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繁華過往百年夢

三年前,英國邦瀚斯拍賣行對外宣布,要拍賣一塊來自中國夏宮,也就是圓明園的玉牌。玉牌的持有人,正是當年曾經參與英法聯軍侵華士兵的後代。

這次拍賣遭到了來自中國民間以及全世界華人的強烈反對,葉顏記得那一次,爺爺也受邀參與了業界的聯名抗議活動,親自飛往英國聲援。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心懷不軌的文物商人,企圖利用國人的愛國熱情,促成玉牌的高價拍賣。

然而,就在拍賣會舉行前夕,玉牌的持有人卻宣布撤回拍品,表麵上是為了避免加劇中國民眾的不滿情緒,但是實際上,坊間傳說,是有人用一塊足以亂真的贗品換走了真品,並留下一封書信,表示如果不取消拍賣,他就要向全世界公布玉牌是贗品的事情。

拍賣行為了聲譽不得不就範,之後不久,那位玉牌的持有人以一個很低的價格,將手中的“贗品”賣給了一位來自中國的愛國商人。

“原來,是你們幹的……”,葉顏終於明白過來,當初那一宗讓古董界大快人心的謎案,竟然也是千麵狐狸的傑作。

李越霆閉了閉眼,似乎並不願意再提起這件事,再睜開眼睛已經轉換了話題,輕聲道:“看來,今晚還要來一趟。”

說著手掌一翻,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張保安的出入卡。

“大廈的保安係統級別一般,但是拍賣行裏的會比較麻煩”,蘇雲時處理好各種善後問題,合上電腦,語氣篤定:“今晚我跟你一起上去。”

李越霆其實原本想要拒絕的,畢竟蘇雲時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但是轉念一想,假如沒有蘇雲時,他很可能連潘俊的辦公室都進不去,於是隻能點頭答應了。

葉顏自然清楚自己的分工:“我在車上等你們。”

他們通過電話鎖定了潘俊的位置,傍晚就守在樓下,隻等著潘俊離開,夜深人靜時,就可以潛入辦公室去尋找線索。

潘俊大約是晚上十點多離開的辦公室,蘇雲時在電腦上看到他的位置不斷移動,似乎是往蘭桂坊的方向去了。

李越霆和蘇雲時已經換好了衣服,大廈裏隻留了兩個保安守夜,也都在監控室裏昏昏欲睡。蘇雲時早就在監控畫麵上做了手腳,所以兩個人一路十分順利地潛了進去。

因為有出入卡,所以進拍賣行的大門也沒費什麽功夫。倒是潘俊的辦公室門口有個警報密碼鎖比較費勁,李越霆心中頓時十分慶幸他把蘇雲時給一起帶來了,否則,就真的要連門都進不去了。

蘇雲時沒一會兒就把門打開了,但是敲了敲電腦上的倒計時:“隻有三十分鍾,超時的話,警報器就會響。”

李越霆看了一下表,信心滿滿地笑道:“足夠了!”

蘇雲時於是通知葉顏幫他們計時,葉顏與他對了表,十分認真地答道:“好的,沒問題。”

李越霆進了辦公室就奔向潘俊的辦公桌,蘇雲時則去開電腦,他們的分工向來很明確。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忙碌著,很快就過去了十五分鍾,葉顏沉聲做出第一次時間提醒,蘇雲時這時候剛把潘俊的電腦登錄密碼解開,正試圖安裝一個他最近研發出來的木馬程序。

他之前與潘俊這邊的某位電腦黑客幾次交手,發現對方的能力也很強,所以就決定劍走偏鋒,這個木馬能夠在電腦開機聯網的情況下,自動將硬盤上的數據資料打包,發送到指定的服務器,而且很難被對方察覺。

李越霆則認真搜尋桌上的每一份文件資料,必要時用手機拍照記錄下內容。

時間一分一秒過的飛快,葉顏第二次沉聲提醒:“還有十分鍾。”

蘇雲時的木馬程序已經安裝完畢,他飛快地關閉電腦,收好U盤,然後在房間的隱蔽位置安裝了三枚竊聽器。

李越霆翻過桌上所有的資料,把目光鎖定在一疊用了一半的便簽紙上,旁邊還放著一直鉛筆,他於是小心地撕下最上麵的一張,裝進了早就準備好的小塑料袋裏。

目光一瞥,忽然發現桌邊的一個櫃子,他習慣性地依次拉開抽屜查看,沒想到竟然有一個抽屜式鎖著的。李越霆一下就來了精神,通常這種鎖著的抽屜裏,都藏著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於是他像是變魔術一樣,從手腕的表上拆下一截鐵絲,開始小心翼翼地撬鎖。

沒什麽新的線索,蘇雲時估計著時間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於是正打算提醒李越霆可以走了,一抬頭,發現他正半蹲在地上撬鎖。

這時候葉顏出聲提示他們隻剩下五分鍾了,蘇雲時拍了一下李越霆的肩膀,沒說話,李越霆低聲道:“再給我三分鍾。”

蘇雲時歎了口氣,沒有拒絕。隻聽到哢嚓一聲,鎖開了,李越霆拉開抽屜,發現裏麵放著一個文件袋,他興衝衝地打開,卻來不及細看,就拿出手機開始不停拍照。

葉顏焦急地提醒他們:“隻剩下一分鍾了!”

蘇雲時忽然抬手把資料抽過來一半,幫著一起拍照,他的手很穩,一時間隻聽到房間裏傳出哢嚓哢嚓快門響動的聲音。

他們幾乎是同時停下手裏的動作,蘇雲時把文件交給李越霆,閃身先出門去拆卸還連在密碼鎖上的電腦,李越霆放好文件袋,鎖好抽屜,一個箭步就往外衝!

這時候葉顏的聲音也跟著想起,她此刻心急如焚,語氣也萬分急迫:“就剩五秒鍾了!五、四、三……”

就在葉顏數到“一”的時候,蘇雲時剛好拆下電腦,李越霆抬手拉上了辦公室的門。頓時一片沉寂,兩人對望了一眼,心想幸好警報器沒有響,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忽然一聲尖銳的鳴叫警報聲劃破黑夜的寂靜,嚇得人心髒發顫。

李越霆一把拉起蘇雲時就跑,兩人幾乎是飛一般的速度衝出大門,衝進電梯。

蘇雲時喘著粗氣吼道:“不能去一樓!”

李越霆點點頭,抬手按下二樓,然後大口喘著氣對葉顏說道:“我們不能從一樓出口走了,你到二樓電梯口右轉的第一個窗子底下等我們!”

葉顏拿起平麵圖查看位置,然後開車轉向,駛入另外一個路口。行動之前,他們已經提前做了周全的準備,也選定了幾條備用的逃生路線,所以這時候並不慌亂,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李越霆和蘇雲時從二樓窗子跳出去,順著水管和牆壁慢慢爬下來,葉顏的車子已經等在了那兒,他們跳上車,車子絲毫不敢耽擱,立刻朝著酒店的方向疾馳而去。

蘇雲時的手有些擦傷,找了酒精出來消毒,斜靠在座位上,把電腦打開善後。李越霆翻著手機裏的資料,饒有興趣地“咦”了一聲,問道:“潘俊請了私家偵探在找人,你們猜猜,他在找誰?”

蘇雲時不說話,葉顏不滿地抱怨:“半點線索都不給,你讓我們怎麽猜?”

李越霆於是興衝衝地往下說:“出生於1922年,祖籍福建,1945年任職於香港《南華早報》……”

葉顏一愣,頓時有了答案:“他在找孔天明?孔天明還活著?”

蘇雲時在心中計算了一下:“已經九十二歲了……”

他們在心中都默認了孔天明已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轉折。

李越霆戳了一下蘇雲時,朝他伸出手,蘇雲時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他,兩邊的資料會合,結論是有幾個符合條件的,但是還沒有確認。

李越霆抿著唇若有所思,半天似乎想到了什麽,連忙拿出那張便簽紙,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一點點照著看。

“孔家應該是被李鴻章抄家之後搬來香港的,這麽多年,他們在香港就沒留下什麽產業嗎?”

葉顏摸著下巴思索,照理來說,孔家家大業大,又經營古玩生意多年,就算是被抄了家,總歸會有些僥幸留下來的,經過這麽多年,總不能一點遺產都沒給後代子孫留下吧?

“有了有了!”

李越霆被葉顏這麽一說,倒是眼前一亮,把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跡給順起來了:“這上麵寫的是:瑞祥古玩!”

蘇雲時飛快地搜索了一下,當即答道:“香港有名的古玩店,大多都集中在荷李活道一帶。”

李越霆拍了拍駕駛座:“咱們明天去看看吧!一定要搶在潘俊之前找到孔天明。”

混跡文物圈子裏的人大多都知道,香港有一條著名的“古董街”,這裏已經有近百年的曆史,匯聚上百家古董店、畫廊以及經營雜貨的商鋪,盡管其中一些貨源來曆“不足以為外人道”,但絕對是搜尋珍貴古玩寶貝的好去處。而孔家被抄家之前,就是以經營出售古玩為主業的,到了香港之後,重操舊業也並非沒有可能。

原以為古董街這麽大,總會有人知道瑞祥古玩的消息,然而三個人分開打聽,一路從街頭走到街尾,卻一直都沒有問到什麽有用的消息。曆經百年,如今這條街上的經營者早就換了好幾代,據說還有前美國總統小布什的親戚,但真正的百年老店,卻一間也找不到了。

李越霆極為失望地靠在街邊的路燈杆子上,姿勢優雅地抽出一根煙來正準備點上,結果就聽到葉顏在旁邊喊了一聲“喂”,他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上麵一個極為明顯的“禁止吸煙”的標誌,於是隻能悻悻把煙又放下,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張百元麵值的港幣:“不抽煙,喝瓶甘蔗汁總行吧?”

說著抬手一指,原來對街路口的雜貨鋪旁邊,有一個買甘蔗汁的小攤子。天太熱,又走了一上午的路,半點水都沒喝,李越霆覺得嗓子都要冒煙了,拉上葉顏去買了兩瓶冰鎮甘蔗汁解渴,順便就在那裏等蘇雲時過來跟他們會和。

等待的工夫太過無聊,李越霆猛灌下半瓶甘蔗汁,一偏頭就看到隔壁那家雜貨鋪探出半截的台子上,擺著各種各樣的中式首飾,檀木鐲子、琉璃耳墜、青鬆石戒指還有觀音蓮花玉墜等等,李越霆一看就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拖了葉顏過來,拿起一隻紅木珊瑚發簪在她的頭上比劃著,笑出一排大白牙:“嗯,好看。”

葉顏一眼就看得出這攤子上擺的全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兒,多數是賣給那些外地遊客的,於是扯了扯李越霆的衣襟,道:“都是假的,有什麽好看的?”

“哎?這位大姐你說什麽呢?我這兒可從不賣假貨喲!”

驟然響起的說話聲清脆悅耳,伴隨著這聲音,從鋪子深處一堆亂七八糟的紀念品首飾裏快步走出一個秀氣的身影,反扣著頂棒球帽的頭抬起來,是個清秀的年輕姑娘。腰間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腰包,看起來像是在這裏看店的。

她一口流利清脆的粵語,硬生生把葉顏原本要說出口的話給逼了回去:“我這些首飾可都是來自正規廠家,有包裝有商標牌有價簽,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商品。不過呢……”

目光一抬,正巧落在了李越霆和葉顏身上,當即臉上露出大灰狼見到小肥羊的表情,笑得一臉諂媚,還當即換上了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一分價錢一分貨,花什麽樣的錢,買什麽材質的首飾。二位想買點什麽?好東西可都收在裏麵呢!”

變臉的速度倒是很快,是個有趣的姑娘。李越霆心中這麽想,臉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問道:“有耳墜嗎?能配這鐲子的?”

說著抬手朝著葉顏手腕一指,看店的姑娘掃過一眼,當即爽朗地笑道:“有!請稍等。”

她說著身姿利落地轉身往裏麵走去,葉顏見李越霆盯著她的背影,一臉狡詐的笑容,於是立刻就明白過來:“你要找她套話?你覺得她能知道點什麽?”

李越霆摸了摸頭,笑道:“不知道,不過看這家店的裝潢挺老舊的,或許這家店的老板能知道點什麽吧?”

葉顏點著頭四處看了看,李越霆這一說,她還真是才注意到,這家店似乎跟隔壁幾家的裝修風格完全不同,連牆上的架子和桌上的擺件,看起來都很有年代感。

看店的姑娘不一會兒捧著一個木匣子施施然走出來,把東西往李越霆麵前一放,上手開了蓋子,天藍色絲絨上躺著一對晶瑩剔透的耳墜,小塊的翠玉雕成如意的形狀,雕工精細,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樣一個店裏能拿出這樣的東西,倒是讓葉顏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子,這玉是老坑的玻璃種,可能因為是邊料,所以打了這麽一對耳墜,價值算不上十分名貴,但是比起很多玉器店裏號稱是什麽純種翡翠的,卻要好上很多。

李越霆見葉顏目光閃亮,顯然是很喜歡,於是伸手去掏皮夾,一邊問:“這個多少錢?”

姑娘伸出五個手指,笑眯眯道:“相請不如偶遇,既然看上眼,就算你們便宜點吧!一口價,五萬。”

李越霆側頭想了想,似乎是對這個價格沒什麽異議,抬手去抽錢包裏的信用卡:“可以刷卡嗎?”

葉顏心中其實確實很喜歡這對耳墜,但是總覺得價錢稍貴了些,隻不過她又不是一個願意拉下麵子開口講價的人,於是有些糾結。這邊李越霆已經把卡遞了出去,隨口問道:“你們這店的裝修倒是跟隔壁那幾家不太一樣啊!應該開了挺長時間的吧?”

“是啊,我爺爺的時候就在這裏開店了呢!”

姑娘正要接過信用卡,被葉顏伸手攔住:“還是用我的卡吧!”

既然喜歡就買下好了,葉顏隻糾結了片刻,立刻就做了決定,隻是絕對是不能讓李越霆刷卡付錢的。李越霆對此隻是笑:“沒事,正好你生日也沒過多久,就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葉顏心道你上次已經送我一個紫砂壺了,所以說什麽都不肯撒手。兩人正僵持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和淡然的聲音:“三萬,賣就賣,不賣就算了。”

說話的當然是蘇雲時,他的額頭還依稀掛著汗,上前一把拉開李越霆和葉顏,走到姑娘麵前,露出禮貌的微笑:“抱歉,我的朋友不太擅長講價,不過,這隻是一對耳墜,我們沒打算花那麽多錢。”

連講價都講得那麽一本正經,葉顏其實心中是認同蘇雲時的話的,於是也就閉嘴不再出聲了。李越霆也隻是看了蘇雲時一眼,被他瞪過之後,也沒敢提出反對意見。

姑娘看著突然出現的蘇雲時,倒是笑得更加歡快了,嘴上不忘還價:“三萬是真不行,這樣吧,你給我加六千塊,三萬六,行嗎帥哥?”

蘇雲時被她盯著看的有些不自在,別過頭順手把信用卡從李越霆手裏抽走,遞了過去:“行,那就三萬六吧!”

葉顏還想說什麽,蘇雲時撇了撇嘴:“讓老李結賬,他不差錢。”

李越霆笑嗬嗬地湊上去,從背後推了蘇雲時一把,小聲說道:“她剛剛說,他爺爺就在這裏開店了,你快問問她,聽說過瑞祥古玩沒有!”

蘇雲時清了清嗓子,向正在忙著給李越霆結賬的小姑娘問道:“請問一下,你知道這條街上有個叫瑞祥古玩的店鋪嗎?”

小姑娘揚起臉愣了一秒,眼睛閃閃就像一隻看到了毛線球的貓兒:“知道呀!”

李越霆立刻湊上來問:“這家店現在在哪裏?”

小姑娘轉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鍾,快到下午一點鍾了,她歪著頭抬手一指對街的巷子:“就在那條巷子裏,一直走,盡頭的那家就是,不過呢,現在那家店已經不叫祥瑞古玩了。”

蘇雲時問:“換人經營了?那原來的那家人呢?”

小姑娘把打出來的單子遞給李越霆簽名,一邊笑道:“你說孔家嗎?聽爺爺說,他們很多年前就不住在這裏了!”

三個人的臉上都忍不住浮現出失望的神情,李越霆把信用卡揣起來,接過小姑娘打包好的耳墜,對她說了句“謝謝”。

小姑娘低頭看了一眼賬單上的簽名,追問道:“你叫LEO,那他呢?”

目光明晃晃地看向蘇雲時,眨巴眨巴,一雙大眼睛裏閃著水汪汪的光芒。蘇雲時看得有些不忍拒絕,於是隻能答了自己的英文名:“Wayne。”

李越霆把袋子塞到葉顏手裏,笑著朝著小姑娘揮了揮手,轉頭對兩人說道:“我們走吧,去巷子裏看看。”

巷子裏比古董街上要安靜得多,幾乎看不到人,按照小姑娘的指示,一路走到盡頭,果然看到一個黑漆漆的鋪麵,有人正在門口艱難地搬著箱子,走近一看,原來是個水果攤。

李越霆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轉頭望去,竟然看到那個小姑娘站在街邊,雙手抱在胸前,也正往自己這邊看過來。蘇雲時已經走了過去,禮貌地開口,用不怎麽流利的粵語問道:“請問,這裏原來是瑞祥古玩店嗎?”

那人直起身子看他們,是個蒼老的男人,動了動唇,用不耐煩地語氣答道:“不知啦,不知道!沒聽說過!”

這時候巷口忽然傳來腳步聲,同時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吆喝:“添哥?幾時打算還錢啊!”

男人一愣,轉頭看過去,神色頓時驚慌起來。葉顏抱著她的耳墜低聲問了句:“討債的?高利貸?”

貌似在港劇裏倒是經常看見,李越霆點點頭表示認同:“嗯,看起來挺像的。”

蘇雲時已經後退了一步,明顯暫時還不太想湊這個熱鬧。隻不過這幾個討債的穿得斯文筆挺,長得也不凶神惡煞,但是動起手來倒是挺凶猛的,其中一個上來就一把掀翻了裝著水果的紙箱,新鮮的梨子滾落了一地,那個男人弓著腰苦苦哀求:“拜托通融一下吧,我剛給女兒交了學費……”

“已經通融你這麽多天了,也沒看到你湊到錢,這一期今天你要是不交,信不信我拆了你的攤子?”

另一個把腳抬起來踩在攤檔上,凶惡地放話。李越霆在一旁看得興起,忍不住招呼了一聲,說的是粵語:“喂!你們是高利貸嗎?”

“看什麽看!老子不是高利貸,是正規的財務公司!我們跟他是有簽合同的,你報警也沒用!”

第三個看起來弱一點,個子比李越霆矮了半個頭,所以站在他對麵說話顯得很沒底氣。

蘇雲時抬起手臂,把葉顏拉到他身後去,然後淡淡問道:“添哥是吧?你欠他們多少錢?”

那個叫添哥的男人低聲回答:“十萬塊。”

李越霆“切”了一聲,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隨手掏出錢包,從裏麵掏出一疊美金,施施然走到添哥的麵前,朝他揮了揮手中的紙鈔,問道:“剛剛我問你的問題,你真的不知道嗎?”

添哥的表情頓時變了:“你們真是來找孔老板的?”

聽到他口中說出“孔老板”三個字,李越霆就知道自己問對人了,於是又追問:“你知道?”

添哥點點頭,李越霆果斷幹脆地把美金往地上一扔,揮了揮手:“夠了吧?”

轉頭去看添哥:“你知道祥瑞古玩孔老板一家的下落?”

添哥抬手指了指對麵路口:“瑞祥古玩的招牌很多年前就沒了,我爺爺是他們家的老夥計。聽他說過,對麵買甘蔗汁的攤子旁邊的那家雜貨鋪,就是原來的瑞祥古玩。不過現在的老板不姓孔,姓夏。”

這個答案讓三個人都愣了一下,李越霆首先反應過來,頓時有種陰溝裏翻了船的窘迫感:“雜貨鋪?那個小姑娘?!”

葉顏跟著來了一句:“她在騙我們?”

蘇雲時已經默默轉身,大步走了過去。

財務公司的三個人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看到一地美金還懷疑是不是假鈔,撿起來仔細驗了一下,趕忙互相拉了一把,把錢從地上劃拉撿起來。

李越霆一腳踩在一個人的手上,板起臉來嚇唬道:“合同呢?”

那人疼的一陣哆嗦,顫顫巍巍地把自己縮成一團,答道:“在……在公司。”

李越霆拍了拍添哥的肩膀,笑道:“多謝你了,我問完了,你跟他們去公司取合同吧!”

說完就轉身追上蘇雲時的腳步,葉顏緊跟在他背後,小跑了兩步,側頭見到李越霆嘴角隱隱**,完全是被騙了還心有不甘的樣子。

蘇雲時最先衝進雜貨鋪,那看店的小姑娘就站在一堆閃著晶光的手鏈旁邊,雙手抱在胸前,揚起唇來朝他笑:“歡迎光臨,這位帥哥,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

蘇雲時臉上全無表情,隻是開口問道:“你姓夏?”

小姑娘熱情地點點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是呀是呀!我姓夏,我叫夏沫沫。”

她主動伸出手,蘇雲時不好意思拒絕,隻能跟她握了握手,夏沫沫鬆開手忽然又扭過頭,故意做出害羞的模樣:“哎呀,這麽直接就告訴你我的名字,這樣感覺好害羞呀!”

一邊說一邊用雙手捂臉,卻不忘從指縫裏去看蘇雲時。

李越霆這時候走進來剛好看到這樣一幕,蘇雲時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於是扭頭過來,眼神閃爍,似乎在向他尋求幫助。李越霆知道蘇雲時離開了電腦就不太知道怎麽跟人交流,所以斜插到夏沫沫麵前,直挺挺往那裏一站,笑道:“夏小姐,你是故意支我們去找添哥的?”

夏沫沫兩隻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一臉無辜地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呀!”

她說話的樣子就像是隻古靈精怪的小狐狸,葉顏悄悄地靠過去,戳了一下蘇雲時,低聲問:“老狐狸和小狐狸,你覺得誰比較厲害?”

蘇雲時不說話,隻是默默抬起手,指了指李越霆的方向,似乎在表明他的態度。

李越霆上前一步,嘴角含笑,但眉心一緊,頓時眼中就多了一分殺氣:“添哥欠的債,我已經幫他還了。你還有什麽要求,不妨一起提出來吧!”

夏沫沫被他一瞪,顯然有些心慌了,不自覺的把目光移開,用手去摳身邊的櫃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們這麽多人欺負我一個小姑娘,不覺得過分嗎?”

說著把嘴巴一癟,竟然眼中帶淚,委屈地幾乎要哭了。

李越霆當即眼前一片漆黑,他最見不得美人哭了,這可怎麽辦?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扭頭去看蘇雲時,見他故意別開頭假裝看光景,於是隻能又看向葉顏求助。

葉顏無聲地歎了口氣,隻能上前一步,也顧不上客套安慰,隻能實話實說:“添哥已經把什麽都告訴我們了,說這裏就是瑞祥古玩,隻是很多年前,招牌就摘了。其實,我們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訪孔天明老先生的,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

夏沫沫聽到“孔天明”三個字,於是迅速地抹掉眼淚,仰起臉來,抬手指了指李越霆,清脆地答道:“雖然他有點欺負人,但是看在你們幫添哥還了債的份兒上,我就告訴你們好了!不過呢……”

她的目光從李越霆身上一路移到蘇雲時那裏,白嫩的食指往前一戳,正好指向他:“他得陪我去一個地方!”

蘇雲時一愣:“我?”

李越霆一聽就樂了,趕忙把蘇雲時往前一拉,推到夏沫沫旁邊,答道:“行啊?去哪兒?”

蘇雲時結結實實瞪了他一眼,但並沒有開口拒絕,隻是問:“現在去嗎?要去哪兒?”

夏沫沫高高興興地擺擺手:“去找你們想見的孔老先生!”

聽她這麽說,李越霆反倒不敢相信了,因為之前這位夏小姐一直在裝傻不肯回答他的問題,忽然一下子這麽爽快,總覺得心裏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夏沫沫說走就走,當即關了鋪子,拉著蘇雲時走到車站,上了一輛小巴。

她不讓李越霆和葉顏跟上來,於是,兩個人隻能開車跟著,好在他們的身上都有隱藏的定位追蹤器,所以很快就找回路線,一路行駛,道路兩旁的景色漸漸蕭條下來,也沒那麽多的高樓大廈了,褪去繁華,多了幾分質樸的感覺。

大約小巴開了半個多小時,夏沫沫拉著蘇雲時下了車,麵前是一棟灰色的小樓,被茂密濃鬱的綠色灌木圍著,李越霆看著他們從大門走了進去,於是也趕忙停車追了上去。

抬頭就看到門口掛著塊匾額,寫著“和安老人院”幾個字。

李越霆和葉顏對望了一眼,都搞不懂夏沫沫到底什麽意思。難道說,她真的帶他們來找孔天明,而孔老先生如今就住在這間養老院裏?

夏沫沫帶著蘇雲時走到一間房間門外,迎麵的看護看到她,立刻就露出見到熟人的笑容:“小夏啊,又來看老先生啊?”

說著一眼就飄到她身邊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喲!還帶了男朋友來呢!”

蘇雲時對粵語不是很熟,對方稍一說的快了,就跟不上節奏,磕磕絆絆地聽懂了個皮毛,轉頭看到身邊的夏沫沫笑得合不攏嘴,完全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他也就沒出聲,隻是轉頭透過門縫,向著房間裏看去。這並非是普通的養老院裏老人們住的房間,更像是一間加護病房,米色的床單和窗簾將屋裏的光線映襯的十分柔和,白發斑駁的老人靜靜躺在**,身上掛著各種儀器的接線,隨著他呼吸的頻率,發出均勻而沉悶的聲響。

夏沫沫走到他身邊,坦然地輕輕推開了門,她的目光也因而變得柔和生動,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裏閃著波光,水汪汪的,盯著**安睡的那個人,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麽而來,他就是你們要找的孔天明,可惜,你們來晚了啊……”

蘇雲時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忽然**了一下,年輕少女的語氣柔軟中飽含憂傷,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他伸出手猶豫了片刻,才小心地將手掌按在她的頭上,輕輕揉了兩下。

夏沫沫忍不住把頭貼在蘇雲時的掌心蹭了蹭,站直了身子,眼帶淚光繼續她的講述:“三年前,他的身體就已經不太好了,我爺爺去世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後來一次中風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

她說到這裏,轉身看向已經跟到門口的李越霆和葉顏,抬手飛快地抹掉眼淚,重又露出笑容來:“進來見見他吧,他留下了一些話,我想,你們應該會有興趣。”

最後進門的李越霆不忘關好了房門,並沒有過去坐下,而是背靠著門站著,眼底有戒備的神情,因為他們的對話,不能被其他人聽到。

夏沫沫坐在床頭,幫著孔老先生整理了一下枕頭,他睡得毫無知覺,一夢數年,卻不知身後已經波濤洶湧。蘇雲時默默地把手機調到了錄音的狀態,夏沫沫按住了他的手,朝他搖了搖頭:“太爺爺吩咐過,事關重大,不能錄音,不能寫字,所有的事情隻能用口述,用腦子來記。”

李越霆在心裏讚了一句,怪不得孔天明在香港生活了這麽多年,潘俊卻一直都沒有發現他的行蹤,要是換了旁人,可能寶藏的秘密早就被泄露出去了。

蘇雲時低下頭,剛想把手機重新揣回口袋裏,李越霆卻已經把自己的手機取了出來,笑道:“為了安全,在夏小姐說話之前,我們還是把手機都關掉的好。”

夏沫沫看了李越霆一眼,隨口稱讚道:“還算聰明。”

對於夏沫沫的表揚,李越霆真是覺得自己哭笑不得,隻能麵無表情地關機,然後重新把手機揣回口袋。

葉顏偷偷在旁邊笑,果然如蘇雲時所說的那樣,看到李越霆出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夏沫沫抬眼環視了一圈,見三個人都關了手機,於是笑著問道:“你們三個當中,有人姓葉嗎?”

葉顏搞不清楚夏沫沫的用意,隻能轉頭去看李越霆,似乎想要向他征求意見,夏沫沫立刻就明白了,看向葉顏時已經心中有了結論:“看來,應該是你了。”

既然被識破了,葉顏也就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點頭答道:“是的。我姓葉。”

“你既然是葉勁秋的後人,手裏應該有一塊盜門的玉佩吧?”

夏沫沫又問,指尖一翻,掌心躺著一枚銀色的戒指,從容遞到葉顏麵前:“那上麵的圖案,應該和這個戒指上的,是一樣的。”

那枚戒指上的花紋華麗蜿蜒,尾端以青鬆石鑲嵌,一片片如同鳳凰尾羽,恰如其名。

“如今,我們手裏,隻有半塊鳳凰尾羽的玉佩……”,李越霆歎了口氣,另外那半塊,很多年前應該就已經落在了潘俊的手中。

“既然你們能找到這裏,應該是已經識破了太爺爺留下的那三幅畫的秘密,了解了盜門的往事,所以,你們也是為了寶藏而來?”

夏沫沫不經意地把戒指放在手中把玩著,一邊開口問道:“傳說中,價值千億的沉船寶藏?”

“是的,我們是為了尋找寶藏下落,才來到香港的”,李越霆語氣篤定地立刻開口回答:“不過,不止是為了尋寶,更為了保護寶藏。我們隻是不想寶藏落入心……心懷……”

信誓旦旦地說到一半結果忘記了成語,李越霆剛打算向蘇雲時求助,就聽到葉顏及時出聲把他的話補充完整:“我們隻是不想寶藏落入心懷不軌的人手中,寶藏是屬於國家和人民共同的財富,沒有人能夠獨占。”

夏沫沫聽了於是把眼睛笑成兩彎月牙:“哦?這麽說,你們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護寶?”

李越霆在一旁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夏沫沫偏頭看向蘇雲時,目光閃爍,似乎別有深意:“那你呢?”

蘇雲時淡淡答道:“我們是夥伴,目的,當然是一樣的。”

“那好吧,我相信你們了”,夏沫沫說著把戒指輕輕放到蘇雲時手中:“太爺爺曾經說過,如果是葉家的後人來了,隻要他心懷善念,就把這個交給他們。然後,把當年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們。你們願意幫添哥還債,證明你們的心地還算善良,也算是符合太爺爺的要求了。”

冰涼的戒指落入掌心,蘇雲時下意識地握緊了手,然後又緩緩鬆開,把戒指遞給了身邊的葉顏。李越霆站的太遠,葉顏於是站起來走過去,把戒指交給了他,李越霆把戒指拿在手裏上下檢查了一番,這才問道:“鳳凰尾羽是盜門的標記,你姓夏,你和南派盜門是什麽關係?”

夏沫沫拍了拍手,讚道:“竟然被你猜到了!其實,我是南派盜門這一代的傳人哦!”

她的臉上露出讓人難辨真假的笑容,就連李越霆也不敢確定,眼前這個年輕姑娘是否真的如她所說的,是南派盜門的傳人。不過,她拿來的這枚戒指,確實是真的。

蘇雲時突然開口:“可是你喊孔老‘太爺爺’,他姓孔,你卻姓夏。”

夏沫沫因為這一句話收斂了笑容,低頭重又凝望熟睡的老人,語氣輕柔似水:“確實是這樣,那是因為,我爺爺並不是他親生的,而是被他收養的。”

隨著夏沫沫的講述,一段不為人知,但最接近寶藏下落的真相,也即將揭開歲月塵封,重新麵對這個世界。

七十多年前,孔家因為私販國寶文物給洋人,而被李鴻章一怒之下勒令抄家,後來為了避風頭而移居香港,在荷裏活道上開了這間瑞祥古玩,老老實實地經營小本生意,也再也不敢染指什麽國寶了。

孔天明大學畢業之後就幫家裏看店,也因此結識了鄰街商號老板的女兒夏之清,因為年紀相仿,而且興趣相投,兩人很快成為了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他也因此聽夏之清講過盜門前輩因為意見不合而分成了南北兩派的江湖往事,更得知原來夏家正是南派盜門的正統傳人,因為規定傳女不傳男,所以這一代,已經選定了由夏之清接任掌門。

那時候太平洋戰爭已經爆發,戰火越演越烈,古董生意難做,孔天明不得不兼職給報館寫小說,幫助家裏維持生計,而夏家選擇遷往新加坡投靠親戚。

滿目硝煙,戰火連綿,兩人之間再無聯係,直到1945年2月的一天,夏之清抱著一個兩歲大的嬰兒,出現在了孔家的門前。

“太爺爺說,夏之清告訴他,她要去做一件很危險,但是卻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她害怕自己一去不回,所以,要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信賴的朋友,同時,她也留下了那枚戒指,以及一個永遠不能寫在紙上,更不能被流傳於世的秘密……”

那時候,日軍正計劃將從東亞及東南亞戰場上搜刮到的一筆巨大財富運往新加坡,借助阿波丸號商船運輸僑民回國的機會,將這些財物運回國內,用於儲備戰爭物資,企圖卷土重來。

最先得知這一消息的,是南洋最大的運輸公司永安順的老板葉勁秋,他不甘心讓日軍就這樣陰謀得逞,於是,聯合了南北盜門,製訂了一係列的計劃,決定從日軍手中奪回原本就屬於普羅大眾的財富。

葉勁秋負責運輸和接應,北派盜門的金莫華擅長挖掘密道,而盜門特有的機關裝置,則必須要由夏之清來親自啟動。

隻是誰也未曾想到,她竟然會真的一去不回。

“太爺爺始終不相信她死了,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隻能按照當初的承諾,守著她的兒子,過了這一輩子”,夏沫沫的眼淚頃刻間滴落,老人的呼吸平穩,伴著機器的鳴響,漫長寂寥的半生等待,即將走到終點。

李越霆沉了一口氣,語氣凝重:“夏之清早就死了,當年,她啟動了機關,但還沒來得及離開,阿波丸號就遭到美軍魚雷的攻擊,而她隻來得及在船艙壁上留下遺言,最後,跟著那艘船一起沉入了海底。”

“太爺爺,你聽見了嗎?你等的那個人,她,不會回來了”,夏沫沫的眼淚砸在地板上,碎開一片水光,葉顏找出紙巾來遞過去,就聽到原本平緩的機器鳴響忽然間就急促起來!

夏沫沫的臉色突然變了,撲上去喊道:“太爺爺?”

機器的聲響越發刺耳,而且越來越快,幾乎聽的人要喘不過氣來。孔天明緊閉的眼睛裏,眼珠似乎在飛快轉動,葉顏一低頭就看到那隻斑駁蒼老的手微微彎了彎手指,她驚訝地喊了一聲:“他,他的手在動!”

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安靜的水麵終究被打亂,機器的聲響持續尖叫了不過十幾秒鍾,但是時時刻刻都動人心魄,直到波紋散去,一切重歸平靜。

孔天明並沒有醒來,而是再次安靜睡去。隻不過,他嘴角的弧度似乎比剛才更加柔和了,一滴久違了的淚水,悄悄從他的眼角滴落,劃過臉頰,最終滲入柔軟的枕頭裏,再也不見蹤影。

“太爺爺……你都、都聽見了,對嗎?”

夏沫沫紅著眼睛緊握他的手,可是此時此刻,他的指尖再也無法動彈,沉沉的墜在她的掌中,毫無知覺。

葉顏抽出紙巾遞給了夏沫沫,看著年輕的少女低頭安靜擦拭眼淚,輕聲安慰道:“今生無緣,來生再聚,我相信,茫茫天地間,他們總會再見。”

夏沫沫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揉著酸脹的鼻子答道:“嗯!一定會的!”

葉顏默默地看著孔天明閉目沉睡的模樣,不由地想起了夏之清臨終前寫在船壁上的那幾句話,不知道死亡邊緣,除了國家大義,她的心中是否也曾有過一丁點兒女私情的念頭?

他等她歸來,可她早已經徘徊在黃泉彼岸的盡頭,如今,在這平靜美好的夢裏,沒有戰亂紛爭,沒有硝煙滿目,不知道他是否會再見到那熟悉的笑貌音容,道一句好久不見,了卻這一生的承諾和等候。

但無論如何,孔天明的出現,終於為這懸而未決七十年的曆史謎案,揭開了最後的真相。

分別時,夏沫沫已經恢複了之前精明靈巧的模樣,隻是眼眶微紅,看得出曾經哭過。她親切地張開手臂,依次與每個人擁抱告別,首先是李越霆,然後是葉顏,最後才是蘇雲時。

擁抱的時候,蘇雲時能感覺到少女收緊了手臂,格外用力,仿佛是依依不舍,下巴在他肩頭蹭了又蹭。蘇雲時倒是不討厭夏沫沫,隻當她是小妹妹,於是像個哥哥一樣,親昵地摸了摸她的頭。

夏沫沫於是得寸進尺地把自己往蘇雲時的懷抱裏蹭。

李越霆看到這一幕於是笑著對葉顏說:“看來是有人要對小蘇表白了,我們可別當電燈泡啊!”

說著立刻拉著她轉過身,大步走開一段距離,故意背著身子不去看,葉顏不滿地甩開他的手,悄悄地又扭回頭偷看,側頭一看,原來李越霆也在偷看,兩人不免相視一笑。

而蘇雲時此時有些尷尬,心中百般無奈,可又不能把人強硬地推開,隻感覺像是身上趴了一隻八爪魚,軟綿綿的,隻能小心地將她推開少許,低聲說道:“你……回去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夏沫沫立刻拉開他的手,伸出雙臂,環著他的脖子貼上去,側頭緊靠著他的耳畔,語氣低沉婉轉:“他們知道嗎?”

蘇雲時當即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夏沫沫在他耳畔又低聲說了幾個字,雖然語調很輕,但是字句卻仿佛一根尖銳的銀針,瞬間刺入柔軟心髒,他頓時心中一陣抽痛,當場愣住了:“你怎麽會知道……”

話沒說完,電光火石間,夏沫沫的唇已經印在他的臉頰上,留下濕熱一片溫柔,便飛快地退開。

“我知道的,遠比你以為的還要多”,夏沫沫站直了身子,如同一株俏麗的蘭花,頃刻之間幽然盛放甜美的笑容:“相信很快你就會明白,我們才是同路人。我會留在這裏,等你回來找我……”

蘇雲時緩緩搖了搖頭:“不,你錯了,我們並不同路。”

夏沫沫嫣然一笑:“時間會證明一切。”

說完這一句,她抬起頭,朝著在不遠處悄悄偷看的李越霆和葉顏招招手,“拜拜,希望有機會,我們還會再見喲!”

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有些出神的蘇雲時,不忘補充道:“還有,別忘了有空多關心一下你們的小夥伴哦!”

這句話顯然指的是蘇雲時,說完便轉身快步離去。

蘇雲時動了動唇,目光越過李越霆滿含期待的雙眼,徑直追著夏沫沫的身影而去。她如此狡猾聰明,能在瞬間就戳破他刻意隱藏許久的秘密,他知道,她其實並沒有惡意,對他所說的一切,隻不過是想把他留下而已。

可是,從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開始,蘇雲時就知道,自己總有要去麵對過往的那一天。

也許,就像李越霆那樣,勇敢地對葉顏說出那個答案,對於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脫吧?

蘇雲時沉思良久,終於將目光收回來,看著李越霆,輕聲答道:“她說,她知道了一個秘密。”

李越霆愣了一下,這時候葉顏也跟了上來,跟著問道:“什麽秘密?”

蘇雲時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李越霆興衝衝地一把攬住了他肩膀,笑道:“有什麽事情,回去慢慢說,我都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那一刻李越霆的眼中依稀閃過些許的包容與關切,蘇雲時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低下頭附和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