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謀(一)大風起兮雲飛揚2

您還總裁,您就一中二綜合症重度患者啊!

葉顏在心裏默默腹誹,努力壓下想要把電腦扔到李越霆臉上去砸死他的衝動。這邊腦海裏靈光一現,想起蘇雲時曾經給他們安裝過一個專門尋人用的APP,趕緊找出來打開,果然成功翻出範致國這個人的資料。

“改過一次名字,原名叫範進……範進……”,葉顏頓時一囧,小聲嘀咕:“真是服了,範進中舉嗎?”

李越霆搞不懂意思,樂顛顛地湊過來看:“範進中舉是什麽意思?那個範致國還是範進的,他現在在哪兒?”

葉顏沒工夫跟李越霆解釋什麽典故,又忙著翻了翻,忽然一驚:“範致國今天從吉隆坡飛澳門!他竟然也來了!”

說著看了一下電腦上的時間,語氣急促地又道:“航班一個小時之後就要降落了!”

李越霆立刻拍拍桌子,示意葉顏把電腦收起來,他自己也動作敏捷地整理好背包:“走吧,趕緊去機場,我們能查到範致國的下落,馬二先生很可能也能查到,我們必須比那些人先見到這個人,第六位密碼決不能落到他們手裏!”

兩人都不是磨嘰的人,一前一後衝進電梯,他們的車子就停在樓下的地下停車場,李越霆負責開車,電腦屏幕上開著導航,顯示著機場的方向。

葉顏係好安全帶,正打算把範致國的照片拿出來給李越霆看,李越霆的手機這時候突然響了一下,是微信提示,李越霆扶著方向盤拐上主路,抽空打開看了一眼,手輕輕一抖,用力握了一下方向盤鎮定下來,這才抬手把手機遞給身邊的葉顏:“有小蘇的消息了……”

“9月12日,這裏是……蘇州七裏山塘?”

葉顏看著小白老板發來的微信,有些驚詫也有些欽佩,尋找蘇雲時實際上跟大海撈針無疑,但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她卻能找到有用的線索。

這是張微博截圖,蘇雲時在七裏山塘某個茶館裏喝茶聽評彈的時候,因為顏值實在逆天,被某個路過的花癡姑娘偷拍下照片發上網,結果還在微博上小小引起了一番熱議。

她一邊看,大腦一邊在高速運轉:“小蘇為什麽會去了蘇州?”

李越霆不忘給車子加速,飛一般地疾馳在筆直的馬路上,一邊流利地作出判斷:“我有三個疑點,第一,從發布微博的時間,圖片上的光線和環境來看,應該是晚上,而且在八點鍾以後,但以我了解的小蘇,晚上八點之後,他絕對不可能出門;第二,雖然照片上隻拍到了他一個人,但是,他旁邊的桌子上卻放了兩個茶杯,這說明當時小蘇不是一個人出來,而是跟別人在一起喝茶;第三,小蘇的玉墜平常是不離身的,那麽,他的應急追蹤器到底是被誰關掉的?是他自己,還是和他在一起的人?他在茶館跟人見麵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

葉顏迅速把照片放大數倍,雖然有點模糊,但是還是勉強能辨別出來,此時,蘇雲時的脖頸上還戴著那枚和田紅玉墜子。

她很快得出推論:“我認同你的三個疑點,我覺得有些事可以這樣解釋:第一,這應該是一場非常重要的約會,才會讓小蘇打破習慣,在晚上八點之後出門。不過他向來睡得早,所以,就算他要出門,也會選一個距離酒店不太遠的地方。所以這個茶館一定就在他所住的酒店附近,直線距離應該不會超過五百米。第二,喝茶聽評彈這種事,我覺得應該約的不是女人。第三,應急追蹤器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關掉的,要麽是小蘇在跟這個人見麵之後,摘掉了玉墜,要麽是,他自己用軟件關閉了信號源。不過這些,應該都是在他與那個人見麵之後發生的事情。”

葉顏說得頭頭是道,好歹也跟李越霆合作了這麽久,對他分析事情的邏輯已經很清楚了。李越霆趁著等紅燈的間隙再次回憶了一下那張照片,綠燈亮起時,語氣再度興奮起來:“我知道了,小蘇應該約的是他的同門!”

葉顏一愣:“同門?”

從沒聽說過蘇雲時的門派來曆,他的同門又是從何說起啊?

李越霆指指電腦,言簡意賅地解釋:“我下了一本電子書,你翻到我做了書簽的地方,看看就明白了。”

葉顏輕哼一聲,神態有些嫌棄地在電腦的閱讀軟件裏查找電子書,先是翻到一本英文版的《惡之花》,她稍稍詫異了一下,完全沒想到李越霆竟然還看詩集,一邊不以為然地翻了幾頁:“真是的,電子書多沒質感啊!”

李越霆笑嗬嗬地回答:“有嗎?我覺得這電腦跟紙質書的重量差不多啊,拿起來都挺沉的。”

葉顏關掉詩集,重新在書架翻找了一下,目光最後停在一本叫做《八門傳奇》的傳記書上,微微一愣,忽然雙目一亮:“唉?老李,你剛才說什麽?”

李越霆沒搞明白她到底要幹什麽,隻是下意識重複:“拿起來都挺沉的。”

葉顏恍然大悟,立刻扔下電腦把提包打開,匆匆戴上手套,把鎏金雙雁銀盒取了出來捧在掌心:“不是,是上一句!你說,跟紙質書的重量差不多?對不對?”

李越霆歪著頭繼續一頭霧水,快速地眨著眼睛,自己琢磨剛剛說過的這沒頭沒尾的話:“重量差不多?重量……重量!哎呀!我懂了!我真是太聰明了,聰明起來連我自己都佩服啊!”

他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緊跟著一扭,車子差點一頭撞到路邊,急刹車停住,把葉顏晃了個猝不及防,差點把銀盒砸到他臉上去:“哎哎哎,你別激動!”

鎏金雙雁銀盒,銀質鎏金,上麵線刻著一對相向而立的雙雁,站在結滿了蓮子的蓮蓬上,彼此舉止親昵,難舍難分。

葉顏在大學主修的科目就是文物鑒定,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這銀盒,無論從材質、做工、色澤、亮度上來看,都足夠以假亂真,隻有進行金屬元素年份測試,才能準確辨別出其實是個贗品。

除此之外,這件東西還有一個破綻,葉顏緩過來,用掌心小心地掂量著銀盒的重量,一邊大略在心中估算。這才是她從一開始就察覺到怪異的地方,如果與同等體積的貴金屬比較,這個銀盒的重量,似乎要輕了一些。

李越霆也看懂了:“體積相同,為什麽會輕一些?是材質用料不對,還是其中……有空心?有夾層?有機關?”

葉顏將眼眸眯起,略略一想,大膽的念頭頓時湧上心來,她問李越霆:“你敢不敢賭一把?”

李越霆見她堅定的模樣,嘴角一歪,自信滿滿:“當然了,你不知道嗎?我的賭運一向都很好啊!”

葉顏瞥了他一眼,從手提包裏取出兩件工具,小心地從銀盒底座開始撬,很快就聽到“哢嚓”一聲,底座脫落,李越霆忍不住湊過去細看,頓時眼睛一亮:“真的是這樣!”

果然如他們所料,銀盒原本應該是實心的底座,現在竟然是空心的!

李越霆用手一點點仔細地摸索那個空心的位置,指腹竟然感覺到凹凸不平的觸感,那些冰冷的圖像,在他的記憶中,慢慢用一種熟悉的方式,依次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是一組摩斯密碼,這種聯絡方式他們已經多年不用,可是,關鍵時刻,卻能釋放出最精確的信息。

情況危急,急需援救。

蘇雲時

李越霆心中一驚,直接抬腳猛踩油門,蘇雲時一向能力出色,可現在連他都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向外求救,就證明他遇到的情況確實非常危險。

葉顏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結結實實晃了一個踉蹌,尖叫一聲:“老李你冷靜!你慢點慢點,注意安全!”

李越霆眼疾手快地轉向:“先訂機票,我們立刻去蘇州。你聯絡婷婷和金冉,我們需要支援,無論他們在哪裏,都要想辦法立刻趕過來跟我們會合!”

葉顏頓時明白李越霆的打算,掏出手機打電話,電話很快接通,首先響起的是李樂婷那歡快如同銀鈴般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心情不錯:“喲!大姐,咱們怎麽就這麽有默契呢!我剛下飛機,你的電話就來了,嘿嘿,來的正好,快點快點,讓我哥來機場接我們!我給你們帶了好吃的德國香腸喲!”

葉顏被她這一長串話說得有點亂,信息量太大,幹脆把手機開了免提,往李越霆麵前一放:“你哥在我旁邊呢,你自己跟他說吧!”

“哎,婷婷,你別跑那麽快……是格格吧,我們剛到澳門……”

金冉的聲音也在旁邊響起,看來李樂婷也把手機開了免提,背景音有些雜亂,但聽得出是粵語夾雜著英文在廣播。

倒是來得恰到好處,葉顏聽到金冉的話,心中頓時一喜,金冉也是個難纏的家夥,詭計百出的李樂婷就更別說了,有他們保護範致國,她和李越霆才能放心地離開澳門,趕去救援蘇雲時。

隻不過葉顏還沒來得及說話,李越霆這時候出了聲,語氣有些意外:“你們怎麽來了?”

李樂婷興衝衝地回答:“金冉說你可能遇上了挺大的麻煩,雖然我很想出去玩,可是想一想,還是你比較重要!所以我們就來找你們啦!怎麽樣,感動吧!”

李越霆當場眼眶一熱,葉顏恰好側過頭看他,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忽得柔和了不少,可是嘴上卻還是堅持不服軟:“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算你們不來……”

“感動就感動唄,您這傲嬌的勁兒是準備裝給誰看呀!”

葉顏聽的忍無可忍,開口嗆聲,直接一把將電話撈回自己麵前,順便白了一眼李越霆,跟李樂婷繼續說話:“我們現在正在往機場走呢!最慢再有十五分鍾怎麽也到了,正好,你們幫我留意一個人,我把照片微信發給你。”

李樂婷“嗯”了一聲,背景雜音忽然就小了,她戴上耳機,停下腳步,招呼金冉靠過來,兩人一起翻看葉顏發過來的照片,說話聲音也跟著小了不少:“他就是這個案子的關鍵人物嗎?這大叔,看起來還挺帥的呢!”

葉顏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簡單介紹了一下,順便把範致國的航班號也告訴了李樂婷,李越霆雖然表麵上認真開車,但是一直眯著眼睛找機會往葉顏那邊瞥,耳朵也豎了起來,試圖挺清楚電話那頭李樂婷說的每一個字。

金冉開了電腦開始搜索,他跟蘇雲時一樣,都對計算機方麵的技術十分擅長,在這方麵必然要比葉顏管用的多,很快就找出有用的資料:“範致國找了一家保安公司,花高價雇傭了八個保鏢來保護他。他在星際酒店訂了個套房,目前看,計劃要住一個星期左右。”

葉顏“哦”了一聲,恰好看到李越霆暗搓搓的目光飄過來,心中一動,順手就把電話的免提給關了。看情況,範致國已經得知其他四個同伴的死訊,她心裏有些詫異:“他明知有人要對他不利,為什麽還是一定要來澳門呢?”

金冉用手機撥了李樂婷的電話,調整為三方會議模式:“我在查保安公司為他安排的行程,我想拿到了行程,就知道他到底來澳門幹什麽了。”

李樂婷走到行李傳送帶旁邊,一邊踮著腳張望一邊猜測:“我覺得吧,他很可能也是為了那些金銀器,還有密碼才來的。”

金冉很自然地牽起李樂婷的手,拉著她躲開一個有些失控的行李車,李樂婷被金冉半圈在懷裏,幸福地笑眯眯不說話,神情像極了她養在別墅裏的那隻貓。

“按照格格所說的,這些人雖然為了密碼而來,但是行事的套路很完整,也很有邏輯,先通過唐代金銀器拍賣會把他們引來,讓他們買下贗品,然後通過專家朋友做出暗示,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是贗品,要他們急於出手,再假扮買家,將他們引到偏僻的地方私下交易,趁機搶走東西,逼問密碼,然後再殺人滅口。我看,這不是一般的詐騙犯,而像是……”

理清楚了思路,金冉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他的語氣頓時凝重起來:“格格,你聽說過江湖八門之中,有一派叫做‘千門’嗎?”

葉顏一愣,頓時想起剛剛李越霆讓她看的那本書來,《八門傳奇》,八門之中的千門,正說的不就是這件事嗎?

她這會兒也顧不得再逗李越霆,把手機重新開了免提,讓李越霆也加入這次對話:“金冉說,這群人的行事風格,很像是江湖八門中‘千門’的手法,老李,你剛剛讓我看的那本書,說是約了小蘇見麵的是他的同門,所以,小蘇的同門……是千門的人?”

這個推論把除了李越霆之外的三人都嚇了一跳,關於蘇雲時的身份背景,他們一無所知,但金冉畢竟出身盜門,對此有些了解,冷靜地比較快:“小蘇是千門的人?千門三宗,他是哪一宗的傳人?”

李樂婷靠在金冉肩頭,慢慢揉著差點被驚嚇掉的下巴感慨:“不是吧?從來沒聽雲時哥哥說過啊!”

葉顏抬頭,黑色帽衫罩下一塊陰影,正巧投落在李越霆臉上,他在眾人驚詫的疑問當中,忽然發出“嘿嘿嘿嘿”的詭異笑聲:“那是啊……這麽大的秘密,當然隻有我才知道了!”

聽他的語氣,儼然是很得意的樣子,就如同他平時的行為做派一樣,對任何事情,一直都是信心滿滿,勢在必得,這天底下,似乎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車子飛快地駛過跨海大橋,濱海城市大片開闊的綠地盡頭,已經能看到機場的輪廓。

葉顏雙手捧著平板電腦看書,她閱讀的速度很快,幾乎是每一秒鍾就翻過一頁,《八門傳奇》是一本江湖傳記一類的書籍,作者是清末人士,後來被翻譯成白話文,台灣出版,李越霆搞到的這本是文言文和白話文對照版,所以看起來並不吃力。

“八門之中,惟千、盜兩門,傳言甚多,名聲甚廣……”

她還記得這是孔天明當年在南華早報上連載小說裏的一句話,後來因為李越霆聽不懂文言文,於是蘇雲時把整篇文字都翻譯成了英文解釋給他聽。

千門明王設局與日本人決戰,盜門分立南北多年……這些都是當年的江湖舊事,民國雖然動**紛亂,但卻出了不少奇人奇事,不過當時他們一門心思地追查阿波丸號寶藏下落,解開盜門與千億財富息息相關的謎團,關注的一直都是盜門,而忽視了其中有關千門一派的記錄。

千門是江湖裏最為神秘,也是最行事詭異的門派。所謂千術,其實不過是最為高明的騙術,千門中自古就有千門八將一說,正、提、反、脫、風、火、除、謠,每人各司其職,但卻能組成一個完整的騙局,讓人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落入圈套。

李越霆側頭在導航上查看機場停車場的具體位置,一邊試圖隨口解釋:“我並不是有意瞞著你們,隻不過,那是小蘇的秘密,他既然不想讓人知道,我也不好過問,隻能一直假裝自己不知道。”

葉顏心中早有預感,這會兒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李越霆果然是事先就知情的,她倒也能理解,隻是有些想不明白,雙手把電腦抱在胸前,歪頭看他:“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發現小蘇的身份的?”

李越霆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抬手往葉顏懷中的平板電腦一指:“追查盜門的時候,我恰好看到這本書,裏麵提到不少關於千門的故事,一門三宗,各有所……長,對吧?”

他猶豫地發出一個二聲的音節,小心翼翼地看著葉顏,似乎在期待她的肯定,葉顏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努力學習成語,可惜這方麵的積澱實在是不太夠,運用自如就不期待了,隻要不用錯就已經很讓人滿意了。她點了點頭,把話接下去:“是的,一門三宗,各有所長。千門分為三宗,其中千宗是掌門明王嫡傳一派,最擅長仿製偽造,技術精妙,讓人難分真假。小蘇的那一門手藝,當初連蘇富比的鑒定專家都騙過了,現在看來,也隻有千宗傳人,能做到這一點了。”

李越霆成功找到停車場的入口,心情愉悅,跟著侃侃而談:“所以啊,當初在香港,那個古靈精怪的夏家小丫頭巴著小蘇不放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好像也發現了點兒什麽。你可能沒有發現,小蘇的手,跟一般人的手是不同的。夏沫沫跟他握過手,可能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如果說葉顏的懷疑隻是推測,那麽李越霆說的這件事就能算得上是實質性證據了,聽他這麽一提,回憶起跟蘇雲時初見握手時的情形,再聯係起書裏寫到的細節,她立刻就全都明白了:“是小蘇手上的傷痕,對嗎?”

千門中人,對手的要求極高,為了讓手指靈活,會把鋒利的刀片拿在手上把玩,從一片加到同時五片,等到刀片在指尖翻轉自如時,才算是練成了基本功。而練習時,割傷手指是常有的事情,傷口結痂愈合,隻會留下一道道非常細微的小疤痕。如果不是仔細留意,根本就察覺不到這樣的傷口。

葉顏深知李越霆表麵看來處事隨性,但實際上心思極為細膩,蘇雲時的身份他一早就已經察覺,但卻可以不動聲色地幫他保守了這麽久的秘密。

李越霆不知道她心裏所想,隻是把眼下最著急的事情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列出重點主次,然後分派接下來的任務:“既然婷婷跟金冉來了,那麽保護範致國的任務就交給他們倆,我們去蘇州,另外格格,你再找一下七裏山塘附近最好的酒店,五星級的那種,直線距離茶館500米以內的,應該就是小蘇住的地方了。”

葉顏飛快地用電腦查找最近的航班,一邊推斷蘇雲時現在的處境:“他用摩斯密碼對外求救,看來是被人限製了人身自由。不過以小蘇的身手,受製於人,不太應該啊?”

李越霆勉強聽懂了“受製於人”的意思,對此他確實也有點意外,他從書裏看到,千門當中一貫有“以茶鬥技”的傳統,也就是所謂的邊喝茶邊談判,所以他才推斷蘇雲時是跟同門相約在茶館裏會麵,隻不過具體的原因,也要他們到了蘇州之後才能繼續追查。

金冉和李樂婷在機場的停車場裏與他們順利交接,金冉用一個手機軟件切進了保鏢們的對講頻道,成功查到來接範致國的車子的位置和車號,然後開車緊跟著他們一路暗中保護。

李越霆跟葉顏急匆匆地登上了飛往上海的航班,從上海轉高鐵再到達蘇州已經是晚上,在路上他們已經收到了金冉的郵件,把蘇雲時在蘇州的行程列出了一個詳細的清單,包括預訂酒店、刷卡消費、訂車記錄等等。而其中信用卡消費記錄是對於蘇雲時行蹤最好的記錄,果然不出李越霆所料,蘇雲時在七裏山塘附近一家五星級酒店預訂了長達一個半月的套間,因此葉顏也預訂了同一家酒店,同一樓層,更方便他們行事。

住進酒店之後,李越霆並沒有著急,而是精神奕奕地拉著嗬欠連天的葉顏上街吃晚餐,他對這一帶似乎是很熟悉,直接殺到街巷裏,七拐八拐進到小店,菜單也不看,氣定神閑地坐下來,直接報了幾樣招牌菜。

葉顏一直憂心蘇雲時的安全,又擔心晚上吃多了會胖,所以對晚餐的菜式毫不上心,李越霆結束點菜,雙手撐在桌上,笑眯眯地望著那位已經被他那雙閃亮眼睛徹底晃瞎的服務員,把一句話說出了自帶低音炮的播放效果:“哎美人,你們家宋老板在嗎?”

葉顏心中一動,怪不得他這一路來的這麽熟悉,原來跟老板是舊相識。

服務員愣了愣,迅速把李越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繼續問下去:“請問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李越霆嗬嗬一笑,不再問話,而是拿出手機發微信語音:“宋老板,請問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吃頓水果年糕?”

服務員看他的反應,似乎跟自家老板是認識的,而且關係還不錯,李越霆放下手機,認真地朝著服務員點頭致意:“多謝你了,麻煩上菜快一點,我都要餓扁了……”

前半句還說的正經,等到了後半句就又露出了隨性油滑的性子,還不忘癟嘴眨眼,眼裏水靈靈的,根本就是在賣萌。

葉顏在一旁看著畫風突變,頓時目瞪口呆,看不過去於是暗暗戳了李越霆的胳膊一下:“你別鬧啦!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得!”

服務員早就被李越霆逗得滿臉通紅,抱著菜單迅速跑開。李越霆心滿意足地望著她的背影,頗為不悅地抿著上好的碧螺春,開口辯解道:“我真是冤枉啊!我可沒有嚇唬她!你看我剛剛態度明明很溫柔很斯文嘛!”

葉顏瞪他一眼,一隻手無意識地搭在手臂上,輕輕蹭著,仿佛是在思考什麽事情。半天忽然指尖一停,抬頭看向李越霆,目光犀利尖銳:“說吧,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以她對李越霆的了解,他絕對不可能隻是過來吃個飯這麽簡單。

李越霆歪著頭,用一隻手撐著太陽穴,看著葉顏似笑非笑,看起來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就是吃飯而已嘛!還能有什麽主意?”

葉顏伸出一根手指,氣定神閑地指了指李越霆,壓低的語氣中透著某種尖銳的深意:“不急著找小蘇,不去茶館,而是專程跑到飯店來,還點名要見人家老板,你這‘千麵狐狸’的稱號,難道會是白叫的?”

李越霆忽然飛快地伸手刮了一下葉顏的鼻尖,然後擠了眼睛朝她一笑:“別人都說美人都是花瓶,好看不實用,可偏偏我眼前這個不隻是漂亮的花瓶,還是價值連城的琺琅彩。我可真是……賺著了!”

不是情話,勝似情話,葉顏把這話聽在心裏,倒像是剛嚐了蜜糖一樣,心裏甜甜的,隻不過她不肯輕易表露出來,於是毫無意外地傲嬌了,假裝鎮定地把頭往另一邊撇開:“什麽琺琅彩還是花瓶的,怎麽總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

李越霆笑吟吟地看著葉顏將傲嬌進行到底,反正他們都是主修傲嬌學的,誰也別笑話誰,一邊抬手持壺幫她添茶續水,態度殷勤地很。

他雖然不喜歡喝茶,但是既然葉顏喜歡,他看著她喝茶也覺得挺開心的。

宋老板接到李越霆的微信很快出現,他是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留著極短的板兒寸,走路帶風,說話聲音又粗又響,還是一口杠杠的東北口音,往那裏一站,倒是有些莫名的喜感。

李越霆與他寒暄握手,互相問候了兩句,他的口音直接就被帶跑偏了,從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變成了依舊不太標準但語調鏗鏘有力的東北話:“好久不見了,宋老板最近都在哪兒發財呢!”

宋老板笑得雙眼幾乎都眯在了一起,聲音震得葉顏的耳膜裏轟隆隆直響:“還不就那樣!進進貨,看看店,下下廚房,可不像小李子你,那麽大的生意,還經常有空跑出來遊山玩水,真是羨慕死人哪!”

宋老板這“小李子”三個字剛一出口,葉顏就差點沒憋住笑,她很自然地就在腦海中想象出了一個首席總管大太監的形象,然後把李越霆的腦袋接了上去,隻覺得搞笑到不行,隻不過礙於有外人在場,她隻能低下頭,一抽一抽地忍得很辛苦。

宋老板對此毫無察覺,問候完了一偏頭就看到葉顏低頭站在那兒,還以為是她害羞了,於是興衝衝地開口又問:“喲!這就是咱弟妹吧!”

葉顏當即囧得不行,這下更不敢抬頭了。李越霆心裏倒是興奮的彩旗招展鑼鼓喧天了,隻是表麵上卻隻能風平浪靜地笑著解釋:“不是,宋哥,這還不是弟妹呢!”

說著扯了一下葉顏的衣袖,主動介紹道:“這是宋哥。”

葉顏抬起頭的一瞬間立刻換上落落大方的表情,與宋哥禮貌地握了握手:“宋哥您好,我是葉顏。”

一口京片子語調越發悠揚,李越霆心中一動,葉顏的尾音不穩,竟然是少有的慌了。

宋老板恍然大悟,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李越霆的肩膀:“兄弟,革命尚未成功,咱得繼續努力啊!”

李越霆呆了一下,立刻笑著打著哈哈應付:“沒錯沒錯。”

葉顏心中囧得如同一萬隻大象呼嘯而過,把熱帶雨林直接踩成了非洲大平原,她趁著宋老板沒看到,用力捏了李越霆一把,低聲憤憤問道:“你都跟宋哥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李越霆不答反問,一臉無辜:“他說的我沒聽懂,話說,那個‘革命尚未成功’是什麽意思啊?”

葉顏頓時無言以對,又氣又惱,隻能跺著腳抱怨:“沒聽懂你答應個什麽勁兒啊!你大爺的!”

難得飆了句京罵,看來葉顏對這件事還是挺上心的,李越霆摸了摸頭,心中竊喜,臉上卻是無辜至極的表情。

宋哥見兩人交頭接耳的模樣,更是在一旁笑得高深莫測,意味深長。葉顏總覺得被那目光盯得臉上一陣陣發熱,最後隻能低下頭扒拉著碗裏的年糕條,李越霆開始笑嗬嗬地跟宋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中文不時夾雜著幾個英文單詞,陪著杠杠的東北口音滿天飛。

東拉西扯了半天,李越霆終於看似隨意地問出一句:“宋哥,小蘇前一陣子來過了吧?有沒有留什麽話,要您轉達給我的?”

葉顏手中正在夾年糕的筷子停了一下,李越霆此行的目的她終於明白了,想必是蘇雲時不方便直接留話,所以借著來這裏吃飯的機會,通過宋哥代為轉達。

宋哥沒好氣地揮了揮手,語氣抱怨又不解:“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半個月前小蘇確實上我這兒來了一趟,說是來旅遊的,走之前留了句話在我手機備忘錄裏,說是要是過一陣子你來了,就把這個給你看。哎不是我說你們啊,!你們倆這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搞什麽!有話不能好好說嘛?!你們又不是原始人,現在又是手機又是微信的,你們幹嘛還搞這種找人傳話的事兒啊,哎我說,你們倆要是再這麽拿我涮著玩兒,下次我就給你們倆寫封信,貼個郵票寄出去算了!”

宋哥氣呼呼地嚷嚷了半天,可還是從手機裏找出備忘錄來,往李越霆麵前一橫:“呐!就是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自己看吧!”

李越霆眉宇一皺,隻見上麵寫了幾個字:“基西拉島的時間。”

葉顏跟著愣了神,基西拉島這種偏僻不常見的地名還真是讓她百科全書一樣的大腦處理器短路了一下,不過她還是很快拿出手機查詢。

“誰知道他搞的什麽鬼!別理他別理他,來來來,宋哥我陪你走一個……”

李越霆隻瞥了一眼那幾個字,順著宋哥的話抱怨了一句,很快回複了正常神情,拉著對方勾肩搭背地敬酒,表現的好像這件事無關緊要的樣子。

宋哥酒量不錯,兩人你來我往,一邊侃大山一邊互相敬酒,倒是喝了不少。葉顏被扔在一邊,安靜地夾著水果年糕一塊一塊往嘴裏放,這酸酸甜甜的口味她倒是很喜歡,隻是擔心晚上吃多了會不消化。好在茶不錯,能解油膩,讓她很是歡喜。

酒過三巡,李越霆看起來已經有了八分醉意,眼神渙散,但偏偏又溫柔地仿佛暈開了水,靠在葉顏身邊,嘴都合不攏,一直在笑。

宋哥也喝得差不多了,於是親自出門攔了一輛出租車,幫助葉顏半扶半拖地把李越霆拉上出租車送回酒店。

車一開,李越霆順勢就往葉顏身上倒,葉顏並沒有推開他,而是偏頭湊過去,貼在他耳邊輕聲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格外清楚:“在外人眼前,演一演就算了,在我這兒,勞煩您就別這麽費勁兒了,成嗎?”

李越霆合了合眼,再睜開眼睛時,眼中已經沒有了朦朧的醉意,隻是臉上還掛著笑容,維持著靠在葉顏肩頭的動作不變:“真聰明,我喜歡!”

葉顏壓低了聲音問:“你知道小蘇那句話的意思嗎?”

李越霆彎起手指抵住額頭思考,一邊低聲念叨:“基西拉島,希臘愛奧尼亞群島中最靠東南的島嶼,基西拉島……這個詞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呢?”

葉顏看他一眼:“之前聽過?在哪裏?”

李越霆搖搖頭:“有印象,但是想不起來了。”

葉顏又問:“那接下來怎麽辦?”

李越霆歪著頭盤算:“回酒店,回酒店再說吧!”

回到酒店時大堂裏依舊燈火通明,李越霆下了電梯拉著葉顏直奔蘇雲時的房間而去,手腕一甩亮出一張房卡。

葉顏的大腦轉了一圈兒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就算同樓層,可是他們的房卡也打不開別的房間的門啊!

李越霆陰陰一笑,抬手把手中的卡伸到葉顏麵前揮了揮,葉顏定睛一看,原來是張普通的銀行卡,他直接上手往門縫裏一刷,輕輕一扣,門竟然就開了。

蘇雲時的房間很整潔,沒有被翻過的淩亂痕跡,李越霆進門之後果斷把房門上鎖,然後抬眼環視一圈,立刻做出結論:“有外人來過。”

葉顏摸著下巴四處看,卻看不出半點門道,隻能用疑惑地目光看向李越霆:“何……你怎麽看出來的?”

“何以見得”四個字硬生生憋了回去,李越霆聽大白話聽得很明白,抬手一指:“地毯上有腳印,小蘇愛幹淨,從來進門就要換拖鞋,穿鞋踩在地毯上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葉顏知道李越霆對於蘇雲時的生活習慣十分了解,對他的推斷非常相信:“既然房間裏進了外人,那麽,他們是來幹什麽的呢?小蘇已經不在這兒了,他們是來找東西的嗎?找什麽東西?”

李越霆瞥了一眼桌麵,立刻勾起嘴角,轉身開櫃門翻找起來:“小蘇的電腦包還在桌上,按照他的習慣,他的電腦應該也留在這兒了。電腦可是他的命,假如他外出沒有帶電腦,那麽電腦裏一定有他留給我們的線索!快快快,趕快找!”

葉顏跟著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電腦,半天沒發現,倒是在床頭的櫃子裏發現一個保險箱。

這保險箱是酒店配備的,為了給客人存放貴重物品,李越霆試著開了一下,顯然密碼並不是他所猜想的那個。可他的眼睛卻突然亮起來,用力在上麵拍了拍,興衝衝道:“就是這個了!”

葉顏一手習慣性的搭在胳膊上,用手輕輕蹭著,一邊不解地問:“可沒有密碼啊?”

“密碼一定跟小蘇留給我們的那句話有關係!”

李越霆顧不得房間的整齊,開始到處亂翻,把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書都一本本打開丟在一邊,葉顏知道他是在找蘇雲時可能留下的線索,於是也主動加入進來,她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酒店便簽本,嘴角一揚似乎想到了什麽,隨手撈過一隻鉛筆在上麵塗起來。

一邊得意地拉了李越霆的袖子:“別找了,在這兒呢!”

有人在便簽本上寫過字,然後撕去了前一頁,被鉛筆一塗,隨著葉顏手上的動作,便簽本上慢慢浮現出一行淡淡的字跡來。

“天空十分迷人,大海波平如鏡。

今後,對我來說,一切黑暗,血紅。”

蘇雲時的字跡,字如其人,俊秀工整,淡雅飄逸。李越霆慢慢把上麵的字讀出來,語調沉鬱,聽起來有些蒼涼悲壯的意味。

葉顏眼前白光一閃,她似乎捕捉到了什麽訊息,可是因為太過微小,所以伸出手卻沒有能立刻抓住。她急切地轉頭去看李越霆,氣息有些不穩:“這……這是……”

李越霆慢慢合上眼,就保持著此刻的站姿,似乎在努力回憶些什麽。

原來這就是蘇雲時給他留下的線索,不知道那時候,蘇雲時的心情是不是也正是這樣,沉鬱、黑暗,仿佛身處無邊無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深海當中,不見絲毫光明。

是他來晚了。

他明知道蘇雲時身上藏著太多秘密,卻並沒有給他足夠的關心。

可自責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再睜開眼睛時,李越霆的眼神已經沉澱下來,重新露出氣定神閑的模樣,開口解答葉顏的疑惑:“是波特萊爾的《惡之花》。”

那時候他們在新加坡機場候機,飛機晚點三個多小時,大家都很無聊,於是隻能湊在一起玩跑跑卡丁車和開心消消樂,蘇雲時手速足以秒殺眾人,然而他並不喜歡打遊戲,電腦又恰好沒電正在充電,於是就隨手用平板電腦下載了幾本詩集來讀著打發時間。

李越霆的消消樂卡在一關死活過不去,被李樂婷和葉顏攜手嘲笑若幹次,終於硬著頭皮湊上來向蘇雲時求助。蘇雲時順手把平板電腦塞給他,用一分鍾把遊戲通了關,結果轉頭一看,李越霆卻對那本詩集上了心,遊戲也不玩了,湊上來問東問西,蘇雲時嫌他煩人,於是搶了李越霆的平板電腦過來,給他下載了全英文版的,塞回去打發他到一邊去自己看著玩兒。

波特萊爾是法國曆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之一,而《惡之花》更是從惡中發掘美好的經典之作,李越霆後來確實也把這本書認真讀完了,所以他才會覺得“基西拉島”這四個字看起來很眼熟,可惜當時沒想起來。

葉顏隻覺得麵前緊閉的那道大門終於轟然開啟,光亮散落,讓她眼前一片開闊,沒想到,李越霆電腦裏的那部詩集,竟然才是蘇雲時留下的答案。

李越霆這時候已經把電腦從包裏翻了出來,打開那本書的目錄,一目十行地掃過,終於在某處定格:“是!就是這個!《基西拉島之旅》,發表於1855年6月1日,後來被收入《惡之花》,成為詩集的第116首。傳說,波特萊爾是受到法國詩人奈瓦爾於1844年8月11日發表在《藝術家》上的一篇遊記的啟發,才創作出了這首詩。”

葉顏微一皺眉,順著他的話做出推論:“小蘇留下的線索是‘基西拉島的時間’,既然是時間,那麽最有可能的時間有兩個,1855年6月1日和1844年8月11日。相比起來,我覺得第一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越霆不等葉顏說完,立刻奔過去試密碼,果然不出他們所料,輸入185561的組合,隻聽“滴答”一聲,保險箱的鎖應聲彈開。葉顏和李越霆彼此對望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裏麵的東西隻有三樣,一是蘇雲時的筆記本電腦,另外有一瓶藥,最後是張小小的卡片,葉顏關注的點顯然在這個上,看了頓時詫異:“身份證?”

蘇雲時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身份證鎖在保險箱裏?葉顏發問的工夫,李越霆目光已經落在那瓶藥上,神色忽然凝重起來,猶如一顆石子落入了深潭,激起無數水花:“他竟然把藥留下了……”

葉顏不解:“什麽?”

轉而才想起蘇雲時的心髒一直不太好,所以隨身都帶著藥,隻是她沒明白蘇雲時為什麽把這些東西留下,還特意鎖在保險箱裏。正思索的工夫,李越霆已經伸手關了保險箱,把所有東西攏在懷裏,然後果斷拉著葉顏離開了蘇雲時的房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身份證和藥瓶都擱在桌上,葉顏端了一杯水慢慢喝著,李越霆心情不好,抱著蘇雲時的電腦窩在沙發裏,一聲不響地輸入密碼進入係統。

電腦桌麵上放著一個名為“0912”的文件夾,正是蘇雲時出現在茶館的日期,葉顏一手端著杯子,慢慢走過去,湊在電腦前看過去,那個文件夾裏存放了一份詳細的身份資料,那是一個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英文名字,唯一熟悉的隻有護照上照片裏的蘇雲時,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好像隻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表情淡然,眉目如畫,顯得十分青澀。

“這個人……也是小蘇嗎?”

葉顏不解地問,李越霆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起來有些鬱悶,這才開口說話:“是啊,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

這張照片顯然引起了李越霆的感慨,他禁不住回憶起很多年前,與蘇雲時在巴黎的初次見麵。

那時候他離家在外獨自經商,而蘇雲時的公開對外身份是一名旅遊雜誌的攝影記者。因為見識過他出神入化的黑客技術,後來李越霆在決定組建文物獵人團隊時,第一個就想到了他,並且專程飛往新加坡,當麵向他發出了邀請。

“我記得那時候,小蘇是這麽對我說的,他說,‘我一直都覺得,我是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我從小心髒就不好,就算是手術之後,也需要定期服用藥物來控製病情,更無法預料自己的生命會在什麽時候突然結束。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生活的像一個正常人,但是我還是很害怕因為我的身體會拖累別人。我不知道你聽了這些話之後,是不是還願意接受我成為你的合作夥伴,但是假如你不怕我拖後腿的話,我想,我願意加入你們。’”

雖然這些話是從李越霆口中轉述出來的,但是葉顏依然可以想象當時蘇雲時說這話時的心情。那時候的他還很自卑,不過幸好,他遇見的那個人是李越霆,無論什麽時候,李越霆都真誠熱情,他帶給人的感覺就如同午後透過窗子照進來的陽光,讓人溫暖、踏實。

葉顏笑了,這時候她好像已經能猜測到李越霆的回答:“你是不是回答小蘇說,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做出李越霆那樣笑嘻嘻的語氣說:“沒關係,我腿粗,不怕拖。”

李越霆也笑了,隻是這笑容很淡:“對啊,我當時是這麽對他說的,那時候我覺得,我和婷婷的身手足夠保護他了,就算他戰鬥力為零也不要緊。可是,沒有什麽保證是一直有效的,比如這一次。”

他的目光落在那瓶藥上,白色的瓶身上印著全英文的說明,那是蘇雲時從不離身的心髒特效藥。

李越霆忽然從旁伸手過來,五指張開,將藥瓶連同她的手掌都包裹在他的掌心裏,他的手不似平時那麽火熱,竟然透著驚人的涼意。他從看到藥瓶的時候,就已經清楚了蘇雲時的用意,所以情緒免不了受到影響:“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這瓶藥,就是他的底牌。”

葉顏的眼睛驟然睜大,她的思路敏捷,李越霆稍作提點,她就能夠舉一反三:“他不會是想要……”

“金銀器是小蘇做的,除了他之外,我相信再也沒有人能做出這麽逼真的唐代金銀器。所以,千門的人需要他,他們約他見麵,並且帶走了小蘇,或者說,小蘇被什麽威脅,所以才不得不跟他們走。隻不過,他並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現在的姓名和身份,所以提前留下了自己的身份證,而帶上了那張新加坡籍的護照。所以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麽我們之前怎麽查,都找不到這半個月小蘇的行蹤。其實,那是因為他已經用回了原來的名字。”

李越霆聲音有些低啞,他試著把事情理順,從中尋找追查蘇雲時下落的線索。

“而對於千門的人來說,蘇雲時必須活著才有利用的價值,小蘇心裏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所以……”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葉顏此刻的眼眶已經紅了,就像是一隻可憐的小兔子,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假如我們一直找不到他,救不了他,他就必須自救。他提前藏起這瓶藥,一旦發病,沒有藥物及時控製,情況危急的時候,那些人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就會找醫生來,或者送他去醫院,這樣,他才能找到機會逃脫……他、他怎麽能這樣做!”

她一邊說,一邊極力隱忍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握拳用力在桌上狠狠錘了一下,同時她能感覺到,李越霆的手也抖得厲害。

“小蘇一向是個穩重的人,他從來不爭不搶,對錢,對名聲都沒有什麽興趣,更不喜歡冒險。我認識他這麽久,他做什麽事情,就算計劃再周詳,再完美,都不會忘記給自己留一張保命的底牌”,李越霆慢慢鬆開手,目光卻一直盯著那瓶藥,他的語氣有些顫抖,眼神也稍有些散亂:“可這一次,他竟然連底牌都壓上了……”

他自責地用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慢慢蹲了下去,喃喃道:“是我的錯,我早該發現他有問題的,我如果早點發現,他就不會……”

葉顏知道這次蘇雲時遇到危險,李越霆的心裏十分不好受,她俯下身,張開雙臂抱住了李越霆,輕聲靠在他耳邊安慰:“現在還不是自責的時候,小蘇還在等我們去救他,事情緊急,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老李,你得振作啊!”

葉顏點點頭:“趕緊讓金冉查一下他的行程,看看都有什麽有用的線索吧!”

李越霆把身份資料迅速發給金冉,讓他搜索一下相關記錄。留在澳門的兩位顯然過得比較悠閑,因為範致國自從到了酒店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出來過。金冉接了李越霆的微信,立刻把那個英文名字和護照號輸入進對話框搜索。

李樂婷躺在**,嘴裏嚼著牛肉幹,雙手捧著電腦看地圖,一邊不安分地左右滾來滾去:“他們找到小蘇哥哥了嗎?”

金冉搖搖頭,等待結果的時間並不長,可他還是習慣性地用手指夾了一枚硬幣,靈巧地在五指間翻來翻去,看著屏幕上顯示出為數不多的幾行記錄,在微信裏打開實時通話功能:“他9月13日從上海飛北京,然後轉機長春,之後就再沒有記錄了。”

李越霆把手機開成聲音外放的模式,招呼葉顏過來一起聽:“這麽看可以確定,小蘇目前人在長春。”

葉顏有些失望的搖搖頭,禁不住有些喪氣:“長春地方那麽大,要找一個人出來太難了。”

李越霆皺著眉頭,食指勾起來抵住眉心,默不作聲琢磨著。倒是李樂婷沒心沒肺地嚼著牛肉幹,騰出嘴巴來插了一句話:“小蘇哥哥應該不是一個人去的長春吧?”

看似無心插柳的一句,葉顏卻立刻心領神會,當即問出一句:“能查出,他是跟誰一起買的票飛長春嗎?”

金冉眼前一亮,手上不停:“能!”

李越霆的五官終於重新舒展開,神色飛揚:“查那幾個跟他同行的人,租車記錄、信用卡消費記錄、電話通話記錄,還有短信來往什麽的,一定會有線索!”

金冉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然後鼠標刷刷刷點擊幾下,一切立刻了然於胸:“沒有查到租車記錄,但是其中一個人下飛機之後,跟另外一個手機號通過一個電話,這個電話號碼在網上登記租了一台商務車,不過租車用的身份證應該是假的。”

李越霆嘴角重新露出笑容,金冉順手調出一下商務車的GPS定位和行車路線,跟日期對比一看,立刻也樂了:“找著了,在淨月潭那邊兒呢!”

他把一個地圖定位鏈接直接扔給了李越霆,葉顏已經非常及時地拿出手機,自作主張地宣布:“我立刻查高鐵時刻還有機票,明天早上就出發,預計最快下午就能到長春了。”

李樂婷也不閑著,打開地圖直接切進衛星圖模式,直接把周圍的建築物都篩查了一遍:“從停車的位置看,那裏應該是一片別墅區,暫時不能確定是哪棟樓,金冉啊,你有空把這個別墅區查一查,看看停車位置的附近,哪些別墅是有人住的。”

金冉一邊看衛星圖一邊開口提醒:“聽說這個季節,東北早就下雪了,一出門就凍成狗,你們的羽絨服可得提前備好。”

“這個不難”,李越霆隨手發了個微信出去:“我讓長春分公司的徐經理去買,明天接機的時候帶來就行。”

葉顏抽空表示了一下詫異:“你在長春還有分公司?”

李越霆非常驕傲地點點頭:“嗯,除了拉薩還有呼和浩特,別的省會城市都有。”

葉顏禁不住好奇起來:“你的公司到底是幹什麽的啊?竟然有這麽多分公司?”

李樂婷聽了這話倒是莫名興奮起來了,從被子裏把頭一抬:“大姐,這事兒你竟然還不知道?來來來,我們私聊,我告訴你哈!”

李越霆心中一囧,連忙開口阻止:“婷婷你夠了哎喲喂!”

金冉嘴角一抹壓不住的笑,李樂婷翻了個身,他已經起身過去把手機塞進她的手裏,李樂婷笑彎了眼眸,眼底落滿了幸福的小星星,朝著金冉嘟著嘴扔了個飛吻:“愛你,麽麽噠。”

因為金冉的手機還開著語音對話的模式,所以全過程被電話另一頭的那兩位聽了個一點不剩。葉顏肉麻地抱著胳膊搓了搓,感覺雞皮疙瘩落了滿地,李越霆不高興地癟了嘴,自己嘀嘀咕咕地抱怨:“這丫頭真是……”

葉顏摩拳擦掌,然後非常及時地再補上一刀:“別嫉妒啦,誰讓你是哥哥不是男朋友!”

準確無誤一擊即中,李越霆十分配合地捂著心髒,做出一個被萬箭穿心的痛苦表情:“你們太過分了!啊!我受傷了!”

找到了蘇雲時的下落,他整個人覺得壓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撤掉了,整個人也輕鬆了不少。

李樂婷撇撇嘴,不搭理演戲成癮的李越霆,而是興衝衝地把葉顏拉出來單獨小窗對話:“格格快來,我跟你說我哥的公司是幹什麽的!”

葉顏對這事兒也很八卦,她跟李樂婷在某些方麵有著相同的嗜好,兩人一拍即合:“快說快說!”

李越霆看著身邊捧著手機笑成一朵花的葉顏,無可奈何地用手捂住了臉:“完了,悲劇了。”

李樂婷開心地在**滾來滾去地微信語音:“我跟你說啊!我哥他們公司是賣毛絨玩具的!什麽小貓小狗小熊貓,小豬小熊小狐狸啊,隻要你想要,樣式可全著咧!”

葉顏腦海中忍不住描繪出一臉正氣的李越霆被成堆的卡通毛絨玩具淹沒的樣子,頓時被逗得笑到合不攏嘴,捂著肚子彎下腰:“哈哈哈哈哈……”

李越霆無可奈何地看著兩位女士把自己當成了笑話,非常無辜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毛絨玩具怎麽了,哪有這麽好笑啊!”

然而接下來還是忍不住,趴在沙發上用力捶著笑了半天,頓時感覺這個星期的笑料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