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一個死掉的人
唐小婧遇害身亡的消息使得原本就不平靜的大學校園蒙上了一層更加恐怖的陰影。有人總結後發現，繼彭晞上吊自殺之後，竟然有三名音樂學院的學生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死於非命。盡管這三名死者各有各的不幸，但是他們卻擁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生前都與彭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唐小婧是彭晞最好的朋友，這件事自不用說。而大一新生藍雙雙雖然與彭晞沒有學習和生活上的交集，但她卻執迷於解開校園裏的“鬧鬼事件”，深更半夜獨闖琴房，因此走了黴運。
另外還有一名學生，他的名字叫鍾源，是個名副其實的音樂天才。他因患有抑鬱症，於2018年寒假期間在居民樓頂跳樓自殺，臨死前還曾受到過圍觀群眾的惡意慫恿。他跟彭晞的關係雖然沒有那麽要好，但彼此間十分熟悉。
喜歡借題發揮的同學揪住了這一點，把鍾源的死也歸因於彭晞的冤魂在作祟。於是事情越傳越恐怖，越傳越離譜，甚至有些事不關己的人開始在暗地裏預測誰會是下一個死掉的人。
作為彭晞生前唯一交往過的男朋友，方宇辰自然沒能逃過流言的中傷。
午休時分，方宇辰獨自一人來到食堂吃飯。受到上午那起案子的影響，方宇辰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拿著飯卡在各個窗口轉悠了一圈，實在找不到想吃的東西。最後，他隻買了一杯奶茶，打算回去看部輕鬆愉快的電影，轉換一下鬱悶的心情。
路過某個餐桌的時候，方宇辰聽到幾個低年級的學生正提到自己的名字。他很好奇那幾個人在說什麽，於是找了個就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男生A：“你們覺得下一個死掉的人會不會是方宇辰？彭晞今天上午剛把她最好的朋友拉去作伴，下一個肯定輪到她男朋友了。”
男生B：“我覺得那個方宇辰早就該死，要不是因為他，彭晞學姐怎麽會被情敵報複。我看他就是間接害死彭晞的凶手，去陰曹地府給彭晞作伴一點都不冤枉。”
女生A：“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吧？喜歡方宇辰的人確實多，但是人家校草也有談戀愛的權力啊。他本身並沒有做錯什麽，隻是不巧被某個變態的人盯上，無意中連累了自己喜歡的人而已。”
女生B：“你們說，那個變態的家夥到底是誰啊？爆炸案過去快一年了，警察到現在還沒找到凶手，那件事不會就這麽不了了之了吧？”
男生B：“那還能怎麽樣？他們該查的都查過了，學校也賠錢了。除非凶手主動站出來自首，否則這案子就是個懸案，永遠都破不了。”
男生A：“案子破不了，咱們學校豈不是要一直鬧鬼，一直死人。那還有學生敢來咱們學校念書嗎？”
就在方宇辰出神地偷聽著鄰桌的對話時，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請問，你是方宇辰吧？”
“什麽？”精力過於集中的方宇辰著實被嚇了一跳，握在手裏的奶茶被他不小心捏灑了出來。他怔怔地轉過頭，看到一名梳著短發，模樣幹練的女人正嚴肅認真地打量著自己，心裏不禁感到奇怪。
“請問，你是方宇辰吧？”女人又問了他一遍，隨後從兜裏掏出警官證，微笑著對他說道，“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聊什麽？”方宇辰莫名其妙地問道。他的手沾上了奶茶，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鄒帆見狀連忙給他遞了張紙巾，並向其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受人之托，我想重新調查去年冬天的那起快遞爆炸案。作為受害者當時的男朋友，你應該對那起案子非常了解吧？我隻耽誤你一小會兒，問你幾個問題。”
“對不起，我沒什麽好說的。”方宇辰厭惡地皺起眉頭，用擦完手的紙巾胡亂抹了幾下桌子。他早就被那起案子折磨得筋疲力盡，該說的，該做的，他都已經盡力了。事到如今，他不覺得自己還能給警方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此時，鄰桌的幾名同學已經停止了對他的議論，一個個用好奇的目光向他這邊張望著。他不悅地瞥了那幾個人一眼，頓時很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他再次說了聲“抱歉”，拿上奶茶，起身朝食堂外麵走去。鄒帆不放棄地跟在他身旁，邊走邊說道：“我知道你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不想再跟那起案子扯上關係。但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你就再幫幫彭晞吧。”
“不是我不想幫忙，是我真的無能為力。”方宇辰不想讓鄒帆誤會他是個不講情義的人，無奈地替自己解釋道，“警方一直懷疑傷害彭晞的凶手是我的愛慕者，我當時非常配合他們的調查，把我收到的各種表白信息，情書之類的全都交給他們了。我真的不知道哪個人會因為吃醋做出那麽喪心病狂的事情。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給彭晞帶來那麽大的傷害，我對不起她，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我非常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也聽到學校裏有人對你說三道四，嚴重傷害了你的內心。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應該找出凶手，還原案件的真相，讓真正犯了錯的人接受懲罰。隻有這樣，流言才會終止，你的生活才能恢複正常，不是嗎？”
“鄒警官，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其實方宇辰早就知道那起快遞爆炸案已經被刑警隊打入了“冷宮”，畢竟當時沒鬧出人命，校方出於人道主義關懷給予了受害者一定的補償，警方和校方聯合調查了一段時間過後，因為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無奈之下隻能把案件暫時擱到了一邊。
時隔一年出現在他麵前的女警察，顯然是出於私人目的在調查那起案件。那麽……“你說你是受人之托在調查那起案件，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
“是我的外甥女，楚幽。”鄒帆實不相瞞地回答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給你聽。”
說話間，兩個人來到了食堂外麵的小廣場上。
秋意漸濃，廣場上的銀杏樹葉已經開始變黃。伴隨著一陣微涼的秋風，黃燦燦的葉子簌簌落下，像飛舞的蝴蝶，在風中展示著美麗的身姿。方宇辰抬頭仰望著廣場中央那顆高大挺拔的銀杏古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去年此時，他和彭晞站在同樣的角度，一起用手機拍“銀杏雨”的畫麵。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方宇辰默默地歎息了一聲，竭力驅趕著湧上心頭的悲傷。
當他轉回視線時，驚訝地看到一名身穿漂亮洋裝的女孩兒出現在銀杏葉飄落過的地方。女孩兒的個子不高，年齡不大，化著精致的妝容，梳著歐式複古的發型，遠遠看去像是墜入凡間的精靈。
女孩兒左顧右盼，好似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尋找著什麽人。方宇辰看得入迷，直到身邊的鄒警官衝著女孩兒招手叫道：“幽幽，我們在這邊。”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這個女孩兒就是鄒警官剛提到的外甥女。
女孩兒衝他們招了招手，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過來。
方宇辰好奇地問鄒帆，“你外甥女為什麽會對那起案子感興趣？她和彭晞有什麽關係嗎？”
“她和彭晞倒是沒有關係，但她認識藍雙雙。”鄒帆說著瞥了方宇辰一眼，“對了，你認識藍雙雙嗎？”
“認識。”方宇辰如實回答道，“藍雙雙想查出傷害彭晞的凶手。出事前，她來找過我幾次。”
“她找你幹什麽？”
“她剛開始是來找我打聽一些事情，比如彭晞生前跟誰關係比較好，身邊有哪些朋友之類的。後來，我們倆漸漸熟悉了，她就跟我聊她的調查進展，說她大概猜到了凶手的身份，隻可惜找不到凶手的犯罪證據。她甚至還告訴我……”方宇辰頓了一下，怪異地笑了笑說，“她在琴房裏見到過彭晞的靈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彭晞的靈魂得到解脫，可以去轉世投胎。”
“你相信她的話嗎？”
“我不太相信，但是……”
“但是什麽？”
“我確實曾在某天夜裏聽到那間琴房傳出了美妙悠揚的鋼琴聲。我很熟悉彭晞的彈奏手法，那不像是別人模仿的，而是像她本人親自彈奏的。”
“我昨天還聽過她彈奏的《夜曲》呢。”幽幽來到方宇辰麵前，接著他的話說，“彭晞的靈魂確實被困在了那間琴房裏，我昨天晚上才見過她一麵。”
“你說什麽？”方宇辰難以置信地看著幽幽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完全看不出任何撒謊的痕跡。想到校園裏那些鬧鬼的傳聞，他忍不住向鄒帆求證道：“鄒警官，她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嗯。”鄒帆點了下頭，表情複雜地回答道，“我以前也不相信人死以後會有靈魂留在這個世界上，直到身邊最摯愛的人殉職後，我親身經曆了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怪事，我終於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物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全部。”
鄒帆說完，把她和幽幽來藝術學院調查快遞爆炸案的原因跟方宇辰解釋得一清二楚。她隻是沒有告訴方宇辰，唐小婧極有可能是快遞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因為這件事尚未得到證實，作為一名警察，她不能不負責任地亂說。
得知藍雙雙不是意外墜河溺亡，而是被人推入河中淹死的，方宇辰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他才感慨地說道：“藍雙雙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危險意識很薄弱。她當時那麽高調，學校裏有很多人都知道她在調查那起案子。凶手肯定是被她逼急了，迫不得已才殺掉她的。”
“藍雙雙真的從來都沒有向你透露過凶手的身份信息嗎？”幽幽不死心地問道。
“沒有。”方宇辰遺憾地搖搖頭說，“她隻告訴過我，凶手跟彭晞是關係比較好的朋友，具體是誰她得找到證據才能說。”
“你心裏有沒有自己的推測？你認為藍雙雙所指的朋友是哪一個？”
“這種事我哪敢隨便亂猜，要是我知道凶手是誰，我肯定早就告訴警察了，還用等著你們來問我嗎？”
“你跟唐小婧的關係怎麽樣？”見幽幽露出一臉失落的表情，鄒帆接過話茬，繼續問道，“爆炸案發生以後，你跟唐小婧還有聯係嗎？”
“有聯係，但是不多。唐小婧因為那起爆炸案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給我的感覺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她以前非常活潑開朗，彭晞出事後，她話變少了，膽子也變小了。而且我聽她的同學說，她幾乎不在網上買東西了，貌似是對拆快遞有陰影了吧。”
“我可以想象那件事對她的影響有多大……”鄒帆表麵上附和著，心裏卻覺得方宇辰的回答哪裏怪怪的。如果唐小婧真的是策劃那起快遞爆炸案的凶手，那她怎會因此受到驚嚇？甚至還對拆快遞產生了陰影？
少頃，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忙問方宇辰，“對了，你那裏有沒有彭晞留下來的遺物？如果有的話，能借給我們用一下嗎？”
“遺物？”方宇辰被問得一頭霧水，“你們要彭晞的遺物做什麽？”
“你先說你有沒有吧。”幽幽猜到了鄒帆的意圖，急切地說道，“這件事對我們來說非常非常的重要，希望你能幫我們一個忙。”
“這……”方宇辰實在搞不懂這兩個人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他還是坦誠地說道，“我那裏有彭晞留下來的樂譜。如果你們需要，盡管拿去用吧。”
“樂譜在你的寢室嗎？我們現在可以去拿嗎？”幽幽滿懷期待地問道。
方宇辰疲憊地歎了口氣說：“我前不久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彭晞的樂譜應該被我拿到那裏去了，你們跟我來吧。”
出了學校北門，三個人沿著樹蔭濃密的靜謐小路步行十分鍾左右便來到了方宇辰在校外租住的房子。
這是一套七十平米左右的兩居室住宅，房子有些老舊，但室內環境被方宇辰打整得舒適溫馨而富有藝術氣息。兩間臥室中的其中一間被方宇辰改造成了隔音效果良好的工作室，室內放置了一些專業的錄音設備和音樂器材。
趁著方宇辰在工作室裏翻找彭晞的樂譜時，幽幽也跟進去參觀了一番。隔行如隔山，幽幽不懂作曲和編曲，隻覺得方宇辰才貌雙全，難怪在學校裏那麽受女生的歡迎。她好奇地打量著房間裏的設備，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一把做工精致的小提琴上。
“大帥哥，你會的樂器也太多了吧。除了鋼琴、吉他和貝斯，你還會拉小提琴啊。”幽幽發自真心地讚歎道。
聽到幽幽的誇讚，方宇辰的動作僵了一下，隨即謙虛地說道：“我隻是利用業餘時間學習了一點皮毛，拉得很一般啦。”
“小提琴是不是很難學啊？小的時候，我爸媽就特別想讓我學小提琴，他們說女孩子拉小提琴顯得優雅，有氣質。我倒是很羨慕那些小提琴拉得好的人，可我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天賦，試聽了一次課就果斷放棄了。”
“跟鋼琴和吉他比起來，學習小提琴的最初階段確實比較困難。你會發現你的付出和回報嚴重不成比例，說得難聽一點，你會覺得自己在製造噪音，連周圍的鄰居也跟著你一起飽受折磨。可是一旦熬過了那個坎兒，你的水平會突飛猛進，到了那個時候，你會覺得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是啊，無論做什麽事都得有一顆持之以恒的心，不過天賦也很重要，尤其是對搞藝術的人來說，隻有努力沒有天賦是遠遠不夠的。”幽幽身邊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且不說陸雲昇那號神仙級別的人物，就連夏江的繪畫天賦也比她好很多。好在她認清了現實，沒指望自己能成為聞名於世的畫家。隻要能待在陸雲昇身邊，幫他把畫廊順利地經營下去，幽幽就心滿意足了。
少頃，方宇辰在置物櫃裏找出了一遝被壓出褶皺的樂譜。他認真翻看了一遍，走到幽幽麵前，把樂譜遞給她說：“我隻能找到這麽多了，希望它對你們有用處。”
“謝謝你啦！我們用完了馬上還給你。”幽幽接過樂譜，感激地說道。
方宇辰擺了擺手說：“你們不用還回來了，反正我留著也沒什麽用。”
“哦，那好吧。”幽幽本以為方宇辰想留著這些樂譜作紀念，既然對方不需要，她就不用特意歸還了。她拿著樂譜返回客廳，附在鄒帆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方宇辰還是沒明白那兩個人在搞什麽名堂，他好奇地問道：“那些樂譜能幫你們破案嗎？”
“破案倒是不能。”幽幽回答道，“但我需要用它來證實一件事情。”
“什麽事？”
“我們……”幽幽剛想對方宇辰說實話，站在她旁邊的鄒帆忽然扯了一下她的胳膊，衝她使了個眼色。她這才反應過來，故意賣了個關子說：“等凶手落網了我再告訴你吧。”
目送鄒帆和幽幽離開自己的住所，方宇辰終於疲憊地癱坐在了沙發上。他的大腦已經快要不能思考了，內心的不安變得越發強烈。
假如鄒帆和幽幽沒有欺騙他，人死以後靈魂真的會留在世上，那校園裏的恐怖傳說豈不是成了真的？想到這兒，方宇辰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搞不好，下一個死掉的人就是你！”方宇辰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句話。他警惕地環顧著四周，仿佛身邊潛藏著什麽危險的怪物，隨時會衝出來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