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突擊檢查
早上，幽幽懷著沮喪的心情回到琥珀畫廊，為了方便她進來，陸雲昇沒有從裏麵將門反鎖。她掏出鑰匙，打開畫廊的玻璃門，剛一坐下來就聽到自己的肚子發出“咕咕咕”的抗議聲。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7點03分，離畫廊營業還有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反正現在橫豎都睡不著了，幽幽決定上樓洗漱一番，換身幹淨的衣服，然後帶著西蒙出門散步，順便買個早飯回來吃。
她輕手輕腳地來到二樓的客廳，看到西蒙正窩在狗籠子裏百無聊賴地發著呆。她一走近，西蒙立刻坐起身子，興奮地衝著她叫了兩聲。
“噓。”幽幽怕西蒙把別人吵醒了，連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小聲說道：“乖乖，你等我一下，姐姐待會兒領你出去溜達。”聰明的西蒙會意地搖了搖尾巴，整條狗看上去精神煥發，黑溜溜的眼睛頓時有了神采。
幽幽回到自己的房間，脫下髒衣服，換了一套舒適的休閑裝。當她再次返回客廳時，看到夏江已經起床了，此時正蹲在狗籠子前跟西蒙愉快地玩耍。
“早上好！”她打了聲招呼，準備去衛生間洗漱。
“早啊，幽幽。”對方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短短的四個字，幽幽倒也沒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
她真正察覺到夏江有問題，是她從衛生間洗漱出來的時候，看到夏江坐在沙發上，左手拿著手機，右手的手指卻靈活而有節奏地敲擊著身旁的座位。這是久彈鋼琴的人特有的習慣，夏江又沒學過鋼琴，怎麽會有這樣的小動作？
“你是藍雙雙吧？”幽幽皺起眉頭，用狐疑的口吻問道。
聽到幽幽這樣問，藍雙雙放下手機，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奇怪，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是你的手指出賣了你。”幽幽向藍雙雙解釋了一下。後者一聽，不禁笑著說道：“你觀察得還挺仔細的，我自己都沒注意到。”
“好啦，你快說，你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夏江怎麽了？”幽幽心急地問道，她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夏江的靈魂陷入沉睡，身體被其他亡靈所控製。雖說在她和陸雲昇的“監視”之下，藍雙雙不敢把夏江怎麽樣，但她很怕夏江醒不過來，從此被他人所代替。
受到陸雲昇的叮囑，藍雙雙必須對昨晚發生的事情暫時保密。她謊稱自己是今天早上才出現的，並貼心地安慰幽幽說，夏江隻是被切換到後台稍作休息，用不了多久一定會回來的。
見幽幽麵露擔憂之色，對這件事仍有些不放心，藍雙雙轉移話題對她說道：“你別愁眉苦臉的了。我收拾一下，陪你去遛狗，順便買早飯回來吃。”
“誒？”幽幽很詫異藍雙雙怎麽會知道自己接下來想幹什麽。
藍雙雙聳了聳肩膀，笑著說道：“女孩子當然更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啊。從現在開始，你把我當成朋友就好了，這樣一來，你的心情應該能稍稍放鬆一些了吧。”
早上八點多，陸雲昇端著一杯味道香濃的咖啡來到一樓的畫廊。他坐在沙發椅上，點開鄒帆發來的信息，認真閱讀著關於那位聾啞老人的調查報告。
報告顯示，老人名叫陳衛國，今年78歲，祖籍是黑龍江省黑河市。因為出生在經濟環境相對困難的時期，再加上先天性聾啞，老人沒念過多少書，人生經曆也比較坎坷。
老人年輕時曾經結過一次婚，但因妻子和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在一次事故中不幸去世，老人一生孤身生活，沒有再娶妻生子。許多年前，老人遠離北方的家鄉來到雲杉市討生活，賣過菜，做過一些零工，最近這些年一直靠撿廢品維持生計。
一個多月前，老人在街邊撿廢品的時候被高空墜落的建築外表皮砸傷頭部，在送醫搶救的途中不幸去世。由於老人沒有親人，他的後事以及意外追責和賠償事宜都是由民政部門的工作人員負責處理的，目前看來並不存在太大的問題。
通過進一步的調查，鄒帆了解到老人生前曾多次捐款給兒童福利院。盡管老人生活拮據，連自身的生活質量都難以保證，但他卻把辛辛苦苦賣廢品攢的錢拿來做慈善，這不得不說是一件令人非常欽佩的事情。
想起老人那副有口難言，迫切想要得到幫助的樣子，陸雲昇決定抽個時間去兒童福利院看看情況。剛好幾天前，仔仔被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接到了那裏，他順便可以了解一下仔仔在那裏過的怎麽樣。
正想著，陸雲昇看到一個拎著行李的女人在畫廊外麵停下了腳步，透過玻璃櫥窗好奇地向裏張望著。女人約有五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衣著樸素，梳著自然的紋理燙發型，一眼看去給人一種十分親切的感覺。
幾十天前，陸雲昇曾在醫院的ICU病房外見到過她，雖然對方一定不認識自己，但他卻認出來者是夏江的母親，董玉蓮。
這是什麽情況？陸雲昇有些迷惑。他知道夏江的母親近期要來畫廊考察，但沒想到她來得這麽快，而且連聲招呼都不打。難不成，她是怕夏江欺騙她，準備來個突擊檢查嗎？
陸雲昇戴上隱形眼鏡，把琥珀色的左眼遮起來，起身朝畫廊門口走去。他打開一扇玻璃門，客氣地招呼道：“阿姨，您好，請進來吧。”
或許是因為陸雲昇的形象與心中的設想存在較大的偏差，董玉蓮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連忙退回去重新看了看上麵的牌匾。
“你是……畫廊的老板嗎？”她不太確定地問道。
“是的，我就是夏江的老師。阿姨您先進來再說吧。”陸雲昇笑了笑，隨後把夏江的母親請進了畫廊。
為了讓夏江提前有個思想準備，不至於一會兒回來的時候表現得慌慌張張的，陸雲昇給夏江發信息，簡單說明了畫廊這邊的情況。發完信息，他恍然想起一件事來，心裏不免感到一絲擔憂。
等待夏江和幽幽回畫廊的工夫，陸雲昇向董玉蓮做了詳細的自我介紹，並向其展示了自己的作品以及相關的榮譽證明。
董玉蓮沒想到夏江的老師竟是如此年輕有為的人，欽佩之餘也替夏江感到高興。“小江能遇到你這麽好的老師，真是他三生修來的福分。那孩子從小喜歡畫畫，而且很有天賦。隻可惜我們家的條件有限，沒辦法供他走藝術生這條路。你是他的老師，應該清楚我們家的情況吧？”
“嗯，夏江都跟我說了，關於您家裏那些不幸的事情……”
“是啊……”董玉蓮歎了口氣，感慨萬千地說道，“我們家一定是被大海詛咒了，每隔些年就有人葬身大海。我怕小江跟他們遭遇同樣的厄運，從小就給他洗腦，讓他無論如何要遠離那個危險的漁村，到沒有海的內陸城市生活。然而世事難料，小江似乎並沒有擺脫厄運的糾纏，他還在被那個無形的詛咒傷害著，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陸雲昇不敢把實話告訴董玉蓮，隻能盡力安慰她說，“夏江在我這裏很安全，他的身體狀況也沒有您想得那麽糟糕，您不用太過擔心。”
“唉，其實我擔心也沒用啊。”董玉蓮無奈地笑了一下，她心裏很清楚，她沒有辦法像夏江小時候那樣把他拴在身邊，保護他不受外界的傷害。孩子大了不中留，她終有一天是要學會放手的。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天，藍雙雙和幽幽便拎著早餐回到了畫廊。因為事先收到了陸雲昇的情報，藍雙雙早有準備。盡管她知道自己的神情舉止肯定跟真正的夏江有所不同，但是夏江的母親不知這其中的貓膩，自然不會想到兒子是由別人假扮的。
本著少說話，少犯錯的原則，藍雙雙進門後沒有主動開腔。她一邊默默地把袋子裏的南瓜粥、豆漿、茶葉蛋、小籠包依次拿出來擺放在茶幾上，一邊看著幽幽熱情而親切地跟夏江的母親攀談起來，仿佛那兩人才是真正的一家子，自己卻是個多餘的局外人。
少頃，董玉蓮才將注意力轉移到藍雙雙的身上。她認真地打量了藍雙雙幾眼，假裝生氣地抱怨道：“小江，你是不是不高興我來？怎麽見到我也不說話啊？”
“我沒有不高興……”藍雙雙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按照幽幽教她的方式模仿著夏江說話的語氣。“我隻是覺得你來之前應該先跟我打聲招呼，而不是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給我一個所謂的‘驚喜’。”
“對不起，媽下次不這樣了。”董玉蓮抱歉地說道，“我是真的太擔心你了，不知道你這邊的生活安頓得怎麽樣，迫不及待想過來看看情況。”
“那你現在看過了，覺得滿意嗎？”
“滿意，滿意。”董玉蓮連忙點點頭說，“我剛才已經跟陸老師交流過了，覺得你留在這裏學畫是個很好的選擇。陸老師年輕有為，人又那麽善良，你跟在他身邊，我一百個放心。而且……”董玉蓮說著瞥了幽幽一眼，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我看這位小姑娘也蠻好的，你們倆年紀差不多，又都是陸老師的學生，平時在一起可要好好相處啊。”
“那必須的。”幽幽接過話茬，對董玉蓮說道，“阿姨，我們邊吃飯邊聊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好好好，我們抓緊時間吃飯。吃完飯你們該幹嘛幹嘛，千萬不要為了我耽誤你們的正事。”
董玉蓮的突然造訪的確打亂了陸雲昇的計劃。他原本想著最近幾天關掉畫廊，全力去尋找鍾源的靈魂，給快遞爆炸案，以及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畫上一個句號。然而董玉蓮遠道而來，主要目的就是要考察畫廊，看看他這個老師當得合不合格，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把畫廊關掉顯然不合適。
為了不浪費這一天的寶貴時間，陸雲昇決定讓幽幽留在畫廊陪著董玉蓮，自己則以帶夏江外出寫生為由，跟藍雙雙一起再去一趟方宇辰家，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喚醒夏江的靈魂。
同一時刻，方宇辰已經乘坐出租車來到了雲杉市南郊的雲溪古鎮上。
昨天晚上，他著實被夏江和陸雲昇的那番說辭給嚇到了。別說他本來就做過虧心事，害怕自己被惡靈報複，就是心裏沒鬼的人聽到那樣的話也免不了要連做好幾天家裏鬧鬼的噩夢。
他沒有通靈的本事，看不見死者的靈魂，可是一想到自己身邊可能潛伏著想要殺死他的惡靈，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斃。
他想起陸雲昇說過，有一種特殊的方法可以將不在眼前的亡靈從世間除掉。他很想知道那種方法究竟是什麽，於是試著在網上搜索“怎樣除靈”、“除靈的方法”等關鍵詞，果然找到了相關的文章和帖子。
他挨個研究了一下網上說的那些方法，感覺每個人說的都有點兒道理，但仔細一琢磨卻又不太靠譜。思來想去，他覺得最穩妥的方式是尋求業內人士的幫助。
他相信除了陸雲昇之外，肯定還有其他人擁有除靈的能力。就這樣，他在網上找到了一位姓梁的大師，此人就住在雲溪鎮古寺街288號的五金店鋪裏。
方宇辰在街邊下了車，背上鍾源留給他的小提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朝他的目的地走去。五金店位於街道的拐角處，比鄰著一家暫停營業的服裝店。一名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兒正獨自一人在店鋪外麵的木頭椅子上玩兒玩具汽車，嘴裏不時念叨著動畫片裏的台詞。
方宇辰停在店鋪門口，抬頭確認了一下店鋪的地址和名字，邁過門檻走了進去。單從表麵上看，這就是一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五金店而已，擁擠的貨架上雜亂地堆放著螺絲釘、電線、燈泡、插座等最常見的物品。方宇辰不知自己是否找錯了地方，試探性地問了一下專心刷著短視頻的老板娘，“請問，你們這裏有沒有一位姓梁的大師？”
“嗯？”女人聞聲抬起頭來，看到方宇辰那副高大英俊的模樣，她不禁詫異地張了張嘴巴。她關掉視頻，疑惑地問道：“你是來找梁大師算命的嗎？”
“不是的……”方宇辰擺了擺手，頗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最近好像被惡靈盯上了。我在網上看到梁大師能幫人除靈，所以……”
“你想要除靈啊……”聽到方宇辰的訴求，女人瞬間露出複雜的表情，並擔心地朝店鋪外麵瞥了一眼。
方宇辰不明白女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的反應，感覺對方似乎不太願意幫他這個忙。“難道是我搞錯了嗎？梁大師不能幫人除靈嗎？”
“可以倒是可以，隻是……”女人咬了咬嘴唇，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少頃，她下定決心似的說道，“你想除靈，就去後麵的院子裏等一會兒吧。梁大師去附近的村子幫人相地了，估計要兩個小時才能回來。”
“哦……”方宇辰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決定去鎮子裏轉一圈再回來。“那我先出去走走，兩個小時之後再回來。”
暫別了五金店的老板娘，方宇辰又回到了清冷的古街上。店門口的小男孩兒依然在獨自玩耍著，隻是跟剛才相比，手裏多了一根不知從哪裏撿來的樹枝。
沿著古街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方宇辰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到屏幕上顯示著陸先生的名字，猶豫了片刻才不情願地接起了電話。“您好，陸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剛到你家門口，敲了半天門發現你沒在家。”
“嗯，我在學校。我今天有點忙。”方宇辰撒謊道。
“這樣啊，那你能不能抽時間回來一趟？我想再借用一下鍾源留給你的那把小提琴。”
聽到“小提琴”三個字，方宇辰心裏一驚。他伸手摸了摸背在肩上的琴箱，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我待會兒要出趟遠門，今天怕是不太方便了。”
“哦，那也沒關係，等你回來的時候再聯係我吧。”陸雲昇頓了一下，好心提醒他道，“對了，你出門的時候盡量小心一點，別去人多眼雜的地方，別湊熱鬧。雖然我想勸你說，待在家裏比較安全，但是你有你的生活，我沒有權利不讓你出門。”
“多謝陸先生關心，我自己會小心的。”方宇辰說完便掛斷了電話。為了防止陸雲昇再次打擾到他，他最後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緊接著就把手機關掉了。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方宇辰重新回到了古寺街288號的五金店鋪。店門口的小男孩兒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兩位身體硬朗的老婆婆坐在木椅上閑話家常。
在兩位婆婆驚詫好奇的目光中，方宇辰硬著頭皮走進店鋪。他朝四周掃視了一圈，問老板娘梁大師回來了沒有。女人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指著店裏的另一扇門說：“梁大師在後院，我們事先講好了，你要做的這件事收費很貴，而且一旦開始了就不能反悔。你想好了再進去，想放棄現在還來得及。”
“我是真心誠意找大師幫忙的，絕不反悔。”方宇辰態度堅決地說道。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後悔的，而且跟命比起來，花點錢來消災又算得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