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峰回

周瞳和嚴詠潔圍著篝火,回憶過去,閑談未來,絕口不提九龍地宮,還有那些令人不安的罪案。

火焰漸漸暗淡,兩人回到帳篷,裹著睡袋,抱在一起悄然入睡。

森林的夜絕非寂靜的夜,鳥鳴風動,野獸哀嚎。

周瞳和嚴詠潔走了一天,渾身酸痛,又累又困,倒也不受外界幹擾,睡得香甜。

不過到了半夜的時候,嚴詠潔被帳篷外“砰砰”的聲音驚醒。

她順手拿起身邊的手電筒,打開開關,光線透過帳篷,她看到一個身形巨大的黑影。

“熊!”嚴詠潔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她急忙推醒周瞳。

周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也看到了帳篷外的黑影。

“熊!”周瞳從影子的輪廓也看出外麵來了一隻熊。

好在這隻熊正在翻外麵他們吃剩下的食物,暫時注意力還沒到帳篷這邊來。

“我們出去。”嚴詠潔小聲的說道。

兩個人打開帳篷另一邊的拉鏈,躡手躡腳的走出去,可即使如此,他們腳下踩到枯樹枝和落葉,還是發出引人矚目的聲響。

熊似乎也發現了有不速之客,發出嘶吼,往帳篷這邊衝過來,不過短短幾秒鍾,整個帳篷被撕成碎片。

周瞳、嚴詠潔和這隻駭人的大棕熊相隔隻有五米左右的距離,兩人一熊,互相對視。

大棕熊站起來約莫有四米高,它似乎對嚴詠潔手中會發光的電筒,有所顧忌,隻是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並沒有撲上來。

周瞳和嚴詠潔也不敢亂動,害怕激怒棕熊。

“你別動,我來吸引它。”嚴詠潔的配槍如今壓在帳篷底下,單憑人力是無法和這種猛獸抗衡,隻有先引開它,才有機會。

周瞳點點頭,他知道以嚴詠潔的身手要逃跑是沒問題的,自己還是繼續做木頭人,或者裝死更靠譜。

嚴詠潔大吼一聲,往右側跑出,吸引棕熊的注意力。

果然,大棕熊被嚴詠潔的行為激怒了,裂開大嘴,猛撲過去。

棕熊看起來體型巨大,身體笨重,但是一旦展開攻擊,動作迅速靈活,速度極快。

嚴詠潔左閃右避,利用叢林裏密集的樹木和高低不平的地形,慢慢把棕熊往遠處引,好讓周瞳有時間收拾重要的東西,減少損失。

周瞳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營地,不由感慨流年不利,又遭逢一次意外,食品和飲用水都損失慘重,如果這兩天再找不到九龍地宮的準確位置,裝備匱乏的他們隻能退出原始森林。

正當他收拾殘局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聽不清楚說什麽,但隱約中能聽出是男人的聲音。他和嚴詠潔在森林裏轉了好幾天,都沒看見一個人影,如今突然聽到人聲,引起了周瞳的好奇。

他摸著黑,尋著聲音慢慢往前走,可當他以為已經非常接近的時候,說話聲戛然而止。

月黑風高,四周忽然一片寂靜,讓人背脊發涼。

“有人嗎?”周瞳幹脆話被動為主動,他這聲音叫得特別大,也希望嚴詠潔能聽到。

可四周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周瞳感覺有些不對勁,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來照亮。

手機亮起的那一刻,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天黑,以及四周茂密的樹林,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一處懸崖邊,腳下是手機電筒光都照不到盡頭的山穀。

他本能的往後退幾步,打算原路返回。

可就在這時,周瞳突然感覺有人在他背後猛的一推,他整個人就好像滾石一樣墜入山穀。

陽光透過高大茂密的樹木,如星光點點般撒在周瞳的身上。

一隻白鸛劃過,落在周瞳的身邊,它不時的用嘴敲打著周瞳腥紅的手,仿佛以為是鮮美早餐。

然而趴在地上原本一動不動的“早餐”,忽然動了動,警惕的白鸛立刻發出“啾”的一聲,振翅高飛。

周瞳隻感覺渾身都像散了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而此時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感襲來,讓他清醒。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體有一半泡在水裏,山穀裏湍急的河流救了他,把他衝到了岸邊。他努力掙紮著從水裏爬出來,仰麵躺下,大口喘著氣。

休息了好一會兒,周瞳才開始檢查自己的傷勢。左手手臂被割開一道大口子,血肉模糊,右大腿外側也被刮傷,火辣辣的痛,身上其它地方各種小傷和瘀腫更是難以盡數,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似乎都是外傷。他活動了一下四肢,並沒有骨折,然後扶著身旁的石頭,開始嚐試坐起來。

汗珠從他頭上滾滾而下,雖然痛的他直罵娘,他終於還是坐了起來。

周瞳緩了口氣,這才打量起四周,自己被困在一處深邃的山穀之中,兩邊是懸崖峭壁,中間是一條湍流不息的河流。最讓人氣餒的是因為被河流衝走,自己摔下位置無法確認,即使他沒有受傷,要想返回昨晚的營地也是難上加難,更何況現在別說爬懸崖,就是走路都難。

事已至此,周瞳知道多想也沒用,一來寄希望嚴詠潔能盡快找到自己,二來先把傷口處理好才行。

不過還來不及處理傷口,首先讓周瞳感到不適的是寒冷。他的全身上下已經濕透,風一吹,透骨的寒意,讓人不停的打哆嗦。

還好身邊隨處可見樹枝和樹葉,以前他也曾在叢林裏受過野外生存的訓練,如今終於派上用場,鑽木取火。

一番努力,周瞳終於點起篝火,他脫下所有衣服,用樹枝在火堆旁烤幹,然後把自己的一件襯衣撕成大小不一的布條,用來包紮傷口。

最麻煩的是左手手臂,單純包紮是不行的,周瞳找到一塊橢圓形的鵝暖石,放在篝火裏燒到通紅。

他找來一根樹枝,放在嘴裏咬住,然後用衣服包住鵝暖石的一小半。

“啊!”本以為自己會像電影裏演戲那樣咬緊牙關,但是當鵝暖石觸碰到傷口,皮膚冒出黑煙的那一刻,周瞳還是張開嘴,慘叫不絕。

周瞳從清晨一直折騰到下午,才確信自己總算是暫時保住一條小命。他穿好烤幹的衣服褲子和鞋,在附近樹上找到一些野果子填飽肚子,決定沿著河水逆流而上,尋找嚴詠潔。

然而當他正準備開拔的時候,卻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小小!”周瞳脫口而出地叫道。

這幾個突然出現的人正是小小他們一行人。

小小、靳軼衍和古朵三個人分別從三個方向圍住周瞳,他們早就發現了他,隻是確認他隻身一人,這才現身。

“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小小說話的時候永遠都是笑容滿麵。

“嘿嘿,意外……意外……”周瞳沒照過鏡子,但也能想象自己現在的模樣。

“我倒覺得你是遭人暗算了。”小小毫不客氣的指出真相。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好在沒大礙……”周瞳說話的時候腿都在抖。

“周瞳,你傷得不清,我這裏帶了些藥,你先用著。”剛才靳軼衍老遠就聽到這邊有慘叫,沒想到過來一看,竟然是周瞳。他曾與周瞳長聊過幾次,對他頗有好感。

“靳三爺,您老真是神出鬼沒啊!”周瞳看到靳軼衍竟然和小小他們在一起,確實有些吃驚。

靳軼衍麵色微微一紅,卻也不解釋。

古朵一如既往,凶神惡煞的盯著周瞳,如果不是小小在一旁,恐怕早就衝上去把周瞳撕成碎片。

“看你們的樣子,似乎也沒什麽收獲啊?”周瞳結果靳軼衍遞過來的藥品,漫不經心的問道。

靳軼衍看了一眼小小,沒有說話。

小小此時卻提出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邀請。

“既然碰到了,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們一起去找九龍地宮?”

周瞳也楞了一下,看到小小調皮的笑容,不知道她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如果我不是知道你有一百種方法和能力殺死我,我真會以為推我下來的人是你。”

“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你要想清楚,或許又被我利用一次。”

“你每次的提議都太有**力,我沒法拒絕。”

“隻是提議有**力嗎?”小小媚笑。

這樣的反問,旁邊人不明所以,但是周瞳卻有些尷尬。

“可是你的身體已經這樣了,還熬得住嗎?九龍地宮裏麵危機四伏,你可要想清楚。”靳軼衍清“咳”了兩聲,忍不住提醒道。

“靳三爺放心,如果不行,我就在門口幫你們守著。”

靳軼衍見他堅持,歎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麽。

“不過我的團隊裏隻允許多加你一個人,明白我的意思吧?”小小非常認真的說道。

周瞳自然明白,她是想讓自己不要聯絡嚴詠潔。可是嚴詠潔如果找不到自己,她怕是會擔心死。

“可以,不過我要給她在這裏留個信息,告訴她,我平安無事。”

“古朵,把水和吃的拿出來,吃飽再一起走。”小小不再反對,不過她也毫不掩飾自己不高興的情緒。

周瞳找靳軼衍借了一把小刀,在篝火旁邊的岩石上刻下了兩個字:平安。

“就這兩個字,嚴詠潔就知道是你刻的?”靳軼衍好奇的問道。

周瞳笑著點點頭。

四個人圍著篝火吃了一些幹糧,周瞳早就餓慘了,一點客氣不講,一個人吃了雙份,氣得古朵又是吹鼻子瞪眼睛。

小小他們明顯準備得更充分,也得力於古朵一個人就背了四個大包,但即使如此,他走起路來比起其他人來說,還是健步如飛。

小小和古朵的來曆讓周瞳尤為好奇,但是無論他如何旁敲側擊,小小始終避而不答,半點信息也不透露。

倒是靳軼衍在路上,和周瞳閑聊時,說出了小小是昔日戀人瑩瑩的女兒,這才決定來幫他們來尋找九龍地宮。

周瞳也注意到小小他們手中拿著的地圖,和自己手中那份地圖一模一樣,不過小小的地圖是用染料畫在一卷牛皮上,看樣子應該是有些年月了。也就是說小小早就有了九龍地宮的地圖,但是為什麽她直到現在才來找呢?換句話說,光有地圖就想進入九龍地宮,顯然是不夠的,正如靳軼衍二十年前那次失敗的行動,四個人進去,就他一個人僥幸活著回來。

小小上次和“守夜人”交易後,一定是拿到進入九龍地宮的關鍵物品之一,所以她才敢帶著人再次進入神龍架,尋找九龍地宮。而“守夜人”似乎也缺少某樣進入九龍地宮的東西,所以才會和小小妥協交換。

靳軼衍拿著地圖,走在前麵,他一點點開始拚湊當年的回憶。

他們沿著峽穀走出來,彎過一片密林,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不過最讓人震驚的事情是在遠處山坡之上,開滿了五彩斑斕、鮮豔奪目的花。

“屍語花!”靳軼衍脫口而出。

周瞳對於植物也算有些了解,但是對於靳軼衍說得這種花聞所未聞,他剛想走上前摘一朵來看看,卻被身邊的小小拉住。

“不想死就別亂動。”小小麵色凝重。

“這種花會讓人產生幻覺,甚至發瘋自殘!”靳軼衍想起當年呂半仙告訴他的事情。

“這麽說起來,當年你在九龍地宮裏看見的東西,怕也是受了這種花的影響。”周瞳推斷道。

“或許是……但是我們當時戴著防毒麵具……”

“防毒麵具沒用,這種花會散發出一種極微小的花粉,無孔不入,除非是物理上完全封閉的空間,否則就算是穿上太空服都會感染。”小小說起這種花來如數家珍。

“那……”靳軼衍也不知道這種花竟然如此霸道,一時為之語塞。

“不用擔心,既然來了,我們的小美女一定是早就有了破解之法。”周瞳一點都不擔心這件事。

小小笑了起來,女人都喜歡被人叫做美女。果然,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玻璃瓶。

周瞳曾經在溫泉裏見過這個玻璃瓶,裏麵裝著白色的粉末,是梁友書用來和小小交換的東西。

小小打開玻璃瓶塞,倒出一點在自己手心,然後拍進嘴裏,喝了一大口水。

“把手伸出來。”小小吃完後,對周瞳說道。

周瞳倒也不懷疑,伸出手,小小又把瓶子裏的粉末倒出一點在他的手心。

“快點吃,這是解藥。”說完,小小又把瓶子裏的粉末分給靳軼衍和古朵。

幾個人都依樣畫葫蘆把粉末用水吞進了肚子。

“這樣就行了?”靳軼衍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走吧,這可是他們花了二十年的心血,才研究出來的藥粉。”小小一馬當先,撲向花海,開心得好像孩子,捧起一束束美豔的鮮花。

靳軼衍和古朵跟在她的身後,臉上都露出溫暖的笑容。

周瞳看到這些,很難把他們想象成是一群盜墓團0夥。雖然小小一直在利用他,但是他其實對這個女孩並不反感。至少從目前來看,她並沒有做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反而以一己之力,對抗勢力龐大的神秘組織,令人刮目。

想起“守夜人”,周瞳又不免有些擔心,雖然梁友書已經被抓了,但他們應該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所以一定也會來九龍地宮。這些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比起九龍地宮的機關暗道恐怕更為危險。

“‘守夜人’,你不擔心嗎?”走過花海後,周瞳問小小。

“有你幫我擔心,我就不擔心了。”小小俏皮的挽住周瞳的手臂。

周瞳禮貌的向一旁滑出兩步的距離,剛好讓小小的手自然而然的脫開。

“我現在走路都成問題,想為分憂也是有心無力。”

“周大叔,就算沒受傷,你那身體也不濟事啊……”小小笑著搖了搖頭,“你就別跟我藏著掖著,你這次來不就是要查出真相嗎,現在絕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到了九龍地宮,我擔保一個個牛鬼蛇神都會現身,到時候你配合警方把他們一起連鍋端,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看來你已經把我的工作分配好了。”周瞳苦笑。

“那是自然,要不你真以為我帶著你遊山玩水……”小小說到這裏,忽然麵色又一變,“但是你千萬不要妨礙我拿我應得的東西,否則即使是你,我也絕不手軟!”

“你呀,就是喜歡嚇人,我膽子小,總是被你嚇著。”周瞳大腿的傷口又隱隱作痛,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歇一歇。

“我知道你喜歡耍嘴皮,也知道你腦子好使,所以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不要讓我失望。”小小也停下來,順便用手在周瞳臉上摸了一把,那樣子像極了走進青樓的公子哥。

“你……”周瞳剛想說話,卻被前麵靳軼衍的叫聲打斷。

“你們快過來!”

小小扶著周瞳趕上去,靳軼衍和古朵蹲著身子,在他們身旁有兩具已經腐敗的屍體。

屍體殘缺不全,應該是被野獸撕咬過,而且蛆蟲遍布,蒼蠅環繞,令人作嘔。

“有口罩和手套嗎?”周瞳神情凝重的問道。

“有,不過是挖洞用的。”靳軼衍說道。

“不礙事,借我用一下。”

周瞳找靳軼衍拿了口罩和手套戴上,然後開始仔細檢查屍體。

小小受不了那種腐臭味,看了一眼就躲到遠處。

古朵麵無表情,守在小小身旁。

靳軼衍則站在周瞳身後幫忙。

“兩名死者都是男性,死亡時間超過一年,除了野獸的撕咬外,其中一具胸骨有被刀刺傷的痕跡,另一具屍體的頭部有被硬物撞擊的缺口,從現存的衣服和遺留物來看,我懷疑他們就是失蹤的李玟建和高寶錢。”周瞳此時已經把屍體和遺物整理完畢,他用樹枝和枯葉蓋好,以防屍體被進一步破壞,留給警方做全麵的化驗。

“他們應該是中了‘屍語花’的毒,產生幻覺,互相攻擊致死……”小小仿佛見過這種慘烈的景象,眼神裏少有的出現了恐懼。

靳軼衍聞言,渾身一抖,如果當年他們也中了“屍語花”的毒,那麽在九龍地宮所見所做豈不是……他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謝三叔,身不由己的事情,就別入了執念。”周瞳看出靳軼衍心神有些恍惚,拍了拍他的肩膀。

靳軼衍抹了抹額頭的汗,收斂心神,長吸了一口氣。

嚴詠潔費了好大的勁,把熊引到遠處,然後回來找周瞳,卻發現營地空無一人。不過周瞳的背包還在營地,剩下的水和食物也都沒有帶走。嚴詠潔以為周瞳就在附近,可她找了一圈,又喊又叫,但是都沒有回應,也不見人。她非常肯定周瞳不會是自己走的,如果是那樣,他一定會留下信息。可見事出突然,周瞳根本來不及給自己留下任何線索。

想到這裏,嚴詠潔心急如焚,擔心周瞳遇到意外,她顧不得夜色昏暗,點燃火把,開始四處搜尋周瞳。

一直走到天亮,嚴詠潔精疲力竭,但是卻沒有半點周瞳的線索。她焦慮萬分,卻又不得不強壓心火,一次次告訴自己要冷靜、細心,隻有如此才能有機會找到周瞳。她必須相信周瞳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他也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安危。

嚴詠潔冷靜思考後,知道自己如此漫無邊際的在森林裏找下去不是辦法,無論發生了什麽,周瞳都極有可能去九龍地宮,所以找到九龍地宮,或許就能找到周瞳。有了這樣的想法,嚴詠潔又把注意力重新投回地圖,她必須盡一切可能,找到地圖中所標示的位置。

置身漫無邊際的原始森林中,最困難的事情無疑就是找路。

四周的樹木看起來都差不多,即使能辨清方向,但要精確的走到地圖所標示的位置,其難度之大,遠遠超出嚴詠潔的想象。

她在不斷的肯定與否定,前進與後退,左轉與右轉的抉擇中痛苦萬分,時間流逝,不停片刻。

就在嚴詠潔艱難尋路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有人喊“救命”。她急忙循聲而去,一眼看到方子興躺在一棵樹下,狼狽不堪,嘴唇幹裂,奄奄一息。

嚴詠潔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方子興,雖然她惱怒他帶走所有裝備不辭而別,但也不能見死不救。

她上前抱起方子興,發現他意識模糊,脫水嚴重,還有些發燒。她從自己的水壺了倒出水,灌進方子興的嘴裏。

過了半響,方子興終於緩過氣來,接過嚴詠潔手中的水壺,大口往自己嘴裏灌水。

“別急,小心嗆著。”嚴詠潔把他扶起來,靠在樹上。

方子興看見嚴詠潔,麵有愧色,不過他還是結結巴巴的問道:“有……有沒有吃的?”

嚴詠潔歎口氣,把背包裏的食物拿出一點塞給了方子興。一個大學教授,竟然不管不顧,帶著一點點食物和水,又毫無野外生存的能力,就貿然衝進原始森林,實在是讓她覺得又可氣又可笑。

方子興狼吞虎咽的把一盒壓縮餅幹全吞了。

“這裏有點消炎藥和退燒藥,你吃一點,應該就沒大問題了。”嚴詠潔把藥物塞進方子興手裏,然後給他留下一些食品和水,“省著點吃喝,你一直往東走,最多兩天時間,就能走出森林。”

說完,嚴詠潔站起來準備離開。

“你……你去哪裏?不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方子興急了。

“周瞳失蹤,我必須馬上找到他!”嚴詠潔沒有好氣的大聲說道,她實在沒有好心情再和方子興廢話。

“周……周瞳……失蹤了……你打算怎麽找他?”方子興支撐著站起來。

“去九龍地宮,他或許在那裏……”嚴詠潔心裏也沒底。

“讓我幫你,我……我已經找到路……要不是我沒有食物和水了,我早就到九龍地宮了!”方子興又亢奮起來。

“你真的知道怎麽走?”嚴詠潔現在確實需要人幫助,她雖然沒說,但她一直沒邁開的步子說明了一切,否則她早就一走了之,何必與方子興說這麽多話。

方子興用力點點頭,他生怕嚴詠潔不相信,急著就往前走,如果不是嚴詠潔眼疾手快扶住他,他差點就摔了一跤。

方子興雖然情商近乎於零,但是智商絕對出人拔萃,他能成為一所名牌大學的副教授絕非偶然。正如他所說,他確實是已經找到了正確的行進路線。

嚴詠潔帶著方子興,雖然速度慢了許多,但是卻避免了走冤枉路。方子興依照地圖的指引,帶著嚴詠潔進入一條峽穀,然後沿著暗河往下遊走去。

在半道上,嚴詠潔終於看到了周瞳給她的留言。

“平安!”嚴詠潔摸著河邊一塊岩石,喜笑顏開。

“你怎麽知道是周瞳刻的?”方子興教授看著喜極而泣的嚴詠潔,一臉疑惑。

“除了他,誰能刻出這麽難看的字。”嚴詠潔抹去眼角的淚痕,甜蜜的說道。

方子興搖搖頭,他最搞不懂的就是男女間的那點事,簡直比微積分的方程式更難。

李興雯幾乎是夜以繼日的在搜查有關羅子豪案件的線索,但是卻沒有理出頭緒,她的情緒焦躁而又氣惱。

“李興雯,你回去休息一下,查案不能心急,越急越容易出錯。”王磊見李興雯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家了,不是在辦公室,就是在外麵尋找線索,整個人疲憊不堪,雙眼浮腫。

李興雯無法反駁,看著王磊,默默點頭。她也明白自己急於求成,想為羅子豪討個公道。

“周瞳他們那邊現在怎麽樣了?”李興雯倒在靠椅上,把話題轉開。

“已經失去聯係,那邊沒有手機信號。”

“希望他們一切順利。”

“放心吧,周瞳和嚴詠潔都不是一般的人,他們一定應付得來!”

“那倒是……”李興雯心情有些鬱悶,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回去洗個澡……晚一點,你有空嗎?我想去探望一下大嫂和羅羽……”

“有……有空,我陪你去。”王磊紅著臉,他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

羅子豪的妻子孟馨瑤比想象中堅強,她哭了好幾晚,但都是等著把兒子羅羽哄睡著以後。她告訴自己必須要挺住,不能奔潰,還有兒子需要照顧。兒子問爸爸去哪裏了?她忍著眼淚告訴孩子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回家。她明白羅子豪的死對孩子瞞不了多久,但是她還是希望孩子能大一點,再大一點,再去麵對這份沉痛的悲傷。

孟馨瑤心裏還有一件事放不下,她的手裏握著一張結賬單,這張結賬單是七年前的一張醫院賬單,也是在她心裏盤橫了七年的心結。對於這張過了百萬的賬單,她從沒有開口問過羅子豪,因為她知道這張賬單對於他而言更是一根刺紮進他的心裏。

這幾天,警察來來去去,問了她許多事情,她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但她內心深處總覺得丈夫的死會不會和這個賬單有關係。她好幾次差點就把賬單拿出來,但是一看到羅子豪穿著警服的遺像,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知道丈夫絕不是一個壞人,他正直勇敢,愛家敬業,如今遭此橫禍,自己怎能再把這樣的東西拿出來抹黑他。

想到這裏,孟馨瑤拿起賬單,打算把它撕碎,然而正在這時,門鈴卻響了起來。

孟馨瑤把賬單塞到枕頭,走出來開門。

“大嫂。”李興雯看見形容憔悴的孟馨瑤,心痛的叫了一聲。

“興雯,小磊……”孟馨瑤話還沒說完,眼睛就紅了,這兩個孩子平時沒少來家裏吃飯,羅子豪最喜歡他們孩子,常誇他們未來一定有番作為。

“大嫂,節哀順變。”李興雯的眼睛也跟著紅了,拉著孟馨瑤的手。

“大嫂,別難過,我們一定會找到凶手。”王磊在一旁說道。

“好,好,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為他討個公道。”孟馨瑤抹去眼淚,招呼著他們坐下來。

李興雯又寬慰了孟馨瑤一番,然後終究還是把話題轉到了羅子豪的案件上,她知道對於孟馨瑤最好的寬慰就是找到凶手。

“大嫂,除了你以前說的那些,關於羅科的事,你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李興雯始終覺得這次羅子豪遇害絕非偶然事件,而且她最近覺得羅子豪似乎對什麽都沒興趣,就算是連續幾起謀殺案件,他都沒有太多介入,而是讓自己和王磊去調查。那麽羅子豪會不會自己在查某些案件或者特別的事件,而這些蛛絲馬跡,孟馨瑤作為他最親密的人,應該會有所察覺。

“你知道,他這人從來不和我談工作上的事情,家裏這些事都是……”孟馨瑤又想起那張賬單,一下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李興雯和王磊沒有追問,靜靜地等著孟馨瑤回憶。

孟馨瑤站起來,又坐下,看看李興雯和王磊,又看看羅子豪的遺像,她終於咬咬牙,決定把隱藏在心裏的這件事告訴他們。

“他出事前一天,我聽到他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孟馨瑤歎口氣,“我總覺得和他發生的事情有些關係,但又不知道該不該講?”

“大嫂,任何線索都可能對破案有幫助。”李興雯說道。

孟馨瑤此時也下定決心,為了抓到凶手,找到真相,不然她這一輩子恐怕也難以安心。

“他說多年的債是時候還了……”

“多年的債?”李興雯有些不理解。

“你們等一下。”孟馨瑤說著,又站起來,走進臥室,拿出那張她放了很久的醫院賬單。

李興雯和王磊都拿著仔細看了看,這時一張七年前的醫院賬單,數目是一百零七萬三千餘元,賬單上姓名一欄寫著“羅羽”的名字。

“你們也知道,羅羽打小身體就不好,他出生後不久就發現有先天性心髒疾病,需要做手術,否則……”孟馨瑤想起當年的事情,唏噓不已,“幼兒心髒手術不是一般醫院能做的,費用更是天價,我和老羅根本負擔不起,到處借錢。”

李興雯點點頭,一百多萬別說是七年前,就是現在,作為工薪階層,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攢起來。

“當時我以為老羅會賣房子,但是沒過幾天,他就把錢湊齊了,當時他說是找朋友借的,我也沒多想。可後來,我發現他那幾個十分要好的朋友都沒有借這麽一大筆錢給他……”孟馨瑤說到這裏,拉住李興雯的手,“我不知道這事和老羅遇害有沒有關係,但是我知道你們是可以信任的人。”

孟馨瑤說著把賬單交給了李興雯,她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無論結果如何,查明真相,找出凶手,才是對老羅最好的祭奠。

李興雯和王磊帶著這張賬單回到警局,他們心裏的想法都一樣,他們的感受也沒有差別,他們同樣也有一個疑問:錢從哪裏來?

他們不知道這件事和羅子豪被殺有沒有關係,但是這個疑問是他們現在僅有的線索,而順著這條線索他們將查到什麽?他們心裏隱約中已經有了答案,但誰也沒說出口。