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衝出酒館,雖然天已盡黑,但天上掛著一輪新月,加之酒館外的牌匾下垂有幾盞大紅燈籠,隱約能夠見到長街上的境況。

安路看到長街上的情形時,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下,然後血氣上湧,差點沒把剛才吃下的半斤米飯給吐出來。

滿街都是血啊。

月光下,幾個渾身是血的鎮民,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身上到處都是傷口,鮮血汩汩地湧出,整條長街上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

安路使勁咽了幾口唾沫,畢竟自己好歹是學西醫的,怎能見血就犯暈血症呢?他定下神,也即刻認出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傷者,正是今天自己買物什的那家雜貨店的老板。店老板的半條胳膊不知被什麽利刃斬了下來,那截斬下的胳膊就扔在他身邊的地上,斷骨處閃爍著白色的寒芒,手指還在不住地顫動。

他衝上前去,撕開雜貨店老板的褲管,然後卷了一轉,死死勒在店老板的肩膀上。這是繃帶止血法,中西醫通用。

店老板已經暈死了過去,安路使勁揉按著傷者的心髒,想讓店老板趕緊蘇醒過來。

打店老板似乎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蘇醒的跡象。

安路回過頭來,見到龍天翼與錢霄正圍著一個看上去還清醒著的傷者,正大聲詢問:“誰幹的?誰是凶手?”

那傷者嗚咽含糊地答道:“雷瘋子……是雷瘋子……他見人就殺……”

“雷瘋子是誰?他現在朝哪裏跑了?”龍天翼鎮靜地問道。他和錢霄今天第一次來到秀溪鎮,自然不知道雷瘋子是誰。

那傷者掙紮著抬起胳膊,氣若懸絲地答道:“他朝……朝繡球……繡球樓……那邊跑去了……”說完後,傷者頓時吐出了一大口鮮血,然後暈了過去。

繡球樓?安路立刻想起自己來到秀溪鎮的原因。

雷瘋子狂性大發突然見人就殺,難道與胡縣長的三姨太玉婉有關?他現在又奔向繡球樓,莫非是想向三姨太不利?

安路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龍天翼和錢霄已經從酒館閑人那裏問清了繡球樓的去向,拔腿就向繡球樓跑了過去。安路隻好放棄搶救了一半的雜貨店老板,站起身邁開步子,跟著奔向繡球樓。眼看著雜貨店老板也活不成了,放棄搶救也沒甚關係,反正以前在縣城也沒少醫死過重症患者,多死一個也沒啥。

繡球樓外挺立著一堵高牆,牆上還插滿了碎玻璃渣,想必就算雷瘋子想對三姨太玉婉不利,也無法憑借老殘之力,翻越圍牆。所以一路狂奔的時候,安路也不算特別擔心。

片刻之後,一幹人等拎著燈籠來到繡球樓外的獨院前。

當燈籠光線將黃銅大門外的空地照亮之後,所有人不禁同時發出一聲低吼。

在黃銅大門前,倒伏著一個虛弱削瘦的老頭,正是之前狂性大發的老乞兒雷瘋子。雷瘋子的腦袋上,有著一處血洞,鮮血還在緩慢湧出。再定睛望向黃銅大門,門扉上也有一血痕,血痕上還粘著幾根花白蜷曲的頭發。

在雷瘋子身畔的泥地上,還躺著兩柄血跡斑斑的鋒利菜刀,刀刃閃爍著瘮人的血色寒芒,令人膽戰心驚不寒而栗。

如果所料未錯,定是這老乞兒雷瘋子狂性大發之後,狂奔衝到繡球樓外的獨院前,以迅猛之力撞向黃銅大門。血肉之軀豈能撞開鋼鐵之物?雷瘋子遂頭破血流,倒伏在地上暈死過去。

此時,龍天翼已蹲下身來,用手觸摸了一下雷瘋子的脈搏,旋即又摸了摸他頸脖處的大動脈血管。隨後,龍天翼臉色大變,抬頭望了一眼黃銅大門上的血痕,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小老兒撞門的力量可真大,居然頭蓋骨都凹陷了。”

安路聞言,也仔細看了看雷瘋子的頭蓋骨。果然,花白頭發中的血洞傷口,不僅有鮮血緩慢湧出,還能依稀見到白花花的腦漿。

——都見著腦漿了,人還能活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