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墓人的故事:棺材佬

1

午後,我站在東圭勒市假日酒店的房間露台上,拿著一隻高倍望遠鏡,正津津有味地掃視著樓下的酒店露天泳池。正值盛夏,泳池裏那些穿著暴露的比基尼美女,令我心情無比爽朗。

正當我的眼睛吃著冰激淩的時候,我忽然從望遠鏡裏發現,泡在水裏的美女們似乎都將視線轉向了泳池的一側。順著她們的視線望過去,我看到了一個金發碧眼肌肉健美的年輕西方男子躍入了泳池中。

這個西方人很英俊,但泳池裏的帥哥本來就不少,這家夥又何德何能吸引了如此多美女的目光呢?我正疑惑之際,那家夥的身體浮出了水麵,我看到在他的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似乎紋著三個中文字。

我調了調望遠鏡的焦距,終於看清楚了那紋在他胳膊上的三個中文字,寫的竟是“棺材佬”。

我知道,對於很多西方人來說,東方很神秘,他們對東方的方塊字也充滿了好奇與敬仰,所以許多人都喜歡將漢字紋在自己的身上。不過,大多數外國人都是不認識漢字的,有時去紋身店紋漢字時,會正好遇到紋身師傅心情不爽,於是惡作劇般在西方人的身上紋出稀奇古怪的漢字。比如說,我就知道有個德國足球明星的背上,紋著“酸甜鴨子9.9歐元”,還有個好萊塢女星的手臂上紋著“豬肉油煎小米”。

我猜,泳池裏的這個英俊西方男子,本想讓紋身師傅在他胳膊上紋一個能代表官與財的詞組,卻被紋身師傅耍了惡作劇,紋上了“棺材佬”這三個漢字。

我向來以打擊人為樂趣,於是興衝衝地換了衣服,下樓來到了泳池邊。這時我發現那個身上紋有“棺材佬”的老外,已經離開泳池,披著一件花格襯衫,坐在一旁的露天酒吧裏喝著甘蔗釀成的威士忌。

剛走到他身邊,我就聽到身旁有兩個華裔少女正指著那家夥用廣東話竊竊私語著:“呢個帥哥是邊個國家嘅鬼佬?”這時,那西方男子站了起來,用字正腔圓的廣東話答道:“我係美國嘅鬼佬。”

那兩個華裔少女吐吐舌頭一溜煙跑開了,而我則哈哈大笑了起來。但我立刻又疑惑了,看來這家夥明明懂漢語,怎麽又會在胳膊上紋這麽不吉利的三個字“棺材佬”呢。在好奇心的折磨下,我找侍者要了一杯威士忌,走到他身邊,舉起杯,對他說:“能冒昧地問一下,你為什麽要在胳膊上紋‘棺材佬’呢?漢字裏的“棺材”可不是指升官發財哦。”

我一邊說一邊遞了張名片給他。在名片上寫著我的名字:劉萌,自由攝影師。

這年輕的西方男子也從花格襯衫的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回遞給我,說:“嗬嗬,我知道棺材是什麽意思,我在胳膊上紋這三個字也是有原因的,和我的職業有關。”

我趕緊瞄了一眼他的名片,他的名片上用英文寫著:托尼,職業掘墓人。

2

我不禁啞然失笑,掘墓人,不正是所謂的棺材佬嗎?托尼的紋身還真切合他的身份。

我沒話找話地問:“托尼,你的漢語說得還真不錯呀!”他笑了笑,說:“其實我是個混血兒,我的父親是個地道的華裔,而我的母親是美國人。他們是在M國認識的。”

從他的外貌看,還真想不到他有一半中國血統。我又問:“一定是你父親教會你漢語的吧?”托尼的神情忽然變得黯然,他答道:“漢語是我跟教學錄影帶自學的。很遺憾,我是個遺腹子,當我還沒出生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

托尼對我說,他這次還是第一次到M國來,目的就是去尋訪當年他父親生活過的地方。他小聲對我說:“劉先生,聽我母親說,父親當年從事的職業,也和我一樣,是個棺材佬呢!”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別忘了,我是一個自由攝影師,整日幹的,就是四處尋思著拍點稀奇古怪的照片,賣給雜誌社與報社換錢。一個混血兒遺腹子,到M國來尋訪父親生前住過的地方,而且父子還都從事著神秘的掘墓人職業,這不正是一個絕佳的攝影主題嗎?

於是我對托尼說:“你父親以前在什麽地方當棺材佬?你一個人能找到那裏嗎?我是自由攝影師,M國內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去過。如果你找不到那裏,或許我可以為你提供一點幫助。”

托尼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他大聲叫道:“我隻知道我父親在一個名叫姬鵲村的地方當棺材佬,那裏位於M國內陸的山區裏。”

盡管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但我立刻答道:“真巧,我還真知道姬鵲村在哪裏,而且我現在正準備去M國內陸山區采風攝影呢。”

於是我和托尼談好了,第二天我們就出發,乘車去內陸山區,尋找那個叫姬鵲村的地方。

當天夜裏,我在酒店裏上網,在幾個以人肉搜索而著稱的大型網站上發帖,詢問是否有人知道M國內陸山區裏有個叫姬鵲村的地方。隻過了幾個小時,便有人回帖告訴我,姬鵲村在內陸山區裏,一個靠近邊境的地方,民風剽悍,村落間經常為了水源發生械鬥事件。我又在網絡上下載了該地區的地圖後,經過多次核實,我終於確定了姬鵲村的具體位置,以及前往那裏的交通線路。

在趕去姬鵲村的車上,我問托尼,如果找到了姬鵲村,他下一步又準備做什麽。托尼想了想後,靦腆地答道:“當我決定來M國前,我就辭了職,還把母親留給我的房屋也變賣了,將所有現金與存款都兌換成一張國際匯票。等到了姬鵲村,我會在那裏定居,並捐獻出這張匯票,修公路、修小學、修診所、修教堂。”

我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讚道:“托尼,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不過,我的心裏卻在暗暗滴血。這麽一大筆錢,卻用來修公路修小學修診所修教堂,真是莫大的浪費。如果能夠送給我,那才是最好的結局。

對了,我還沒給大家說吧,其實劉萌並不是我的真名,我也不是什麽自由攝影師。我的真實身份,是個詐騙犯,我的真實姓名也早已列在了M國警方的通緝名單上。

在車上,我已經打好了主意,一定要想辦法把托尼身上那張國際匯票弄到手裏來。

3

在鄉間公路上顛簸了三個小時,我們終於來到了距姬鵲村最近的一個鎮子。當然,所有的車費都是我主動拿出來的。我想要弄到那張國際匯票,自己必須先出點錢,才能打消托尼的戒心。

從小鎮到姬鵲村沒有公路,剩下的路就隻有靠我們的兩隻腳去走了。

我們在鎮子裏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我們便請了一位向導,向姬鵲村進發。這個向導叫阿木,三十多歲,看模樣挺木訥的,也不喜歡多說話。一路上,我與托尼閑聊了起來。我問他,一旦在姬鵲村定居了,他又把匯票捐了出去,那他靠什麽為生呢?

托尼很嚴肅地答道:“我準備做個棺材佬,就像我老爸以前那樣。別忘了,我在美國就是個職業掘墓人,挖出的墓坑,又深又平又整齊,絕對不會滲水垮塌。”

我則笑了笑,說:“現在M國都實行火葬了,即使要挖墓坑,也隻需挖個能容納骨灰盒的墓穴就可以了,你那套掘墓的絕技,隻怕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當我說這話的時候,那個木訥的向導阿木忽然朝後望了我一眼,目光裏似乎頗具深意。

又足足步行了一整天,直到快天黑的時候,我們轉過了一道峭壁,終於看到了那個隱沒在山巒中的小山莊——姬鵲村。

村落裏的屋子一幢幢散落在一麵朝南的山坡上,房前屋後都栽著粗壯的橡樹與櫸樹,枝葉繁茂,好一派祥和的田園風光。阿木隻將我們送到村口,便收了酬金,自顧自地轉身離去了。

我和托尼走進村口,就詫異地發現村子裏竟一個人影也沒看到。我倆停下腳步,抬起頭望向每幢農家小院的屋頂。此刻已是晚飯時間了,村裏卻沒有嫋嫋炊煙升起,豈不是怪事?我們又細細聆聽了片刻,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我們終於捕捉到了些許從遠處飄來的聲響。

是鼓聲與人的呐喊聲。因為是從太過遙遠的地方飄來,所以顯得有些失真。如果不是我和托尼都聽見了,或許我們會將這種聲音歸咎於幻聽。

這聲音是從山坡的另一麵飄來的,應該是姬鵲村的村民們正在山坡後進行著一場什麽宗教儀式吧。在來之前,我就從網絡上得到了一些資料,姬鵲村附近的山民信奉萬物有神,時常帶著麵具在空曠之處跳一種動作怪異的舞蹈,與中國西部的儺戲有些相似。

我和托尼沿著一條山路,登上了山坡頂端。從山巔望下去,我們看到在山坡的另一側有一大片草坪。草坪上,上百個村民聚集在一起,有男有女,正一邊敲鼓一邊圍著一個火堆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

我注意到,在草坪四周,插著許多竹竿,竹竿上纏著白布。當山風掠過的時候,白布便迎風飄揚,獵獵作響。

在草坪中央的火堆旁,還擺放著一具木棺。

刹那間,我明白這些村民在做什麽了。他們正在舉行一場葬禮。或許是因為這裏山高皇帝遠,村裏竟沒有對死去的逝者進行火葬,而是直接進行土葬。但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麽,木棺旁卻沒有挖埋葬棺木的墓坑。

4

我和托尼正猶豫著要不要走到草坪上,介紹我們的來意,這時我們忽然看到從草坪一側的一條小路裏,衝出了一條人影。從那個人的衣著,我和托尼一眼便認出了他是誰——他是我們請來的向導,阿木。

阿木張開嘴,用M國當地的語言,嘰裏咕嚕對人群中為首的一位老人大聲述說著什麽。因為距離太遠,我們無法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麽。阿木一邊說,一邊還伸手朝山坡頂端指來。那老人也朝這邊望了一眼,立刻就發現了站在山巔的我和托尼。

老人揚了揚手,那些村民停止了擊鼓與舞蹈,竟全體轉過身來,手裏似乎端著什麽東西,張牙舞爪地向我們奔跑了過來。

托尼好奇地問我:“他們這是要幹什麽?莫非是歡迎儀式?”我搖了搖頭,說:“不太可能。”我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我已經看清楚了村民們手裏端著的是什麽——那是一柄柄鋒利的閃著寒芒的鋼叉!

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即使來得及,我們也無處可逃。

幸好我是個很有手段的詐騙犯,立刻就猜到了這些村民會對我們不利,於是低聲對托尼說:“一會兒你就說自己是來M國尋根的,千萬別說要捐獻國際匯票的事。當心這些野蠻的村民會見財起意。”

我知道M國內陸山裏的山民,最敬重有情有義的漢子。如果他們知道眼前這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是來探訪父親生前生活過的地方,說不定會為他的孝心所感動,從而放我們一馬。隻是我不清楚,那個向導阿木究竟給村民們說了什麽,村民竟會如此憤怒地衝向我們。

幾分鍾後,我們便被手握鋼叉的村民們製服了。我們被五花大綁地拉到了草坪中央的那具木棺旁。我裝作無辜地問那個為首的老人:“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們?”

那個老人答道:“阿木剛才對我說,你們倆是附近鎮公所派來查土葬的!”

阿木也在一旁附和道:“對,那個洋鬼子的胳膊上紋著‘棺材佬’這三個字,他一定是鎮裏殯儀館的工作人員!”

聽了這話,我不禁哈哈大笑。原來他們把我們誤會成了殯儀館清查土葬的人員了。我趕緊解釋:“我是個攝影師,我身邊這位外國朋友,他父親是位M國人,生前曾在姬鵲村生活過,他是到這裏來尋根的!”

那位老人顯然是姬鵲村的村長,他與阿木麵麵相覷了一眼後,回過頭來問托尼:“你父親以前在姬鵲村生活過?你父親是誰?”

托尼愣了愣,答道:“我是遺腹子,我母親一直對以前在M國發生的事諱莫如深,從來沒給我說過我父親叫什麽。我隻知道父親以前在姬鵲村裏當棺材佬。”

聽到這句話,村長頓時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他朝阿木望了一眼後,對我和托尼說道:“劉先生,托尼先生,你們先去村子裏住下吧,就住在我家裏。而現在,我們要為剛去世的村裏人舉行土葬儀式了。”

他的話音剛落,阿木就站了出來,脫掉上衣,胸膛露出了結實的肌肉。他掄起了一柄鐵鏟,用力地在草坪上挖著土。隻一會兒工夫,在我們麵前就出現了一個長三米寬兩米深兩米的墓穴。

我現在才恍然大悟,原來阿木就是姬鵲村裏的棺材佬掘墓人。

5

我一開始不讓托尼說出捐款的事,一方麵是避免村裏人見財起意,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自己一直覬覦著那張國際匯票,所以不想讓其他人也知道這件事。

可托尼實在是不爭氣,一回到村長家裏,就把匯票的事一股腦給村長說了。

聽完托尼的話,村長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托尼甚至把那張匯票也遞給了村長,那張花花綠綠的匯票,麵額一百萬美金。據托尼說,這是美國渣打銀行的通存通兌匯票,可以在M國內任何一個銀行中取出現金。

我聽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村長也立刻讓他老婆準備好酒好菜,為我們洗塵。席間,托尼也向村長詢問起他父親的情況。

村長沉吟片刻後,才猶豫不決地答道:“按照這裏的規矩,每個村子裏隻能有一個掘墓穴的棺材佬,村裏所有的墓穴都將由他一個人挖掘,每挖一個墓穴,棺材佬都可以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酬金。記得三十年前,村裏的棺材佬叫王貴,但他沒做多久,就嫌幹這行娶不了老婆,於是不辭而別,聽說在外麵還混得不錯,發了大財,出了國,還娶了個外國老婆。我懷疑王貴就是你父親,但我並沒聽說王貴死得很早。或許,你並不是遺腹子,隻是因為你父母親感情發生隔閡後分手了,你母親出於種種考慮,一直堅稱你的遺腹子……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母親才對過去發生的事隻字不提……”

村長的說法很有道理,托尼的神情頓時變得黯然。他痛苦地大叫了一聲:“拿酒來!”便抱著腦袋抽泣了起來。良久之後,他抬起頭,睜大了神情呆滯的眼睛,喃喃地說,“不管怎麽,我還是相信母親的話,相信父親早已死了。我已經結束了在美國的一切,我會按照原先的計劃,在姬鵲村裏定居,並為姬鵲村修建公路、小學、診所與教堂!”

村長麵露喜色,不斷叫他老婆端酒上來。托尼和村長喝得都很高興,而我卻喝得無比鬱悶。看來我是沒辦法再染指那張國際匯票了,我隻好借酒澆愁,卻又愁上加愁,不一會兒便覺得酒氣攻心,頭疼得不得了。

朦朧之中,我聽到托尼對村長說:“這位劉萌先生,是我在M國國內的全權代表,以後捐贈以及捐贈後如何安排款項的事,都將由劉先生親自處理!”

我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隻要能經手這麽一大筆錢,以後自然就有機會從中揩點油。於是我直著舌頭,對村長說:“沒錯,我和托尼是穿開襠褲長大的朋友,一起扛過槍,一起蹲過牢,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我真是詐騙成癮了,竟隨口說出了這麽多子虛烏有的事。

托尼大概是見我快醉了,所以也沒戳穿我的謊言,隻是善意地笑了笑。

6

當天夜裏,村長安排我和托尼住在了兩間最好的房間裏。

那一夜,我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悠悠醒轉了過來。我下了床,伸了個懶腰,剛準備出門,卻發現門是鎖著的,而且是從外麵鎖著的。

我的宿醉立刻就醒了一大半,我用力搖著門,大聲問道:“村長,這是怎麽了?”

村長趿拉著拖鞋,慢慢走到門外,對我說:“是這樣的,昨天你醉了之後,托尼先生對我說,他今天就動身去附近鎮裏,找銀行兌現那張國際匯票。他還說了,因為他把所有的現金與存款都折合成了這張匯票,所以身上沒有多餘的錢。但是兌現匯票,必須要交給銀行百分之一點七的手續費。一百萬美金的手續費,就是一萬七千美金。昨天我連夜讓村裏會計把村委會幾年來所有的收入湊在了一起,正好湊了一萬七千美金,全部交給了托尼。你也說了,你和托尼是穿開襠褲長大的朋友,一起扛過槍,一起蹲過牢,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隻要你留在這裏,我們就不會擔心托尼是騙子!”

我猛一拍腦門,發出了一聲慘叫。

我終於明白了,托尼設下了一個很大的局,把我給陷了進來。

不用懷疑,托尼肯定就是個騙子。他騙走了姬鵲村裏的十萬七千美金,卻把我留在了這裏當人質。他當然不會再回來了,而等待我的會是什麽呢?

我不禁回想起,在後山坡的草坪上,那些手握鋼叉的野蠻村民們。他們一定會活生生地剮了我,再讓村裏惟一的棺材佬阿木在草坪上掘一個墓穴,把我土葬在這個山村裏。

我可不想要這樣的結局。隻有馬上抓住托尼,才能讓我免於一死。我隻能孤注一擲,向村長坦白自己也是個騙子,但卻被托尼這個更厲害的騙子給戲耍了。

當我吞吞吐吐,告訴了村長一切真相後,他也大吃一驚。我又問:“托尼是什麽時候走的?我們現在去追,說不定能追到他!”

村長卻搖了搖頭,答道:“今天天還沒亮,我就讓阿木當向導,帶著托尼離開姬鵲村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根本沒辦法再追到托尼。”他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說,“那一萬七千美金,是村裏的集體款。如果托尼真是騙子,為了給村裏人一個交代,我就隻能把你埋在後山坡的草坪下了。”

我急得都快哭出聲了,我死馬當作活馬醫地向村長哀求道:“不管怎麽,你還是派人去追一追托尼吧,說不定能追到呀!”

村長也不想讓那麽多美金白白被托尼騙走,於是他立刻叫來了村裏會計和幾個年輕人,沿著山路去追擊托尼。

7

沒想到隻過了兩個小時,村會計與年輕人就回到了姬鵲村裏。

他們告訴村長,才朝前追了一個小時,就在路邊的草叢裏發現了托尼的屍體。

托尼的腦後有一個血洞,流出的鮮血早已經凝固了,在屍體旁還有快拳頭大小的石頭,上麵沾滿了血跡。

但向導阿木卻不知所蹤,不用說,肯定是阿木殺死了托尼。

仔細搜查了托尼隨身攜帶的行李,發現一萬七千美金與那張花花綠綠的渣打銀行國際匯票都不翼而飛了。

是阿木見財起意嗎?但匯票與美金的事,隻有村長與村會計兩個人知道,匯票和現金又藏在行李箱裏,阿木怎麽會知道呢?

但不管怎麽,現在錢在阿木手裏,而阿木是姬鵲村裏的人,與我無關。

姬鵲村裏的漢子確實豪爽,當他們也意識到這點後,村長便說:“現在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那張匯票的假的。如果匯票是真的,那麽這位劉先生就是無辜被扣押在這裏的。現在我們隻能將矛頭對準阿木,而不能再對準劉先生了。”

於是我被釋放了,村長還派了一個年輕人護送我離開了姬鵲村。

跋涉了三個小時後,我來到了附近的小鎮上。

當我回到文明世界後,立刻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沒想到一打開電視機,便看到一則讓我狂笑的新聞。

新聞裏說,一個內陸山區裏來的年輕人,拿著一張花花綠綠的紙片,來到城裏最大的一家銀行,說要兌換一百萬美金現鈔。銀行工作人員一看那張紙片,就說這根本不是真正的匯票。工作人員擔心這個山裏漢子上了詐騙犯的當,於是代為報警。

警方來到銀行後,那山裏漢子嚇得轉身就跑,警惕的警察立刻控製住了他,並在他隨身攜帶的挎包裏找到了一萬七千美金的現金。

在電視屏幕上,我看到了阿木那張木訥的臉。

電視新聞還說,該名嫌疑人一直不願意說出那一萬七千美金的來源,警方正在進行調查中,電視台也將繼續予以關注。

看完節目,我立刻跑出旅館,出了鎮子,向姬鵲村的方向狂奔而去。足足跑了半個小時,我才追上那個送我來的姬鵲村的年輕人。我對他說:“你趕緊讓村長到鎮裏來,阿木被抓住了!”

8

村長出現在警察局裏之後,阿木自然就明白了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麽。

他向警方坦承了自己殺死托尼後,搶走了一萬七千美金,以及那張花花綠綠的渣打銀行通存通兌國際匯票。

村長也曾問過阿木:“你怎麽會知道托尼身上有錢和匯票呢?”

阿木答道:“我在殺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有錢和匯票。”

“那你為什麽要殺他?”村長大驚失色地問道。

阿木眼神空洞地答道:“在來的路上,我看到托尼的身上有個‘棺材佬’的紋身,後來又聽到他對那個劉先生說,他以後會留在姬鵲村裏當棺材佬。按照我們這裏的規矩,一個村裏隻能有一個棺材佬。既然他會捐給村裏一大筆錢,村裏自然就會讓他當棺材佬,而我就會被踢出村子。”

阿木為了能夠繼續在村子裏當棺材佬,所以殺死了托尼。那些美金與國際匯票,隻是阿木的意外收獲而已。

托尼原本安排的計劃,其實很是完美,但他一定沒有猜到,自己假扮成棺材佬的後代,最終整個計劃卻被一個真正的棺材佬給破壞了。

9

我一直在想,托尼是不是真正的棺材佬後人,三十年前那個名叫王貴的棺材佬是不是他的父親。

還有,如果托尼不是王貴的遺腹子,又是什麽靈感令他設計了這個關於棺材佬的計劃?另外,為什麽托尼會選擇姬鵲村作為行騙的地點呢?畢竟正是因為棺材佬的規矩,再加上姬鵲村裏當時確實有王貴這麽一個人,才令村長如此相信托尼的身份。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我回到東圭勒市後,在酒店裏打開電腦,連接網絡,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了“棺材佬”、“王貴”與“姬鵲村”,卻什麽也沒發現。

當我把這三個關鍵字換為英文後,我找到了一本國外英文暢銷書的簡介。

“從姬鵲村的棺材佬到美國的百萬富翁,作者:王貴”。

這是王貴所寫的自傳。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托尼正是因為看了這本書後,才產生了這次“棺材佬”計劃的靈感。

現在的騙術翻新得真快,我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潮流了。跟不上潮流的人,自然會被這個時代所淘汰。於是觀上電腦,小聲對自己說:“算了,以後我還是改行吧,好好找個工作,不再做騙子了,否則遲早又被其他更高明的騙子給陷進網裏去。”

對了,不如就做棺材佬吧。那個王貴不也正是從棺材佬一步一步做起,最後成了百萬富翁嗎?

我還要與過去的自己說聲永別,我決定了,不再使用以前的名字。以後我幹脆就叫劉萌吧。

(本故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