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盛世舞樂歸何處2

蘇雲時看對方的穿著打扮和舉止做派,推斷他應該是個唐人街長大的華裔,於是難得耐心地解釋起來:“這兩句詩出自於唐朝詩人王維的《終南別業》,大概說的意思是遇到絕境的時候把得失放下,或許會有新的局麵產生。”

李越霆仿佛是恍然大悟地樣子,蘇雲時還以為他聽懂了,結果他仍是眨著一對懵懂迷茫的大眼睛繼續問:“王維是誰?《終南別業》又是什麽意思?和《神雕俠侶》裏的終南山說的是一個地方嗎?是不是王維認識全真教的祖師王重陽?”

蘇雲時剛剛對李越霆積攢下來的一點兒好感被他這一句話耗得一點不剩,這家夥簡直就是知識推土機啊,武俠小說估計沒少看,而且全看雜了。

蘇雲時對付這種問題向來有一套,沉默不語地低頭打開電腦,徹底無視對方。

李越霆被蘇雲時冷了場也不生氣,他對投緣的人向來都十分包容,而且轉移話題的工夫也是一流的:“唉?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吧!”

蘇雲時沒想拒絕他,反正有順風車他樂得搭一程,隨口說了個酒店的地址,就低頭翻起電腦裏的資料來。

李越霆調好了導航,把車拐上主路,看似認真開車,但是目光卻偷偷摸摸地一直往蘇雲時的電腦上瞥。

蘇雲時其實從他偷看第一眼開始就已經發現了,但是這些資料也都不怕人看,所以也就放任他自己看著玩,隻不過李越霆一開始還小心翼翼,後來開始肆無忌憚,連帶著目光不時往他身上瞥,左一眼右一眼,目光熱切,沒有半點掩飾。

蘇雲時後來被他看得有點難受,終於忍不住把俊秀的眉峰一挑,問:“你不怕撞車嗎?”

李越霆搖晃著腦袋裝無辜:“啊?什麽?”

蘇雲時開口點破他偷窺的行徑:“你一直看我,不好好開車,不怕撞車嗎?”

李越霆笑得一臉正派:“我就是覺得你的領帶挺好看的。”

蘇雲時橫了一眼李越霆的領口,沒好氣地說:“我們的領帶是同款,你如果想誇自己有眼光,直說就好。”

李越霆嘿嘿一樂,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模樣:“哪有?哪有啦!”

蘇雲時突然把臉冷下來,毫無征兆地嚇了李越霆一跳。他發現蘇雲時原本長了一張幹淨柔和的臉,但是揚起眼角收斂笑意的時候,目光卻格外滲人,被他瞪上這一眼,感覺後背的冷汗刷得一下就冒出來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

蘇雲時的語氣裏充滿戒備,指尖光芒一閃,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柄鋒利的匕首,他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李越霆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泛著寒光的鋒刃已經橫在了他脖頸上。

李越霆倒是並不慌張,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我就是個路過的,真的,如……如假什麽來著?”

蘇雲時原本一臉寒意地杵在那兒,結果被他這一個說了半截的成語搞得差點沒笑了,順口接了一句:“如假包換,是吧?”

“對對對對,如假包換!”

李越霆梗著脖子不敢動,雖然他不害怕,但是這匕首看起來就挺鋒利的,他怕誤傷。

蘇雲時眨著眼睛盯了他一秒,似乎在判斷他說的話的真假。李越霆單手扶著方向盤保持車子平穩,一邊小心地把匕首往外推:“我說小蘇啊!你先把這個收起來唄?我這兒還開車呢,一旦要前麵來個急刹車什麽的,我就要掛了。”

蘇雲時輕輕吐出一口氣,指尖翻花,匕首在手中靈巧地轉了兩圈,李越霆再定睛一看,他的兩手空空,匕首已經不知道被收到那兒去了。

“哇!你這招好厲害!”

李越霆鬆了一口氣,摸著劫後重生的脖子感歎:“你的匕首藏在哪兒了啊?感覺就像武俠小說裏寫的袖中劍呢!”

蘇雲時沒說話,隻是指了指西裝的袖口,李越霆恍然大悟,眼睛裏都在放光,要不是還在開車,他估計就要崇拜地使勁鼓掌了。

“你也是為了那幾個獸首來巴黎的嗎?”

李越霆見蘇雲時又打算無視他,於是幹脆自己主動切入正題。蘇雲時挑眉,敏捷地捕捉出他話裏不同尋常的意思:“你也是?”

“不不不,我隻是來看熱鬧的。”

李越霆見蘇雲時不信,於是把他被簽約夥伴放了鴿子的事情簡單解釋了一下,最後還不滿地抱怨:“這群沒責任心的家夥,sh……”

剛說了一個音節,立刻意識到在蘇雲時麵前飆髒話實在是不怎麽禮貌,於是硬生生給扭了過去:“……神怎麽不揍他們!”

蘇雲時笑了,他知道李越霆原本想說什麽,不過這麽看,對方也算是個君子了,他淡淡接了一句“Shit”。李越霆聽到蘇雲時罵髒話,詫異地看他,結果見他仍然是一臉平淡從容的表情,就好像他剛才什麽都沒說過一樣。

李越霆也笑了,拍拍蘇雲時的肩膀說:“謝了!兄弟!”

蘇雲時已經對他這個熱情飽滿的態度見怪不怪了,李越霆這時候已經順利把車開到了蘇雲時所住的酒店樓下,蘇雲時見到了,於是跟他說了句“謝謝”就收了電腦推門下車。

李越霆原本還想要寒暄兩句的,結果還沒等說出口,麵前人影一閃,蘇雲時已經走遠了。

他歪著頭盯著對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忽然斜斜揚起嘴角,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海晏堂十二獸首……聽起來,倒是很有意思的東西啊!”

當天晚上,李越霆就拎著他的行李箱,趾高氣揚地住進了蘇雲時所住的那家酒店。

他戴著一副墨鏡,穿著筆挺的風衣,內襯銀色襯衫和酒紅色領帶,看起來整個人都在往外放著能當場閃瞎別人鈦合金狗眼的光。

全程英文對話,出手給的小費都是嶄新的美金,整個大堂的服務員都被震驚了,恭恭敬敬地幫他開了豪華套房,又殷勤地幫他把行李送上樓,就差排成兩排給他跪下請安了。

李越霆對這個跟皇帝出巡一樣的效果十分滿意,關門之前又甩給行李員一張美金當小費,然後假裝順口問了一句,說自己有個朋友叫“蘇雲時”,想知道他住在哪個房間。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又或者是磨推鬼,雖然李越霆始終分不清到底是哪個推哪個,不過,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事情,用美金都是能夠解決的……哦,現在用人民幣也可以。

蘇雲時雖然行事十分低調,但是架不住長相出色,行李員小哥果然記得另外一張耀眼的華裔麵孔,不過鑒於職業操守欲言又止,李越霆笑眯眯塞了兩張美鈔在他的口袋裏,於是下一秒,李越霆成功知道了蘇雲時的房間號。

他用房間的座機撥了對方房間的電話,在蘇雲時接起來的那一刻,用標準的中文問:“兄弟,有興趣出來吃個夜宵嗎?”

那個漫不經心到欠揍的語調,蘇雲時記得實在是清楚,他立刻認出了李越霆的聲音,抬頭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到八點半了,他當即很果斷地拒絕到:“沒興趣。”

“呃……”,李越霆首次搭訕失敗,硬著頭皮繼續:“那我買了送到你房間去?”

蘇雲時想了想,很認真地提了個建議:“可以買兩罐牛奶拿上來嗎?”

李越霆用力一拍大腿:“當然可以!”

再後來李越霆拎著一兜各式各樣的牛奶甜品敲響了蘇雲時的房門,結果得到了對方非常“熱情”的接待,比起一般的男士,蘇雲時的房間簡直太幹淨了,東西擺放地整齊有序,讓李越霆都不好意思穿著鞋進門了。

蘇雲時見他猶豫不前,於是指了指地上的一雙新拖鞋。

李越霆把手裏的袋子交給他,成功吸引了蘇雲時全部的注意力,他就像是個看到了漂亮糖果的小孩子一樣,看到裏麵的牛奶焦糖布丁眼睛都亮了。

“你喜歡喝牛奶?”

李越霆假裝疑惑,但是在內心給自己比了個小樹叉,他果然猜對了,蘇雲時一定很喜歡牛奶還有跟牛奶有關的甜品。

蘇雲時誠懇地點點頭,把袋子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放在桌上,然後去燒熱水。

李越霆看到他的電腦攤開在桌麵上,上麵正是一張海晏堂十二獸首的照片,旁邊還配了相關的資料說明,他於是問:“你在看這次即將拍賣的鼠首和兔首?”

蘇雲時接了水出來,淡淡“嗯”了一聲。反正李越霆已經知道他是為了獸首而來的,他也沒必要瞞著。

李越霆掃了一眼資料,上麵都是英文,對他來說毫無語言障礙:“我聽說中國很多愛國商人還有文物界的人士都在想辦法,想要阻止這次拍賣,你也是為了這個才來的嗎?”

蘇雲時眼中頓時閃過一道鋒利的光芒,隻是立刻沉下一口氣,讓自己重新冷靜:“是。”

李越霆歪著頭笑,嘴角斜著揚起,看起來有點欠揍的樣子:“那你想到什麽好辦法了嗎?”

蘇雲時很誠實地搖搖頭:“還沒有。”

李越霆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打開某個文件,蘇雲時把水壺的開關打開,雙手抄在口袋裏慢慢朝著他走過來,李越霆長臂一伸,把手機遞到蘇雲時麵前,說:“你看這個。”

蘇雲時掃了一眼上麵的人名,頓時一愣,神色有點吃驚:“這個名單……你怎麽拿到的?”

李越霆笑得很坦然:“這份名單當中,有一半是民間自發組織起來的,想要搶救國寶的愛國人士,還有一半人身份比較複雜……嗯,我不說你也知道,他們表麵上是文物買賣商人,實際上,是某些有關部門派來的。”

蘇雲時點點頭,他很明白其中的關節:“我知道,有些事,不能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涉,無關政治,搶救文物,最好的措施就是民間對話。”

李越霆對蘇雲時的這個回答很滿意,表麵不動聲色,但實際在心裏判斷著對方說這話時的口氣和立場,借以推斷他的身份:“恰好我有個朋友,對這些事情了解的比較多。她之前曾經問過我對這件事情有沒有興趣,要不要去看看熱鬧,原本我是不打算去的。”

蘇雲時知道李越霆有能力拿到這份參與拍賣會人士的真實身份資料,就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以反問:“那你現在怎麽又想去了?”

李越霆搖搖頭:“我沒想去。”

蘇雲時一時弄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問:“你不去怎麽……”

李越霆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去了就有用嗎?那麽多愛國人士,有錢的多了去了,但是你覺得,真靠競價硬拍,花上幾億甚至更多美金,拿回獸首,就是真的贏了嗎?”

蘇雲時聽他話裏有話,眼睛頓時亮若星辰:“你有辦法?”

李越霆把手一攤,聳了聳肩,忽然抬手一指:“水開了。”

蘇雲時知道他故意轉移話題,也不追問,走過去把牛奶給熱了,然後問:“你喝什麽?”

李越霆笑眯眯地問:“有紅酒嗎?拉菲就不用了,一般的就行。”

蘇雲時從酒櫃上隨手拎下一瓶,粗暴地扔進他懷裏,李越霆垂眼看了一下,哀怨地咬了一下唇:“沒開呐!”

一個開瓶器又迎麵扔過來,李越霆敏捷地一把抄在手裏,就聽蘇雲時淡淡說:“我不喝酒,你自己開。”

他端著剛熱好的牛奶小口抿著,看起來幸福又滿足的模樣。

李越霆熟練地把紅酒開了,找了高腳寬口玻璃杯倒出一點兒,舉高了對著光,在那裏慢慢晃著看。

房間裏供應的也隻能是普通的紅酒,味道自然也就一般,但是李越霆心情卻很不錯,連帶著喝進嘴裏的酒都變得香醇回甘了。他主動朝著蘇雲時舉起杯:“很高興認識你。”

蘇雲時用牛奶杯跟他的酒杯碰了一下,淺笑:“這句話你昨天說過了。”

李越霆搖搖頭:“不,不一樣。”

他抿了一口酒,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嘴唇,在蘇雲時投來疑惑目光的時候,這才一本正經地開口解釋,語氣深沉:“因為從此刻開始,我們才能算是,真正認識……”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九月是巴黎的雨季,降雨總是來得那麽毫無征兆。

李越霆端著酒杯,用一個自認很帥氣的姿勢坐在飄窗上,曲起一條腿,空著的胳膊隨意搭在膝蓋上,很悠閑的樣子。

蘇雲時斯文地用勺子挖著牛奶焦糖布丁,甜品散發出很濃鬱香甜的牛奶味,包裹著令人安心的香氣,那是他最喜歡的味道。

“我的朋友知道我對巴黎比較熟,本來隻是委托我照應一下他們的人。”

李越霆把頭扭過去看窗外,他不喜歡下雨天,陽光燦爛的日子才更適合他,所以看到下雨天總會有些莫名的煩悶,不過今天有蘇雲時在這裏,他的心情倒是少有的明媚,所以語調都格外輕快。

蘇雲時放下手裏的勺子抬起頭:“但是你現在改變主意了。”

李越霆輕快地打了個響指,跟聰明人說話簡直是太開心了:“是啊,因為你的關係,我發現,我還可以做一些更好玩……兒的事情。”

蘇雲時挖了一勺布丁咬在嘴裏,語氣含糊地糾正李越霆那不怎麽標準的兒化音:“是好玩兒,你那個兒字不要咬那麽重。”

李越霆試著重複了一遍,蘇雲時朝他比了下大拇指:“孺子可教。”

“啊?那是什麽意思?”

李越霆聽見成語眼神又飄忽了,蘇雲時無奈地搖搖頭,他錯了,他不該跟李越霆說成語的:“就說是你很聰明的意思。”

李越霆洋洋得意地把下巴一揚:“那是當然。”

蘇雲時又問:“你需要我做什麽?”

李越霆說:“我需要一個能幫我拿到想要資料的黑客。”

蘇雲時一臉無辜地咬著勺子看向他:“黑客是什麽?”

李越霆看著他閃亮的雙眼,毫不掩飾地朝他舉了舉手中的杯子,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們的相遇隻是偶然,但是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李越霆以為是他主動找上了蘇雲時幫忙,但是卻從未想到,從一開始,蘇雲時接近他,就是心中另有目的。

“我一直以為,我們隻是因為投緣,有共同的目標,所以小蘇才願意幫助我。但實際上我忘了,他是個黑客,他從見到我的第一麵開始,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李越霆仍然是曲著腿坐在飄窗上,杯中的紅酒隻剩了個底,葉顏坐在沙發上,麵前的青瓷茶杯裏泡著上好的碧螺春,金冉和李樂婷肩並肩頭抵著頭,盤腿坐在沙發的另一邊,懷裏各自抱著一大袋薯片。

六年後,他終於理清了當初的真相,那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可是,他卻無法逃避。

“那時候我還沒有成立文物獵人團隊,不過,因為小白的關係,我也會偶爾參與一些搶救文物的行動,不過大多數都是後方策應,因為無論在歐洲還是香港,我都比他們更熟悉,他們需要我的情報和人脈。”

李越霆把頭靠在玻璃窗上,窗外烏雲密布,這時候香港仍處於台風季,氣象台傍晚突然掛了風球,打亂了他們原本的計劃。

原本他們是打算在這裏稍作休整就動身前往瑞士的,可惜台風過境,所有的航班停飛,所以大家吃過飯之後無所事事,隻能圍在一起閑聊。

“我曾經聽爺爺說過,當時很多民間愛國商人和專家已經做好準備,要不惜一切代價拍回獸首,當時預估的成交價已經超過了一千萬歐元,可誰都知道,就算拍下了,結果也一定非常慘烈。”

“就是啊!明明是我們中國人的東西,為什麽最後還要我們花那麽多錢去買回來?這太不公平了!”

李樂婷搖晃著手裏的薯片表示強烈不滿,金冉搖搖頭:“這是當時承接拍賣活動拍賣行的策略,他們已經想到了中國人為了搶救國寶,一定會花高價來買,所以,他們一定會刻意找人抬高價格,暗中操縱拍賣。”

李越霆長歎一聲:“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如果是我的話,也一定會這麽坑那些老外。所以,我告訴小白,我們的策略一定不是跟對方比高價,而是想辦法讓獸首流拍……”

窗外大雨滂沱,像極了記憶中六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和蘇雲時第一次並肩戰鬥,百年前,侵略者闖入古老的北京城,用一把火焚毀了舉世無雙的皇家園林圓明園,搶掠走園中無數稀世珍寶,甚至連海晏堂外的十二生肖噴水池上的獸首,都被用軍刀割下來帶走。

百年後,他們在守護的,不隻是價值連城的國寶,還有整個華夏民族的尊嚴。

“我們已經不再是任人欺淩的東亞病夫,絕不可以容忍國家尊嚴再被褻瀆。得讓這群老外知道知道,中國人現在可不是好欺負的!”

李越霆對著鏡子換上他筆挺的西裝,六年前他二十五歲,正是年少氣盛、心氣高傲的年紀,他慢慢係好自己的酒紅色領帶,略微上揚的眼角,帶著狐狸一般高傲的光芒。

“看不出來,你一個ABC,還挺愛國。”

蘇雲時穿著淡灰色的休閑裝,麵前的桌上攤開著兩台電腦,他一手握著鼠標,一邊嘴裏叼著吸管在喝盒裝的牛奶。

李越霆抬手按住心髒的位置,隱約能感覺到胸腔裏沉穩有力的心跳,他懶懶一笑,用手指點點胸口,用習慣性不著調的輕佻語氣說:“那當然,小爺我這裏麵,絕對是一顆紅心,跟國旗一個顏色的紅。”

蘇雲時看了看他,移動鼠標的手忽然挺住,問:“那你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是什麽嗎?”

李越霆一愣,笑容僵硬在臉上,牛皮吹大了,這個他確實不知道,但是直接說不知道感覺又很沒麵子,於是支吾著半天不知道怎麽轉移話題。

蘇雲時站起來,走到李越霆的麵前,抬手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們的國歌,是《義勇軍進行曲》。曾經有人覺得這首歌的歌詞並不合適,因為現在中華民族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候,我們的生活已經好起來了。但是實際上,和平年代,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危險依然還在。我們能力有限,但是,至少我們曾經為之努力過,奮鬥過,我們問心無愧,那就夠了。”

李越霆點點頭,朝著蘇雲時揚起手:“相信我,我們一定會贏的!”

蘇雲時揮手,手掌與他在空中擊掌,相握,他說:“我很榮幸,能與你,同生死,共榮辱。”

李越霆用力握住他的手,心中禁不住熱血激**:“我也是。”

拍賣會在法國巴黎大皇宮舉行,因為兩尊獸首在起拍前就備受關注,甚至坊間有傳聞,來自中國的民間文物保護人士也會到現場進行抗議活動,阻止獸首如期拍賣。因此現場安保森嚴,簡直是一級戒備,佳得士拍賣行如臨大敵,恨不得將所有現場的華裔麵孔旁邊都安排上十個保鏢。

李越霆衣冠楚楚地從一輛加長賓利上下來,抬手係上一顆西裝扣子,又從前襟的口袋裏掏出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戴上,優雅紳士的風度加上他那張耀眼的華裔麵孔,簡直是渾然天成,引來了現場無數注視的目光。

他的一隻手抄在西裝褲的口袋裏,裏麵裝了個硬邦邦的東西,過安檢的時候檢測器滴滴響了半天,李越霆順從地把東西掏出來給安檢人員看,是個手機。

蘇雲時看著電腦上清晰的視頻畫麵笑了笑,李越霆的那副眼睛上裝了個微型攝像頭,他評價道:“設備不錯,畫麵很清楚。”

李越霆漫不經心地點開手機搜索網絡連接,邊走邊私下張望,不確定地問:“真的隨便找一個現場用的無線網絡就可以了嗎?”

蘇雲時“嗯”了一聲:“隻要是好用的,都沒問題。”

李越霆忍不住感歎了一句:“竟然這麽神奇。”

拍賣會現場自然會提供支持網上的無線設備,雖然不一定跟工作人員用的是一個網絡,但是最終的接口其實都是同一個。李越霆順便找了個工作人員詢問了接入的辦法,等他找到自己座位的時候,網絡已經設置完畢了。

蘇雲時提前在那部手機上做了些手腳,手機連上了現場網絡意味著他麵前的兩台電腦也已同樣接入,雖然對方也有安保軟件加密的防火牆,不過對於蘇雲時來說,那些不過是小菜一碟,他用一分鍾轟開防火牆,破解密碼,然後就悠閑地靠在椅子上把牛奶當水喝,等著拍賣會開始了。

屏幕上跳動著連串的數字,蘇雲時看了看表,留給他的時間足夠了。

李越霆在人群中看見了身穿黑色小禮服的白薇,她表麵的身份是北京潘家園古玩一條街裏的茶樓老板,但事實上,她任職部門的名字常年都處於一級保密的狀態,普通人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白薇看見了他,於是朝他笑了笑當做是打招呼。

李越霆朝她揮了揮手,把手機順進口袋裏,低下頭開始看起了拍品介紹冊。

這場拍賣會是專場,某個法國知名商人的私人珍藏,拍賣會之前他的態度一直很強硬,拒絕撤拍,也拒絕中國商人出錢收購獸首的提議,拍賣行為兩尊獸首製定的起拍價是800萬歐元。

“他怎麽不去搶?”

李越霆把冊子捏的哢哢作響:“800萬歐元折合有5000多萬人民幣了,目前預估成交價大概在1200萬歐元左右,都快過億了好嗎?”

蘇雲時笑著打趣:“誰讓中國人那麽有錢?他們可能覺得,花上一兩億來買個獸首,對於中國人來說可能並不是什麽大事兒。”

李越霆捏著拳頭,盯著冊子上那個欠揍的名字,狠狠地說:“我現在特別想一拳把他鼻子打開花。”

跳動的數字忽然停在某個畫麵上,蘇雲時傾身去看,順便抬手在鍵盤上敲擊了一串字符:“咦?我好像看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存放獸首的保險櫃,除了密碼之外,還有指紋和刷卡兩道加密。你找機會湊近了看一眼,我看看是不是防彈玻璃的。”

李越霆頓時雙眼放光,不動聲色地跟在別人的背後,裝作好奇地去看獸首的樣子:“能弄到手嗎?”

不過他不能靠的太近,獸首的保險櫃外拉起了警戒線,還有保鏢和保安們站成一排守在那裏。

蘇雲時定睛看了一下,想了想,回答說:“能,不過估計要等一會兒,得他們先動手搞得亂套的時候,我再想辦法進到係統裏去,我如果現在就轟開他們的加密係統,怕會打草驚蛇,哦,驚動他們。”

他體諒李越霆不懂成語,還特意解釋了一下,李越霆倒是聽明白了,很認真地表示讚同:“嗯,他們都是蛇,先別驚動他們。”

拍賣會很快開始,主持司儀是位高大年輕的白人,說著一口地道的英文,每個人的位子上都有耳機,保證同聲傳譯,可以選擇語言種類。

開場的幾樣拍品都是小東西,在場眾人基本上目的一致,都是為了獸首來的,所以完全心不在焉,連舉牌競價的興趣都沒有,李越霆在心裏衡量了一下起拍價,覺得還算公道,他喜歡玉器和瓷器,反正等著也很無聊,幹脆就挑了幾樣合眼的買下來。

他整個一副遊手好閑富家公子哥兒的做派,浮誇張揚到不行,不過也因為如此,下半場拍賣行直接把他請到前排座位,又送上甜品和飲料招待他,顯然是把他當做搖錢樹了。

李越霆隨手拍過去兩張美金給服務員當小費,蘇雲時全程觀摩,忍不住笑道:“演技不錯啊!估計他們把你當富二代土大款了吧?”

李越霆一臉認真地低聲問:“富二代我知道,土大款是什麽意思?”

蘇雲時麵不改色地騙他:“就是說你很有錢又很帥的意思。”

李越霆點點頭,心中沒有一點點防備就上了當:“嗯,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土大款。”

蘇雲時又說:“不過這樣也好,錢花到位了,他們肯定覺得你就是一沒見識但就是有錢的公子哥兒,絕對不會懷疑你是去砸場騙他們獸首的。”

李越霆清了清嗓子,很嚴肅地小聲糾正他:“是我們的獸首,不是他們的。”

蘇雲時原本是想開個玩笑的,不過心裏卻被李越霆的話小小感動了一下,說:“嗯,對,獸首是我們的。從來都不是他們的。”

李越霆這才又笑起來:“小爺我的演技你絕對放心,拿個小金人什麽的,絕對沒問題。”

他總是不合時宜地說些不著調的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緊張的時候聽到這些,卻會讓人覺得心裏暖洋洋的,蘇雲時忍不住也換成了他的語氣:“你別驕傲的太早,小李子拚了那麽多年都沒拿上小金人,哦,雖然你也叫小李子……哈哈,小李子!”

李越霆對這個稱呼非常不滿意:“喂!”

蘇雲時收斂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重新嚴肅起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時間差不多了,很快就要拍到獸首了。”

李越霆扭頭去看坐在距離他不遠處的白薇,白薇回過身衝他嫣然一笑,仿佛在說:“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兩尊獸首被放置在精密的保險箱裏,旁邊站著十個荷槍實彈的保安。

司儀已經開始向在場的觀眾介紹這兩尊獸首的來曆,在一連串英文當中,海晏堂三個字最終是被音譯過來的,聽起來格外突兀,像是梗在喉嚨裏的一根魚刺,上下不得。

“十二獸首所在的地方之所以被叫做海晏堂,是取‘河清海晏,國泰民安’之意……”

蘇雲時的手指飛快地鍵盤上飛揚跳躍,那句“河清海晏”在此刻被提起,總是讓他覺得心裏發酸。

他忽然想起他很小的時候,師傅教他讀千門首任明王展鳴留下的筆記。當年,展鳴為了保護國寶不被日本人搶掠,不惜以自己做餌,將日本人誘入他提前設下的陷阱當中,最終使他們全軍覆沒。

那是他臨行前寫給家人的遺書,他說:一言啟口,震動乾坤,山河大地,海晏河清。

最後他雖然平安歸來,名揚天下,但是卻最終被攜仇報複的日本人血洗滿門,僅剩一個年幼的女兒僥幸逃脫,結果讓人不勝唏噓。

蘇雲時知道,想要真正守護“海晏清河,國泰民安”,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常人無法接受的。

比如當初的展鳴,還有他的師傅,而現在,這個責任,終於還是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不怕死,但是卻害怕辜負。

千門一門當年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榮耀和驕傲,決不能在他這一代手中斷送。

“河清海晏,是什麽意思?”

李越霆聽到蘇雲時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又被他語調中的傷感淡漠所震撼,忍不住輕聲問。

蘇雲時低聲淡淡為他解釋:“河指的是黃河,晏是平靜的意思,河清海晏是說,當黃河的水清了,大海上不再有風浪,風平浪靜的時候,也就是天下太平的時代到來了。”

李越霆看到司儀舉起了拍賣槌,兩尊獸首的拍賣即將開始,他握緊了拳頭,低聲對蘇雲時說:“你放心,我們的‘河清海晏’,很快就要回家了。”

司儀的拍賣槌重重落下,起拍價800萬歐元,競價正式開始。

白薇側目,看著現場的工作人員匆忙走上前,對著司儀說了幾句話,司儀臉色一變,隨即平靜下來,對現場的眾人說:“各位女士,先生們,現在有位匿名買家,正在通過電話的方式參與競拍,他現在給出的價格是900萬歐元。”

李越霆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忽然收緊了一下,然後便輕鬆地張開,抬手靠在耳邊,輕輕扣了耳機兩下:“來了。”

蘇雲時臉上露出笑容,兩台電腦上開始連串滾動著數不清的字符,他接連不斷地敲擊指令輸入並發布。

現場競價還在繼續,神秘買家的出現讓大家紛紛猜測起他的身份,敵我不明,很多人的出價都變得謹慎了很多,但是價格還是在不斷飆升,瞬間就漲到了1100萬歐元。

出價的仍是那個神秘的電話買家,價格已經距離預期成交價不遠,有人開始小聲地議論起策略來。

“1200萬歐元!”

現場忽然響起一個清脆明亮的女聲,說的是英文,聽起來十分年輕,但是堅定有力。

這個聲音在現場一眾男聲中顯得十分突兀,現場每次舉牌加價的幅度都是20萬歐元,一下加價100萬,顯然不是個小數目,眾人的目光立刻齊刷刷地瞥了過去。

那是個年輕的華裔女士,她並沒有像其他參會的女士那樣穿著小禮服,而是穿了一身帥氣的男士西裝,紫紅色領帶,齊耳短發搭配貝雷帽和高跟的長筒皮靴,衣襟上還別著一枚小巧精致的白玉蘭花徽章。

“哇哦,美人!”

李越霆對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都抱著欣賞的一顆心,雖然對方的打扮非常中性化,但是她卻依然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不是婉約的美,而是帥氣耀眼的美。

“Lisa Fang,史密斯先生的助理兼翻譯”,蘇雲時適時把對方的身份和名字報出來:“史密斯先生據說是英國非常有名的文物商人,對那兩尊獸首非常有興趣。”

李越霆“哦”了一聲,目光依依不舍地從Lisa身上移開。工作人員又一次上前跟司儀說話,隨後司儀立刻宣布:“電話買家已經把價格加到了1300萬歐元。”

史密斯先生朝著Lisa做了個手勢,男裝麗人再一次舉牌喊道:“1350萬歐元。”

李越霆輕聲說:“看來要過億了。”

蘇雲時沒回答他的話,而是說:“他們開始調查電話買家的身份了,我已經啟動了係統加密程序,如果沒有意外,八分鍾後就能完成。”

李越霆說:“一定要拖住他們,千萬不能讓電話買家的身份資料暴露的太早。後方需要時間來做準備,我通知小白一聲。”

蘇雲時已經顧不上回答,隻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電話買家是通過提前預支保證金的方式,以完全保密的身份參加拍賣,因為提前通過了佳士得拍賣行的信用審核,所以,對方對他的身份並不是非常清楚。

現在他們需要立刻查證他的身份並確認,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史密斯先生可能已經放棄了競價,而電話買家卻加價到了1400萬歐元,很有可能競拍成功。

Lisa與史密斯先生對望了一眼,見他做了個搖手的動作,於是點點頭,反手把牌子扣在膝蓋上放著。

李越霆悄悄起身,往外走去,而白薇幾乎同一時間跟在他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會場,走進停車場。

“假如歐先生同意了我們的計劃,那麽,立刻召開發布會。剩下的事情,交給你了。”

李越霆拍了拍白薇的肩膀:“事成了,我請你吃飯慶祝。”

白薇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把一張寫了地址的卡片塞到他的手心裏:“千萬小心。”

李越霆點點頭,掃了一眼卡片,揣起那張卡片,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對蘇雲時說:“係統加密搞定了嗎?”

“當然”,蘇雲時回答:“密碼我稍後會發個短信給你。”

李越霆聽了相當高興:“好的。那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多拖延點時間給我還有小白了。小蘇啊,這次成敗可都靠你了,拜托拜托,千萬要撐住啊!”

蘇雲時的眼睛裏跳動的都是一行一行的代碼,兩台電腦成了他的戰場,而他就是發號施令的將軍。他手上的動作沒停,淡淡開口:“要撐多久?”

李越霆把地址輸入導航,脫下西裝外套,摘下領帶,套上黑色的風衣,戴上口罩。

“你最多能堅持多久?”

李越霆問,蘇雲時想了想回答:“兩、三個小時應該沒什麽問題。”

李越霆把車開出停車場,蘇雲時又問:“電話買家最後拒絕付款的理由是什麽?”

雖然李越霆從沒跟他說過這一點,但是他自從知道對方安排人匿名參加拍賣會開始,就知道他一定會用上這一招。

蘇雲時答道:“以你的風格,最後多半就是耍無賴不付款,然後讓獸首流拍了。”

李越霆似乎是很迷惑地皺眉:“什麽叫我的、耍無賴的風格?”

蘇雲時反問:“難道不是?”

李越霆當場哽咽了一下:“確實是。”

他很快補充了一句:“那就三個小時吧,準備發布會,三個小時應該搞的定。”

蘇雲時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回答:“好的。”

李越霆把車開向繁華的城市,巴黎的黃昏,落日將夜空映照的格外繽紛燦爛,黑暗即將籠罩這座古老的城市,但也預示著,嶄新的黎明,很快就會到來。

他此行的成敗,才是這場戰役的關鍵。

歐先生是當地有名的商界名流,更是文物收藏的大家,他跟兩尊獸首的持有者私交不錯,無論看身份還是地位,說話都是相當有分量的。

白薇早已經幫他預約好了會麵的時間,一路暢通無阻,歐先生住在半山腰的豪華別墅裏,他在頂樓的會客室接待了李越霆。

歐先生年過六十,頭發全白,臉上滿是皺紋,但也有久經歲月之後的醇熟從容,而李越霆西裝革履,戴著足夠把他的臉遮擋嚴嚴實實的口罩,舉手投足卻依然有風度翩翩的氣勢。

李越霆從來不怯場,他隨意地往沙發上一坐,眼睛彎起來,笑容可掬。

歐先生覺得這個訪客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看起來年輕、神秘,但又有著與眾不同的親和力。

“歐先生應該經常跟我們的人打交道,熟悉我們這邊的辦事風格,說實話,這次的預算真的不太多……”

李越霆一副在菜市場買菜講價的架勢,歐先生摸不透對方的來曆,隻知道他來訪之前,中國某個神秘的官方機構曾經有人親自為他牽線搭橋,顯然他這次的個人行為,背後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背景。

他在商場混跡半生,深知越是這樣的人,就越不能得罪。

隻是李越霆請求他做的這件事,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兩尊獸首的成交價是1400萬歐,就算拍下獸首的人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拒絕付款,那麽賣家也有可能要求重拍,就算不重拍,壓價轉手,但也真的壓不到你現在的價錢啊!”

李越霆語氣非常輕鬆:“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保證,他一定會同意的。”

歐先生因為他的篤定語氣而詫異:“為什麽?”

李越霆笑著答到:“因為他如果不答應,獸首他就再也拿不到了。”

歐先生用警覺地目光瞪他,李越霆非常坦然地攤開手:“我可沒偷沒搶,我隻不過是想幫他們做好安全保障工作。今天現場的玻璃保險櫃,玻璃是防彈的,想要把獸首拿出來,除了需要指紋掃描和身份識別卡,最後還需要輸入密碼。我其實沒幹別的,就是趁著有空的時候,把密碼給改了一下。”

歐先生歎了口氣:“我畢竟是個生意人……”

李越霆抬手做了個“不必再說”的手勢:“我明白的。該有的回扣、稅金等等,我們肯定一分錢都不會少。另外,以您現在的身份,假如要到國內做生意的話,該有的政策鼓勵和福利補貼等等,您還怕拿不到嗎?”

歐先生聽出了這話的玄外之音,全世界現在都在關注中國,如此龐大的市場,哪怕隻分一杯羹也是好的。他於是點點頭答應了下來:“那好吧,我這就給皮特打個電話。”

歐先生給皮特先生打電話的時候,李越霆也給白薇打了個電話。

皮特先生原本還因為獸首被拍出了高價而滿心歡喜,所以麵對歐先生提出要收購獸首的提議,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掛電話,大洋彼岸,來自神秘買家的聲音,卻結結實實地,當頭給了他一棒子。

神秘買家首次現身並召開新聞發布會,承認通過電話的方式成功拍下兩隻獸首。

“這兩隻獸首無法以合理合法身份入關,所以,我拒絕為此付款。”

屏幕裏傳來男人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會場的每個角落,也由此傳向了全世界。

皮特先生臉色發青,有個保鏢快步走到他身邊,神色凝重地對他說了幾句話,這無疑是雪上加霜了,皮特先生臉都快黑成鍋底了,盛怒之下,頓時把手中的電話狠狠砸到了地上!

歐先生聽到話筒裏傳來一聲巨響,不明所以:“這是怎麽了?”

李越霆笑眯眯地看著他:“一想到要跟您合作,皮特先生可能太高興了,忍不住在往地上摔電話當慶祝呢!”

蘇雲時關掉電腦上那一個小小的畫麵,長時間高強度的大腦運轉,讓他覺得十分疲憊,心髒跳動牽扯著隱隱疼痛,他終於長舒一口氣,抬手把筆記本合上。

李越霆走出奢華古典的別墅大門,抬起頭,徑直望向璀璨的夜空,用力伸了個懶腰。

一切,終於結束了。

白薇站在大門口,目光急切地望向他,李越霆神色看起來有些疲倦,但還是抬手朝她做出一個“OK”的手勢。

白薇神色欣喜,但半信半疑:“真的,歐先生成功了?”

李越霆抬手在她麵前打了個清脆地響指:“那當然,我辦事,你放心!而且價錢上,我還又往下壓了兩成呢!”

白薇興奮地立刻拿出電話:“你太能幹了!我立刻通知他們,接下來全力配合歐先生行動。”

李越霆在夜空下慵懶地舒展四肢:“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去睡覺了!”

他隨手把車鑰匙扔進白薇的懷裏,自己一頭紮進車子後座:“累死我了,談判這種事,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啊!”

他說:我走了。

李越霆立刻把電話回撥過去,但隻有空****的呼叫,他等了好久都沒有人接聽。

蘇雲時看著手機在桌上不停地震動,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終究還是沒有去碰。他的電腦已經被裝進了背包,一切與他有關的物品也都已經收拾完畢,隻剩下李越霆買給他的牛奶,還剩下一盒,孤零零地佇立在一堆空盒子裏麵。

蘇雲時想了想,抽出一張便簽,在上麵寫下自己的郵箱地址,貼在了那盒牛奶上。

他很想留下,跟李越霆一起分享勝利之後的喜悅歡暢,但很可惜,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

“希望有機會還能再見。”

他盯著那盒牛奶,淡淡笑著說:“還有,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