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秀溪鎮不算大,兩條平行長街貫穿整個小鎮,把小鎮劃分成三個長條形的方塊。

繡球樓就在中間那條方塊的正中央。不過,兩年前的那場大火,讓玉婉家的大宅變作一片焦土,這一年雖然重建了繡球樓,但附近百尺之內的其他地方,隻是稍稍平整了一下土地,並未修複。所以繡球樓四周,是一大塊長滿齊膝荒草的空地,甚是淒涼。

安路租下這間小屋,放下行李,便出門去買鍋碗瓢盆。這天並不是趕集日,鎮上隻有一家生意慘淡的小商鋪,不知道是難得見到一位客人,還是盯準了安路別無他選,賣的東西貴得要命。

好在胡縣長給的銀元不少,安路選了一堆物什之後,連價都沒還,就爽快地付了錢。店老板也不由伸出大拇指,喝了聲彩,叫道:“安醫師真是豪爽呀!”

安路微微笑了笑,吩咐店老板幫著把貨搬進他才租的那間小屋裏。兩人剛出店門,安路就見到三姨太玉婉的使喚丫頭雙喜,胳膊下挾著一疊紙匆匆走過。安路叫住雙喜,問道:“雙喜,你不在繡球樓裏給三姨太煮飯,跑出來幹什麽?”

雙喜吐了吐舌頭,調皮地說:“是醫師哥哥啊,我已經煮好飯了,這會兒到我哥哥的鋪子裏去一趟。”

安路這才想起,曾經記得臨出發時,胡縣長府邸的丫鬟私下給自己說過,雙喜在秀溪鎮有個當鐵匠的哥哥。安路趕緊叫住雙喜,然後回身在雜貨鋪裏買了一包蔗糖,送給雙喜,又買了盒紙煙送給雙喜的哥哥。雙喜道了聲謝後,便滿臉喜色地向鎮子另一頭快步走去。

“安醫師真是大方人啊!”店老板讚道。店老板的話音還沒落下,安路就聽到身側傳來一個蒼老哀怨的聲音:“安醫師,您是大好人,也可憐可憐我吧。”

安路循聲望去,隻見身側的泥地上,跪坐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老者蓬頭垢麵,麵前擺著一個破碗,破碗裏有幾枚銅板零錢,敢情是個坐地討錢的老乞兒。

店老板見這老乞兒攔了路,連聲叫罵道:“雷瘋子,去去去,一邊去!這位安先生是縣城來的西醫醫師,雷瘋子你別把路攔著。”

這個叫雷瘋子的老乞兒被店老板嚇得瑟縮著向後退去,安路卻笑了笑,摸出幾枚銅板,扔進了雷瘋子麵前的破碗裏。

嗬,日行一善,乃快樂之本。

天色已晚,安路尋思再回到租住的小屋裏煮飯,隻怕連柴禾都沒揀齊,五髒廟就得提抗議了。所以他索性在小屋裏放好買來的物什後,徑直又出了門,來到鎮裏長街惟一的一處酒館。進店的時候,店裏頓時沉默無聲,安路知道對於秀溪鎮的鎮民來說,他是個陌生人,而這個小鎮看起來似乎並不歡迎陌生人。安路也懶得理會旁人的看法,自顧自地招手讓店小二送來幾份炒菜半斤米飯,便埋頭悶不做聲地咽了下去。

也隻有當他心無旁騖解決飯菜的時候,酒館裏的閑雜人等才又恢複了往日的談笑。

剛結完賬,安路發現酒館裏忽然又鴉雀無聲了。他抬起頭,才發現店裏多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男人年約二十三四,英俊帥氣,雙目視線銳利,此人身著一套做工精良的墨色絲綢短衫,手中握著一把紙折扇。短衫盡管柔軟順滑,卻似乎掩蓋不了絲綢下隆起的遒勁肌肉。

另一人則年約三十出頭,相貌猥瑣,比年輕男人稍矮一點,頭戴一頂禮帽,身著青色麻衣短衫,說話時不住勾頭斜眼望著年輕男人。看樣子,此人應是那年輕男人的下人。

青衫猥瑣男子進了酒館,先征求了一下主子的意見後,便張口道:“老板,來幾味小食,要你們這裏味道最好的。再勾一斤上好的桂花酒,別摻水!”

這話讓酒館老板聽得有些不舒服,頓時將端著的酒壺砸在櫃台上,不客氣地說道:“我們店裏什麽時候賣過摻水的桂花酒?你們是來砸場子的嗎?”話音剛落,幾個血氣方剛的店小二就握著菜刀護在酒館老板身前。

倒是那年輕男人有眼力,立刻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下人錢霄說話不好聽,冒犯了諸位,我這就掌他嘴。”說完之後,他站起身來,揚手就是一巴掌,正好抽在下人錢霄的臉頰上。

“啪”的一聲,錢霄的臉頰上頓時多了五道指印,然後他張開嘴,一顆帶血的牙齒滾落了出來。

是真打啊!下手還真重!看來這年輕男人是枚狠角色!

酒館裏的鎮民們旋即噤若寒蟬,那錢霄也隻是狠狠瞪了一眼酒館老板,卻一眼不發。而那年輕男人則拾起下人錢霄那顆帶血的牙齒,扔到酒館老板麵前的櫃台上,笑嘻嘻地說:“好了,現在可以給我們把酒菜送上來了吧?”

“好的好的,先生稍等片刻,小老兒這就去勾上好的桂花酒。”酒館老板嚇得倏然鑽到了裏屋廚房。而安路也定下腳步,暫時不打算離開了,他也想看看酒館裏又會上演一出什麽好戲。

一盞茶的功夫,酒館老板送來酒菜,又戰戰兢兢地問那年輕男子:“請問先生怎麽稱呼?是路過秀溪鎮來打個尖呢?還是到這裏來辦事?”

年輕男人抱拳道:“在下龍天翼,是省城馬大帥麾下的警局探員。此次乃是趕赴西陵縣城,擔任縣城安保隊隊長一職。眼看天將盡黑,沒法趕路了,所以今晚欲在這秀溪鎮裏歇上一宿,不知道老板這酒館裏是否還有客房?”

沒想到這兩位竟然是吃公家飯的。酒館老板吃了一驚,心知要是惹了這二位爺,今後說不定會招來什麽麻煩,還是先拉上一點關係再說。於是他趕緊說:“我們這裏還有兩間上房,龍隊長,我這就叫店小二打掃幹淨。您兩位是為民做事的,我也得表示表示,今晚房費免單!”

在一旁靜靜聆聽的安路,雖然也在省城馬大帥手下做過事,但卻一直待在醫務所裏,並沒和警局那邊有過聯絡,所以並不認識這位從省城趕到西陵縣城赴任的龍天翼。

再待在酒館裏也沒什麽意思了,於是安路站起身來,準備回到那間小屋裏。長夜漫漫,翻翻當下流行的偵探小說,倒也是趣事一樁。

可就在他站起身之時,忽聽到酒館外的長街上,傳來了嘈雜之聲。嘈雜聲中,有人嗚噓呐喊,有人嘶聲尖叫,有人痛苦呻吟,還有人大聲呼喊:“救命——殺人了——殺人了——”

長街上發生什麽事了?殺人了?

安路“騰”的一聲站起身,而那位即將赴任的安保隊長龍天翼與他的手下錢霄,也同時站了起來,身形一閃,已然衝出了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