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族詛咒

吃完早飯,夏江先是跟著陸雲昇到醫院開具了診斷證明書,順便找醫生複查了一下身體。接著,兩個人一起來到雲杉大學,在輔導員老師的幫助下辦理了為期十個月的休學手續。

因為學校明令規定,學生向學校提出休學申請時,必須由輔導員老師打電話向家長說明情況,所以夏江的母親很快得知了這件事,這對夏江來說又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為了不讓遠在家鄉的母親擔心,夏江迫於無奈,隻能把陸雲昇拉出來做擋箭牌,說自己認識了一位很好的老師,目前正寄宿在老師的畫廊,幫忙打打零工,吃住都不成問題。盡管母親表麵上相信了他的話,但他知道母親一定會盡快抽時間來雲杉市看望他,到時候他的秘密還瞞得住嗎?要是讓母親知道他整天都在跟亡靈打交道,甚至被亡靈纏身,搞不好會嚇暈過去吧。

想到這些,夏江頭都大了。前往男生宿舍樓的路上,他忍不住對陸雲昇吐槽道:“我母親最怕我跟一些超自然的東西扯上關係。過去的二十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替我擔驚受怕,怕我像家裏的那些長輩一樣死於非命,我根本不敢想象她得知真相以後的反應。”

“放心,就算你母親來畫廊考察,我跟幽幽也不會讓她察覺出問題。”陸雲昇安慰夏江道。

夏江苦笑著搖搖頭說:“師父,我母親沒那麽好騙。她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我甚至懷疑她能感覺到什麽。”

“那也沒關係。”陸雲昇拍了拍夏江的肩膀,叫他先不要想那麽多。“夏江,有件事我非常好奇,之前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你。”

“什麽事啊?師父。”

“我之前有了解過你們家裏的情況。據我所知,你們家族世世代代以打漁為生,有好幾個長輩都在出海打漁的時候遭遇不幸。要不是你命硬,上個月跳河救人的時候恐怕也會被水淹死。這麽多厄運相繼發生在你們家,這根本不是用巧合能解釋的事。”

“確實。”夏江實不相瞞地答道,“我們的家族好像是受到了大海的詛咒一樣,從我爺爺那一輩開始,每隔些年就有人因為出海打魚遭遇不測。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爺爺和叔叔,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和哥哥也相繼遭遇不幸。我母親怕我像他們一樣葬身大海,從小對我嚴格管教,逼迫我努力讀書,希望我長大以後能逃離那個小漁村,到沒有海的內陸城市念大學。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小心翼翼地活了這麽多年,竟然會因為跳河救人險些丟掉性命……”

“你爺爺是哪一年出事的?你聽家裏人說過嗎?”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奶奶曾經告訴過我一次。”夏江仔細回想了一下說,“我爺爺是1988年夏天出事的,那個時候我哥哥才出生沒多久。算起來,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知不知道一些具體的情況?比如你爺爺出事之前的那段時間,家裏有沒有遇到過什麽怪事?你爺爺有沒有跟家裏人說過什麽?”

“關於我爺爺的事,我知道的很少。我奶奶記憶力不好,早就把前半輩子的事忘得差不多了。我母親忌諱跟我聊這些,每當我問她的時候,她不是轉移話題,就是用沉默回答我。她時常把‘詛咒’二字掛在嘴邊,但所謂的詛咒究竟是什麽,她說不清楚,我對此也沒有概念。”

夏江想到之前住院的時候,幽幽曾主動跟他提到過詛咒的事,他當時就想著要找陸雲昇請教破解詛咒的方法。“師父,我爺爺到底被什麽東西詛咒了?詛咒的力量真的有那麽強大嗎?”

陸雲昇斟酌了一下詞句,回答夏江說:“這世上能對人類施加真正的詛咒,並致人死去的隻有逝者的亡靈。隻有找到下咒的亡靈,想辦法化解恩怨,或者幹脆除掉他們,詛咒才會消失。亡靈的怨念越深,詛咒的力量越大,但是一般情況下,詛咒隻會讓一個人走黴運,不至於因此丟掉性命。”

“可是我們家已經有四個長輩葬身大海,連我也差點兒在水中溺死。如果這不是巧合,那得是什麽樣的血海深仇,才能產生如此巨大的殺傷力?”

“這我就不清楚了。”陸雲昇遺憾地說道,“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亡靈不會無緣無故地詛咒一個人。你爺爺曾經經曆了什麽事,導致整個家族背負上詛咒的厄運,我沒辦法憑空猜測。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你和你的後代若想擺脫厄運的糾纏,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詛咒的源頭,弄清楚你們被詛咒的原因。”

“唉,幾十年過去了,我還有可能找到當初給爺爺下咒的亡靈嗎?”夏江鬱悶地歎了口氣,頗有些悲觀地對陸雲昇說道,“我之前想過,隻要自己這輩子不結婚生子,詛咒就會在我這一代徹底終結。可我總是忍不住羨慕身邊的人,希望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坦然麵對自己的感情。”

“當然,追求幸福是人活著最基本的權力。你沒做錯任何事情,不應該淪為詛咒的犧牲品。”

“可是我爺爺又做錯了什麽,要受到如此惡毒的詛咒呢?”夏江不甘心地握起了拳頭,內心的憤怒油然而生。“別的事我可能不了解,但我聽村子裏的人說,我爺爺是個好人,生前很喜歡助人為樂。我想不出他會因為什麽被詛咒,而且還連累他的子孫後輩一起受苦。”

“不管因為什麽,我們一定會找到破解詛咒的方法。”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303寢室的門前。還沒有到下課時間,寢室的門鎖著,夏江用鑰匙打開房門,跟陸雲昇一起走了進去。

寢室的環境一言難盡,除了夏江的床鋪和書桌顯得稍稍整潔一些之外,其餘三名室友的東西都擺放得十分淩亂,連垃圾桶裏的外賣盒子也沒有及時清理掉。

“師父見笑了。”夏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準備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東西,打包帶回畫廊。

“我來幫你吧。”陸雲昇環視了一下四周,把視線落回到夏江的位置上。

夏江哪敢麻煩陸雲昇幫他做這些雜事,連忙擺了擺手說:“不用了,師父,這點小事我自己來就行了。”說完,他把自己平時坐的椅子從書桌下麵拖出來,讓陸雲昇坐下來等他一會兒。

陸雲昇笑笑,沒有跟夏江客氣。他坐在椅子上,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中國古代建築史》,饒有興致地翻看起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夏江基本上把自己的個人物品全都裝進了行李箱裏。就在他認真檢查著自己是否落下了什麽東西時,走廊裏忽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靠,這也太可怕了,感覺現在哪裏都不安全了。”室友王迪的大嗓門果然名不虛傳,隔著遠遠的距離,夏江都清楚地聽到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是啊……不太平啊……惡性案件……”雷航的聲音比王迪小了很多,夏江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猜不出兩個人在談論什麽事情。

不一會兒,雷航推門而入。看到屋子裏的兩個人,以及堆放在地上大大小小的行李,他和王迪同時愣住了。

“夏江,你在幹什麽?”雷航的目光在夏江和那堆行李之間遊移了片刻,十分詫異地問道。

夏江有些尷尬地回答說:“我回來辦理休學手續,順便把我的東西打包帶走。”

“什麽?你要休學?”王迪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關心地詢問道,“你的身體是不是又出什麽狀況了?你是接著去住院,還是回老家靜養啊?”

“都不是。”夏江沒法跟王迪解釋自己的情況,隻好臨時編了個理由說,“我先去表哥家裏住一段時間,看看身體的恢複情況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這是你表哥?”王迪打量著坐在椅子上的陸雲昇,臉上不禁露出一副驚歎的表情。即使在男生的眼裏,陸雲昇的長相和氣質也足以吸引他們的目光。“你表哥是搞藝術的吧?”他篤定地說道,“這氣質一看就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

“是啊,你怎麽一猜就中了。”陸雲昇淡淡地笑道。他把手裏的那本《中國古代建築史》遞還給夏江,隨後起身向夏江的室友自我介紹道:“我是一名畫家,在雲杉市經營了一家小畫廊。夏江休學期間會在我的店裏幫忙。如果你們感興趣,歡迎你們來做客。”

雷航當然知道陸雲昇的真實身份是夏江的師父,而且這個人跟夏江一樣,也能看見死者的靈魂。到目前為止,夏江隻把自己能看見亡靈的秘密告訴了他跟尹千卉,他隱約猜到夏江休學的真正理由,內心不禁產生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夏江這一走還能再回來嗎?雷航擔心地想到。他抬頭看見夏江收拾得空空****的床鋪,想著過不了幾天,寢室裏會搬來一名新同學,取代他最好的朋友,他忽然覺得有些傷感。

“喂,你幹嘛那樣看著我呀?”夏江看穿了雷航的心思,故作輕鬆地開玩笑說,“我隻是休學,又不是快死了,別搞得像是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了似的。”

為了緩解沉重的氣氛,夏江快速轉移話題道:“對了,你跟王迪進門之前聊什麽呢?我好像聽到你們在說什麽案子。”

“是雲杉市藝術學院的殺人案。”王迪搶著答道,他對夏江的秘密一無所知,自然沒有雷航表現得那麽傷感。“我們剛才看到一條新聞熱搜,說是今天上午九點多的時候,藝術學院那邊發生了一起命案。有一名大四女生在圖書館門前被同學從大台階上推了下去,摔傷了腦袋,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去世了。據說推她的凶手也是一名女生,因為保研的事情跟死者發生過矛盾,心裏一直記恨著死者。”

雷航歎息了一聲說:“最近好像經常有這種報複殺人的案子發生。千卉的母親上周才被患者家屬報複身亡,今天竟然又發生了一起命案。為什麽現在的人戾氣都這麽重呢?”

“是啊,最近總是給人一種不太平的感覺。”王迪附和著說道,“今年的命案尤其多,自殺的人也多。難道大家活著壓力都很大嗎?”王迪說著瞥了夏江一眼,因為夏江就是為了救一個跳河自殺的女人差點兒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

聽說上午的命案發生在雲杉市藝術學院,夏江的心裏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他掏出手機,搜索當前的熱點新聞,一眼就看到了雷航他們正在談論的案子。他點開詳情,快速瀏覽了一遍新聞的內容。當他看到受害者的姓氏為唐,今年21歲,是鋼琴演奏專業的學生時,他的腦袋頓時“嗡”地一聲,某段記憶瞬間在他的腦海中醒來。

夏江聯想到了“死亡俱樂部”的案子。那天上午,他偽裝成抑鬱症患者與犯罪嫌疑人鍾濤在診室裏見過一麵,沒出兩個小時,鍾濤就在辦公桌上留下一封坦白犯罪經過的遺書,跳樓自殺了。事後,他們懷疑有亡靈暗中作祟,幹擾他們的調查,這個推測通過單芸的亡靈得到了證實。

唐小婧同樣身為某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就在他們準備對唐小婧展開調查時,她卻被同學從圖書館門前的大台階上推下去,摔死了。

為什麽唐小婧偏偏在這個時候被人殺死?是巧合嗎?夏江絕不相信。他根據之前的經驗,推斷殺害唐小婧的凶手是被亡靈操控的傀儡,而暗中操控凶手的亡靈說不定就是急於替自己報仇的彭晞。

雖然彭晞答應過他們會繼續留在那棟老教學樓裏等待調查結果,但她有可能會反悔,利用人類的報複心理“親手”殺掉害死自己的人。畢竟尋找證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找到了證據,唐小婧也不一定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所以自己動手要顯得更靠譜一些。

想到這兒,夏江迫不及待地對陸雲昇說道:“師……表哥,我東西都收拾完了,我們該回去了。”

“誒?不一起吃個飯再走嗎?”王迪愣了一下,覺得夏江的告別來得有些突然。他轉頭看著雷航,提議道:“要不咱們去吃校門口的那家烤魚吧,我昨天剛從他們店裏拿了兩張優惠券。”

“今天就算了吧……”夏江拒絕了王迪熱情的邀請,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我待會兒還有點急事要處理,咱們改天再一起吃飯。”

“沒關係,咱們兄弟幾個又不差這一頓飯,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麵。”雷航沒有執意挽留夏江,因為他看出夏江的臉色不太好,似乎真的為了什麽事情而感到心神不寧。他拎起兩件行李塞到王迪的手中,緊接著拖過夏江的行李箱說:“走吧,我們送你下樓。”

在寢室樓下與好友道別後,夏江對陸雲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陸雲昇當然也不相信什麽巧合,他決定跟夏江一起去雲杉市藝術學院深入調查一番。

開車去學校之前,陸雲昇給鄒帆打了個電話,希望對方能幫忙打聽一下上午那起案子的具體情況。

鄒帆說:“我已經找人去了解了,最快今天下午就能得到反饋。另外,我跟幽幽在藝術學院,你現在要過來嗎?”

“幽幽跟你在一起?”陸雲昇記得自己出門之前特意叮囑幽幽要好好照看畫廊的生意,想不到那個丫頭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擅自翹班了。

鄒帆怕陸雲昇錯怪幽幽,忙替自己的外甥女解釋道:“幽幽看到新聞裏通報藝術學院的殺人案,立刻打電話聯係我,說你們遇到麻煩了。她肯定是太心急了,忘了跟你請假,你可千萬不要扣她的工資啊。”

“嗬嗬,那倒不至於。”陸雲昇笑了笑,頗有些無奈地對鄒帆說道,“犯罪嫌疑人突然被同學殺死了,這對我們來說確實有點麻煩。而且我們現在還不確定,這一次的案子跟亡靈有沒有關係。”

“如果沒有關係的話就太巧了吧?”

“你也這麽認為嗎?”

“是啊,夏江他們前一天夜裏剛去琴房找過彭晞,告訴她唐小婧就是快遞爆炸案的凶手,結果唐小婧第二天早上就被人殺死了。無論怎麽看,彭晞的嫌疑都是最大的吧?”

“表麵上看起來的確是這樣。不過……”陸雲昇遲疑了一下說,“也許是我多慮了,我總是忍不住想到自己身邊的那個人,懷疑這件事會不會跟他有關。”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鄒帆關切地問道。

“我現在還確定不了,但是有嫌疑的人無非就那麽幾個吧……”說到這兒,陸雲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關於範多殺人藏屍的那口枯井,你查到什麽線索了嗎?”

“哦,你問那件事啊……”陸雲昇不提,鄒帆自己差點忘記了。“那口枯井的頂部本來是壓著一塊大石頭的,但是那塊石頭有近期內被人移動過的痕跡。範多臨死前坦白罪行的時候說,他作案以後再也沒有回去看過那口枯井,所以移動石頭的人肯定是無意中發現單芸的那個人類。隻可惜,我們沒辦法在那種雜草叢生的地方提取到嫌疑人的指紋和足跡。”

“你說的近期,是有多近?”

“那個痕跡非常的新鮮,也就是最近幾天的樣子。”

“才幾天嗎?那時間就對不上了……”陸雲昇意識到自己可能被人耍了,不禁在心裏責怪自己疏忽大意。“如此看來,單芸恐怕不是那幾名傀儡的操控者,她隻是被人利用,做了某個亡靈的替死鬼而已。”

“是哦。”鄒帆也認識到了問題的所在,“如果單芸是最近幾天才從那口枯井裏出來的,那之前發生的案子就跟她沒有關係了。那個人把她從井裏解救出來,主要目的是為了讓她背鍋,協助她複仇隻是交換條件。那也就是說……”鄒帆頓了一下,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那個人可能不是無意中發現單芸的,而是早就知道單芸被困在那口枯井下麵。為了尋找一名替死鬼,他特意找到單芸,利用某種方法與她達成了所謂的契約。”

“那麽隱蔽的藏屍地點,那個人又是在什麽樣的契機之下發現的呢?”陸雲昇有點想不通這一點。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人吃飽了撐的跑去那片荒地閑逛,但在腫瘤醫院廢棄之前,附近一帶多少還有些人氣。所以會不會是那個時候,出於某種原因需要去腫瘤醫院的人,無意中路過那片荒地,從而發現了單芸的存在呢?

陸雲昇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身邊的人是否有誰能跟那家醫院扯上關係。突然,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宋安和那張慈祥和藹的麵孔。他想到宋安和最近的身體狀況,以及林簡昨天對他說的那些話,心情不免變得沉重起來。

“鄒警官,麻煩你幫我調查一件事。”陸雲昇快速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送到鄒帆的手機上。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鍾,鄒帆對陸雲昇說道:“這件事我會盡快幫你調查清楚。你現在要來學校嗎?”

“既然你和幽幽已經在那邊調查了,我就不過去了。”陸雲昇轉頭瞥了一眼獨自坐在車裏的夏江說,“範多的頭七還沒有過,我和夏江去找找他的靈魂,說不定能從他那裏打探出什麽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