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雲遮霧繞

市公安局會議室,大門緊鎖。

羅子豪、嚴詠潔、王磊、李興雯和周瞳圍聚一桌,每個人都是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桌上擺著一張白布,白布之上放著一卷展開的竹簡,竹簡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晦澀文字。

這卷竹簡正是周瞳拚了命從古墓中拿出來的。

周瞳簡明扼要的把自己和李興雯在紅葉礦山的發現說了出來,至於其中的凶險和詭異,他則絕口不提,一來沒有必要,二來他也不想讓嚴詠潔憂心。

李興雯也沒提,對於她而言似乎更是工作職責所在。

不過雖然他們都不說,但是整個礦區坍塌卻是事實,無論是誰都知道他們是死裏逃生。嚴詠潔從見到周瞳那一刻起,就一直站在他身邊,視線一刻也未曾離開。

“我初步判斷這是西周時的金文,但是……我認不出幾個字,恐怕還是需要專家來解讀。”周瞳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雜亂的頭發。

“根據上級要求,實物必須盡快上交國家博物館,所以鑒定工作要盡快,如果實在來不及,就留存相片。”羅子豪說道。

“我安排了方子興和靳軼衍在門外,他們都是這方麵的專家……”

“方子興沒什麽問題……但是那個靳軼衍,靠譜嗎?”羅子豪有些疑慮。

“靳軼衍是我要求李興雯叫來的,我想順便看看他。”周瞳笑道。

“羅科,放心,我會看住他。”嚴詠潔聲音不大,但她的話夠分量。

羅子豪這才點點頭。

“好,讓他們進來吧。”

王磊聞言,打開會議室的門,把方子興和靳軼衍從門外帶了進來。

方子興一進門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竹簡,他就好像饞貓聞到魚腥,“嗖”一聲就奔過去,急迫的研究起竹簡上的文字。

靳軼衍還戴著手銬,眼神冷漠,他似乎並不願意來,進門後也是遠遠瞟了一眼竹簡,仿佛有所畏懼,站在遠處,並不上前。

方子興越看越激動,臉色潮紅,難掩興奮之情。

“這……這竹簡是在哪裏發現的?”方子興問道。

“紅葉山礦井下的墓穴。”周瞳簡單說道。

“馬上帶我去那裏,這實在是重大發現,我必須馬上過去……”

“整個礦井已經坍塌,恐怕很難再回去。”

“坍塌?這怎麽行,你們……你們趕快找人去挖啊,這些可都是了不得的東西!”方子興腦子裏隻有學術研究,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墓穴已經被人盜過,即使再挖出來,也不會有太多東西了。”

“你……你進去過?”

“是的,竹簡是我帶出來的。”

“裏麵是什麽樣的,你給我說說。”

“看那布局陳設,應該是戰國時期的墓穴,與湖北隨州出土的曾侯乙墓相似,我在裏麵也看到了四龍曾徽,可惜光線昏暗,來不及細細查看,墓室主人身份並不清楚。”

方子興聞言長歎一口氣,仿佛自己家裏的寶貝被人偷走了一般。

“方教授,麻煩你幫我們把竹簡上的文字翻譯一下。”羅子豪清咳了兩聲。

方子興點點頭,他不愧是專家,拿起旁邊的紙筆,一蹴而就。

“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君子力如牛,不與牛爭力;走如馬,不與馬爭走;智如士,不與士爭智。德行廣大而守以恭者,榮;土地博裕而守以儉者,安;祿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貴;人眾兵強而守以畏者,勝;聰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博文多記而守以淺者,廣。去矣,其毋以曾國驕士矣!積財千萬,不如薄德在身。伎之易習而可貴者,無過德也。世人不問愚智,皆欲識人之多,見事之廣,而不肯積德行善。紂王積天下之財於鹿台,然無德無道無善終。文王散天下之財於民,埋珍寶於九龍,隨得人心!後人當謹記之!”

雖然方子興翻譯過來仍舊是古文,但大家基本都能看懂意思了,尤其是其中一句“文王散天下之財於民,埋珍寶於九龍,隨得人心!”,讓周瞳心驚肉跳,這句話和高寶錢筆記裏的內容不謀而合。

除了這番遺言,竹簡背麵上還刻有墓室主人的隨身陪葬品,一一羅列,甚是詳細。從中也能看出墓室主人十分喜愛這些東西,所以才會記錄下來。

“這篇竹簡應該是家訓,落款為南宮適,以我個人初步推斷,墓室主人是南宮適的後人,所以才會在陪葬物品中放置有這篇家訓。”方子興進一步解釋,“你們看,在竹簡最後,也有馬明宇教授留下的南宮適家徽圖案……”

“那不是南宮家徽,是九龍曾徽!”一直沉默不語的靳軼衍忽然開口說道。

“九龍曾徽?沒聽說過……閣下貴姓?”方子興搖搖頭,四龍曾徽他知道,但是九龍曾徽從未聽過。

“免貴,在下靳軼衍,方教授的大名早有耳聞。”靳軼衍帶著手銬,拱拱手,神情落寞。

“你就是人稱靳三哥的靳軼衍,有意思,有意思,馬明宇教授也提到過你,說你的水平比起某些混職稱的大學教授強!”方子興豎起大拇指,“隻是這九龍曾徽從何而來,靳三哥還請賜教。”

“二十年前,我帶著兄弟們去過九龍地宮,那裏不但有此圖,還有金文所書四個大字:九龍曾徽,隻是……就我一個人活著回來了。”

“九龍地宮?真的有九龍地宮?那……那你看到些什麽?”方子興有些誇張的撲到靳軼衍身前,抓住他。

哪知道靳軼衍隻是搖頭。

“我們……我們隻到門口,沒能進去……”他的額頭落下豆大的汗珠,幾乎站立不穩。

“九龍地宮在哪裏?”方子興繼續追問。

“不記得了……”靳軼衍擺擺手,不想再繼續下去,往門外走。

方子興卻拉住他不放。

“怎麽可能不記得……”

“方教授,這件事我們會調查清楚的,你先別著急。”羅子豪走出來,吩咐警員帶走靳軼衍。

方子興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恰好,此時文物局的人也過來了,羅子豪安排交接。

文物局對這次的發現也挺重視,當場表示要給予周瞳表彰,頒發證書以及伍佰元獎金。

周瞳把持不住,含著淚,咬著牙,溜了出去。

嚴詠潔捂著嘴偷笑,跟著出去,攔住周瞳。

“幹嘛不要錢?”

“沒說不要,發的時候,記得幫我代領。”周瞳苦笑。

“不跟你皮了,說起來這個靳軼衍古古怪怪,你怎麽看?”嚴詠潔言歸正傳。

“不好說,至少目前根據李興雯和王磊的調查,他所說的人和事已經被部分證實。”周瞳忽然話題一轉,問道:“那隻牙齒有結果了嗎?”

“已經驗出DNA,對比了案件相關人員的dna,但是沒有匹配的,目前正在比對DNA庫,希望能找到匹配的,不過……你知道這種機會並不大。”

“如果這隻手真是湯敏敏留下的,那她一定想通過這隻手告訴我們什麽……”周瞳閉上眼睛,大腦猶如拉響汽笛的輪船,劈開海麵,掀起波浪。

過了半響,周瞳開口問道:“‘小小’的骨灰還在嗎?”

“在……你是說……”

“比對一下骨灰裏的DNA,而且如果有參照細胞,相信利用高分子分析儀,可以驗出骨灰裏的DNA……”

“等等,你什麽時候懂這些高科技玩意的?”嚴詠潔沒想到周瞳竟然對生物學還有研究。

“學無止境啊,老婆。”周瞳得意的眨眨眼睛。

市局臨時看守所,靳軼衍躺在**,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他現在最恐懼的是睡覺,因為噩夢如影隨形。他甚至都不願意閉上眼睛,因為隻要一閉眼,他就會看到那些猶如千軍萬馬般向他湧來的喪屍軍團。二十年,那段他自以為早已忘記的過去,卻又似驚濤駭浪,卷土重來。

他死裏逃生之後,曾經費盡心機尋找瑩瑩,但是瑩瑩這個女孩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在這個世界,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除了他自己的回憶。他也想重新組織隊伍,再次去到那片原始深林,尋找昔日的“戰友”,可是他沒有了地圖,再也找不到那個地方了。最後,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來忘記,但是當九龍曾徽再次出現的時候,一切又仿佛回到了起點,回到了那個劫後餘生的早晨。

那個早晨,陽光刺眼,回憶痛苦不堪,身後巨大的岩石和塌陷的山巒覆蓋了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像一場夢境。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那片叢林,隻記得一直走啊、走啊,跌倒了就爬起來,渴了就喝溪邊的水,餓了就吃樹皮樹葉,累了就坐一會兒,就這麽不分白天黑夜的走。他自己都不記得走了幾天才走出來,直到看到公路,看見一輛車後,他就暈倒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到了醫院……

正當他沉浸在煎熬般的回憶時,牢房的鐵門“哐”一聲被打開。

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靳軼衍並不知道他叫什麽,但是剛才在會議室見到過他,應該是某個警官吧,他心裏這麽想。

“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瞳,警方的特別顧問。”來者正是周瞳,他打算親自和靳軼衍聊聊。

靳軼衍茫然的坐起來,並不明白特別顧問是做什麽的,不過他也沒信息去弄明白這件事。

“我知道的,我都說了。”

“恐怕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想問你過去的事情,我想問得是關於你現在的事情。”

“哦,那你是想……”

“你想不想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周瞳打斷了靳軼衍的話,直截了當的問道。

“當年……”靳軼衍一時為之語塞,當年實在有太多的謎團,他事後也想過許多,但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瑩瑩的真實身份?那張地圖的來曆?自己是怎麽從九龍地宮裏出來的?鄧瑞琪、牛大力和呂半仙他們還活著嗎?地宮裏的喪屍是真的嗎?……許許多多的疑問已經折磨他二十年,他沒有一天不想弄明白的。

“我想……我想弄明白,可過了這麽多年,物非人非……”

“想就好,隻要你下定決心,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我可以幫你。”周瞳笑著拍了拍靳軼衍的肩膀。

“我……我隻記得是在神龍架林區,可那裏有三千多平方公裏,沒有地圖,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具體的位置。”靳軼衍歎口氣,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周瞳有這個能力幫自己。

“我會找到地圖,但到時候需要你帶路,也需要你盡力回憶……而且有人故意讓我們找到你,馬明宇教授的死也並非偶然,恐怕這些人都是衝著九龍地宮而來,為了安全起見,你還要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你願意嗎?”

“這個倒是沒問題,隻是如果他們知道我在哪裏,為什麽要讓你們來找我,而不是自己來?”

“靳三哥的脾氣誰不知道,你不願意做的事,誰能強迫你?”周瞳早就看穿了凶手的意圖,“他們是想把你交給你會信任的對象,然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你……你還要去找九龍地宮?”靳軼衍驚訝的問道。

“他們算錯一件事,我可不是螳螂,我是老鷹!”周瞳裂開嘴,露出三顆雪白的牙齒。

王磊記得當他趕到紅葉礦山時候,看到李興雯披頭散發,灰頭土臉,身上有好幾處刮傷,紅色的血刺眼奪目,他差一點就衝上去抱住她。他也在那一刻明白自己已經無可救藥愛上了這個小師妹。他越是關心她,越是無法集中精神辦案,他腦子裏全是怎樣保護她不受到傷害。他雖然工作時間不長,但也遇到過幾起凶殘的謀殺案,可那些都沒有讓他感覺到恐懼,但這一次……這一次,他能聞到危險的氣息,這讓他十分不安,為了李興雯。

李興雯卻全然沒把礦井裏遭遇的危險放在心上,她腦子裏就不斷重複著周瞳在礦井即將坍塌的時候,把自己托上繩索的一幕。他那溫暖的手,堅定的眼神……無不讓她心神顫抖。但每次想完,她又忍不住歎息,有些事,她越是明白不可能,越是刻意的逃避,卻越是來得凶猛,讓她無處可藏。

落花已作風前舞,流水依舊隻東去。

李興雯和王磊又何嚐不是都陷入情感的旋渦,不能自拔。

兩個人在市局食堂相對而坐,雖然都捧著飯盒,但卻各懷心事,嘴裏吃的什麽,恐怕都不知其味。

“李興雯!”化驗科老彭的大嗓門,打破了安靜地午餐。

“彭叔……”李興雯仿佛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幹什麽呢,魂不守舍的,跟我去辦公室。”老彭也不管李興雯吃沒吃完,拉著她就走。

王磊抬起頭,看著就要離開的李興雯和老彭,猶豫了片刻,還是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老彭的辦公室裏,擺滿了儀器和書本,桌麵上也堆了很多報告,外人走進去都不知道該在哪兒下腳。

“小李,你上次讓我化驗的東西有結果了。”老彭從一堆報告裏翻出一張紙,是北華大學傳真過來的化驗結果。

李興雯差點都忘了這事,聽老彭這麽一提,才又想起來。

“是啊,那本書上的血跡到底是什麽?”

“你猜?真是怎麽想都想不到。”老彭興奮地喝口水,賣起關子。

王磊聽李興雯提過,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也有些好奇。

“不信我自己看不懂……”李興雯話還沒收完,拿過傳真報告一看,猶如天書,沒一個中文字,真是看不懂。

“說出來你們別不信。”老彭從李興雯手裏拿回化驗報告,“根據北華大學那邊的對比,那本書上血跡的DNA和他們留存神龍架野人毛發上的dna高度一致,雖然不能確認就是當年的本體,但是卻屬同宗同源,實在太令人興奮了。”

李興雯和王磊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愣住了。

“神龍架野人?開玩笑吧,北華大學的野人毛發是從哪裏來的?”李興雯反應過來,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早在十幾年前,他們大學就組織過野外考察,當時在神龍架森林裏發現了這些非猿非人的毛發,做完DNA檢測後就一直留著……而且這本書上的血液經過檢驗,沾染上的時間不超過一年,北華大學的幾個教授都非常關注,希望能詳細了解情況,如果屬實,無疑是生物學上的重大發現。”

“這種事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不過我會再後續調查中特別留意。”李興雯苦笑道。

李興雯和王磊拿著這份報告走出了老彭的辦公室,李興雯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不過她沒打算操這份心,畢竟東西是周瞳送過來的,她能做的就是把結果反饋給他,讓他去頭痛吧。

周瞳接到李興雯反饋的檢驗報告,也確實大吃一驚,不過他現在還不打算去追尋野人這條線索,比起野人,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才是更為可怕。他和靳軼衍長聊一番後,對於他提到的瑩瑩這個女孩產生了興趣。這個神秘出現的瑩瑩,性感美貌,不但把靳軼衍迷得神魂顛倒,手中還有九龍地宮所在位置的地圖。當靳軼衍等人失敗後,她又悄然消失。

如果能把這個女人找出來,那麽九龍地宮之謎或許能解開。

可是一個已經失蹤二十年的女人,無論是容貌還是境遇肯定都已經發生了巨大改變,雖然拿到了靳軼衍做的的人臉拚圖,但是要找到她,又談何容易。

周瞳決定先從靳軼衍身邊的人開始調查,李興雯和王磊已經找過了鄧瑞琪的家人,還剩下牛大力和呂半仙。李興雯和王磊還帶回來一張合影相片,靳軼衍也進行了辨認,相片中有牛大力和呂半仙,通過計算機圖像還原,得到了他們的相貌。

李興雯通過公安局的辨識係統,也找到了牛大力和疑是呂半仙的戶籍資料。

為了加快調查進度,周瞳和李興雯商量後,決定分頭行動,李興雯和王磊按照原計劃調查牛大力的情況,而周瞳則去核實呂半仙的信息。

根據戶籍信息顯示,疑是呂半仙的人叫做呂辰疇,江西九江縣人,年少時家庭貧困,父母養不起四個小孩,就把身為老二的呂辰疇送到了道觀。他當了幾年道士,後來耐不住清閑,跑了,從此再無消息。

周瞳先找到呂辰疇老家的位置,原來的祖屋早已不在,他的父母也已過世。費了一番功夫,周瞳才找到呂辰疇的一個妹妹——呂虹。

呂虹今年也已有五十七歲,退休和老伴在家安養天年。周瞳的拜訪,讓她有些驚訝。

“如果他還在,今年應該六十八了。”提起自己的二哥,呂虹唏噓不已。

“你和他什麽時候失去聯係的?”周瞳早已拿出相片讓呂虹過目,通過交談,也確認了呂辰疇就是呂半仙。

呂虹扶了扶眼睛,想了想,才說道:“大概有二十多年了,以前他至少隔個大半年會來看看爸媽,但96年春節回來後,就再沒見過他了,也沒聽到他的消息,哎……”

“你們知道他在外麵做些什麽嗎?”

“這……”呂虹猶疑了一下,不過還是說道:“你要說完全不知道也不是,爸媽那時候常罵他,說他裝神弄鬼,到處騙人什麽的……”

“你知道不知道他有什麽朋友?”

呂虹搖搖頭。

“他回來一次就待兩三天,會放下一些錢給爸媽,從沒見過他帶什麽朋友回來。”

周瞳又向呂虹要了其他幾個兄妹的電話,一一打過去詢問,但得到的信息都並無二異。

雖然核實了身份,但是卻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周瞳正準備告辭,呂虹卻忽然想起一件事。

“仙人洞道觀那裏你可以去看看,他在那裏住了好多年,或許會留下點什麽……”呂虹眼睛有些紅,“其實當年二哥也是為了我們,才不得不離家,日子苦啊!”

周瞳點點頭,即使呂虹不說,他也打算再去呂辰疇待過的道觀看看。

“如果有二哥的消息……哪怕是……”呂虹握著周瞳的手。

“我會竭盡全力。”周瞳非常認真的說道。

仙人洞道觀位於廬山牯嶺西南的懸崖絕壁之間。洞深三丈,高二丈餘,係天然岩洞,門上刻“仙人洞”三字,相傳為八仙之一的呂洞賓修煉之地。

仙人洞清嘉慶年間,道士來此住持,於洞內辟純陽殿供奉呂祖已有百來年。仙人洞道院殿宇典雅壯麗,香爐鍾鼎煥然一新。洞內有乳泉一滴,浮空而落,故名“一滴泉”。泉下有池,圍以石欄。石壁上有“天泉洞”、“靜善泉”、“洞天液”等石刻。洞外有一岩石形蟾蜍,伸展於陡壁上,石隙上生一古鬆,俗稱石鬆。曾有詩人作詩讚道:“穿雲攬月挹清泉,崖上長鬆倚洞天。”

周瞳沿著山間石道,一路攀登到仙人洞道觀,此時正值旅遊淡季,山上寒冷,並沒有見到幾個遊客。

仙人洞道觀冷冷清清,有幾個道人正在殿宇前清掃落葉。

周瞳走到一個年級稍大,約莫三十多歲的道人麵前,詢問道:“師傅,向您打聽個人。”

道人以為周瞳是遊客,含笑點頭。

“師傅,請問您知不知道呂辰疇,他以前也是在這裏出家?”

“呂辰疇?沒聽過。”道人搖搖頭。

周瞳倒也不意外,算起來,呂辰疇在這裏出家至少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看這道人最多三十五六歲,自然不可能會知道。

“他是三十多年前在這裏出家,請問觀上可有老人?”

道人看著周瞳沒有說話,有些猶疑。

周瞳裝出一副虔誠唏噓的樣子,繼續說道:“我是他的後人,緬懷長輩,所以特來探訪他以前長居之地。”

道人這才舒口氣,表情又見輕鬆,說道:“難得你一片孝心,你隨我來,或許我師叔知道。”

道人帶著周瞳走到後院一間瓦房,一個白頭發的老道人正蹲在地上燒柴火,爐灶裏熊熊火光,透著陣陣熱氣。

“師叔,這位香客想打聽一個叫做……”道人沒記住名字,所以頓了頓。

“呂辰疇。”周瞳在一旁補充道。

老道人加柴的手微微一頓,不過很快就恢複正常,放下柴火,站起來,然後緩緩轉過身。

老道人長須白眉,臉額通紅,眼睛炯炯有神。

“呂辰疇?你是他什麽人?”

“他是我二伯父,最近我母親常夢到他,心裏不安,希望能在這裏找到他的遺物,回家安葬,也算了卻多年來的心結。”周瞳編起故事一套一套,他深知如果以警方的名義來調查,反而還不容易接近這些化外之人。

老道人聞言,果然歎了口氣,說道:“沒想到,還真是等到這天了。”

周瞳這時知道自己押對了寶,不再亂說話,靜待老道人解釋。

老道人先遣走門口掃地的道士,然後領著周瞳來到後堂,從床底櫃子裏翻出一本很老式的筆記本。

“你二伯父打小和我都是被家裏人送到道觀,那時候窮,又鬧災荒,不怪父母狠心,也是沒有辦法。你二伯父聰明,有本事,十五六歲就在這裏待不住了,出去闖**。後來他雖然走了偏門,卻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但終究運氣不好,恐怕是出了意外……”老道人把手上的書放到桌子上,為周瞳倒了杯水,才繼續說道:“大概二十年前吧,他回來過一次,說是要幫朋友去做件事情,雖然明知道很危險,但卻不能不管。所以他把這個留下來,說如果自己回不來,就把它交給來找自己的親人。”

說完,老道士把筆記本遞給了周瞳。

筆記本是黑色封麵,很厚實,裏麵似乎還夾著東西,封皮上也有鎖扣。

周瞳解開鎖扣,打開筆記本。

筆記本裏是呂辰疇寫的日記,周瞳粗略的掃了一眼,內容大多是有關他盜墓的經曆。周瞳翻到最後一頁,日記裏日期沒有年份,抬頭寫了:十月十一日,雨。這片日記隻有一句話:友欲尋來曆不明之古墓,事有蹊蹺,雖勸阻,不聽,吾不能坐視不理,然禍福難料……

筆記本裏還夾著一張存折和少許現金,總計一萬三千七百元,放到二十多年前也算是一筆巨款了。除此之外,筆記本裏麵還夾著一張地圖。這是一張湖北省神龍架的地圖,在當年應該是非常常見的,隻是呂辰疇在神龍架無人區的下方位置劃了一個圈,然後打了一個問號在圈裏。

周瞳詳細查看了筆記本的裏裏外外,再沒有其它發現,不過即使如此,靳軼衍所說的事情也進一步得到了證實。他又和老道長聊了一會兒,這才千恩萬謝的告辭。

周瞳回到縣城裏,把存折和錢交給了呂虹,並向她暫借呂辰疇的筆記本和地圖。

牛大力,安徽人宏村人,一身蠻力,據說三四歲就可以舉起跟自己一般大小的石頭。在宏村,提起牛大力,但凡上點年紀的人都知道他。李興雯和王磊根本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他的祖屋。他的父母還在世,今年已經八十有七,生有二子一女,牛大力排行老三,家裏人對他是百般寵愛。但是他雖然有力氣,可腦子卻不好使,上完初中就沒再讀書,跟著鄉親出門做工,可是後來不知怎麽就幹上了盜墓。牛大力很孝順,每年都會回家看望父母,自己在外賺的錢也大多孝敬給父母。他失蹤那年才二十四歲,正值壯年。

牛大力的父親叫做牛天賜,母親叫做汪慧芳,兩老一聽到李興雯和王磊是警察,而且還在尋找牛大力,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我還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他,你們一定要幫我找到他,哪怕……哪怕是……落葉歸根啊!”汪慧芳拉著李興雯的手就跪了下去。

李興雯連忙抱住她,把她扶起來,急忙勸慰。

“我們一定盡力,老人家,您先別激動。”

“老婆子別這樣,你嚇到人家……”牛天賜一邊抹眼淚,一邊招呼李興雯和王磊坐下。

“我們這次來,是想向您們了解牛大力當年的情況,您們能提供給我們的線索越多,我們越有機會能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李興雯坐下來,語氣柔和地向兩位老人解釋道。

“哎,這個不孝子,我們不知道罵他多少回,讓他不要做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

“什麽歪門邪道,你知道什麽,胡說八道,兒子不是那樣的人!”汪慧芳急忙為兒子辯護。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護著他,現在好了,當年我如果打斷他的腿,也不會出這種事……”

“你說什麽打斷他的腿……”

兩個老人都急了眼,吵了起來。

李興雯和王磊苦笑不得,隻能先勸架。

“伯伯、阿姨您們先別急,不如我們分開來問,您們知道什麽就告訴我們,好嗎?”

兩位老人互相白了一眼,不過還是點點頭。

李興雯問汪慧芳,王磊則扶著牛天賜走到院子裏去聊天。

“阿姨,您最後一次見牛大力是什麽時候?”

“你等下。”汪慧芳從臥室裏找出一個小本子,裏麵記了許多日期和事情,她翻了一下,才說道:“我記著呢,他是1995年九月十一號回來,然後九月十八號走,那之後,就……再沒見到他了。”

李興雯默默把日期記下來,調查了好幾家人,這是唯一記得準確日期的一家,也隻有親生父母才會如此。

“他回來七八天,有沒有說些什麽?”

“大力是個乖孩子,他說他要好好再幹幾年工,等攢夠了錢,幫我娶個媳婦……”

“您知道他出去做什麽工嗎?”李興雯試著問道。

“別聽他爹胡說,他總說孩子的錢來曆不明,可大力他不貪錢,你看,他賺的錢都給了我們,我都幫他存著,等他回來……”汪慧芳拿出夾在本子裏的存折給李興雯看。

李興雯看了一眼,一共是五十一萬,放到今天也是一大筆錢了,二十多年前這筆錢可真是能買房買地了。如果隻是普通做工,很難賺到這些錢,不過李興雯也不忍說破。

“您老好好回憶一下,他有沒有說什麽特別的事情?”

“特別?”汪慧芳沉默了,開始努力回想,但畢竟年紀大了,那麽久遠的事情,確實費心神。

李興雯並不催促,耐心地靜靜等候。

“他好像是說過接了一個棘手的活,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還讓我幫他收拾了一樣東西……你等下,年紀大了,真是忘性大……”汪慧芳一邊說著,一邊回到房間,在衣櫃裏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本紅色的小冊子。

“你看看,這上麵他寫了不少東西,可我一個也看不懂。”汪慧芳把小冊子遞給李興雯。

小冊子還沒有手掌大,紅色的封皮,一看就知道放了很久,邊角已經脫色泛黃。

李興雯打開冊子,裏麵寫滿了一些密密麻麻的符號,文字不像文字,數字不像數字,她也看不明白。

“阿姨,這本冊子或許是重要的線索,我們想帶回去研究研究。”

“好的,我們老了,不中用了,如果閉眼前能知道大力的消息,哪怕是屍骨,我也瞑目了。”汪慧芳老淚縱橫。

李興雯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麽了,安慰一番,就起身告辭。

王磊這邊也問完了,牛天賜所說的內容與汪慧芳差不多,隻是牛天賜更清醒,他雖然不知道牛大力在外具體做什麽,但也猜出不是什麽合法的事情,否則在那個年代哪有那麽容易賺錢。

兩個人在回去的路上,反複研究小紅冊子上的符號,卻始終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