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掘墓人的故事

聽完林月月的故事後,我長歎了一口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月月也是受害者,她對於愛情的理解,實在是太過於狹隘了。

不過,我認為她犯下的,隻是謀殺未遂,還不至於死罪吧。

我正疑惑之際,又聽到林月月低聲說道:“牧師先生,其實那天我脅迫路易士謀殺強仔後,就意識到飛機龍是在騙我了,他的目的就是想籍我之手殺死強仔,以騙取保險金。當時,我從攝像機中看到路易士動手後,就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打開門後,我看到飛機龍站在門外,手裏還拎著一瓶紅酒,兩個酒杯。”

飛機龍,是來慶祝自己的兒子被殺的。他早在暗處,偷偷看到林月月走進了旅社,也在門外偷聽到了林月月給路易士所打的電話。

當飛機龍將紅酒倒在兩個酒杯中,欲與林月月慶祝時,林月月心中忽然泛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飛機龍真的值得信賴嗎?他真的那麽在乎我嗎?

林月月不禁心想,飛機龍這樣的男人,會不會獨自拿著兒子的保險金,拋開自己遠走高飛?她又想,如果自己是飛機龍,而且又想遠走高飛,為了不留下唆使殺人的罪名,一定會將眼前這個女人殺死,殺人滅口。

看著杯中**漾的紅酒,林月月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她伸出手,以極快的手法,將麵前兩個杯子調了個位置——她平時在公墓裏,就靠極快的手法,變魔術一般點燃黃裱紙——飛機龍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正如林月月猜測的那樣,當飛機龍喝下麵前那杯紅酒後,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嘴角吐出白沫,身體不住顫抖**。一分鍾後,飛機龍麵如死灰地死在了林月月腳下。而他的屍體,在林月月被捕後的當天下午,被警方在她家裏發現了。

因為林月月拿不出調換酒杯的證據,所以警方認定是林月月為了獨吞強仔的保險金而毒殺了飛機龍。這也是林月月為什麽會被判處死刑的重要原因。

聽到這裏,我又歎了一口氣。

確實無話可說了,從法院的態度來看,這樣的判決確實令人無話可說。

而這時,我聽到林月月對我說道:“牧師先生,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忙?隻要不違背法律,我一定幫。”我已經對這個女子產生了同情。

林月月以淒楚的聲音說:“現在我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公墓裏的同事們。這幾年我靠著在公墓裏坑蒙拐騙,也掙了不少錢。所有的錢,都被我藏在了秘密的地方。今天我就要被執行死刑了,一旦我死了,那些錢也將失去主人。牧師先生,您是上帝的代表,一定不會騙人的。所以我想請你把我隱匿的錢財取出來,分給公墓中的同事們,感謝他們這麽多年來對我的照顧。”

接下來,林月月把她藏匿錢財的地點給我說了——原來竟是藏在公墓中一具冰棺的夾層中,真是一個妥當的秘密地點。她也把公墓同事的名字告訴了我,劉萌,他是公墓裏的掘墓人。

“林月月,最後懺悔的時間到了!”屋外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是庫甘先生的聲音。

幾名獄警走入了房中,將林月月帶了出去。我又聽到了“稀裏嘩啦”的金屬碰撞聲,那是腳鐐自地麵拖行而發出的聲音。

我麵色黯然地走出了告解室,看到王富貴站在門外。

王富貴告訴我,他已經找那幾個小毛賊做好了筆錄,問我現在要不要回東圭勒去。

我搖了搖頭,說:“我們先去一趟伊丹瓦鎮吧。我要去那裏的元寶山莊公墓,見一個叫劉萌的掘墓人。”

雖然王富貴有點好奇,但卻並沒有多問。大概他認為,我一定從林月月的最後懺悔中,又得到了新的創作靈感吧。

出了瓦古伊監獄的大門,我和王富貴上了那輛馬魯牌轎車。

從《冤死者》與《惡丐》那兩個故事裏,我已經知道從監獄到伊丹瓦鎮,隻有很短的距離。果然,我們駕車,隻用了十來分鍾,就來到了這個我久仰的山中小鎮。

正如前幾個故事裏記述的那樣,這是一座充滿了濃鬱法式風情的小鎮,到處都是頗具哥特風格的房屋,鎮裏還有一座破舊的教堂,一座設施齊備的醫院,這都是在以前故事裏出現過的場景,因此也吸引我多看了幾眼。但因為天就要黑了,所以我隻是坐在車裏望了望,未能下車探訪。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元寶公墓,這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下有一個拱門,拱門後則是依山而建的水泥台階與墓園。

我和王富貴下了車,沿著墓道走入了公墓中。在公墓裏,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叫劉萌的掘墓人。

這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膚色白皙,一點也不像從事繁重體力勞動的掘墓人。

當劉萌得知我的來意後,頓時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有錢拿,當然是好事,哪怕這錢是來自於一個死囚犯人。

劉萌陪著我和王富貴,來到公墓的停屍房裏。在一具林月月做過記號的冰棺裏,我很容易地發現了夾層的機關。揭開夾層,我們看到了堆積的鈔票、金銀首飾,甚至有價證券。

真看不出,短短幾年,林月月竟攢集了這麽多財物。

劉萌是個很認真的人,他立刻叫來了一個同事,當著我們的麵,清點著冰棺夾層裏的財物,做出清單。畢竟這些錢是林月月分給所有公墓同事的,為了避嫌,他不能一個人清點。

我很欣賞劉萌做事的態度與處理方式。

清點完畢之後,天已經黑盡了。

伴同清點的公墓同事先告辭離開了停屍間,而劉萌則對我和王富貴說:“這麽晚了,山路又崎嶇得很,你們就別趕夜路了,幹脆在伊丹瓦鎮裏住一晚上吧。如果你們不嫌棄,就在公墓裏的客房住宿。”

這正合王富貴的心意。昨天夜裏他就沒怎麽睡覺,今天又趕了一天路,還在監獄裏提審了犯人,此刻已經累得不行了,哪裏還管得了在公墓裏留宿吉不吉利的問題。

劉萌帶著我們,來到公墓外的一幢小樓,這裏就是公墓平時為送葬者準備的客房。劉萌為我和王富貴各安排了一間客房,王富貴一進屋,立刻就疲憊不堪地倒在了客**,鼾聲大起,睡著了。

而我進了客房,卻好奇地問:“劉先生,我看你膚色白皙,做事又幹淨利落,一點也不像我印象中的掘墓人。你是怎麽做上這一行的?”

劉萌笑了一聲後,答道:“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做了掘墓人的。”

“什麽樣的機緣巧合呀?”我的職業敏感又一次被觸動了。

劉萌露出詭異的神情,對我說:“莊先生,這就說來話長了。如果您睡不著覺,我倒可以給您說說我的那段奇特的經曆。”

隻要有故事聽,我誰不睡覺都沒關係的。

(以下的故事,將以劉萌的口吻進行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