勁兒演,心想果然都是演技派,抬眼就看到蘇雲時已經默默彎下腰去撿他的電腦,一臉習以為常的淡定從容。

原來如此。

葉顏想,想必以上這種場景應該是經常都會發生的,所以蘇雲時才如此平靜,連句話都懶得說。

她也跟著默默彎下腰,打算把畫撿起來,李樂婷這時候放開李越霆,一個箭步衝上來,幫著葉顏一起撿畫,語氣甜甜地努力套近乎:“姐姐我幫你吧!”

這會兒倒是連大姐也不叫了,稱呼也顯得親昵了很多,葉顏把畫重新平攤在桌子上,就聽到李樂婷十分認真地念著上麵的字,語氣忽然就詫異起來:“《孔雀明王圖》、《天王送子圖》、《明皇受篆圖》……咦?剛才貌似不是這個‘孔天明’的順序呀!”

葉顏隻覺得腦海中閃過一道白光,似乎有什麽在她身邊瞬間飛過,根本來不及捕捉。

李樂婷的記憶力很好,可能剛剛隻是碰巧掃了一眼,所以現在立刻就發現畫已經被打亂了順序。現在的順序是她所說的“孔天明”,這三個字為什麽看起來那麽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

“是了,就是孔天明!”

蘇雲時把牛奶沙冰的杯子往桌上一放,欣喜地把電腦上的孔家族譜放大:“孔可有個孫子,就叫孔天明!”

葉顏覺得心髒狂跳,因為一個小插曲,以及李樂婷的一句無心之言,他們似乎發現了什麽重要的線索。這對於身處重重迷霧的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好消息。

李越霆興衝衝地拍了拍李樂婷的肩膀:“你真棒,這都能被你想到!”

見其他三個人都在看著自己笑,一貫自我感覺良好的李樂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摸著頭彎起眼眸笑得十分可愛:“不是啦,這真的隻是撞大運了而已嘛!”

“我想,在畫上做標記的人,一定想要通過孔天明告訴我們一些事情。恰好孔四爺仿了那幾幅畫,幹脆就把字藏進去,方便,又不會引起懷疑。小蘇,你查一查,看看關於孔天明的資料都有哪些?”

葉顏翻著僅有的一點資料若有所思:“孔天明,定居香港,進步愛國人士……1945年阿波丸號沉船事故,與他又會有什麽關係呢?”

蘇雲時迅速地翻看了一堆資料,很快把目光鎖定在其中的一張上:“在這裏。阿波丸號沉船之後,孔天明曾經在《南華早報》的社會版發表了一篇文章,指出有人在操縱阿波丸號將日本搜略的大批黃金、鑽石及珍貴文物運回國,還點了幾個人的名字,批評指責他們是漢奸賣國賊,竟然幫助日本人一起運送財物,這是出賣國家,背叛民族的行為。”

“說的挺有意思的,給我看看唄?”

李越霆興衝衝地湊過去跟蘇雲時擠在一起看資料,結果隻看了一眼,立刻翻了白眼飛快退散。葉顏立刻就明白過來,笑道:“你也看不懂,還是讓小蘇給你翻譯翻譯吧!”

李大少的國語水平再一次被嫌棄到底,於是滿臉殷勤地看向蘇雲時,後者叼著吸管撇嘴,一臉懶得理他的樣子:“沒時間。”

“別呀小蘇!”李越霆上前試圖撒嬌賣萌什麽的,被蘇雲時無情地拒絕:“你一邊兒等著去,我有事要格格和婷婷幫忙。我先跟她們說完……”

李越霆“哦”了一聲,一般有重要事情的時候,他就不會再鬧小蘇了,蘇雲時朝著李樂婷和葉顏揮揮手,道:“把你們的電腦拿出來,得你們幫忙,一起查一查這些人名。”

他說的是孔天明的報道中點出來的那幾個名字,這些人雖然在當時可能比較有名,可是畢竟也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從一堆曆史資料裏往外翻,蘇雲時這個電腦高手也一樣吃不消,所以覺得采用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大家一起找。

至於李越霆,蘇雲時想,還是算了,反正這家夥看不懂文言文,半白話文也隻是看個一知半解的,能找到什麽有用的資料才有鬼呢!

李樂婷和葉顏把自己的電腦從房間裏抱出來,加入到查資料的陣營當中,蘇雲時這才端著平板電腦,開始向李越霆翻譯孔天明寫的那篇文章的內容,1945年所用的官方語言還是半文半白的,港報又用得是繁體字,就算是一般人都沒辦法看得明白,就別說是李越霆這種中文書隻看過武俠小說的ABC了。

兩個人搬了凳子坐在桌子一邊,麵前紅酒和牛奶沙冰擺在一起,一紅一白,反差十分明顯,但卻並不突兀。葉顏被電腦上密密麻麻的資料和網頁晃得頭暈,無意中抬了抬頭,就看到李越霆和蘇雲時都是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肩膀抵著肩膀竊竊私語,蘇雲時捧著電腦,李越霆手裏握著一支金色的鋼筆,看起來很像是蘇雲時寫支票時用的那一支,隨著對方說話的節奏,不時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麽。

他們的交流幾乎沒有任何障礙,因為從零星傳來的字句來看,蘇雲時和李越霆對話,用的全都是英文。葉顏在國外生活多年,很容易就分辨出蘇雲時的發音十分標準,幾乎與自小在國外長大的李越霆沒什麽區別,這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出來的。

她忽然意識到,無論是李越霆還是蘇雲時,甚至是看起來笑容甜美毫無殺傷力的李樂婷,其實每個人都身懷絕技,葉顏想到這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問題:自己是為了救爺爺,承擔葉家的使命,才與他們走到了一起,而他們呢?

為什麽他們會成為文物獵人?

葉顏不解地看向兩人的方向,此刻坐在這裏的人,相信每個人身上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盡管心裏有很多話想問,她還是知道,現在並不是適合提問的時機。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弄清楚這一切。

把一整篇半文半白的文章都翻譯成英文,這個難度其實並不低,但幸好蘇雲時的中文造詣並不亞於家學淵博的葉顏,而且使用英文又像是母語一樣流利,所以才能把原意表達的清清楚楚。

不得不說,孔天明寫這種社會新聞類的文章並不稱職,他所撰寫的文章,雖然邏輯嚴明,但是敘述事實的部分不多,多數都是道聽途說和自己的推斷,雜糅在一起,倒是十分吸引眼球的。而且作者的文采斐然,行文流利,文字讀起來也不晦澀,蘇雲時翻譯完最後一句,還是沒忍住直接吐了個槽:“這哪是報道,明明是小說啊!”

李越霆在一旁點頭,這情節轉折,這心理描寫,孔天明不去寫小說真是可惜了。

這篇文章可信度待查,隻不過,其中特意點出的那幾個人名,倒是給了他們新的調查方向。李越霆放下鋼筆,對著寫滿了半頁的本子整理思路:“這幾個被孔天明指責為賣國賊的人,值得好好調查。關於阿波丸號的資料我倒是看了不少,但是從沒有聽說過這幾個人。”

“這幾個人不會是孔天明編出來的吧?”

對著網頁各種搜索,都找不到半點與之有關的線索,李樂婷開始懷疑人生了:“當時報道這件事的記者確實不少,但是內容都大同小異,孔天明要是為了引起別人注意,故意編出來這些,那我們豈不是被坑了?”

葉顏雙手撐著下巴望著電腦,她也遇上了與李樂婷一樣的問題:“或者,這些人也許存在,但是用的並不是真名?”

“不好說哈”,李越霆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啊!”

蘇雲時知道李越霆向來都有“跟見了鬼一樣靈驗”的第六感,他說有問題,就真的是有哪裏不對。於是探頭去看李越霆手中的本子:“哪裏怪?”

李越霆想了想答道:“我也不知道,隻是種感覺。”

他說著從蘇雲時手裏接過電腦,又把本子從容地遞給他,後者就接到手裏很自然地拎著,看著李越霆給電腦解鎖,然後開始翻開起其他資料來,一邊問道:“這裏還有沒有孔天明其他的文章了?”

蘇雲時點點頭,為了方便調查,他下載了1945年全年《南華早報》的文獻資料,他一張張翻看,一邊拿了桌上已經化掉一半的牛奶沙冰喝,一邊感歎:“原來孔天明真是在報紙上寫連載小說的呀!”

怪不得隻搜到一篇寫社會實事的文章,感情之前原來是寫小說的。蘇雲時現在能明白為什麽孔天明的文章明明文采卓絕,可偏偏怎麽看都不像是新聞。

李越霆好奇地掃了一眼,一看到密密麻麻豎版繁體字,立刻就覺得頭痛欲裂,連忙悻悻退後,一邊輕輕扯了扯蘇雲時的衣袖,小聲嘀咕道:“這都是什麽字啊?完全看不明白。誰寫的,天書吧!”

蘇雲時敲了敲屏幕:“孔天明在《南華早報》上連載著一部小說,名叫《盜門傳奇》,故事講的是江湖八門行當之中的盜門。”

“八門行當?那是什麽?”

好奇又耳朵尖的李樂婷拖著電腦往蘇雲時身邊靠,葉顏合上電腦,見蘇雲時的目光飄向自己,於是便會意接話:“關於這個八門行當的說法,自明清時就有了,有個成語叫三教九流,九流,指的就是各種各樣的行業,其中又分上、中、下三種,其中有一些,我們把它叫做下九流,這其中有八個行當,人丁興旺,在江湖上自成一派,但卻不入正統人士的眼,比如千門行騙,盜門偷竊,蘭花門收集情報等等。”

“聽起來挺有意思的呀!”

李樂婷聽得津津有味,一邊忍不住稱讚:“大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一開始還覺得有點鬱悶,但是現在,葉顏對於李樂婷這個莫名其妙的“大姐”稱呼已經免疫了,她剛想往下說,李越霆忽然興衝衝地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這個我也知道,《陸小鳳》裏有,叫什麽紅鞋子還是紅裙子的,也是八門裏麵的。”

葉顏被硬生生打斷了思路,恨不得當場扔一本古龍的小說過去砸暈李越霆,隻是礙於當事人說的興高采烈,終究還是沒好意思開口攔著,李越霆雖然熱衷武俠小說,無奈國文造詣不高,很多地方也都看的囫圇吞棗,細節根本記不住。

這時蘇雲時淡淡的聲音響起,如同一盆涼水,在寒冬臘月徑直澆了李越霆一頭一臉:“八門行當裏可沒有紅鞋子紅裙子,隻有紅手絹……”

好吧……李越霆忍不住捂臉,又說串了。

這個笑話雖然不好笑,但是李越霆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比笑話好笑多了,葉顏都忍不住被逗得露出笑容來,李樂婷笑嘻嘻地朝著哥哥做了個鬼臉,蘇雲時雙手抱在胸前,很自然地就把李越霆的話接了過來:“小說的開頭是這麽寫的……”

他說著捧起電腦,慢條斯理地念了起來:“八門之中,惟千、盜兩門,傳言甚多,名聲甚廣……”

李越霆鬱悶地揉著頭發在一旁哀歎:“聽不懂怎麽破?”

蘇雲時白他一眼,網癮少年總要不時使用一些奇奇怪怪的網絡語言,他忽然想起李越霆那天追著他一直問“233333”是不是親吻的意思,那場麵要多窘迫就有多窘迫,他頓時想要對李越霆吼上一嗓子:“好好說話!”

不過,他並沒有這麽做,隻能把孔天明的小說翻譯成了大白話,侃侃而談,語調悠然婉轉,十分悅耳:八門行當裏,關於千、盜兩門的名氣大,傳說也多,比如當年千門明王設局與日本人決鬥,最後大獲全勝的風光事跡,還有盜門長達四十年的南北分立,其中夾雜著風光榮辱,憂患磨難,分分合合,兜兜轉轉……”

時光仿佛隨著蘇雲時的講述,回到了1944年的冬天,孔天明開始在《南華早報》上連載小說《盜門傳奇》,每天一個章節,講述了南北兩派盜門中弟子們行走江湖,以盜門本領懲惡揚善的故事。

“原來夏之清在這兒!”

李樂婷氣鼓鼓地用力一拍桌子,怪不得怎麽搜索都找不到這個人,感情是小說裏人物,害得她都把百度翻了一百多頁了,這回必須要求哥哥賠償她的精神損失!

“金莫華……聽起來就是掌門人的名字”,葉顏這邊也有一個“老大難”,結果竟然被蘇雲時看到給圈起來了:“金莫華,北派盜門當家人。”

“為什麽孔天明要把小說裏的人物寫進報道裏?”

李越霆邊思考著,重新端起紅酒杯來,杯子裏的紅酒已經被喝光了大半,隻是拿在手裏對著日光輕輕晃著,蘇雲時看到他那個一臉享受的模樣,忍不住別過頭高冷地嫌棄:“嘖嘖嘖嘖……”

說著低下頭去繼續翻看連載,但是隻在一瞬間,他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語氣無比驚訝:“咦?這是什麽?”

眼前出現的赫然是那神秘莫測的圖案,隻是這次並非朱砂染上,而是報紙油墨印刷,雖然曆經歲月風塵已經不甚清晰,但是,看在眾人的眼裏,卻是格外珍貴的。

葉顏緩緩抬手撫上胸前沉甸甸的半塊玉環,盡管還不知道另外一半的下落,但是,他們曆經波折,終於還是知道了它的真正意義。

“原來,這個圖案是代表著盜門中人身份的特殊標記,盤旋交錯直上,形如鳳凰尾羽,因此,盜門又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鳳凰盜。”

蘇雲時慢慢地解釋著,李越霆放下酒杯也跟著看過來,能解開一個困擾他們許久的謎團,四個人臉上都忍不住露出喜色。但這時候李越霆忽然站起身來,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到屏幕上來電顯示的那個名字,於是一言不發地走到一旁接起了電話:“喂?是我……”

蘇雲時和葉顏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追著看去,就見到李越霆走到不遠處的花叢旁邊就停下來,隻不過沒說幾句話,神色就越發嚴肅起來。

兩個人隱約心裏都覺得有什麽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誰也沒開口說話,似乎都在等著李越霆回來揭曉答案。隻有李樂婷心大,仍然在歡快地翻看著孔天明所連載的小說,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李越霆很快接完電話回來,沒等坐下就沉聲道:“小白老板打來的電話,說她沒見著韓德光,因為韓德光他……”

葉顏的心跟著一沉,竟然開口接了下去:“死了?”

李越霆點點頭,微皺的眉眼不自覺又上挑了幾分,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肅穆淩厲:“是交通意外,有人向警方舉報韓德光涉嫌詐騙和非法走私國家文物,警方找上門,不知道為什麽,韓德光竟然拒捕,打傷了一名警察之後逃跑,在橫穿馬路時被一輛出租車撞成重傷,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救治無效死亡。”

蘇雲時合上電腦,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是意外還是謀殺,現在還不太好說。”

畢竟韓德光是唯一與J先生有直接聯係,並且很有可能見過他真麵目的人,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說是被滅口也是合情合理的。

隻不過這樣一來,J先生的嫌疑就更大了。

“小蘇,你和婷婷去一趟北京,要快,看看韓德光還有什麽線索留下”,李越霆當場做出決定,拍板,李樂婷聽到自己被點了名,這才迷茫地抬起頭來:“啊?”

蘇雲時點點頭,抬手輕輕拍了一下李樂婷的肩膀:“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走。路上再定機票酒店……”

李越霆十分認真地交待:“你要看好婷婷,別讓她給你添亂。”

“誰添亂了!”

李樂婷當即炸毛,撲上來抱著李越霆的脖子,上去就是一爪子:“你才添亂,你全家都添亂!”

李越霆也不生氣,就是笑嗬嗬地看著妹妹鬧騰:“好好好,我添亂,我全家都添亂,反正我全家也就你和我……”

李樂婷當即一肚子吐槽的話都被硬生生憋回去了。蘇雲時把她從李越霆身上拉下來,然後推著她往屋裏走:“別欺負你哥了,正事要緊。”

李樂婷一臉不滿,嘟囔著把乖乖喊過來,抱著貓絮絮叨叨地被蘇雲時領走了。

李越霆轉過頭跟葉顏對望了一眼,見她雙手交扣抵在下巴上,手肘撐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於是笑出一排白牙:“為什麽這麽看我?嗯?難道是覺得我很帥?喜歡上我了?”

葉顏挑起眉梢打量了這個笑得十分不正經的男人一眼,全然不把他說的話當一回事兒,剛剛她似乎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卻不願意當著蘇雲時和李樂婷的麵前點破,隻是站起身來,優雅笑道:“不是喜歡上你了,而是想看看蘇雲時他,什麽時候會識破你的陰謀。”

李越霆眼底的光芒閃了閃,眼珠不自然地轉向一邊又很快回複平靜,一臉傻白甜的笑容:“格格你說的話什麽意思,我聽不懂哎!”

葉顏往前走了兩步,故意附身貼在他耳畔,壓低了聲音說話,隻是這樣的舉動顯得有些曖昧不明:“你現在把他和你妹妹支走,是為了什麽?難道還需要我來告訴你?”

距離貼的太近,仿佛連鼻尖都要蹭過他的臉頰,葉顏原本隻是想要挑釁一下李越霆就退開的,但李越霆卻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身子靠過來,逼著她與自己麵對麵直視彼此,目光交纏,他在對方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那雙如同琉璃般的眼眸清澈靈動,竟然是生生勾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仿佛小貓爪子在一下下的撓。

“你為什麽總是那麽聰明?”

李越霆想,人們都說漂亮的女人是花瓶,可為什麽自己麵前這位花瓶小姐就聰明的要命?他喜歡欣賞一切漂亮的東西,數十年的人生經曆裏,遇見的鶯鶯燕燕不計其數,多數都是如同張佳佳那樣的草包美人,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卻也入不了他的心。

恐怕聰明又美麗的,葉顏應該算是第二個。

她無論大事小事都看的通透,多數時候隻是沉穩淡薄,不肯點破,但若是要說,必然一針見血,從不客氣。

他抬手揉了揉葉顏的頭發,語氣溫柔了不少:“那你是不是還想問我,為什麽支走小蘇和婷婷,卻要留下你?”

葉顏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搞的有點不知所措,轉念又想到李越霆平時對李樂婷也是這樣語氣柔和親切,一時間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隻低下頭,幾乎要靠進他懷裏去了,點了點頭。

“因為明天,明天我帶你去見你爺爺……”,李越霆忍住要低頭親吻她臉頰的欲望,靠在葉顏耳邊輕聲回答。

葉顏一驚,當即抬手用力抓住李越霆的胳膊:“你說什麽?”

李越霆笑著抬手,拍了拍她的手,順勢將那冰涼的指尖攏在掌心裏,明明是夏天,可葉顏的手卻冷得如同一塊冰。麵對她眼中那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於是又柔聲重複了一遍:“我說,明天,我帶你去見你爺爺。”

原以為還要等上一陣子,可他沒想到對方的郵件竟然來得那麽快。

郵件發到了葉老先生的郵箱裏,隻是蘇雲時那時候正在思考關於那三幅畫的事情,所以被李越霆搶先看到了,他表麵裝作在看微博,實際上把郵件看完之後順手就給刪除了。

對方約他明天見麵,用畫換人,依照之前他們辦事的手段,這件事風險極大,而蘇雲時的身手武功實在不足以自保,所以他當時就做了一個決定,要想辦法把蘇雲時和李樂婷都支走。

事關葉老先生,葉顏勢必是不肯走的,而且如果連葉顏都走了,恐怕蘇雲時就要起疑心了,所以,他隻能狠心把葉顏留下,不過幸好她的身手是比較讓人放心的。

蘇雲時並沒有任何疑惑,很快帶著李樂婷動身前往機場,他們出門時,李越霆和葉顏都送了出來,李越霆像平常一樣與兩人擁抱道別,沒有表現出絲毫不妥,但是葉顏總覺得從李越霆的臉上,能看出些許竭力隱忍的不舍。

不知道是從哪裏吹來的一陣夏日涼風,偏偏夕陽落山,天色轉陰,掠過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忽然有種難以抑製的悲涼感。

明天……葉顏看著蘇雲時和李樂婷兩人離去的背影,李樂婷那聲歡快的“幫我喂乖乖等我回來喲”還隱約回**在耳畔,而這一場分別,看似平常,可誰也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到底是什麽。

或許是重逢,或許是死亡。

她希望是前者,然而,卻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李越霆把乖乖送到附近的寵物醫院寄養,回來時買了新鮮的水果和海鮮,盛夏其實並非吃海鮮的好時節,但旅順靠海,明天又是葉顏的生日,在這樣一個時候,還是需要花費一點心思招待美人的。

隻是蘇雲時不在,兩個廚藝欠佳的人站在廚房裏彼此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之後,葉顏終於忍不住挽起袖子指揮李越霆:“你打個電話試試,看看蘇雲時上了飛機沒,要是他沒上飛機就問問他,這些海鮮要怎麽做最簡單!”

李越霆摸摸頭,認命地去打電話請教蘇雲時去了。

蘇雲時與李樂婷此時剛過安檢,正坐在頭等艙候機室裏喝咖啡休息,李越霆在電話裏剛把事情的原委說明白,蘇雲時迎頭就是一番不客氣的冷嘲熱諷:“好啊老李,你把我和婷婷支出來查韓德光,自己倒是悠閑地在家裏陪美人吃海鮮,你對得起我們嗎?”

“就是就是!你對得起我們嗎?”

李樂婷在一旁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李越霆臉皮厚過城牆,完全不當一回事兒:“不就是個海鮮嗎?別那麽小心眼啊小蘇!”

“你說誰小心眼?”

蘇雲時聽了冷哼了一聲就要掛電話,李越霆立刻放軟了語氣,“別啊小蘇……蘇大爺……我小心眼,我小心眼還不行嗎?”

葉顏在一旁聽著就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快步走過來,貼近電話朗聲問了一句:“直接用水煮成嗎?”

蘇雲時“嗯”了一聲,又問:“老李都買了什麽?”

顯然是對葉顏說的,李越霆見他不搭理自己,於是幹脆把電話開了免提,然後把海鮮的名字都報了一遍,蘇雲時想了想,很快報出幾個時間,特別交待某幾樣不能煮過了時間,否則就老了沒法吃了。

等蘇雲時都說完,李越霆才又開始套近乎:“你們幾點登機啊?”

蘇雲時看了一眼登機牌上的數字,又看了看表,卻不肯直說,隻是回答:“二十分鍾之後。”

李越霆幹笑了兩聲,又忍不住叮囑:“雲時啊,你們去了先找小白老板,萬事要小心,婷婷就交給你照看了……”

蘇雲時安靜了片刻,看了一眼喝咖啡喝到眉飛色舞的李樂婷,沉下眼眸,答道:“我知道了。”

李越霆“嗯”了一聲,也就沒什麽再要說的了,語氣倒是十分歡快:“那好,先這樣,我煮海鮮去了哦!”

蘇雲時聽著電話掛斷之後傳來一陣陣空遠的忙音,平靜地眨著眼睛,目光卻不知看向了何方。

李越霆掛斷電話看到葉顏一直盯著自己看,於是燦爛一笑:“怎麽又看我?我知道我很帥,別看了,走,咱們做飯去吧!”

葉顏一手拉住他的衣袖,猶豫道:“其實,明天我可以自己去的。”

李越霆臉上的笑容仍未散盡,拉開她的手:“對方點名要見的人是我,我帶了你去,已經算是便宜你了,你還想怎麽樣?”

葉顏無奈,隻能轉頭把手洗了,開始料理李越霆買回來的海鮮。好在隻是水煮,蘇雲時又仔細叮囑了時間,所以總體來說口味還算不差,眼看著夜幕降臨,黑暗漸漸將一切籠罩起來,葉顏把煮好的海鮮裝盤,大大小小地碟子擺滿了一桌。

李越霆見了,於是興致勃勃地從酒窖裏翻出一瓶紅酒做搭配。葉顏挑了挑眉,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但終究還是沒拒絕李越霆的好意,還是讓他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

李越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仍是挺直了腰背端坐,姿勢看起來十分優雅,他朝著葉顏舉起酒杯,一邊笑道:“看來你跟小蘇一樣,也不喜歡紅酒。他每次見到我喝,就會露出嫌棄的眼神,就跟你現在的表情差不多。”

葉顏迅速收斂神情,舉杯與他相碰,淺淺抿了一口,這才開口解釋道:“隻是個人愛好而已,紅酒偏西式,我一直喝不來,比起紅酒,我可能更愛略溫的黃酒一些。或者,有空你也可以嚐嚐花雕……”

葉顏並非不喝酒,不過要看是否是她心頭所愛,她雖然常年在國外居住,但骨子裏卻有著極為悠遠的古韻情愫,就好像是她最喜歡穿的旗袍,長身玉立,風姿卓越,服帖的料子包裹起一顆端莊淡雅如同水墨梅花的心。

可惜李越霆是個徹頭徹尾的ABC,完全不了解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也不懂漢文字的意義深刻,黃種人的皮膚,白種人的世界觀,再加上武俠小說看得太多,總覺得那種古韻古香的武俠世界就是一切。

“花雕?我記得在小說裏好像看到過哎!”

李越霆的好奇勁兒又上來了,反正吃海鮮是個費事又費時的事情,葉顏揪著螃蟹的腿,開始把各式的美酒和典故一一從腦子裏翻出來下酒,什麽李白鬥酒詩百篇,葡萄美酒夜光杯,屠蘇酒驅邪,即墨老酒黑如墨汁,最後竟然說到雄黃酒和白娘子盜仙草的故事,總之是跑題跑得完全收不回來了。李越霆聽得津津有味,一手拖著下巴感歎:“哎呀,你說的我都想嚐嚐了。”

葉顏當即接口:“行啊,改天你去北京,我一定把爺爺珍藏的茅台偷出來請你喝!”

李越霆一愣,葉顏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興高采烈時說了什麽,於是也跟著沉默了。

明日之事尚不知結果如何,又怎麽知道以後呢?她正不知該如何說下去的時候,李越霆卻笑了,衝她舉起了酒杯,爽朗地笑出兩排大白牙:“既然你這麽說,那就不能反悔啊!”

葉顏覺得心底有些波濤湧動,豪氣直入雲霄,竟然也就把杯子送過去碰出清脆鳴響,李越霆於是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動作豪爽如同闖**江湖多年的大俠,葉顏不甘示弱,也幾口喝光了杯中酒,在他麵前反扣杯子,朗聲應道:“一言為定,絕不反悔!”

那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承諾,酒香四溢,夾雜著鹹鮮的食物氣味,彼此卸下全部的心防與偽裝,沒有目的,不求結果,隻是知己之間,一場浮城繁華的相遇與傾訴。

李越霆抬手為葉顏夾了一隻蝦送到她的碗裏,目光與語氣一樣柔軟,帶著幾分旖旎的醉意,悠悠然笑道:“這個新鮮,多吃點。哦對了,還有,要提前對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葉顏這才猛然記起,明天就是自己的二十五歲生日,這幾天經曆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也早已經占據了她全部的精力,哪裏還記得過生日這件事。隻是沒想到李越霆竟然還在心裏記掛著,這樣一想,她就立刻明白過來,原來他買回來的這一桌子海鮮,其實是為了給自己慶祝生日。

她嫣然一笑,主動朝著李越霆舉起杯子,杯中顏色醇厚透亮的紅酒微微晃動著,回答道:“謝謝。”

美人巧笑嫣然,眼底閃著淺淺水光,看來讓人頗有幾分想要將她擁進懷中憐惜的情懷,李越霆摸了摸下巴,語氣有些惋惜的:“可惜附近沒有蛋糕店,沒辦法準備蛋糕和生日蠟燭給你許願了。”

葉顏搖搖頭,她對於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並不在意:“隻是一個生日而已,有沒有蛋糕,許不許願,其實都不重要。古人有句話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有你這份心意,這個生日,我很開心。”

李越霆其實完全沒聽懂葉顏所說的那句“古人說”什麽什麽的,但是有一個字他聽懂了,而且非常明白,他腦海中靈光一現,當即用力一拍桌子:“就是嘛,我就說感覺少點什麽,我終於想起來少什麽了!”

說著扔下筷子就跑,葉顏不知道他這是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抻著脖子看過去,卻隻聽到從廚房裏傳來叮叮當當一陣響動,聽起來十分熱鬧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李越霆終於抱著一個盒子興衝衝地快步走了回來,獻寶一樣地擺到葉顏麵前,朗聲道:“呐!送給你的!”

葉顏一愣:“什麽?”

麵前的盒子包裝精致,淺褐色錦緞在燈光下折射出瑩潤的光。李越霆驕傲地在盒子上拍了拍,笑道:“生日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葉顏疑惑地將盒子打開,卻在望見裏麵閃出的淺紫色光華時,露出無比欣喜的表情:“啊!是紫砂!”

葉顏的眼底閃著充滿幸福歡喜的光芒,這隻壺價值不菲,最重要的是,這是她今年生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猶如寒冬風雪中的一杯熱茶,心裏暖融融的,讓人莫名安寧。

“謝謝”,她的手輕輕摩挲壺身,柔和光滑的質感緊貼指尖,她嘴角上揚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十分誠懇地再次重複了一次:“謝謝你,李越霆。”

李越霆自詡向來無敵的厚臉皮,竟然也被葉顏充滿感激的目光盯得有些微微發熱,於是趕忙拿起筷子,笑著轉移話題:“不客氣!不客氣!吃飯吧,菜都涼了!”

葉顏握著筷子點點頭,低頭慢條斯理地把李越霆夾給她的那隻蝦吃掉。

吃過飯,李越霆主動起身收拾起了碗筷,認認真真在水池前一個個刷洗幹淨,聽著廚房傳來潺潺水聲,舒緩心懷,葉顏用勺子盛了些茶葉,灑在茶壺裏,準備等水沸了衝泡。

原本李越霆是想讓葉顏用那隻紫砂的,為此他還在腦海中腦補了無數次美人皓腕如雪煮水泡茶的驚豔場景。但是被葉顏一口拒絕,因為紫砂開壺之前需要做的準備工作十分繁瑣,光是熱壺身就要兩個小時,更別說其他了。李越霆心中哀怨,隻能翻出蘇雲時平時用的那隻茶壺,順手把他收藏的鐵觀音給翻了出來。

“鐵觀音茶香高而持久,古人有一種說法叫做,七泡有餘香,頭兩遍衝泡,茶湯入口甘甜,自三泡茶開始,酸中有香,味道才是最為奇妙的。”

葉顏動作熟練的衝杯盞,執壺洗茶,整個人從氣質到說話的語調,都變得柔軟起來,仿佛是茶葉在水中緩緩舒展開來,身姿優雅,令人不飲自醉。李越霆有些看得呆了,忍不住低聲誇讚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話,酒不醉人……”

說著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道:“sorry啊,我又忘了下半句了。”

葉顏抬頭望向他,將一杯茶穩穩放在他麵前,隻是笑著輕聲吟誦道:“茶亦醉人何須酒,書自香我何須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吟成白雪心如素,最到梅花香也清,昔日浣紗今日恨,玉人如許願相親……”

李越霆隻聽懂了其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那一句,至於其他的意思完全不懂,隻覺得葉顏吟誦的語調悠揚婉轉,入耳仿佛春日冰封散去,清泉潺潺流過心上,說不出的舒適美好。於是笑著點了點頭:“聽起來,是首好詩啊!”

葉顏望著麵前俊朗卻一臉迷茫的男人,心中不禁哀歎,這首詩感懷古今,情愫悱惻,她此刻提起,以詩喻情,其實心中懷著那麽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然而在李越霆這兒,竟然又變成對牛彈琴了。

李越霆對茶這種東西其實是沒什麽興趣的,蘇雲時以往泡茶,雖然也有些好收藏,不過平時還是用英式的煮法多一些,比如紅茶加牛奶放糖之類的,要麽就是花茶加蜂蜜,像這樣純中式的衝泡,他們基本上是沒嚐試過的。

鐵觀音芳香四溢,李越霆滿心好奇地端起杯來嚐了一小口,立刻把眉眼皺成了一團:“哇,好苦!”

葉顏卻笑了,男人這孩子氣十足的表情,看在眼裏讓人忍不住新生要了解他更多的想法,心底的話於是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這是她一直想問,但卻苦無機會問出口的話。此刻借著月色溫柔,茶香撲鼻,娓娓道來,倒也顯得不那麽突兀。

李越霆揉了揉眉心,把葡萄撈過來一串,捧在手裏慢慢揪著吃起來,聽到葉顏的問話更好奇了:“我很奇怪嗎?哪裏奇怪?”

“黃種人的皮膚,白種人的心”,葉顏抿了一小口茶,清淺甘甜在舌尖化開,放下杯子,輕聲感歎:“可又偏偏是‘千麵狐狸’,成天和文物打交道,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李越霆咬著葡萄,語氣含混不清地答道:“要是我說這是家族事業,你相信嗎?”

葉顏非常誠實地搖了搖頭,李越霆回答的太隨意,她當然不會如實相信。

李越霆低下頭把葡萄皮吐出來,見葉顏似乎還是在等待著答案的樣子,於是牽著嘴角隨意地笑著,看起來仍是不怎麽著調的樣子:“你如果不相信,那就算了。”

葉顏悻悻地端起茶杯又要喝茶,李越霆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語氣依舊溫柔,但是聽得出已經不如之前那麽親昵放鬆了:“晚上別喝那麽多茶了,容易睡不著。明天還有事,還是早點睡比較好。”

葉顏被迫放下了茶杯,李越霆又說道:“明天早上八點出發,我們先去吃早餐,然後再去見你爺爺。”

他的語氣淡了很多,似乎情緒不太好,葉顏猜測可能是自己的提問,或者是不相信的表現令他覺得不太開心,卻不知道該怎麽再安慰,隻能默默地回了一句:“好。”

“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李越霆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讓葉顏瞬間有些束手無策,連開口想要喊住他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裏。

李越霆走出門的那一刻心裏忍不住在想,有些事情,或許還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真正麵對吧?否則,為什麽葉顏問起他的過去,他的感覺還是會那麽難過呢?

夏日的海邊,商務車的門開著,車座橫放,李越霆半躺在上麵,迎著海風擺弄著手機。

刷微博刷到一半收到蘇雲時的微信,告知他們已經順利到達北京,蘇雲時的聲音裏夾雜著李樂婷興高采烈的聲音:“喲!快走快走!吃小龍蝦去了!”

“嗯”,李越霆想了想又交待道:“別讓婷婷喝太多可樂,不然她又該鬧肚子了。”

蘇雲時很快回複:“我知道了。對了,明天你怎麽打算的?”

李越霆正了正神色,坐直身子,撒謊的時候仍是臉不紅心不跳:“葉老留下的那一長串密碼裏,隻有那個關於潛水打撈的線索還沒有解開,我打算明天跟格格一起看一下U盤裏的資料,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發了這一條微信之後,蘇雲時半天沒有動靜,似乎真的是被李樂婷拽出去吃小龍蝦了。李越霆一直盯著手機屏幕,似乎在等待他相信自己說的話,直到蘇雲時發回來一個簡簡單單的“嗯”字,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想要在明天全身而退,同時又要保證葉老先生和葉顏的安全,李越霆想,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想到這裏,他動作敏捷地從座位上跳下來,迎著浩**開闊的星辰大海,用力舒展四肢,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以前,千麵狐狸從未輸過,相信這次,也絕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