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致命來電

為了證實鍾源的靈魂是否存在,夏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伸手接過陸雲昇遞來的小提琴。手指觸碰到琴身的那一刻,夏江忽然感受到一股邪惡的力量猛地鑽進了他的身體。像是被傳說中的黑暗魔法所擊中,他的心髒傳來刀絞般的疼痛,刺骨的寒冷滲透進了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恍惚中,夏江看到兒時的鍾源刻苦練琴的模樣,看到鍾源的父母對他寄予厚望,看到鍾源拿著小提琴站在窗口,望著在樓下玩耍的小夥伴們,露出心馳神往的表情。

他看到成年的鍾源成為了一名出色的小提琴手,多年的辛苦付出終於有了回報,可是鍾源看上去並不快樂,年輕的臉龐透著疲憊和憂鬱。

他看到鍾源跟方宇辰在一起,兩個人在琴房裏合作演奏了久石讓的《Summer》。鍾源難得露出開心的笑臉,像是久未放晴的天空綻放出了一縷溫暖的陽光……

鍾源曾被方宇辰的溫柔治愈過,也被方宇辰的絕情深深地傷害過。因為世俗的眼光和家人的不理解,方宇辰始終無法坦然麵對自己的內心。他害了彭晞,害了鍾源,最終也害了他自己。

夏江用盡了身體裏的最後一絲力氣,當他睜開眼睛,把小提琴還給方宇辰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虛弱得快要站不住了。他疲憊地癱倒在陸雲昇的懷裏,氣若遊絲地說道:“鍾源死後的確變成了惡靈,他的怨念非常非常的深重。假如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他留在世間是為了報複世人的冷漠,那他一定還會繼續作惡,害死更多無辜的人類。”

“怎樣做才能阻止他?”方宇辰緊緊地握著鍾源的小提琴,雙手因為憤怒和恐懼微微地顫抖著。

陸雲昇殘酷地回答道:“阻止他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們現在隻能想方設法找到他的靈魂,讓他徹底毀滅。”

“如果找不到呢?”方宇辰擔心地問道,“亡靈來無影去無蹤,他可能躲藏在世間的任何角落。要是你們找不到他,就隻能任憑他在世間繼續作惡了嗎?”

“當然不是。”陸雲昇對方宇辰解釋道,“即使找不到鍾源的靈魂,有種特殊的方法也能將不在眼前的亡靈從世間除掉,隻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會使用那種方法……”

“是什麽樣的方法?”夏江轉頭瞥了陸雲昇一眼,好奇地問道。隻見後者神情嚴肅,看樣子並不打算向他透露那種特殊的除靈方式。

“特殊的方式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而且我們找到鍾源的意義不僅僅在於我們能夠除掉他,更是為了向他打探出那個人類的身份信息。”

“可是有契約會限製他出賣那個人啊!”夏江怕陸雲昇忘了這件事,連忙提醒他道。

陸雲昇當然沒有忘記契約那回事,但卻依然態度堅決地說道:“不管有沒有受到契約的限製,我們都不能直接放棄與他溝通的機會。哪怕他像單芸一樣,最終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我們也可以試著從他口中打探出一些有價值的信息。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不能僅靠先前的那些推測認定所有的惡事都是鍾源一個人做的,你怎麽知道他沒有成為另一個人的替死鬼?我們不去找他就擅自除掉他,有可能讓真正的凶手鑽了空子,從而逃過法律的製裁。”

“說的也是……”夏江確實沒想到鍾源也有成為替死鬼的可能,跟陸雲昇比起來,他想問題的方式還是過於簡單了。

陸雲昇叮囑方宇辰,最近一段時間一定要小心提防身邊的人,一旦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要立刻打電話跟他們聯係。

相互留下了聯係方式,陸雲昇便攙扶著夏江離開了方宇辰的住所。唐小婧無處可去,決定待在方宇辰家附近,幫他們留意著周邊的情況。

回到陸雲昇的車上,夏江終於恢複了一點體力。從剛才接觸到小提琴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腦海中就時不時地有一些奇怪的畫麵閃過。他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因為受到了遺物的“刺激”,從而激活了藍雙雙的部分記憶。

“師父,我們來都來了,順便去河邊走走吧。說不定觸景生情,我能回想起什麽事情來……”夏江望著窗外的夜色提議道。

陸雲昇正準備發動車子,聽到夏江的話,他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他花了幾秒鍾的時間把所有的案件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

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信息,他們順理成章地推測藍雙雙的死與鍾源有關。然而四月份的時候,鍾源已經變成了惡靈,他想殺人,隻能依附於人類,找到能夠被他利用的傀儡。

惡靈殺人的方式通常簡單,粗暴。他們具備一種特殊的感應能力,能在人群中快速而又精準地識別出那些內心充滿邪念的人,利用人們的邪念殺掉自己想殺死的人。因為容器隻是被用完了就丟掉的棋子,他們不會花心思去設計犯罪手法,更不會想盡方法去隱藏犯罪痕跡。就像“8·29交通肇事案”和“10·23醫院砍人事件”,凶手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對受害者痛下殺手,作案後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

可是殺害藍雙雙的凶手卻事先設下了埋伏,躲在黑暗中等待受害者步入陷阱。要做到這一點,凶手必須提前對受害者進行跟蹤,了解受害者的作息規律,選定合適的作案地點,製定周密的犯罪計劃。如此煞費苦心地殺掉一個人,根本不符合惡靈的作案特征。

換句話說,殺害藍雙雙的凶手恐怕不是被惡靈操控的傀儡,而是有思想意識的人類。凶手將殺人案偽裝成意外墜河事件,目的是為了逃脫法律的製裁。

那麽,唐小婧對夏江撒謊了嗎?藍雙雙是被她殺死的嗎?

從殯儀館回來的路上,夏江為了確認唐小婧的說辭,冒險接觸了唐小婧的靈魂。他親眼看到唐小婧受到鍾源的威脅,把那個裝有爆炸物的快遞盒子混進了彭晞的包裹中。那起案子已經沒有疑義了,鍾源是板上釘釘的凶手,必須為他的惡行付出代價。

可惜的是,夏江無法長時間接觸死者的靈魂。他沒有看到藍雙雙被唐小婧推入河中的記憶,但不能因此斷定藍雙雙的死跟她絕對沒有關係。

想到這些,陸雲昇決定陪夏江去河邊走一走。盡管他擔心夏江的身體會吃不消,可是真相近在眼前,連他都不想放棄這次調查的機會,更別說是渴望恢複自由之身的夏江了。

兩個人下了車,摸黑穿過路邊的樹叢,來到藍雙雙經常夜跑的那條濱河綠道上。

已是午夜時分,綠道上除了他們兩個前來探險的人之外,完全不見任何人的蹤影。四周安靜得隻能聽到嘩啦啦的流水聲和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越接近河岸邊,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越加強烈。仿佛是受到了藍雙雙的指引,夏江徑直朝著東邊的綠道走去。

腦海中的某些畫麵開始跟眼前的場景相互交疊。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心跳忍不住加速。當他走到一個沒有護欄的缺口處時,忽然覺得自己的雙腿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再也無法向前移動半步。

“看樣子就是這裏了。”夏江停住腳步,低聲自語道。他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附近果然一個監控都沒有。

為了“回想”起案發當晚的具體情形,夏江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他麵向河水而站,排除心中的雜念,閉上眼睛想象著自己就是藍雙雙本人。

雨後的夜晚空氣清新,他獨自一人沿著河邊在慢跑,跑著跑著,他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美妙動聽的鋼琴曲。他停下腳步,循聲找去。在河岸邊,也就是此時此刻,他站定的這個位置,他發現了一部款式老舊的手機,有人正在給這部手機打電話,來電鈴聲是《克羅地亞狂想曲》。

他以為這部手機是別人不小心丟的,想把它撿回去交給警察。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裏躥出來的一個人影猛地從身後推了他一把,他毫無防備地落入雨後猛漲的河水中,隨著河水的流動不停地翻滾、下沉,像被人丟棄在河裏的垃圾。

他怕自己的意識又被卡在這可怕的夢魘中,趕緊試著讓自己清醒過來。可是他睜不開眼睛,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就像上次一樣慢慢被河水吞沒,意識逐漸模糊……

隨著周圍的世界變得安靜下來,他的大腦倒是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看到了手機上的來電顯示,那個號碼似曾相識,他好像知道殺害藍雙雙的凶手是誰了。

“撲通”一聲,失去意識的夏江落入了漆黑的河水中,守候在一旁的陸雲昇立刻跟著他跳了下去。好在最近河水水位較低,水流緩慢,陸雲昇沒費太大力氣就把夏江從河裏救了上來。他把夏江平放在地麵上,對其檢查了一番。確認夏江呼吸平穩,沒有危險過後,他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緊張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些。

看樣子,今晚的調查不得不提前結束了。陸雲昇不知道陷入昏迷的夏江已經掌握了案件的關鍵線索,心中不免有些遺憾。他用“公主抱”的姿勢把夏江抱了起來,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行至半路,夏江忽然睜開了眼睛。兩個人短暫對視了片刻,夏江十分窘迫地大叫了一聲,“陸先生,您這是在幹嗎?”

“陸先生?”陸雲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正抱著的人是那個叫藍雙雙的女孩兒。想想也是,夏江為了查案,這一晚已經連續接觸到了好幾個“刺激源”,會發生靈魂轉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是藍雙雙吧?”保險起見,陸雲昇還是向她確認了一遍。

“是的是的。”藍雙雙連連點頭,紅著臉讓陸雲昇趕緊把她放下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怎麽會在這裏啊?”

陸雲昇向藍雙雙解釋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問藍雙雙再次回到案發地點,有沒有想起什麽對破案有幫助的細節。

藍雙雙一邊擰著衣服上的水,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我隻記得當時聽到的手機鈴聲是我很喜歡的《克羅地亞狂想曲》,其他細節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您說夏江剛剛試著讀取了我的記憶,不曉得他有沒有發現什麽被我漏掉的信息……”

“就算有,也隻能等他醒過來再問他了。”陸雲昇無奈地笑了笑,心裏不安地想到:明天一早,在我畫廊裏醒過來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幽幽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陸雲昇已經開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他按下免提鍵,跟藍雙雙一起聽到幽幽在電話那邊沮喪地對他發著牢騷,“哥,我們今天的行動也太不順利了吧?我跟師兄繞著殯儀館找了一圈,根本沒見著唐小婧的靈魂。你說是她的靈魂沒有出來,還是她自己跑到別的地方去了?要不就是我們來晚了一步,被敵人捷足先登了?”

“是啊,師父,我覺得這件事有點兒蹊蹺。”幽幽的話音剛落,湯旭的聲音立刻插播了進來,“按理說,剛出竅的靈魂不會一下子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幽幽的感應能力那麽強,連她都感應不到唐小婧的靈魂,說明對方已經不在這裏了吧?”

“你們讓我想想……”陸雲昇沉默了片刻,繼續編瞎話蒙騙那兩個人說,“凡事都有例外,說不定唐小婧死得太不甘心,被心中的執念引到事發地點去了。我看你們兩個今天太辛苦了,要不先回來休息?等明天再抽個時間去藝術學院看看情況。”

“要不我們再等等看?”湯旭有些拿不定主意,在電話那邊征詢著幽幽的意見。

“嗯,再等等也行。”幽幽思索了一下對湯旭說,“我們幹脆等到日出好了。如果太陽出來了,我們依然見不到唐小婧的靈魂,那就意味著再等多久都沒有意義了。”

兩個人快速達成了一致,幽幽便對陸雲昇說道:“哥,我跟師兄留下來看看情況,你先睡吧,不用等我回去了。”

“好吧,你們兩個要注意安全。”陸雲昇叮囑二人說,“晚上天冷,別著涼了。如果遇到什麽情況,及時給我打電話。”

回到畫廊,藍雙雙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二樓的衛生間去洗澡了。陸雲昇渾身濕噠噠,冷冰冰的,頭發還散發著河水的腥臭味,感覺也很不舒服,可他總不能跟一個“女孩子”去爭搶唯一一間浴室,盡管這個女孩子擁有男兒身。

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陸雲昇回房間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用毛巾簡單擦了擦臉上和頭發上的泥沙,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玩著手機,一邊等待藍雙雙從浴室裏出來。

等了一會兒,陸雲昇覺得自己越來越冷,哪怕是往身上披了條毛毯也無濟於事。起初他還以為自己受涼感冒了,直到那種寒意越來越強,冷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才意識到有什麽東西正在向他靠近。

他脫掉毛毯,起身朝一樓的畫廊走去。在漆黑的走廊另一端,他看到一位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老人。老人頭上有傷,衣服上有血,看樣子生前曾遭遇過一場不幸的意外。

陸雲昇偶爾會遇到主動到畫廊尋求幫助的亡靈,雖然這種情況極少發生,但相遇即是緣分,隻要對方的請求是合理的,他便會盡自己的努力幫對方完成未了的心願。

他向老人走近了一些,問老人找他有什麽事。老人沒有回答他,隻是伸出兩隻手在他麵前比劃著,喉嚨裏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看到老人有口難言的樣子,陸雲昇猜到他是一位聾啞人。這可有點麻煩了,陸雲昇心想。他自己不懂手語,又沒辦法讓老人拿筆寫字。眼下他能做的事,就是給老人畫一張畫像,讓警方幫忙查查老人的身份,弄清其生前究竟遭遇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